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姐姐,別怕,阿澗不會害你。」
16
看著這個瘦弱的小男孩,想起這一月來的種種,我終是卸下心房,伸手摸了摸他的腦袋。
這孩子脆弱敏感,肉眼可見得對我依賴,我原本就打算帶他回家,他想必也是不會害我的。
正思忖著,江聿珩風風火火地跨入門內,在桌邊坐下後,猛地給自己灌了好幾杯水。
喝完水,他提起手上串起來的食材,有雞有鴨,還有幾條肥碩的魚。
他笑眯了眼,一臉得意:
「村裡的姑娘們太熱心,給我送了這麼多好東西,今晚可以加菜了!」
我白了他好幾眼,這村子如此古怪,他非但沒發現異常,還這樣沒心沒肺,真叫人看不順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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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氣得牙痒痒,恨不得扯下個生雞腿直接塞他嘴裡:
「吃吃吃,撐S你!」
江聿珩的雞鴨,到底還是做熟了,當然是他自己做的。
飯桌上,阿澗並未阻止他動筷,想必這些雞鴨並無問題。
我想起他被姑娘們團團圍住喊哥哥的場景,心裡就憑白生出股怨氣,連帶著看這些菜餚都不太順眼:
「江大少今後若是走不上仕途,倒是還有個活法。去菜市給大姑娘小媳婦賣個笑,府中食材都不用採買了!」
聽到我如此陰陽怪氣地挑釁,江聿珩居然也不惱,隻夾了個雞腿放我碗裡,笑眯眯道:
「今日我做菜時明明沒放醋啊,怎的如此酸溜溜的呢?」
說完還裝模作樣地到處聞。
我看不慣他得意,又有些惱羞成怒,拿起雞腿就塞進他嘴裡,止住了他喋喋不休的話。
這場景太過滑稽,笑得我和阿澗上氣不接下氣。
一頓飯在鬧哄哄中結束。
我回房準備歇息時,房門卻被一隻手臂卡住。
江聿珩強行從縫隙中擠進來,還賊頭賊腦地拴上了門。
我確實有事想同他商議,便沒與他計較擅闖我閨房之事。
可沒等我開口,他卻先一步跨上前,在我耳邊鄭重其事地冒出了一句驚人之語:
「這個村子,不對勁。」
17
我心中一跳,莫不是他也發現了什麼?
眼見我臉色劇變,他拉我至桌邊坐下,開始壓低了聲音娓娓道來。
「不知你發現沒有,每次出門,村民們總會無時無刻盯著我們。起初我以為是出於對外鄉人的好奇,但漸漸發現並不是,他們的眼神不像普通的打量,倒像是一種……狩獵。是那種野獸盯住了獵物,想要佔為己有的貪婪。這種感覺很危險。」
「所以我今天就出去試探了一番。我隻要稍微……咳咳」,他頓了頓,瞄了我一眼,又繼續道:
「稍微拒絕得不堅定些,姑娘們就會圍上來,對我熱情備至,好像那盤絲洞的蜘蛛精,個個都想吃了我。」
我挑挑眉,皮笑肉不笑:
「那你怎麼不幹脆都從了?蜘蛛精們貌美如花,你們男人不都求之不得麼?」
江聿珩聞言撓了撓頭,看上去竟有些緊張:
「我可不一樣,我都成親了……哎,說重點啊,他們村子與世隔絕這麼久,肯定隻能在村內通婚嫁娶,久而久之,豈不是整個村子都成親戚了?我早便察覺了,村裡孩童很是稀少。他們恐怕會想方設法將我們這兩個外鄉人留在此處,助他們繁衍後代。」
經他這樣一通解釋,我也豁然開朗。
還真如他所說,村內除了阿澗,其餘這個歲數的孩子基本就沒有再見過!
血統親近之人,後代不易存活。
看邱嬸兒子,身體就不大好。
而我們兩個自村外而來,與他們的血統相差十萬八千裡,他們想就此將我們留下也不無可能。
思緒被打斷,江聿珩又神秘兮兮地從懷中摸出個小瓷瓶。
他用力拔出瓷瓶蓋子,將瓶身朝下一抖,裡面就掉出一小團蠕動的活物。
幾近透明的身子,身上還有黑色斑點,正與那日我在灶膛中燒焦的「春蠶」一模一樣!
江聿珩用匕首將那春蠶釘在了桌上,面上表情嚴肅:
「而且我發現,這整個村子的人,都會用蠱。」
18
我開始冷汗直冒。
蠱毒在苗疆盛行,中原本是沒有這種東西的。
但我們隻不過出城沒多久,別說到達苗疆,就連下一個村鎮都還尚遠,為何在一個離京城如此近的地方,會有這樣一個人人會下蠱的神秘村莊呢?
他們與苗疆究竟有何關系?
我腦中靈光一閃,突然抓緊了江聿珩的衣袖:
「黑衣人!那些黑衣人沒想過要S我們,他們是故意將我們逼來這裡的!」
江聿珩贊同地點點頭:
「沒錯,我回想當時,他們有千百種方法S我們,但都沒有動手,隻將我們追到這,還把另外兩條路都給堵了。之前沒想那麼多,現在仔細一想,他們的目的一開始便是讓我們進入這裡!」
我覺得腦中一團亂麻,如何都理不清,就好像有一團濃重的霧氣,明明能看到其中閃著一絲光亮,但卻如何都摸不到。
「莫非那些黑衣人也與苗疆有關?我們出發想找蠱王的事,難道還有其他人知道?」
江聿珩搖搖頭,思索片刻又湊到我耳邊,表情有些古怪:
「而且,我還發現,村裡那些姑娘們身上,香味太濃烈了。」
我扯扯嘴角,又想罵他登徒子,卻被他搶先:
「但是我鼻子靈,還是能聞到些淡淡的腐臭味。她們用如此重手的香粉,想必是為了掩蓋其他味道。至於這味道緣何而來……」
見我瞪大了雙眼看他,他頓了頓,語氣陰森森:
「我說出來你可別害怕,我也隻是猜測而已。我懷疑這村子裡,至少有一半,都不是活人。」
聽了他的話,我後背猛然豎起一陣雞皮疙瘩,頓時覺得周遭空氣都陰冷了幾分。
「很可能跟蠱蟲有關。」
江聿珩沉吟片刻,似乎也沒想出其中玄妙,拍拍我的手,嘴角朝門外努了努:
「我在後山還發現了一些東西,一起去瞧瞧?」
19
跟著江聿珩悄咪咪來到後山,他帶著我在一棵枝繁葉茂的樹下藏好。
不遠處的月光下,趴著兩匹毛色油光發亮的大狼狗,正呼哧呼哧撕咬著一塊血淋淋的肉。
它們身後,是一個被藤蔓幾乎全數遮住了的山洞。
特意養兩條看起來就兇悍無比的狼狗來守著這個洞,莫非裡面有什麼要緊東西?
我轉頭想去問江聿珩,他卻也正好轉過頭,鼻息相接,唇畔無聲擦過彼此。
時間宛如被凝固,我感覺到突然狂亂的心跳,卻不知到底是我的還是他的,氣氛泛出點點曖昧的痕跡,誰都沒有動一下。
為了打破尷尬,我張嘴想要說話,又被他一根修長的手指輕壓住嘴唇,做了個噤聲的手勢。
他傾身過來,鼻尖幾乎要貼住我的耳朵,在我耳邊壓低聲音悄悄說了句「看我的。」
熱氣噴在我後頸,酥酥麻麻,激起我心口又一陣狂跳。
還沒來得及反應,就聽見兩聲細弱的狗叫,洞口那兩隻狼狗嘴裡還叼著肉,頭就砸在地上,昏了過去。
身邊江聿珩放下手中的石子,長長舒了口氣,小聲嘆道:
「還好沒失了準頭。」
我愣了愣,突然想起從前,他總是抱著頭被我追著撵的情景,不由開口問:
「你功夫一直這麼好?以前次次假裝打不過我,都是在看我笑話?」
他摸了摸鼻子,難掩心虛:
「好男不跟女鬥。何況本就是我祖父有愧於你祖母在先,我讓你打幾下也不虧。」
說完他也不再遲疑,拉起我就躡手躡腳往洞口走去。
撥開洞口垂著的藤蔓,我們手牽著手小心翼翼往裡走。
山洞很深,洞壁上插著火把,一直蜿蜒到很遠的盡頭。
約莫走了半盞茶功夫,山洞裡豁然開朗,空間足足擴大了好幾倍。
我們貼在洞壁上站定,聽到隱隱有痛苦的呻吟聲傳來,在空曠的山洞裡顯得尤為詭異。
我攥緊了江聿珩袖子,和他一起探頭朝裡望去,待看清裡面的情形,頓時覺得頭皮發麻。
那足足有一個院子大的山洞裡,密密麻麻放著十幾個半人高的籠子。
而每個籠子裡,清一色都關著一個衣衫褴褸的活人!
20
我被眼前的情景驚得倒吸了一口涼氣,幸得江聿珩在背後撐著我,才沒至於跌倒在地。
那些籠中之人有男有女,卻都是年輕面孔,有些半睜著眼,目光呆滯,有些閉著眼看不出S活,但都了無生機,宛如行屍走肉。
這場景,無端就令我想起了幼時,曾隨父親去鄉下收租,看到的那些農戶豬圈裡圈養的肉豬。
或許比那些肉豬還不如。
江聿珩蹙眉,低聲喃喃道:
「看這些人的衣著裝扮,並不似同一個地方的。他們是如何進入到這桃源村的?還被這樣像牲畜般關著。」
我目光仔細瞟過每一張臉,見他們面上無一例外都泛著濃濃的青黑色,偶爾有人捂著肚子不間斷抽搐,看起來應極為痛苦。
眼神一轉,我又看到了張石桌,緊挨著洞壁擺著,上面還東倒西歪地豎著好些個大大小小的瓷罐,看起來很是可疑。
我和江聿珩對視一眼,都決定去看一看那些罐子。
好在這裡雖然人多,卻無一人將目光轉移到我們身上,他們甚至眉頭都沒有皺一下,好像對何人闖入這裡並無任何興趣。
一路順暢,我們膽子也大了起來。
仔細聽來,這些罐子裡似乎還有著什麼活物,發出微微的窸窣聲響。
這聲音,我光聽著就有些頭皮發麻。
因為半月之前,進村的濃霧中,在我身邊響起的聲音就是這般,毫無區別!
情急之下,我又一把拽住江聿珩的袖子,語氣有些慌亂:
「這些罐子裡都是毒蟲,他們在拿那些活人練蠱!」
21
江聿珩目光再一次掃過籠子,點了點頭,顯然與我想到了一處。
他皺眉沉吟:
「尋常煉蠱,隻需毒蟲間廝S即可。他們還捉了這許多外鄉人,究竟在煉什麼厲害的蠱?」
我嗅到了一絲不同尋常的危險氣息,下意識就想拉他離開:
「祖母曾說過,蠱術千變萬化,但萬變不離其宗。一旦脫離了尋常,就會變得不可控。她不肯教我們制蠱,說容易反噬,引來S身之禍。我看這需要活人飼養的蠱,絕非你我能對抗。此地不宜久留,我怕再不離開桃源村,我們無須再等那情蠱發作,直接就可以在這籠子裡了卻殘生了!」
江聿珩很贊同我的見解,我們當即決定回去帶上阿澗,連夜出逃。
如今想來,桃源村人的笑容竟都有些恐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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