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槍都是調過準星的,普通人不容易打中。」我被他誇得有些不好意思,手上的冰淇淋快化開了,我舉起來喂他。
程眷眼尾挑了一下,低頭吃冰淇淋。
我們出了遊樂場,找了個地方休息。
遠處有人求婚,頭頂上飛過一架又一架無人機,組成了很多圖案。
我仰頭看著,久久沒動。
程眷問我:「怎麼了?手疼,還是刀疤口在痒痒?」
我摸出一塊薄荷糖丟進嘴裡,淡淡地說:「陸城跟我求婚的時候,也是用的無人機。他用的無人機更多,在空中組成了國旗的樣子。」
程眷臉上的笑容緩緩消失了,他的下颌線緊繃著,問我:「你什麼時候恢復記憶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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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最近一星期,斷斷續續的,想起了很多事情。」我低頭挑出一顆粉色的薄荷糖,放進程眷的掌心,「程眷,我很喜歡你,請問你,願意跟我在一起嗎?」
程眷沒說話,把那顆糖放進嘴裡。
我看著他認真地說道:「你拒絕我也沒關系的,我就試試看你會不會答應。」
他抓住我的手臂,猛地用力把我帶進懷裡,吻住了我的唇。
粉色薄荷糖的味道,太甜了。
程眷緊緊地抱著我,太用力了。
他聲音有些發緊,「許挽,在你不知道的地方,我已經喜歡了你很久,很久。」
04
我叔叔是公安大學的教授,我是從他的口中第一次聽到許挽這個名字。
我叔叔提起她的時候,很驕傲:「這個小姑娘,了不得啊,將來一定會成為一個非常優秀的刑偵警察。又有天賦,又肯努力,不驕不躁的,簡直是個好苗子。」
我當時聽了,心說,我叔叔這人眼高於頂,竟然對一個女孩子這麼誇贊。
於是,我對許挽這兩個字便有了好奇。
隻可惜,我那個時候無緣跟她見面。
我在做國際醫生那兩年,經常跟我叔叔通電話。
說著說著,話題總能拐到許挽身上。
「模擬命案現場勘驗,許挽又是最快找出線索的。」
我叔叔給我發了許挽的訓練視頻,又誇贊起來:「看看,她在體能訓練上也是一等一的優秀。」
許挽穿著訓練服,在做搏擊訓練。
我看著她挽起的衣袖,露出流暢的手臂線條,肌肉完美到令人贊嘆。
後來再通電話,不知道為什麼,我不知不覺間都會引導叔叔講一些關於許挽的事情。
有一次叔叔跟我視頻,他忽然抬頭喊道:「許挽,過來一下!」
鏡頭裡一下子出現了許挽的身影,她穿著黑色的 T 恤,好像是剛訓練完,脖子上還有汗漬。
叔叔跟她討論起一個案件,忘記了相關視頻,就那樣,我足足看了她半個多小時。
看著她臉上的汗一點點順著脖子,浸透到 T 恤上。
看著她微微俯身,認真地觀看叔叔給他演示的課件。
離的鏡頭太近了,近到我能看到她下巴上的一點小紅痣。
後來許挽控訴我總是喜歡咬她下巴,我沒有敢講那段動念的往事講給她聽,多少有些齷齪。
我回國後,見過她三次,沒有去打擾她,因為那個時候她身邊已經有了陸城。
第四次再見她時,在硝煙彌漫的戰場上我一眼就認出了她。
我所在的國際醫院被犯罪分子佔據,要求我去給一個重傷的罪犯做手術。
羈押我的人之一,就是許挽。
像我這樣長得還算不錯的男人,還挺容易被變態盯上的。
許挽及時出現幫了我。
她揪住我的衣服,將我按在牆上親吻。
犯罪分子們起哄,她把我拖進了房間裡。
「我在老師的合照裡見過你。」許挽咬著我的耳朵,胡亂地扒著我的衣服,「別說話,反抗我。」
她太瘦了,瘦到我能看到她的肋骨。
我不知道她經歷了什麼,她看起來很糟糕。
我在混亂之間摸出一顆薄荷糖塞到她嘴裡。
她離開前,我在她下巴上咬了一口,告訴她:「我叫程眷,有情人終成眷屬的眷。」
從前我是個無神論者,可是遇上許挽以後,我無數次祈求她平安。
我還多了一些不切實際的念想,我拜託諸天神佛:「我做了這麼多善事,能不能再給我跟許挽一次認識的機會。這一次,我希望比陸城先一步認識她。」
也許,神佛聽到了我的祈求。
許挽在那次跟犯罪分子的搏鬥中,身受重傷,必須轉移到 B 市治療。
沒人能保證她能活過來。
醫院讓我主刀,我放棄了,我根本沒辦法面對她血淋淋的樣子。
多可笑啊,一個外科醫生居然怕鮮血與傷口。
在等待手術的那六個小時裡,每分每秒都是煎熬。
許挽的手術很成功,可她陷入了長久的昏迷中。
長達半年的時間裡,我一有空就會去看她。
一直到她醒來。
她睜開眼,一雙眼一如從前那樣清透,可她失去了所有的記憶。
我出門,掩藏住通紅的雙目。
感謝上天,給了許挽第二次生命,也給了我一次機會。
05
我身體完全康復以後,更名改姓做了一個基層民警。
每天做的工作很多很雜,不是幫王大爺找狗,就是幫李大媽拉架。
B 市的人都很有意思,見了我就有說不完的話。
他們偶然間看見我手臂上的傷,知道我是「退下來的英雄」,就整天圍著我噓寒問暖。
不是送飯,就是送這個送那個。
我那個小小的臨時休息站,簡直比地鐵站還熱鬧。
「來來來,閨女,嘗一口,熱乎的豆汁兒。」
「哎喲喂,別去給那孫子找狗了,讓他拴繩就是不聽。」
「天熱啊,別出去了,我讓我兒子幫你巡視巡視。」
我每天在這樣的熱情中工作,居然還真被養胖了五六斤。
程眷晚上捏著我的腰笑話我:「你再這麼被大爺大媽們投喂下去,婚紗可就穿不上了。」
我們的婚期定在了六月二十號,B 市的這個季節很舒服。
由於我身份的特殊性,我們隻打算辦一個小型婚禮,邀請雙方至親。
程眷的父母以及其他親人,差不多十五人。
至於我,除了我師父,我沒有其他想邀請的人。
我師父接到請柬的時候,問我要不要把我的消息告知一下我父母。
我想了想,還是答應見他們一面。
程眷抱著我,問我:「你會難過嗎?」
在跟徐婉搏鬥的時候,如果不是我媽踢了我一腳,我不會錯過制服徐婉的最佳時機。
「以前會,現在不會了。」我認真地說。
門外傳來程媽媽的敲門聲:「寶貝!快出來幫媽媽挑挑,我到時候該穿哪一條旗袍啊。啊啊啊,媽媽好緊張啊。」
「讓我爸挑!」程眷不肯松開我:「媽,你下次再打擾我們,我們可不回來住了啊!」
程媽媽氣道:「你爸還在寫發言稿呢,哪裡顧得上我。他嘴上說不緊張,發言稿都廢了好幾版了,在打電話求教嫁過女兒的老朋友呢。」
我跟程眷在一起後,我們就搬了出去,每周都找時間回來住兩天。
程媽媽早已退休,每天在我下班的時候蹲點我,不是帶我去吃甜品,就是帶我買衣服。
家裡的衣帽間,已經堆滿了她買的東西。
我一度感到頭疼,平時上班都穿制服。
程媽媽卻說:「年紀輕輕的,不穿漂亮衣服怎麼能行。」
程媽媽是禁不起說重話的,一講她就哭,隻能哄。
還有一個月才結婚,她跟程爸爸兩個人,簡直是緊張得不行。
訂了一個酒店的小包廂,铆足勁地布置。
程媽媽帶著我可勁逛商場,買首飾。
就連彩禮錢,她都讓程眷打到我卡裡。
我本想拒絕,程爸爸跟飯桌上說:「小許,這兩年我們早把你當成了親閨女。程眷那混小子,就當是撿來的。親閨女結婚,怎麼隆重都不過分。既然不能給你一個盛大的婚禮,那該有的禮數一個都不能缺。」
他這樣一番話,讓我所有的話都說不出口了。
程媽媽隻是握著的手說:「寶貝,從今往後,媽媽保證你隻有好日子,甜日子。」
06
我爸媽是我婚後第三個月來 B 市的,當時是個周末,天氣很好。
程媽媽心血來潮, 非要學騎自行車。
程眷一臉頭疼地說道:「我媽五十多年就沒坐過兩個輪子的交通工具,也不知道哪根筋不對了。你別管她, 摔兩下就不學了。她是個運動白痴,連個羽毛球都學不會。」
我扭頭看見程媽媽可憐巴巴的樣子,實在是不忍心。
「別怕別怕!車把別抖!」
「往左!」
「媽!!!別怕!」
我看著程媽媽就往坡下面衝過去, 提高聲音吼道:「媽,你別怕!保持平衡,我在你身後呢!」
程媽媽尖叫著:「寶貝!你在不在啊!在不在!」
「我在呢!」我一路小跑著,跟過去。
程媽媽騎了一段剎住閘, 一扭頭, 看我站在旁邊, 哇地一聲就哭了出來。
「沒事兒,這不騎得挺好。」我抱著她,「特別好,真的。下周末你就能跟王阿姨他們去騎行了。」
我感覺到有人在看我, 一扭頭,看見我爸媽。
兩年多沒見, 他們老了太多太多。
程眷走上來,握住我的手, 對我爸媽說:「叔叔阿姨, 進去坐吧。」
我爸媽如夢初醒一般, 居然轉頭就走。
我爸瘸了一條腿,半路摔了一跤。
送他們來的是我師父, 我師父把我爸送進了車裡。
車窗降下了一半,又飛快地升了上去。
車子緩緩離開了我的視線。
我沒有去追。
程眷摟住我的肩膀, 忽然問我:「老婆,你大姨媽推遲了一周啊。」
我還沒回答,身後傳來程媽媽的尖叫聲:「啊啊啊,這麼大的事情程眷你都沒說!」
程媽媽立馬拉著我, 回房間去。
測了測,兩條槓。
程媽媽在房間裡哭得驚天動地,給程爸爸打視頻。
「寶貝她……她……」
鏡頭裡程爸爸的臉色都變了,「小許怎麼了!」
程媽媽話都說不利索。
程眷探頭過去:「她懷孕了!」
我看著程眷強作鎮定的樣子,想笑。
醫生說我的身體很難受孕,我們都沒想過懷孕這件事情。
沒想到, 順其自然反而有了一個圓滿的結果。
我跟程眷去做產檢的時候,遇上了陸城。
他從精神科出來, 神情枯槁而麻木。
那對於我來說,是一段不能回想的日子。
「—我」我上去攔住他,跟他說:「陸城, 別再跟著我了,回 A 市去吧。」
「我不是陸城!我不認識你!」他逃離了我的視線。
我捏著孕檢單,沉默了很久。
程眷走上來,握住我的手, 「老婆, 為了你的安全,我也得把陸城強制送回 A 市了。」
三個月前陸城忽然出現在我周圍,跟蹤我。
他的精神出了很大的問題,他父母為此很痛苦。
我對此, 無能為力。
後來我再也沒有見過陸城。
我的人生在 B 市重新開始。
我是許挽,曾經是一名刑警,現在是槐花胡同的一名基層幹警。
——完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