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那隊山匪見情勢不利便四散逃開了,夫人撿了他們留下的箭支沉思。


 


【這箭雖然造型上與普通的箭一樣,但這箭頭所用的寒鐵,滿京城隻有青衣衛才有。


 


【這群奸相的走狗來得還真快!】


 


32


 


有了清風寨眾人的護衛,我們繼續趕路。


 


馬車上,夫人對我們說:「這一路怕是不會太平,我們要快些趕路了。」


 


我們點點頭,雖然不知道原因,但是都意識到了情勢的嚴峻。


 


看阿娘臉色有些白,夫人關切道:「淨秋,你怎麼樣,身子可撐得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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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正想告訴夫人阿娘在生病,她卻朝我擺擺手。


 


「夫人,我沒事,接著趕路就好,不用在意我。早日到寒川城也能早日安心。」


 


一路奔波,我們終於在兩個月後到了寒川城。


 


「多謝諸位這一路的相護,顧元霜感激不盡。」


 


「老大,十年未見,怎麼還客氣上了?這是不把我們當自己人啊!」


 


「兄弟們暫時就在這寒川城落腳了,老大若有用得著我們的地方,隨時與我們聯絡。」


 


與清風寨眾人分別後,夫人將我們帶到了一所古樸的宅子前。


 


「這是?」馬車停下後,原本身子虛弱的阿娘突然坐了起來,眼中迸發出異樣的光芒。


 


「阿娘,你怎麼了?」


 


我發現進了寒川城以後,向來平和的阿娘情緒就顯得有些不一般,現在更是十分激動。


 


夫人說道:「這是曾經衛氏的祖宅,衛氏一族獲罪後,蕭放輾轉託人將這宅子買了下來。」


 


「咳咳……原來如此……」


 


「時間不早了,我們先在這裡安頓下來,明日我再去城外軍營裡找蕭放。」


 


夜裡迷迷糊糊醒來,我見阿娘又將那個牌位拿了出來抱在胸口。


 


她眼中有盈盈淚光閃動:「阿琢,我們回來了……」


 


次日一早夫人就去了城外,直到黃昏才回來。


 


看她是一個人回來的,蕭明歌不由得問道:「娘親,我爹怎麼沒有回來?」


 


夫人敲了敲她的頭:「我們和北狄在打仗,你爹是一軍統帥,怎麼能隨便離開?


 


「我教過你的那些全忘光了麼?正好今日從你爹那裡帶來了些兵書,明日起都給我讀起來!」


 


夫人看了看天色說道:「好了,別貧了,擺飯吧。念玉,你阿娘呢?」


 


「阿娘方才說有些累,回房歇息了,我去叫她!」


 


「她身子不好,先讓她休息吧。一會兒用過飯,我同你一起去看她。」


 


因為心裡掛念著阿娘,我快速地吃完,就和夫人一同去阿娘的院子。


 


走到門口,卻看見房門緊閉。


 


夫人敲了好一會兒門,都沒聽見阿娘答應,我心裡隱隱有些不安。


 


「淨秋,我們進來了。」


 


夫人帶著我走了進去。


 


「阿娘!」


 


33


 


推開門,阿娘暈倒在地上,臉色潮紅。


 


夫人忙將她扶到內室的床上。


 


她從袖中拿出一個小藥瓶,將瓶子的藥丸喂給阿娘。


 


過了一會兒,阿娘幽幽醒轉。


 


「阿娘,你怎麼樣了?」


 


我撲到阿娘面前,她虛弱地抬手摸了摸我的頭。


 


「阿娘沒事,隻是有些累了。」


 


夫人將手指搭在阿娘腕間,神色微變。


 


【這脈象,分明就是油盡燈枯之象。】


 


「淨秋,你……」


 


「我真的沒事,老毛病而已。」


 


阿娘縮回了手腕,臉色慘白地抓住夫人的手,眼睛裡滿是懇求。


 


夫人在心裡嘆了口氣:【小玉兒那隱忍的性子,原是隨了她。】


 


她語氣裡滿是歉疚:「對不起,若我早早地發現了,也許你就不會……」


 


阿娘搖了搖頭,想說沒有關系,突然一陣猛咳,忙用手絹壓著嘴唇。


 


緩過來以後,阿娘默默將手絹藏在身後,可我分明瞧見了手絹上的一絲殷紅。


 


夫人說:「寒川城內有個姓洛的名醫,他早年間受過蕭放的恩惠,我這就讓人去請他。」


 


夫人匆匆離開以後,阿娘的面色稍微好了些。


 


我卻被夫人的心聲震得腦袋轟鳴。


 


阿娘不是隻得了風寒,養養就好了麼?


 


怎麼就「油盡燈枯」了呢?


 


我握著阿娘冰冷的手,整個人都止不住發抖,又強行讓自己鎮定下來。


 


也許,也許是夫人看錯了也說不定。


 


她已經去請神醫了,等神醫來了阿娘就會好了。


 


我吸了吸鼻子,努力把眼淚憋了回去。


 


焦急地等待了許久,夫人拉了一個背著藥箱、留著胡須的中年男人來了。


 


夫人囑咐蕭明歌陪我在外室等著,讓大夫安心給阿娘診脈。


 


蕭明歌拉著我的手安慰我:「容姨會沒事的。」


 


等了一會兒,大夫和夫人從室內出來了。


 


夫人問道:「洛大夫,她身子如何?」


 


我們充滿希冀地看著他。


 


洛大夫沉思了好一會兒,最終輕輕搖了搖頭,向夫人說了一句「抱歉」。


 


「這位夫人生產時傷了身子,且心中鬱氣一直未曾紓解,始終鬱結於心。


 


「數月之前她當是大病過一場,雖然表面上看養好了,實則內裡已傷。


 


「前段時間她又患了傷寒,沒有好好休養,再加上連日的奔波,如今已然是回天乏術了……」


 


聽完他的話,我的眼淚「唰」地流了下來。


 


夫人拍了拍我的肩膀,示意我去看看阿娘。


 


阿娘靜靜地躺在床上,雙眼緊閉,臉上沒什麼血色。


 


我這才發現她真的瘦了好多。


 


我回憶這些日子的事情,心裡湧起強烈的懊惱。


 


提前做好的衣衫、刻意藏起的手絹、一聲又一聲壓抑的咳嗽……


 


其實一切早有預兆,隻是我,一點都沒有察覺。


 


聽到我低聲地抽泣,阿娘睜開了眼睛。


 


她慢慢靠坐在床上,喚我過去。


 


「玉兒,你想知道自己的身世麼?」


 


34


 


我沒想到阿娘會同我說這個。


 


身世?我不就是阿娘和將軍爹爹的孩子麼?還能有什麼別的身世?


 


「你去請一下夫人吧。」


 


我懵懵懂懂地將夫人請進來,阿娘開始慢慢說話。


 


「夫人,離京之前你不是問過我,玉兒到底是誰的孩子麼?」


 


「沒錯。」


 


「之前將軍囑託過我不能隨意透露玉兒的身世。


 


「但夫人一路相護,容淨秋都看在眼裡,有些事也沒必要再瞞著夫人了。


 


「玉兒的親生父親,正是這宅子原本的主人。」


 


夫人驚呼:「衛琢?!」


 


【她竟是衛琢的孩子?難怪蕭放要瞞著我。


 


【如此,一切就都說得通了。】


 


阿娘又看向我,語帶哀傷:「玉兒不是一直想知道阿娘祭拜的牌位是誰的麼?


 


「那是你爹爹衛琢。他曾是大晉的戰神,駐守寒川城多年。


 


「六年前,他遭人誣陷通敵賣國,S在了戰場上。


 


「當時我臨盆在即,是蕭將軍把我救下的。」


 


我的心中像是激起了驚濤駭浪,阿娘接著說道。


 


「你爹一生為國,他是個頂天立地的英雄,若日後有機會,一定要想辦法洗去他身上的罵名。」


 


我用力地點頭,阿娘眷戀地看著我。


 


「阿娘恐怕不能再陪著玉兒長大成人了。


 


「玉兒你要記住,女子立身於世,要自立自強。


 


「往後即便前路坎坷,你也要堅定地走下去。」


 


聽著她像交代遺言一般的話語,我哭成了淚人。


 


夫人也是眼眶通紅。


 


35


 


一口氣說了太多的話,阿娘臉上染上了疲色,不一會兒就睡了過去。


 


這天過後,阿娘的精神一日差過一日,趁著清醒的時候,她鄭重地將我託付給夫人。


 


我所能做的,也僅僅是寸步不離地陪伴著她。


 


三月初七這日,天朗氣清,惠風和暢。


 


在好天氣的影響下,阿娘看起來都精神了很多,讓人將她躺慣了的軟椅抬到了院子裡。


 


這個時節柳枝已經抽了條,在春風裡飄飄蕩蕩,阿娘坐在粗壯的柳樹下,臉上掛著恬淡的笑容。


 


「玉兒你知道麼,今日是你爹爹的生辰,也是我同他相識的日子……」


 


阿娘抱著牌位,慢慢地講述著她和爹爹的過去。


 


偶爾講到有趣的事,還興奮地舞動雙手。


 


看到她的精神這麼好,我不由得高興起來,心裡隱隱期盼著有奇跡發生。


 


夫人過來看到阿娘的樣子,眉間卻浮起濃濃的哀傷。


 


她離開前交代我:「好好同你娘說說話吧。」


 


我搬了小凳子挨著阿娘坐下,認真地傾聽。


 


講起爹爹的時候阿娘嘴角噙著笑,眼中滿是溫柔。


 


我想:阿娘是真的很愛爹爹吧。 


 


講著講著,阿娘突然輕輕撫上我的臉,聲音輕柔卻帶著幾分喟嘆:「阿琢,我們的玉兒真的長得好像你,如果你能見到她該多好……」


 


阿娘的眼神開始迷離,聲音也越來越輕。 


 


「阿娘,阿娘!」


 


我心裡驀地一疼,突然明白了夫人為什麼會有那樣的眼神。


 


這是回光返照。


 


我快要失去阿娘了。


 


阿娘深深地看著我,像是要把我的模樣刻進心底。


 


「玉兒別難過,娘這一輩子,有你,足夠了……」


 


說完這些話,阿娘抱著爹爹的牌位,在春風裡沉沉睡去了。


 


36


 


我靜靜地跪在阿娘靈前,腦海中閃過的都是這八年同阿娘在一起的點點滴滴。


 


她會做最美味的點心、給我做最舒適的衣服,笑著叫我的名字。


 


她性子溫和,我幾乎沒見她生過氣,總是溫柔而又耐心地陪伴著我。


 


可現在,她躺在冰冷的棺木中,再也不會回應我了。


 


我用力地攥著拳頭,指甲把掌心掐得生疼,仿佛隻有這樣我心裡的傷痛才能減輕。


 


夫人來到靈堂上,往火盆裡添了一把紙錢。


 


她將我的手掌攤開,輕柔地撫了撫被指甲掐出的傷口。


 


夫人往我手上放了一顆飴糖:「難受的話,就哭出來。」


 


我扯了扯嘴角,淚水模糊了我的視線,我想說些什麼,所有的話到嘴邊,隻剩下一句。


 


「我沒有阿娘了……」


 


我抱著夫人號啕大哭起來。


 


阿娘下葬前,夫人帶著我去當年爹爹埋骨的戰場上挖了一抔土。


 


我在衛氏老宅裡還找到了一些爹爹的遺物,把它們和那抔土同阿娘葬在了一處。


 


有爹爹陪著,阿娘也不會害怕了吧。


 


阿娘走後,我搬去了夫人的院子,和蕭明歌同住。


 


阿娘在的時候,我不覺得每個夜晚有什麼特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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