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我知道她是又想起和爹爹的過往。

娘親同爹爹是天帝指婚，婚後爹爹，娘親愛慕了他兩千八百年，卻仍舊沒能捂熱她的心。

 

我在娘親的眼中看見絕望，她有氣無力地趴在地上。

 

我掙扎著起身到娘親身前，阻止爹爹將娘親帶走的動作。

 

“你身為六界戰神，卻調遣青丘的天兵天將，為青竹擊鼓賀生辰，此為玩忽職守。”

 

“你身為有婦之夫，卻舍下妻女和青丘的安危不顧，陪一個來歷不明的女人過生辰，一個不忠不義，一個自甘墮落。”

 

“玩忽職守，不忠不義，自甘墮落，該到帝尊身前領罰的是你和青竹，你又有什麼資格說我娘親有罪？”

 

“啪！”

 

“混賬！”

Advertisement

 

我話還沒說完，爹爹揚手，一記耳光狠狠落下。

 

娘親雙眼含淚，艱難地掙扎想護著我，卻是徒勞，爹爹這一巴掌用足了力氣，我被打偏了腦袋，跌在地上，口中一片鐵鏽味。

 

爹爹怒目瞪我：

 

“逆女，我養了你這麼多年，就是讓你這樣同我說話的？眼裡還有沒有個尊卑禮數？”

 

青竹神女連忙拉住爹爹，在他看不見的地方示威一般瞪了我和娘親一眼，道：

 

“連雲你先別生氣，小柒年紀小不懂事，好好教導必定能走上正路，就怕有些人教不好……”

 

“誰準你說我娘親的？”

 

不等她說完，我就衝過去去推她。

 

然而手還沒碰到她，青竹就驚叫一聲，往爹爹懷中躲，哭得淚如雨下：

 

“連雲，你看，我不過是想緩和你們父女二人之間的關系，小柒她怎麼這樣對我？”

 

爹爹滿眼心疼地安撫她，而後一手拎著我，一手拎著娘親往外走：

 

“上梁不正下梁歪，今日你們母女二人必須認罪！”

 

“我沒錯！錯的是你！”我用力掙扎反抗，換來的隻有一記力道更重的耳光。

 

青竹似乎還想說什麼，都被爹爹打斷：

 

“青竹，我知道你心善，但他們母女犯下錯，必須去贖罪！”

 

我和娘親本就受了重傷，不是爹爹的對手。

 

被他拎著，毫無還手之力，頭暈目眩，我看見娘親又暈了過去。

 

可任憑我怎麼哭喊捶打，爹爹也不肯松手。

 

祥雲從腳下升起，爹爹一隻腳剛踏上。

 

便見天邊降下一隻金鍾，景行身邊的司命落下：

 

“連雲仙君，你回來得正好，帝尊派我來捉拿勾結計蒙的逆賊。”

 

素來不苟言笑的爹爹神色一僵。

 

他將我和娘親放下，我連忙去扶娘親。

 

爹爹卻像是怕我逃跑一樣，緊抓著我的手腕，他上前一步擋在司命星君和那隻金鍾面前：

 

“是我管教內子和逆女不利，讓司命星君和帝尊見笑了。”

 

“今日之事是末將的家事，末將回去一定會嚴懲白芸母女，改日必定登門給帝尊賠罪，此事就不給勞煩帝尊了。”

 

“連雲仙君這是什麼話？”司命星君冷笑一聲，“帝尊去青丘鎮壓計蒙，派我我來捉拿青竹歸案，與你的家事又有何關？”

 

6

 

爹爹愣住。

 

青竹連忙躲到爹爹身後，臉色蒼白：

 

“連雲，我是冤枉的，我什麼都沒做過……”

 

“我知道了，一定是因為小柒，小柒還在生氣你陪我過生辰的事，所以告到了帝尊跟前。小柒，你若真的生氣，我和你道歉就是了，何必興師動眾給帝尊和天帝添麻煩？”

 

青竹說著，眼眶紅紅望向我，眼中滿是責備。

 

爹爹也變了臉色，一把將我抓到身前：

 

“虧我還想為你在司命星君面前說好話，你這逆女自己犯了錯抵S不認，怎可如此顛倒黑白？”

 

我瞳孔滯縮凝望著他，地上的娘親也擠出一絲冷笑。

 

司命星君都到身前了，爹爹竟然還會這樣想我。

 

“我沒有！”

 

“司命星君，此事必有誤會，青竹素來待人寬厚，怎會做出這種事？”爹爹將我推到司命星君面前，“計蒙攻打青丘，是白芸和白柒的主意，還請司命星君明鑑……”

 

“這我可不知道。”司命星君意味深長地瞥了我和爹爹一眼。

 

爹爹身為六界戰神，一向剛正不阿，從未低過頭。

 

今日難得放軟了語氣看，卻是為了庇護慶祝，而將我和娘親推出。

 

青竹在他眼裡是無辜善良，我和娘親陪了他兩千八百年，在他眼裡卻仍舊是十惡不赦的惡人。

 

但好在司命星君沒將爹爹的話放在耳中：

 

“我也隻是奉命行事，連雲仙君就別為難我了。您有什麼冤屈，就去到帝尊跟前說去。”

 

他話音落，便聽青竹驚呼一聲，金鍾落下。

 

爹爹還未出手，青竹便被收入鍾下。

 

我和娘親也被司命星君的人帶走。

 

踩上祥雲離開前，我聽見爹爹的聲音：

 

“青竹，你等我，我一定會還你清白！”

 

我和娘親被帶到天帝跟前，他請來醫仙給我和娘親調養身體。

 

青竹被他關進煉獄，他說要等帝尊回來，再說懲罰的事。

 

前後活了兩世，我終於又見到景行。

 

他剛從青丘回來，一臉疲憊，但看見我，仍舊笑著將我抱入懷中：

 

“還好，這次我沒遲到，小柒，我終於護下你了。”

 

我心頭一震，盯著他的側臉，一個念頭隱隱在我心頭升起。

 

他也是重生的？

 

那我的重生，是否和他也有關系？

 

但他實在太累了，抱著我沒一會兒就睡著了，我便沒問出口。

 

緊繃著的神經也跟著放松。

 

這一覺我睡了很久，醒了景行還在我身邊。

 

從他口中我才知道，原來青竹神女上次凡間歷劫失敗，不幸墮入魔道。

 

為了能重回九重天，她和計蒙達成了交易。

 

計蒙幫她除去體內的魔氣，她調虎離山，讓計蒙能趁機攻上青丘。

 

爹爹也在她的算計之中。

 

我聽完沉默了很久，景行問我：

 

“青竹和金烏都在煉獄，我已經下令，由你決定要如何處置他們。”

 

我讓景行先好好休息，帶著景行給我的人去了煉獄。

 

一進門就能看見金烏陰狠的眼神落在我身上，但他已經沒多少氣力了。

 

身上的皮肉都已經被妖獸啃噬，露出白骨森森。

 

青竹被煉獄裡的妖獸追得四處閃躲，身上衣不蔽體，蜷縮在石壁上突出的一塊石頭上瑟瑟發抖。

 

見我進來，眉目帶著恨意：

 

“白柒，你來做什麼？我警告你別亂來，你爹爹知道了，絕對不會原諒你的！”

 

“那你倒是和我說說，什麼叫亂來？”

 

“你勾結計蒙攻打我青丘，叫不叫亂來？”

 

“你明明已經墮落成魔，卻仍舊佔著神女的名頭為非作歹，叫不叫亂來？”

 

“你明知道我爹爹是有婦之夫，還一而再再而三與他毫無距離，叫不叫亂來？”

 

我長眸眯起，一個響指打下。

 

金色的光罩如捕魚的鉤子，將青竹狠狠拉下來，扔進煉獄的化骨池。

 

一時間慘叫四起，翻滾的池水不斷灼燒著青竹的皮膚，我看她如垂S的狗，在裡面不斷掙扎。

 

7

 

上一世，娘親就是這樣慘S在計蒙的手上的。

 

青竹掙扎了一會兒。

 

大抵是她也覺得掙扎隻是徒勞，便開始低聲下氣地求我：

 

“小柒，我知道錯了，你說的對，這些都是我的錯……求你放過我好不好？”

 

“隻要你能放過我，我再也不敢了，真的，我真的已經知錯了。”

 

青竹聲音悽婉，眼淚不斷落下，哀戚地望著我。

 

可她那雙眼中卻沒有半點兒愧疚的意思。

 

我又想起她上一世的下場，命人將她帶去幽冥。

 

“逆女住手！”

 

掌風從外面打進來，緊跟著傳來爹爹聲如洪鍾的聲音。

 

爹爹領著天帝進了煉獄。

 

青竹眼中露出欣喜，得意地瞪了我一眼，慌忙大叫：

 

“連雲救我！我真的不知道小柒她在說什麼，我明明什麼都沒做過！”

 

“她們母女如果是在恨我，那我，那我今日便在這裡以S明志……”

 

青竹說著，就要放棄掙扎，整個人往化骨池中沉。

 

爹爹飛身落下，連忙將她撈出。

 

他的胳膊沾了化骨池的水，很快就掉了一層皮，但他像是感覺不到疼一樣，擔憂地將渾身是血的青竹抱進懷中。

 

揚手又要給我一巴掌，我偏頭躲開。

 

“轟——”

 

那一巴掌還沒落下，就被一團乳白色的光球擊散，娘親不知道是什麼時候來的，她已經能變成人形，護在我面前。

 

“連雲，若是到了現在你還識人不清，這雙眼幹脆挖了喂狗！”

 

爹爹面上不可置信，大概是他也沒想到，一直以來對他百依百順的娘親，今日會公然和他對峙。

 

兩人間硝煙四起。

 

天帝清了清嗓子，道：

 

“連雲，你說你的妻子女兒勾結計蒙，攻打青丘，隻是因為記恨青竹？”

 

“正是。”爹爹頷首，“是我管教不利，才叫這對母女這般肆意妄為，有勞陛下為我做主，還青竹一個清白。”

 

我抓緊了娘親的手，她安撫性地在我手背拍了拍。

 

天帝問爹爹：“空口白牙汙人清白不好，你既然說白芸母女勾結計蒙，可有證據？”

 

爹爹哽住。

 

娘親卻拿出溯洄鏡：

 

“我有證據。”

 

溯洄鏡中的，正是青竹下凡歷劫墮入魔道，同計蒙勾結的畫面。

 

青竹呆滯在原地，楚楚可憐抓著爹爹的衣擺：

 

“連雲，這不是真的，我知道白芸一向視我如眼中釘，但她也不能這樣汙蔑我啊！”

 

爹爹抱緊了青竹，道：

 

“陛下明鑑，此物定是白芸母女偽造！”

 

我卻忍不住扯唇苦笑。

 

不論是前世還是今生，他從來隻會固執地偏向青竹。

 

我和娘親不論做什麼，在他眼裡都是錯的。

 

天帝一副若有所思的表情，我忙出聲道：

 

“爹爹既然說青竹神女是冤枉的，那他便要拿出證據來證明她是冤枉的！我和娘親已經有了證據，爹爹若是拿不出來，那青竹神女就是有罪的！”

 

“閉嘴！”

 

爹爹轉頭對我冷呵，他還想再說什麼，景行從天而降，眾人都愣住，齊刷刷對他行禮。

 

“青竹的罪 是我定的，連雲仙君有什麼疑問，何不來問我？”

 

8

 

爹爹臉色一白，不得不低頭對景行問好。

 

然而景行像是沒聽見他說話一樣，隔空拎起青竹扔給我：

 

“青竹勾結計蒙攻打青丘，此事是青丘的事，自然該由青丘的人解決。連雲仙君，您就別跟著添亂了。”

 

爹爹徹底白了臉，青竹也終於慌了。

 

她又開始掙扎求饒，認錯哭泣，卻都是無用。

 

娘親叫進來玄風，將青竹帶上輪回臺，擋著爹爹怨怒的眼神，將青竹投入畜生道。

 

尖銳的慘叫聲在空中被割裂得斷斷續續。

 

爹爹攥緊了手指，瞪了娘親一眼，上前來拉我和娘親，柔聲道：

 

“白芸，從前都是我糊塗。”

 

“既然帝尊也出面了，那就說明青竹確實是S有餘辜。”

 

“我們回去，往後我會加倍補償你們母女。”

 

和前世一樣。

 

前世他從幽冥間捧著青竹的白骨回來，見到我時也是這樣一副平靜溫和的表情，儼然一個慈父。

 

可也是這樣的他，後來在我大婚前一日，釘穿我的琵琶骨，將我扔進煉獄受盡折磨。

 

重活這一次，我自然也能看得出來，他那裡是真的知道錯了想補償我和娘親？

 

分明是想忍辱負重，等待這次風波過後，再讓我和娘親為青竹陪葬。

 

可我重活了一次，娘親沒有，我怕她再信了爹爹的謊話，拉緊她的手躲開爹爹。

 

娘親卻對爹爹溫柔笑笑：

 

“你真的還想再和我們回青丘？”

 

爹爹面上浮現欣喜，上前抱住娘親，語重心長，言辭懇切：

 

“芸娘，先前都是我鬼迷心竅，被衝昏了頭腦……”

 

我心下一沉，捏緊了手指。

 

然而下一刻，便聽道一聲驚呼：

 

“血！有血！”

 

我連忙看娘親。

 

爹爹抱著娘親，大片大片的血洇紅了後背，他瞪大了眼睛，不可置信望著娘親。

 

娘親用力，將他推開，手中的匕首鮮血淋淋。

 

爹爹無力地倒在地上，娘親一聲令下，便有狐狸兵將爹爹按住。

 

“回青丘，你配嗎？”

 

娘親神情淡漠，，抓著從爹爹胸口取出來的心髒，居高臨下凝望著他：

 

“你以為你在這裡再掉兩滴鱷魚的眼淚，我便能原諒你了？”

 

“青竹勾結計蒙，打入畜生道；你玩忽職守害青丘陷入困境，更是罪該萬S。”

 

爹爹搖頭，臉上浮現慌亂，嘴唇顫抖：

 

“不是的，芸娘，你聽我說，我真的已經知錯了。”

 

“是我對不起你們母女，是我的錯，你要打要罵都隨你……”

 

“你的心我已經取了，這是我替青丘子民報的仇。”娘親仍舊冷漠，“至於你玩忽職守，濫用私權，調遣兵將為青竹擊鼓助興，該由九重天為你定罪。”

 

娘親說完，便當著爹爹的面捏碎了那顆心髒。

 

爹爹一口血吐出來，整個人匍匐在地上，他艱難地轉頭望向景行：

 

“帝尊救我……”

 

“也扔進畜生道輪回，永生永世不得再回仙門吧。”

 

景行將我攬在懷中，冷漠地下令。

 

他金口玉言，天帝想解圍，也不好開口。

 

很快幾個人按著爹爹，打碎了他的仙骨，剔除他的靈脈。

 

將他從輪回臺，高高扔起，重重拋落下。

 

最後銷聲匿跡。

 

青丘在我和娘親的治理下得以重建，我和景行的婚禮也在青丘順利舉行。

 

大婚當晚，景行雙手捧著我的臉頰，珍視地望著我。

 

我問他在看什麼。

 

他低頭同我額頭相抵，難得展顏一笑：

 

“我怕一睜眼，會再找不到你。”

 

這一次，我才真正的確認，景行也重生了。

 

後來的後來，我才知道，前世的我被爹爹送去煉獄。

 

最後魂飛魄散，自然也沒有輪回。

 

是景行用了自己的神魄為藥引，逆轉時空，才有了我這一世的重來。

 

我隻是用力抱緊了他，這一世，我們會過得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