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


那丫鬟還止不住磕頭請饒。


 


裴清砚快步上前扯下玉簪,細細打量。


 


簪子通體雪白,沒有繁復的樣式。


 


簪杆甚至有些歪曲,手藝拙劣。


 


除了多鑲了一圈銅絲,怎麼看都是自己當年送給宋绾的那支。


 


寒玉凝脂,觸手生涼。


 


本應清涼的玉簪,此刻握在手中卻有些灼人。


 


裴清砚拿著簪子,來我院中尋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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卻發現院中空無一人。


 


他想喚個丫鬟問一問。


 


卻遲遲無人。


 


好不容易等到一名家丁路過。


 


「宋小姐去哪了?院中的下人呢,怎麼都不見蹤影。」


 


那家丁遲疑了一會,才小心翼翼回答。


 


「世子,據奴才所知,宋小姐院中,並未配下人。」


 


裴清砚怔愣在原地。


 


怎麼可能,就連姜梨院中,都配了兩個粗使丫頭和一個貼身丫鬟。


 


打發走家丁,裴清砚沒由來地開始煩躁起來。


 


自從宋绾住進裴家以來,二人就沒少因為梨兒爭吵。


 


吵得多了,自己就不大願來宋绾院中了。


 


特別是宋長史入獄後,自己更是鮮少涉足此地。


 


沒想到,宋绾院子竟不知何時起。


 


連下人都停了。


 


裴清砚心中不禁湧起一絲愧疚。


 


可想著想著,他又覺著自己沒錯。


 


宋绾總是這般倔強,不肯低頭。


 


即便到了如此境地,也未曾向他吐露半句怨言。


 


她總是高昂著頭顱,不肯說一句軟話。


 


明明隻要她稍稍放低姿態,或者賣個軟。


 


可她就是學不會。


 


8


 


等我回到院中時。


 


見到的便是滿臉慍色的裴清砚。


 


見我回來,裴清砚正想開口質問。


 


手中的簪子提醒了他。


 


他壓抑住心中的怒火,問我去了哪裡。


 


我未答,隻是反問他又有何事。


 


裴清砚把手中的簪子遞給我看。


 


斷成兩截的簪子被重新箍了起來。


 


隻是不知是锔匠手藝不佳,還是用料不好。


 


鏈接處十分突兀,沒有美感。


 


簪子靜靜躺在裴清砚手中。


 


他盯著我,眼裡要噴出火來。


 


「我送你的定親信物,怎會弄成這樣?」


 


我看著裴清砚,覺得有些好笑。


 


我家當初被抄了個幹淨。


 


就算這支簪子幸免,那必然是我極其珍重。


 


貼身攜帶才未被收走。


 


可即珍重之物,又怎會掉在他院中而不自知?


 


他心中有我時,事事都願花心思。


 


小事小節都哄著我,生怕我受一點委屈。


 


他心中沒我時,如此淺顯的道理都想不通。


 


第一件要做的事,竟是指責我把簪子弄成這樣。


 


我輕聲開口,語氣平淡。


 


「左右不過是一支簪子,一件S物。


 


「丟了便丟了,碎了便碎了。


 


「有什麼大不了的。」


 


我的反應,讓裴清砚有些意外。


 


他以為,我會同他解釋,抑或是同他爭吵。


 


是不小心丟失也罷,是故意為之也罷。


 


總之不該是這副清清冷冷的樣子。


 


好像什麼都無所謂。


 


裴清砚有些生氣,又有些不安。


 


「宋绾,我同你的定情信物,在你眼中就隻是普通簪子嗎?


 


「還是說你在同我置氣,故意摔了簪子等我上門?


 


「這般手段未免太過拙劣了。」


 


我扯了扯嘴角,心中滿是苦澀。


 


嗓子眼裡像堵了團棉花,再說不出一句話來。


 


許是我的樣子太過可憐,裴清砚竟久違得先低了頭。


 


「罷了,簪子我重新找人修繕了再拿給你。」


 


我不置可否,低頭不語表示送客。


 


裴清砚欲言又止,最後還是什麼都沒說。


 


揣著那根簪子離開了。


 


9


 


爹爹流放的事,已經打點妥當。


 


我得了闲,索性在院子裡安心等裴父裴母回府。


 


許是我近日太過淡漠與疏離,裴清砚的態度竟有了微妙的變化。


 


他不再像往常那般冷漠。


 


反而時不時踱步至我院中,尋個由頭坐下。


 


似乎想與我緩和關系。


 


紅媽媽說得對。


 


男人啊,就是賤。


 


你對他掏心掏肺時,他便將態度高高拿起。


 


覺得可以拿捏你。


 


你對他給點臉色,他偏覺得怕失了掌控,開始慌張起來。


 


我不想和裴清砚上演追憶往事的戲碼。


 


每每裴清砚開口,我要麼沉默不言,要麼針鋒相對。


 


總歸是鬧得不歡而散就對了。


 


可姜梨不知道。


 


她以為裴清砚對我是舊情復燃。


 


急得如熱鍋上的螞蟻,坐立不安。


 


一開始是派丫鬟過來叫人。


 


後來直接自己來我院中堵人。


 


我看著二人煩得緊,給院子落了鎖。


 


裴清砚吃了閉門羹,隔著厚重的木門。


 


又開始了他那陳詞濫調的責備。


 


數落我脾氣太過驕縱,讓我改一改。


 


10


 


第九日時,裴父裴母終於回府。


 


我揣著定親聘書和一沓銀票。


 


心中五味雜陳,踏上了前往正廳的路。


 


正廳之內,裴父裴母端坐於高堂之上。


 


滿臉戒備。


 


顯然以為我是來為爹爹之事求情。


 


仿佛已準備好應對可能的哀求與糾纏。


 


待我說明來意,二人又換上了喜出望外的表情。


 


這世間之人,熙熙攘攘,皆為名利所驅。


 


裴父裴母趨利避害,雖顯涼薄,卻也合乎情理。


 


當初納徵的禮品,我按照市價折成了銀票。


 


同定親聘書一起呈給了裴母。


 


裴母捏著那張薄薄的紅紙,有些激動。


 


「宋丫頭,你當真願意退親?」


 


聲音中都帶著一絲不敢置信。


 


我如今就像那溺水之人,裴家是唯一的浮木。


 


他們不敢置信,我就這麼撇開了。


 


裴父輕咳一聲,提醒裴母不要失態。


 


我微微頷首,語氣平靜而堅定:


 


「這些時日,多謝伯父伯母照拂。


 


「绾绾自願退親,願兩家從此橋歸橋,路歸路。」


 


「你這孩子,說話怎的這麼生分?」


 


裴父裴母聞言,一邊與我客套寒暄。


 


一邊急不可耐地吩咐管事嬤嬤去取我家的定親信物。


 


生怕我反悔。


 


不出半個時辰,我便解了和裴家的親事。


 


裴父看著我,眼中閃過一絲探究:


 


「宋丫頭,你今後,有什麼打算?」


 


我聽懂了裴父的試探,給他們吃了顆定心丸。


 


「既然裴宋兩家已經退了親。晚輩自沒有再住在裴府的道理。


 


「绾绾已經尋了好去處,這兩日便會辭行。」


 


裴母握著我的手,滿是欣慰。


 


「宋丫頭,我就知道你是個識大體、懂進退的好孩子。」


 


她低聲囑咐,「在外頭,有些話,宋丫頭你當知道如何說,切莫讓人誤會了我們裴家。」


 


我抽回手,輕聲道:「绾绾明白。」


 


11


 


回去的路上。


 


我細細盤算著剩下兩日要做的事。


 


行至我院外,一陣嘈雜。


 


我抬眼望去,隻見裴清砚擁著姜梨立於院門外。


 


周圍還簇擁著幾個丫鬟與家丁。


 


姜梨手持帕子,淚盈於睫,正低聲啜泣。


 


我好整以暇看著二人。


 


甚至有點期待姜梨又要玩什麼把戲。


 


見我歸來,姜梨先聲奪人。


 


「宋姑娘,我知道你因令尊的事,急著用錢。


 


「可你也不能偷我的金釵啊!


 


「那是娘親留給我的唯一遺物。」


 


我這才注意到,姜梨的帕子下。


 


還掩著一支金簪。


 


黃燦燦的,雕琢精細。


 


簪首一朵海棠躍然其上。


 


我沒理會姜梨,隻直直看著裴清砚。


 


「所以,她說我偷了她的簪子,你就帶人搜了我的院子?」


 


語氣又冷又硬。


 


裴清砚被我問得有些不自在。


 


正欲解釋,他懷中的姜梨又嚶嚶哭了起來。


 


裴清砚心頭煩躁,語氣也重了幾分。


 


「若非你做下這等事,我又怎會搜你的院子?」


 


我心中湧起一股無名火,簡直要被氣笑了。


 


反正諸事都已塵埃落定,索性也不再忍了。


 


我快步上前,一把將姜梨從裴清砚懷中拽出。


 


順勢奪過了她手中的金簪。


 


姜梨一聲驚呼。


 


緣是我力道大了些,將她的手被劃了道口子。


 


滲出幾縷鮮血。


 


裴清砚見姜梨受了傷,哭得梨花帶雨。


 


心疼極了。


 


反手推了我一把。


 


我猝不及防,摔倒在地。


 


有碎石子嵌進了手心。


 


膝蓋也蹭破了皮。


 


裴清砚居高臨下看著我,眼神又恢復了不耐。


 


全然不見這幾日的緩和。


 


「宋绾,你先偷盜後傷人,簡直跋扈至極!」


 


姜梨在一旁假意勸解,實則火上澆油。


 


「表哥,你別這麼說宋姑娘,隻要她給我道個歉就行。」


 


接著,她又轉向我。


 


「宋姑娘,你娘親去世得早,或許不懂母女之間的深情。


 


「你要旁的東西都可以,但實在不該拿我娘留給我的簪子。」


 


我再也忍不住,掙扎起身。


 


緩緩走到二人跟前。


 


姜梨看著我,眼裡滿是挑釁和得意。


 


我深吸一口氣,緩緩開口:「知道什麼是真正的跋扈嗎?」


 


話音未落,我揚起手,一巴掌狠狠地扇在了姜梨的臉上。


 


裴清砚怒不可遏,又想推我。


 


我早有防備,往後退了兩步,沒再給他機會。


 


我將金簪丟在裴清砚的腳下,冷笑道:


 


「裴清砚,睜大你的狗眼看清楚了!


 


「這支金簪成色上乘,分量不輕。


 


「她娘兩年前去世,不過是個鄉野村婦,如何買得起如此珍貴的簪子?」


 


裴清砚卻仿佛被姜梨下了蠱,被豬油蒙了心。


 


未看那簪子一眼,隻是一味指責我。


 


「鄉野村婦就不配擁有金簪嗎,你什麼時候變得這般勢利?」


 


我看著裴清砚,隻覺他好生陌生。


 


是非不分,愚蠢無知。


 


我不由想起三年前,趴在牆頭言笑晏晏的那個少年。


 


明明還是那張臉,卻再也無法重疊。


 


「裴清砚,我隻當你眼瞎,沒想到你還蠢。」


 


我譏諷道:


 


「她娘還真是好能耐,兩年前就能買到寶珍閣當下時興的款式。」


 


姜梨見我點出破綻,慌了神。


 


又開始故技重施,嚶嚶哭泣。


 


我懶得再理她二人,轉身拿著金簪直奔正廳而去。


 


12


 


裴父裴母見我去而復返,面露不虞。


 


他們以為我改變了主意,反悔了。


 


我三言兩語將剛才的事復述了一遍。


 


等我說完的時候,裴清砚和姜梨也到了。


 


裴母掌家多年,這般低端的構陷手段。


 


她一聽便知道是怎麼回事。


 


當即便要活稀泥。


 


「我看就是誤會一場……」


 


「伯母。」


 


我打斷裴母,語氣堅定,寸步不讓。


 


「姜梨的簪子,何以會憑空出現在我院中?


 


「今日,若不給我一個交代,便隻能報官了。」


 


在這個當頭,裴母自然不想得罪我。


 


她將銳利的目光投向姜梨,要她招出實情。


 


當家主母的氣勢,瞬間顯露無遺。


 


姜梨初時還想狡辯幾句。


 


但裴母雷霆手段。


 


直接讓管家把府中下人召集起來。


 


要挨個審問。


 


又讓管事嬤嬤派人把金簪送到寶珍閣去。


 


我之前一直伏低做小,幾多隱忍。


 


姜梨沒想到今日我會如此決絕。


 


直接將事情捅到裴父裴母跟前。


 


更沒料到裴母要動真格。


 


還未等嬤嬤走出大廳。


 


姜梨便已癱軟在地,支支吾吾地哭訴起來。


 


她聲稱是因為我前些日子將她推入水中。


 


心懷怨恨,才一時衝動構陷於我。


 


裴清砚望著地上的姜梨,眼中滿是震驚。


 


他一直覺得,姜梨最是溫柔純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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