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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丈夫患了罕見的石人綜合症。


 


婆婆想送他去切除增生的骨骼,但我堅決反對。


 


因為減少了手術創傷,丈夫的病情惡化沒有那麼快,直到幾年後才到難以行走的地步。


 


婆婆卻挑撥離間,「我早就想帶你去做手術了,都是因為你媳婦阻攔,增生的地方擴散,你才變成這個鬼樣子的!」


 


丈夫信以為真,把我從天臺推了下去。


 


心跳停止後,我回到了丈夫確診的那一天。


 


1.


 


「你丈夫的骨質增生明顯不正常,這個我們醫院診斷不了,至少得去省級的大醫院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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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還沒從粉身碎骨的疼痛中緩過神來,但婆婆已經火燒火燎地衝了上去。


 


「你什麼意思?這裡可是全縣最好的醫院,我們坐了好久的車才趕過來的,結果你跟我說不能治?!」


 


醫生還想解釋,但婆婆嘴巴一歪,扯著嗓子喊:「庸醫,你一定是庸醫!你們就是想用大醫院騙錢然後拿分成!」


 


醫生都快被氣笑了,這時,丈夫出來打圓場。


 


「媽,你別生氣,說不定是我的病比較嚴重呢?還是去大醫院看看吧,萬一耽誤治療就不好了。」


 


「呸呸呸,你沒事咒自己幹什麼!快點呸掉!」


 


周圍的聲音無比嘈雜,我漸漸從血與痛堆成的海中恢復過來。


 


「淼淼,你也來勸勸媽,她年輕時遇到過庸醫,對醫院不信任,但我們一起勸她肯定是信的。」


 


丈夫突然將話題扯到我身上,我靜靜地看向他。


 


季興運,我的丈夫,一個總是笑眯眯的男人。


 


他患有罕見的不治之症,FOP,又稱石人綜合徵。


 


這種病是天生的,但往往隻有在受傷後才會顯現出來。他很幸運,因為父母的寵愛,他從小到大沒受過什麼傷,直到一個月前過馬路時被電瓶車撞了一下,右腿骨折。


 


FOP 一旦發病就無法停止,全身的軟組織都會逐漸骨化並連接起來,直到關節和肌肉無法動彈,窒息而S。


 


而且,這種病沒有有效的治療方法,動手術切掉增生的骨質更是會加劇病情,讓切除的部位迅速增生出骨頭。


 


季興運今年二十五歲,和我結婚不到一年。前世,我在他確診後不離不棄,好好照顧他,他卻在病情惡化下逐漸變得暴躁易怒。


 


明明我為了防止他病情加速惡化拒絕手術,用了最合適的調養來延長他的壽命,他卻聽信了婆婆的挑撥離間。


 


「我早就想帶你去做手術了,是你媳婦一直不讓!要不是她阻撓,你怎麼會變成這副人不人鬼不鬼的樣子!


 


「哪有生了大病不做手術的?這是封建迷信故意S人!鄧淼淼就是想等你S了繼承你的遺產!」


 


後來他約我去天臺看流星雨,在我走神看天時將我推了下去,在幾個空調外機上滾了好幾圈,墜落十幾樓掛在花園圍欄上,成為一個內部粉碎的串串。


 


我的好心換來的是背叛和S亡。


 


想到這裡,我的眼神變得更加冰冷。


 


在季興運期盼的眼神中,我粲然一笑,說:「是啊,媽,不怕一萬就怕萬一,還是去大醫院確診一下吧。」


 


就像前世一樣,季興運來到省級醫院後,被確診患有 FOP。


 


醫生的建議是保守療養,但婆婆堅定地認為骨質增生就是要切掉的。


 


「切一塊骨頭對你們來說又不是難事,你們是不是看我們窮沒油水撈!」


 


「哎呀媽,醫生說得肯定有道理……」


 


「你懂什麼!這種大城市大醫院就是看不起我們小縣城的人!走,媽帶你去信得過的醫院做手術!」


 


季興運想要幫醫生說話,但被婆婆罵了回去。


 


他求助性地看向我,但我隻是說:「興運,我也沒聽過這種病,但媽比我們多活二十多年,肯定是懂一些的。」


 


這一世,我倒要看看他變成石頭人之後,要怎麼對待這個自持己見的母親。


 


2.


 


季興運的腿狀態並不好,原本被電瓶車撞到的地方隻是輕微骨裂,但現在拍 x 光,卻變成了嚴重的骨質增生。


 


他的腿就像吹氣球一樣腫了起來,摸起來有一塊一塊不規則的硬塊,這讓他和他的父母都感到陌生和恐懼。


 


我這次沒有阻止婆婆。


 


他們一連找了好幾個醫院,醫生都拒絕手術。有的醫生說這種手術他做不了,有的則是直接告訴他們這種病最好不要動手術。


 


最後,婆婆帶季興運去了一家私人診所,那裡的醫生技高人膽大,竟是真的把他增生的骨頭都給切了。


 


因為骨頭的增生,原本的骨裂早就好了,季興運走起路來和以前沒什麼兩樣。他們都覺得這很不錯,還給醫生送了一面錦旗。


 


一家子人都喜氣洋洋,隻有我冷眼旁觀,偷偷自考一些報考門檻低的證件。


 


那家診所可不是什麼高貴的私人診所,而是沒有執照的黑診所,別提病情加重的後果了,光是衛生問題就夠他們喝一壺的。


 


果然,好景不長,做完手術不到一周,季興運的腿又腫了起來。同時,他還因為術後感染開始發燒。


 


婆婆送他去診所一看,原本切除的骨頭都長回來了,而且大腿骨周圍也出現了骨質增生的狀況。


 


至於發燒,被定義為免疫力不足。婆婆將信將疑,一邊用酒精噴霧噴了整個手術室,一邊把兒子送上手術臺。


 


這次術後,季興運的臉色沒那麼好了。


 


增生的骨頭可不是憑空長的,而是他的肌肉和筋膜阻止骨化成的。


 


切掉那些,就和切掉一塊肉沒有區別。他的左腿現在有幾個坑窪,身體也因發燒初愈而虛弱無比。


 


不過他們還是充滿希望的,他們以為這次復發是因為上次的手術沒切幹淨。這次,他們切完之後還拍了新的 x 光片,腿骨幹淨得像媽生的一樣。


 


婆婆從老家趕過來和我們一起住,心疼地給季興運喂排骨湯。而我因她照顧兒子空出不少時間,申請了一項專業資格證的報名。


 


3.


 


因為病情加重,季興運請了太多病假,公司把他開除了。


 


婆婆站在小區裡罵街:「真是一群勢利眼!利欲燻心的東西!等我兒子好了,很快就能把錢賺回來,把那破公司收購砸爛!」


 


她叫得很響,半個小區都能聽見。不少人從窗戶裡探出頭來看熱鬧,而我隻是安靜地看書。


 


季興運一瘸一拐地走過來,神色中有幾分懇求和為難:「淼淼,你看媽這個樣子多丟人啊,你去勸勸她吧。」


 


我合起書,露出無辜的眼神:「老公,不是我不想勸,是我不敢去啊。婆婆最近心情不好,誰過去都會被罵慘的,我作為兒媳婦也不想得罪她。」


 


「可是,她這樣……」


 


「哎呀老公,婆婆這麼生氣,還不是因為你生病嘛。」我轉移矛盾,「隻要你的病好了,生活和工作都恢復,她就不會再生氣啦!好好休息吧,我們都會照顧你的。」


 


我說得既誠懇又真摯,季興運眨眨眼睛,覺得這些話有道理,便一瘸一拐地回房間去了。


 


傷筋動骨要靜養。


 


不過,季興運並不知道,他的病不是靜養能夠治好的。


 


我嘆了口氣,打開手機收藏夾裡的電子書。


 


那是我前世為了照顧他尋找的資料,因為有前世的經驗,我這次搜起書來快了不少。


 


被背叛的痛苦和仇恨將我從愛情中拉離,現在再看這些研究 FOP 的書,我有了新的感觸。


 


這是一種極其痛苦和絕望的病,就像把一個人頭朝下放入地下豎井裡,雖然還活著,但他隻能眼睜睜看著自己越掉越深,感受著周圍的空氣越來越稀薄。


 


那是一種想要活下去,卻無能為力的窒息感。


 


螞蟻面對大象的踩踏也不過如此。


 


前世,我隻專注於季興運,把所有的精力都放在照顧他和打工補貼家用上。


 


我隻看到了他的痛苦和不甘,卻沒有看到他的憤怒和扭曲。


 


這次,我不光看清了季興運的本質,還看到了更多人的痛苦。


 


全世界已知的 FOP 患者不到四位數,每一個都是苦命人。


 


但痛苦不能成為傷害他人的理由,人的善惡與其是否健康無關。


 


同樣是患罕見病,有的人願意協助特效藥研究,但有的人隻想報復社會,就是這個道理。


 


如果可以,我希望世間不再有不可治愈的疾病。


 


可惜我不是醫生,也不懂藥理。就是為他們可惜,也隻能嘆一聲世事無常。


 


窮則獨善其身,達則兼濟天下。


 


我現在隻能管好我自己。


 


4.


 


季興運又去做了一次手術,把雙腿增生的骨頭給削掉了。


 


就算削掉骨頭,他現在的腿也已經嚴重變形,全是縫合的傷疤,無法行走,隻能坐輪椅。


 


和骨頭一起消失的是他為數不多的積蓄。


 


和季興運結婚的時候,我考慮到他剛從大學畢業,家裡也拿不出買房的錢,所以一直和他租房住,準備等積攢一些錢了再去買房。


 


但現在,別說買房了,我們連房租都快付不起了。


 


當然,那是因為我掙的錢都存一半到自己的小金庫了,這是夫妻共同財產中屬於我的那部分。


 


當初為了顧家,我選擇了工長短工資也少的工作,現在想要換工作難度不小。不管怎樣,我要想離婚後能夠經濟獨立,就要給自己留下餘地。


 


現在,我已經結束了資格證的筆試,校對答案的結果不錯,不出意外能進面試。


 


離婚也可以提上日程了。


 


「淼淼,我的病好像越來越重了。」季興運頂著黑眼圈,渾身怨氣地說,「我感覺背上也冒出了硬疙瘩,是不是治療方向錯了?」


 


當然錯了,醫生都說了不要動手術,你偏聽母親的話去開刀,沒過多久就要變成人形石雕了。


 


但我當然不會告訴他這個,隻是說:「你得去和媽說,你知道的,你生病的事她最急了,要你去勸才有用。」


 


季興運覺得我說得很有道理。


 


當天晚上,他和婆婆就砸了三個盤子五個碗。


 


「我都說了!我想聽醫生的保守治療!你看看我現在像是正在痊愈的樣子嗎!」


 


「你嚷嚷什麼啊!媽還能害你不成?!」


 


「我不管!我在網上查了和我相似的病例,都是保守治療的!越做手術隻會更嚴重!」


 


「那網上還說喝醬油會變黑你怎麼不信呢!網上的都是假的!你一個大小伙子怎麼比我一個老婆子還好騙啊!」


 


他們從一開始的好聲好氣交流,到最後指著鼻子互罵,隻花了不到五分鍾時間。


 


吵到後面,婆婆吵不過,就開始撒潑賣慘訴苦。


 


「我怎麼這麼命苦啊!我一把屎一把尿地把孩子拉扯大,結果是個白眼狼啊!人家家裡都是老人省錢不願意進醫院,我是願意花錢幫你治病,你怎麼就不領情呢!」


 


一個六七十歲的老太婆居然像小孩子一樣躺在地上鬧騰,季興運都快氣笑了。


 


明明他才是患者,他都沒有哭,你哭什麼?


 


而他也確實這樣喊出來了。


 


婆婆愣了一下,緩緩坐起來,撇嘴說:「我這不是心疼你嘛,媽恨不得替你痛啊!」


 


她仗著季興運走不了路,把輪椅推進房間,回去打掃全是碎片和食物殘渣的廚房。


 


季興運還在氣頭上,可奈何他站不起來,隻能一直氣下去。


 


我自然不會去觸他的霉頭,隻是假裝戴著耳機做自己的事,實際上則是在和律師交談。


 


「鄧女士,訴訟的材料我看過了,是齊全的。」


 


「好,就這樣提起訴訟吧。」


 


所謂訴訟,當然是離婚訴訟。


 


我已經知道季興運的本性,他前世能將我推下天臺,這一世也能想辦法搞S我。


 


三十天的離婚冷靜期,對我來說太危險了,不如提起訴訟,在他還沒察覺到的時候和他斷絕關系。


 


5.


 


季興運的脾氣越來越暴躁,為了在離婚前躲開他,我多找了一份兼職。


 


當然,我多了一個心眼,告訴他們這個兼職的工作時間是下午五點到晚上十一點。


 


事實上,我九點就能下班了。


 


多出的那兩個小時都被我分配去準備面試和其他的事,也方便我繞過季興運的怒火。


 


他現在狀態越來越差,早睡晚起。我回家晚,出門早,就可以和他分房睡,還能避免和他交流。


 


就這樣,我逐漸淡出他的視野。


 


時間飛逝,很快便來到了面試的那一天。


 


這天,我提前到達面試場地,準備充分,自信陽光,整個面試過程都很順利。


 


離開考場的時候,我走路好像都帶著風。


 


「叮鈴鈴——」


 


手機鈴聲響起,我接通電話,對面傳來律師的聲音。


 


「鄧女士,你的訴訟,法院受理了,開庭時間大概在……」


 


「好的,我明白了,謝謝你。」


 


終於等到這一天了。


 


今天真是個好日子。


 


要是離婚判決和資格證同一天發放,那就更是個好日子了。


 


這樣想著,我走起路來更輕快了,腳步一轉,更換前進方向,將目的地從車站改成了甜品店。


 


我一直有吃零食的愛好,尤其是甜食。


 


從初中開始,我就會省出生活費來買點廉價的小零嘴。


 


但結婚之後,我再也沒有碰過這些價格高不管飽的食物了。


 


「我想要一份這個,一份這個,還有幾塊那個。」


 


這些甜品都是新出的,我一個都不認識,但看起來好吃的都買了一份。


 


這段時間這麼累,要好好犒勞一下自己。


 


同時,這也是慶祝。


 


我坐在店裡吃了一塊芝士蛋糕,把剩下的甜品打包帶走。但在甜品店門口,我看見一個十歲出頭的小孩。


 


她看起來很白,白到不正常,大大的帽子蓋在頭上,手臂的皮膚都被遮在厚厚的衣服下,在不算涼爽的初夏顯得額外奇怪。


 


她趴在櫥窗上,粉色的眼睛看著展示櫃裡的小蛋糕,滿眼渴望。


 


我生起惻隱之心,上前去問她:「小妹妹,你一個人在這裡嗎,你家裡大人呢?」


 


她轉過身來看我,幾根白色的發絲從帽檐落下來。


 


她看起來有點害怕,沒有回答我的話,反而後退兩步,跑掉了。


 


「哎?……」


 


我追上去,在街道拐角處停下腳步。


 


再往前,就要進小路了。


 


我聽說過用小孩誘拐婦女的案子。


 


罷了,我不可能用一瞬的同情心去賭自己的一輩子。


 


希望她是回家了吧。


 


6.


 


季興運已經下不了床了。


 


前世,他還沒有病到這種地步,但現在病到了。


 


他的四肢幾乎全部僵硬,脊骨周圍滋生的骨骼也讓他無法彎腰。更重要的是連到一起的肋骨和胸骨,令他幾乎無法呼吸。


 


他現在不能活動,也不能有大幅的情緒波動,連吃飯都要人喂。


 


FOP 沒怎麼影響到消化系統,這或許是他唯一的好消息了。


 


這天是夏至,天氣很熱。我站在開不起空調的出租屋裡,將法院傳票遞給他。


 


「季興運,我們該離婚了。」


 


「你說什麼?!」


 


季興運還以為自己聽錯了,想噌地一下從床上站起來。


 


但他現在站不起來,隻能無力地拱一下。


 


「你怎麼……赫…怎麼能和我離婚?!你想拋下我這個拖油瓶嗎?!!」


 


原來你也知道啊。


 


「不是拖不拖油瓶的問題,如果你沒有性情大變,我是願意一直留下來照顧你的。」


 


「不……我不信!你就是嫌棄我了…你就是想拋棄我!」


 


季興運執拗地認為我不仁不義,他生病了就想把他丟掉。


 


我並不在乎他的看法,也不贊同。


 


是他先S了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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