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許挽抱著我撞破窗戶,跳了下去。


 


她抱我很用力,就像三年前一樣。


 


許挽,我多想帶你一起去S啊。


 


可我終究是心軟了。


 


捅你的那兩刀,我避開了要害。


 


如果你S了,就是上天給我的禮物。


 


如果你活著,那你照鏡子的時候,會不會偶爾想起我?


 


番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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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


 


許挽犧牲的事情傳遍了街坊四鄰,人人都敬仰這個英雄。


 


闲談之間,都是許挽的名字。


 


她像是一粒蒲公英的種子,迅速地灑遍了大地,讓人們相信原來英雄就在身邊。


 


「要好好學習!以後跟你許挽姐姐一樣,做個英雄。」


 


「許挽就是好孩子啊,看她從小文文靜靜的,沒想到做了這麼大的事情!」


 


「哎喲呦,你們那個時候還說她是去國外鬼混,我當時就不信嘛!」


 


「許挽了不得哦,當初她考了理綜狀元,都說她不去清華北大可惜了。」


 


「你可說說啊,因為報志願這事兒,老許還打了她一頓!可憐哦。」


 


許挽的表彰大會在本市最大的電視新聞頻道播放,政府送來撫恤金跟獎章。


 


老許家兩口子,一夜間白頭。


 


他們沒臉見人,甚至沒敢開門。


 


站在樓下嗑瓜子的人不屑地說道:「老許那人,就是耳根子軟。你們聽說了嗎?他那個便宜閨女徐婉啊,其實是個罪犯。」


 


「可不嘛,你想啊,那個徐婉對他們兩口子噓寒問暖,送這個買那個的,哪有這麼好的事情。說到底,還是老許兩口子貪便宜,被騙了吧。」


 


「老許以前總是打許挽,唉,可惜了這麼好的閨女。」


 


坐在三樓的小房間裡,許爸呆呆地看著許挽的遺像,半天回不過神。


 


許媽頭發掉了大半,眼角的皺紋更深了。


 


許爸殘了一條腿,被林大虎打了一槍,一直沒好。


 


「都是我該S,我該S啊。」許媽一看到閨女的遺像,哭得喘不過氣來,坐在地上捶著胸口說道:「當時我以為她要害徐婉,我還踢了她一腳,是我害了她!」


 


許爸的腿又在疼了,可他沒有吃藥,他想起自己從前是怎麼對許挽的。


 


他在廠子裡過得一直不順心,同齡的老伙計,有的早早出去經商發財了。有的呢,苦學技術高升了。隻有他,守著灰撲撲的車間,拿著微薄的工資。


 


在外打腫了充胖子,回到家看到安靜的閨女,就覺得氣不打一處來,總是找茬訓她,罵她。


 


許挽啊,從小就是個硬脾氣,不會說軟話。


 


現在想想,她那個牛脾氣跟自己十成十的像啊。


 


許挽上了高中,學習好啊,出息了。


 


他出去跟人吃飯喝酒,別人誇起許挽,他也覺得面上有光,這才覺得養個閨女有用。


 


可等許挽報了志願,他才發現她居然考了個公安大學。


 


一開始他覺得公安大學也好,做警察嘛,有面子。


 


可別人表面上恭喜他,背地裡又議論起來。


 


「老許那個閨女學習那麼好,居然考公安大學。」


 


「女孩子當警察能有什麼出息啊,賺得少,將來還嫁不好。」


 


「可不,一輩子做個小民警,房子買不起,工作又危險,誰敢娶啊。」


 


他一聽就來了火氣,回了家對著許挽就是一頓打。


 


自從許挽走的這半年,他經常坐在這個小屋,想找找從前跟許挽相處的記憶。


 


可是他發現,他竟然從來沒有誇贊過閨女一句。


 


許媽哭得上氣不接下氣,幾乎要暈過去了,「老許,作孽啊,我們真是作孽!你知道閨女受了多大的罪嗎?她那身上沒有一塊好肉,全是傷。她師父說,她當臥底的時候,就是憋著一口氣,想回家呀。可她回來了,咱們是怎麼對她的?」


 


怎麼對她的?


 


讓她滾,罵她不知羞恥,說沒有她這樣一個女兒。


 


那個時候,他們一心都想著徐婉,怕徐婉受委屈。


 


徐婉啊,嘴甜會哄人,還有一份好工作。


 


逢年過節的就送禮,陪他喝口酒,陪許媽逛逛街。


 


在最初許挽離開的那幾個月,他們也惦記她在國外好不好。


 


後來被詐騙了以後,他們把失去錢財的怨恨都記到了許挽頭上。


 


這恨意記著記著,他們居然都當真了。


 


許爸跟許媽現在出門買個菜,都被人戳脊梁骨。


 


「他們害S了自己親閨女哦。」


 


「唉,許挽從小就懂事兒。一放學就去菜市場幫她媽打掃,周末還去幫人補課賺生活費。小小年紀,就自己上學。有一年下暴雨,水都淹到她腰上了。要不是她師父去接她,她早被洪水衝走了。」


 


許爸跟許媽頭都抬不起來。


 


因為鄰居們說的都是真的,他們連反駁的資格都沒有。


 


許挽活著的時候,他們隻覺得這個女兒不像別家孩子那麼聽話乖巧。


 


可等許挽沒了,他們才知道自家閨女,居然是別家口中的優等生。


 


短短半年,他們蒼老了很多。


 


午夜夢回,都是許挽血淋淋的樣子。


 


02


 


陸城又在做夢了,夢到了跟許挽相識的那天。


 


凌晨一點,他喝了點酒,走錯了路。


 


穿過一條小巷的時候,被人搶了錢包。


 


錢包裡一共就一千塊,他也不在意。


 


有個瘦弱的身影像風一樣竄過去,半個小時後警察找到他,通知他小偷抓到了。


 


坐在安靜的派出所裡,他看見了幫忙的人。


 


許挽穿著深藍色的運動服,站得筆直。


 


她扎著短短的馬尾,露出修長白皙的脖頸。


 


陸城當時覺得自己想了很多,具體在想什麼,又記不清了。


 


等許挽轉過身,陸城看見了她的面容。


 


她有一雙很冷靜的眼睛,漂亮又冷淡。


 


長得很文靜,清雅得像山間的雛菊。


 


陸城追出去想要感謝她,許挽跟他說:「不用了,陸城,我不想認識你。」


 


陸城從夢中驚醒過來,身邊空無一人。


 


他坐在床上很久,捂著臉嚎啕大哭。


 


許挽S了。


 


她怎麼就S了呢。


 


她應該昂首闊步地走向領獎臺,接受著嘉獎,接受著所有人的贊譽。


 


她應該唾棄他的出軌,憎惡他,鄙夷他。


 


可她偏偏沒有,就這麼離開了他。


 


陸城忘不了,許挽倒在血泊裡的樣子,安靜又殘敗,像是開敗了的花。


 


陸城翻出他們兩個的合照,許挽握著他的手跟他並肩而立。


 


她很開心,眼睛都亮晶晶的,輕笑著,嘴角有兩個小梨渦。


 


許挽認真地說:「謝謝你,陸城,我特別高興被你這樣用心地愛著。」


 


跟她在一起以後,他漸漸地了解到她小時候受的那些苦。


 


許挽是在被打壓,被忽視的環境中成長起來的。


 


那個時候,他特別心疼,在心裡發誓要一輩子對她好。


 


許挽去執行任務的那三年,徐婉出現了。


 


她頂著一張跟許挽很相似的臉,刻意接近他。


 


陸城不知道自己是什麼時候有這樣的僥幸心理的。


 


他在想,就算他跟徐婉在一起,也不過是打發時間罷了。


 


等許挽回來,一定會原諒他的。


 


許挽回來以後,他心虛而卑劣地,將所有責任都推給她。


 


陸城多希望許挽崩潰地喊他渣男,然後求他回頭啊。


 


可她沒有,她冷靜又平靜地接受了這一切。


 


許挽走後的第二年,陸城由於長期失眠,患上了躁鬱症。


 


他還是會定期去看許爸許媽,三個人坐在客廳裡相顧無言。


 


隔音不好的樓道裡,會傳來嘰嘰喳喳的講話聲。


 


他們從鄰居的交談中,捕捉到許挽的名字,一起回憶她。


 


許媽又一次崩潰地說:「挽挽啊,媽媽願意用命換你回來啊。」


 


她常常大半夜地做餡餅,不停地做不停地做。


 


可是喜歡吃餡餅的那個人,已經不在了。


 


許挽走後的第三年,她師父蔣天明悄然出現在許家。


 


蔣天明說:「許挽還活著,你們可以見見她。」


 


03


 


我在醫院醒過來的時候,失去了所有的記憶。


 


程眷一直守著我,他說:「你叫許挽,半年前因公負傷轉移到 B 市搶救。」


 


我看著程眷,心裡升騰出一種別樣的情緒。


 


我好奇地問他:「你是不是我男友?」


 


程眷一下子就笑了,他扶著我在醫院裡散步,語氣有些古怪地說道:「我希望是,畢竟你曾經強吻過我。可惜,我不是。」


 


在醫院裡又觀察了一個多月,我終於能夠出院了。


 


我本想拜託程眷幫我找房子,可程眷拒絕了我。


 


他說:「你現在不適合獨居,為了保護你的安全,也為了你的身體。有個地方,非常適合你。」


 


程眷說的地方,是他家。


 


去他家的時候,要經過三層守衛。


 


我不習慣麻煩別人,心裡很忐忑。


 


從車窗外,我早早看見了程眷的父母在院外等候。


 


程媽媽穿著一條繡滿紫羅蘭的長裙,她長得溫婉漂亮。


 


「小許。」程媽媽一見我,眼淚就止不住地往外流,她緊抱著我說:「好孩子,好孩子,終於醒過來了。」


 


程眷在路上就說,他媽媽是個淚點很低的人,讓我多擔待。


 


程媽媽的手很柔軟,她的身上香香的。


 


據說在我昏迷的那半年,程媽媽每周都要去看我好幾次。


 


程爸爸有些嚴肅,隻是拍了拍我的肩膀說:「許挽,你是個好同志,非常優秀的同志。」


 


他拍我肩膀的動作,讓我感到很親切,好像有人經常這樣拍我。


 


吃午飯的時候,我下意識地去夾桌上的餡兒餅。


 


程媽媽期待地看著我,問我味道怎麼樣。


 


「很好吃,很香。」我一口氣吃了三個,程媽媽特別高興。


 


程媽媽得意地說:「我還是有些做飯天賦的,這是我照著教程學的。」


 


程眷忍不住嘆道:「自從知道你喜歡吃餡餅以後,我媽天天在家練。為了不浪費,逼著我跟我爸吃。現在我看見韭菜,就想繞道走。」


 


程爸爸捧場地夾了一塊餡餅,「以前雖然吃了很多,但是我覺得今天的最好吃。」


 


程媽媽本來瞪著程眷,聽到程爸爸的話,一下子就笑了。


 


不知道為什麼,我原本有些緊繃的情緒,看到程媽媽的笑容,一下子松懈下來。


 


在程家住的那半年,我過得很規律。


 


每天早上六點起床,陪程爸爸散步一小時。


 


七點鍾的時候,幫忙澆澆花。


 


七點半,跟程媽媽一起做飯,她廚藝實在糟糕,又把阿姨請了回來。


 


八點鍾吃完早飯,去醫院做康復訓練。


 


程眷很忙,但是堅持每晚都回家吃晚飯。


 


周末他休息的時候,會開車帶著我在 B 市到處轉悠。


 


我們一起坐在噴泉廣場上吃棉花糖,一起坐在緩慢的摩天輪上看這個城市的夜景。


 


等我更好一些的時候,我們一起去歡樂谷。


 


在路過射擊遊戲的時候,我猶豫了。


 


程眷握住我的手,把我帶了過去。


 


摸著玩具槍,我的手感就有了。


 


百發百中,給程眷贏了一個巨大的維尼熊。


 


他抱著熊,艱難地把臉露出來,感慨道:「我感覺你要是再玩兒一次,老板就要關門了。許挽,你可真夠厲害的。我陪程圓打過兩次,每次都得試好幾次才能打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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