第10章

【你現在方便嗎？咱們看看視頻吧，媽都好久沒見你了……】

 

對著微信發來的視頻，黎婉沉默片刻，最終還是接了。

 

五年不見，全家都變了好多，以至於讓她都有些陌生了。

 

從前流裡流氣滿身叛逆的弟弟，變得沉穩了許多，像個合格的丈夫和父親了。

 

之前對她有些戒備和怨言的弟妹，也抱著孩子站在視頻的後面，笑吟吟地對著她。

 

黎母變老了許多，雖然刻意燙了卷發染了頭，但還是掩蓋不住滿臉愁苦的皺紋。

 

從前記憶中體面又挺拔的父親，現在瘦瘦小小的一個，頭發白了許多。

 

全家對著視頻尷尬地笑著，表演著久別重逢後的喜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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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依舊掩蓋不了闊別五年那股陌生和疏遠的味道。

 

黎母對著手機中的黎婉看了一會兒，眼睛紅了：【黎婉啊，是不是在那邊吃的不好？我看你都瘦了……那地方挺偏也挺遠的吧？是不是跟咱們這兒飲食不一樣？你吃不慣啊？】

 

黎婉淡淡地回答說：【沒有，這兒挺好的。】

 

弟妹幹巴巴地對著手機說了句：【姐姐變漂亮了，當了科學家，氣質就是不一樣。】

 

弟弟生了個女兒，已經五歲了。

 

扎著羊角辮讀幼兒園的年紀，從未見過黎婉，因此有些認生。

 

隨後，全家人逗著孩子喊黎婉姑姑：【媛媛，這是姑姑呢！】

 

【姑姑可本事了，以後我們媛媛也學姑姑一樣，長大了當科學家，有出息好不好？】

 

孩子認生，怯生生地躲在當媽的身後不敢說話。

 

黎母嘖了一聲：【你這孩子，怎麼不會叫人呢？以前奶奶和爸爸怎麼教你的？這麼大了，還不會叫姑姑，當心等姑姑回來了，就不給你買火車大飛機了！】

 

孩子又咕哝著喊了句‘姑姑’，這下全家才滿意了，笑眯眯地誇贊孩子真聰明。

 

第28章 28

 

032

 

大約找到孩子的話題，讓氣氛活躍了不少。

黎母最後隨口問了句：【你跟陸揚現在還有聯系嗎？我聽說，他一直在找你呢。】

 

黎婉嗯了一聲，回復說：【我見過他了。】

 

黎母又唉聲嘆氣地感慨說：【這孩子也不容易，等你這麼久，一般人可做不到……】

 

意識到黎母接下來的話題，黎婉首先道：【我跟他已經分手了。】

 

她頓了頓，又說：【我在這邊已經有男朋友了。】

 

黎母卡了片刻，才附和著說：【分手就分手吧，你自己拿主意。】

 

【你也老大不小了，一個人在外面漂泊，有男朋友是好事，找個時間帶回家給我們看看吧，現在你弟結婚了，也有了孩子，我跟你爸就剩下你一個放心不下的了。】

 

黎婉嗯了一聲，說：【有機會吧。】

 

掛斷電話後，黎婉收到來自弟弟的轉賬，總共兩萬塊。

 

黎耀說：【姐，這是當初我結婚，你借我的那十萬，現在資金周轉開了，先還你一點。】

 

【你一個人在外面生活也不容易，好好照顧自己。】

 

黎婉沒有收下錢，淡淡地回復：【不用了，那是給你和弟媳的禮金還有孩子的見面禮。】

 

黎耀又說：【那行，姐，你啥時候回家，通知我一聲，我去接你。】

 

【咱們這兒這幾年發展挺快的，剛修了機場呢！出行也方便，你找時間回來一趟吧。】

 

【我看的出來，爸媽也挺想你的。】

 

黎婉對著聊天記錄裡的字句陷入沉默。

 

她記得曾經看到過一段話。

 

當你變強大了，你就會發現，身邊全都是好人了。

 

她甚至分不清，這家人現如今對她的關心和體貼，究竟是因為把她當成一家人，還是因為她今時不同於往日，成為他們炫耀的資本，才讓他們客套地維持著親情的表象。

 

不管是哪一種，對她都無關緊要了。

 

原本想象中的，跟家裡斷絕來往，S生不復相見，並沒有成真。

 

原本以為再次聯系，那種你S我活激烈碰撞的情景，也沒有發生。

 

就跟她之前在這兒遇到陸揚一樣，平靜的讓人不敢相信。

 

或許時間真是最好的良藥，再大的風浪沉澱下來，終會平靜的。

 

可那些曾經受過的苦怎麼算？

 

從小到大，留在身上的傷又怎麼算？

 

她直到現在都仿佛能看到，幼年時的自己站在歲月的長河中，傷痕累累地望著自己。

 

哪怕此刻的自己心軟了，也沒有那個資格替過去的自己說原諒。

 

痛是真的痛過，傷痕就算痊愈了，也依舊會留下難堪的疤痕。

 

就像留存於她記憶中的那些畫面，依舊喧鬧不止地在她的腦海中叫囂著。

 

原來，在成年人的世界裡，從沒有原諒。

 

隻是過去了，太遠了，沒有必要再去計較了。

 

第29章 29

 

033

 

一晃到了新單位報到的時間。

 

黎婉和肖逸作為核心技術骨幹，成為全單位捧在手心裡的金窩頭。

 

領導親自安排兩人的住宿，生怕他們倆在西北地區待不住似的，還握著兩人的手一個勁兒地感慨：【兩位的成就和功績，我們有目共睹，你們能來我們部門工作，真是讓我們蓬荜生輝啊！兩位以後有什麼需要的，盡管開口，我們一定破除萬難也給你們安排好。】

 

單位分了新的房子，慘白的燈，慘白的牆，和基地的宿舍別無二致。

 

黎婉和肖逸謝絕了，反而在單位附近租了套小院子。

 

房子有四間，兩個臥室，一個書房，還有一間被黎婉和肖逸改裝成了茶室。

 

院子裡搭著架子，正是葡萄成熟的季節，底下掛著一串串香甜可口的果實。

 

肖逸還抽出時間把院子裡的雜草清理了，兩人揮著鋤頭種了點瓜果蔬菜。

 

望著眼前的畫面，黎婉呼了口氣：【總算出來了，我可不想回那種房子裡坐牢，還是這樣的房子舒服點，種點菜，喝喝茶，能看到滿眼的季節變化，感覺日子都變慢了許多。】

 

肖逸嗯了一聲，望著她的眼神裡都是笑意和溫柔。

 

兩人在單位的工作很順利，同事們都是扎根西北比較質樸好相處的人。

 

肖逸用做裝修剩下來的木頭做了個花架子，上面擺滿了黎婉種的花。

 

有天黎婉下班回家，還看到肖逸在葡萄藤底下給她搭了個吊床。

 

因耐不住父母再三詢問，黎婉將目前居住的地址給他們發了過去。

 

幾天後，黎婉收到滿滿兩大箱子東西。

 

有媽媽腌制的牛肉醬和臘肉，也有家鄉的土特產板鴨，全都用密封袋小心地封好。

 

黎婉對著那些東西陷入沉默，忽然想到之前看過的一條新聞。

 

奶奶對女孩子並不好，小時候總罵她是賠錢貨，拿著拐杖打過她許多次，後來，女孩長大了，奶奶卻老了，見到女孩回老家，便揮著拐杖喊她，幫年邁的自己洗個頭。

 

沒有一句道歉，甚至連句愛她都沒說過，卻讓那個女孩淚流滿面。

 

同情談不上，原諒也談不上，隻是跟固執著恨意的自己和解罷了。

 

肖逸看出她的情緒不對，也沒說什麼。

 

晚上，結束完一天的工作以後，黎婉懶洋洋地躺在吊床上出神。

 

肖逸給她端來剛泡好的茶，順勢坐在她的旁邊。

 

夜晚寂靜，隻能聽到草叢中傳來幾聲的蟲鳴。

 

黎婉第一次向肖逸提起自己的家人，最後無奈地笑著說：【你看我多沒出息，如果以前的自己會說話，現在大概會罵我吧？肖逸，恨太累了，愛也很累，我都不知道該怎麼辦好了。】

 

肖逸摸了摸她的頭，嗯了一聲——

 

【咱不跟他們一般見識，也別讓自己受了委屈。】

 

黎婉紅著眼睛看向他，又問：【那你呢？在你父母離開的那些年裡，你是怎麼過來的？】

 

第30章 30

 

034

 

肖逸的父親是個大學教授，母親則是舞蹈藝術家。

 

看似郎才女貌令人豔羨的一對，他們的婚姻卻最終變得雞飛狗跳，一片狼藉。

 

最終，父親申請去北極做研究，母親出走國外追求藝術和自由。

 

肖逸仿佛不是他們的孩子，而是他們愛情失敗的犧牲品，被丟棄了下來。

 

肖逸淡淡地說：【以前，我也有怪過他們，但後來就想通了。】

 

【每個人都有自己追逐的東西，他們的身份是父母，也是他們自己，他們有權利追求自己想要的東西，或許作為父母是很失敗，但即便跟他們計較這個，也於事無補。】

 

【就算強行把他們留下來，又有什麼用？每天無休止地爭吵和矛盾，似乎更令我痛苦。】

 

他握上黎婉的手：【靠自己，我不也走到如今了麼？】

 

黎婉的眼淚終於落了下來，肖逸笑了笑，用手指剐蹭著擦掉她的眼淚。

 

【黎婉，恨意像是砂石，裹藏在心裡，被磨到疼痛的使我們自己。】

 

【那不是原諒，是放過了我們自己。】

 

黎婉撲進肖逸的懷裡，而這時，黎母和弟弟的視頻又打來了。

 

那邊的話絮絮叨叨地囑咐著，讓黎婉仔細查看牛肉醬有沒有變質，滿嘴抱怨著地方太遠了，原本還想多寄點東西，讓黎婉吃的慣些，可惜擔心運不到地方，就壞在了路上。

 

最後，從視頻的一角，黎母看到了肖逸的身影。

 

黎婉也沒有瞞著，將肖逸大大方方地介紹給了家人。

 

肖逸體貼，長得也不錯，滿臉斯文正經起，看得黎父和黎母直說好。

 

一家子熱情地邀請肖逸到家裡來，肖逸也點頭應承了下來。

 

掛斷視頻後，黎母還特意給黎婉發了條微信：【那孩子我看著挺不錯的，找個時間，帶回家裡來給我和你爸看看吧，能看到你安頓下來，有個家，我跟你爸就放心了。】

 

隨後，媽媽絮絮叨叨地說起自己這幾年來的現狀。

 

【黎耀那汽修店開得挺不錯的，生意好得很，你爸年紀大了，原本是想退休的，可現在被他叫去幫忙，也沒個休息的時候，不幫他又怎麼辦呢？店裡正缺人手……】

 

【你弟的孩子也大了，再過段時間，都能上小學了，現在我就每天早上給他們洗衣服做飯，接送孩子，一堆的家務活，都說養兒防老，人老了啊，也就是這個命了。】

 

對於這些抱怨，黎婉未置一詞，僅是淡淡地敷衍了一句——

 

【你跟爸爸多注意休息。】

 

畢竟從很早以前，她就明白，她並不是那個家的一份子。

 

爸媽或許會吐槽抱怨弟弟的不是，但她絕對不能插手其中。

 

他們的家事，輪不到黎婉來管。

 

但黎家到底養育她一場，該她盡孝的，她也不會逃避。

 

這也是她能做出的最大妥協跟和解。

 

不是為了父母，也不是為了那個家，而是為了她自己。

 

第31章 31

 

035

 

假期時間，黎婉帶著肖逸回家了。

 

爸爸媽媽鑽進廚房，煮了一大桌子飯菜，弟弟和弟媳也全程笑臉相迎的。

 

黎婉給他們都帶了禮物，還專程給小侄女挑了套好看的衣服。

 

小侄女怕生人，起初還噙著淚花躲藏在媽媽的身後，不管怎麼催促和教她都沒用，混熟了以後，就能奶聲奶氣地撲向黎婉的懷抱裡撒嬌喊‘姑姑’了。

 

黎婉細心地注意到，黎父黎母的衣服是新買的，為了顯得精神點，還特意染了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