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恨我嗎?」
宋流兒伸手穿過我的魂體,落在我的眼角處,我的眼淚不是實體,他擦不掉。
「十五歲之前,我所想的,都是你能親近我一點,一點就好,我從來沒怨過你。」
我久久地凝望著他,我的孩子,他在如此境地下,沒有絲毫長歪,隻不斷地苛責自己。
「舅舅舅媽,是不是對你不好?」
宋流兒輕輕地「嗯」了一聲:「不太好。」
至於如何不好,他卻不肯說。
「房子他們住著,存款呢?存款在我S後是由你繼承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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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舅舅舅媽說,為我打官司花了很多錢。」
「那花費明細呢?給你看了嗎?」
宋流兒搖頭:「他們騙我的,我知道。」
我有些恨鐵不成鋼:「那是你的錢和房子!你住在這個破地方,他們倒是霸佔著我全款買的大房子,用著我辛辛苦苦攢下的存款。」
宋流兒有些意外:「我……」
我瞪他:「你什麼?」
「我以為,你會更希望這些東西落在他們手裡,畢竟我……」
他話未說盡,我卻明白是什麼意思。
情感層面,一個是親哥哥,一個是視為累贅的兒子,他覺得我必然會更偏向宋亮。
隻是法律層面,這些資產不得不由他繼承。
既然舅舅舅媽不願意給他,他自然也不會去要。
我有些啞然,無奈地嘆了口氣:「宋流兒,我每個月給宋亮打一萬塊錢,不是為了便宜他,是生怕他虧待了你。」
宋流兒的神情有些呆滯,繼而恢復了些神採。
「我……我知道。」
誤會了我,他又巴巴地喊了我一聲:「媽……」
「你剛才不是問我有什麼心願嗎?我的心願就是:奪回我的房子和存款!」
宋流兒重重點頭。
「不過在此之前,我們先替小乖報個仇。」
10
報仇前,我逼著宋流兒去醫院,原本我還想讓他報警,但畢竟是他動手在先,這種互毆不好定性,我也沒有那麼多時間。
他連醫院也不肯去,覺得浪費時間。
我板著臉:「哦,不去是吧,那我現在回地府。」
宋流兒隻得依了我,他傷得不輕,不過好在沒傷到骨頭,上藥包扎過後,我們從醫院回到城中村。
「知道是誰害的小乖麼?」
宋流兒沉吟片刻:「是樓下洗腳店的老板梅姐,我隻跟她有過過節。」
「那個叫人揍你的S胖子?」
「嗯。」
經過宋流兒的描述,我捋清了梅姐的身世背景。
這女的結了四次婚,也離了四次,還都是小三上位。
被前夫拋棄後,梅姐分了點財產,不過她好吃懶做,沉迷賭博,很快就敗光了。
沒了錢,她又年紀大了,很難再生育,沒人看得上她,她做不了小三,隻好做起了皮肉生意。
後來就幹脆開了個洗腳店,這塊地方多的是又窮又重欲的底層男性。
這種女人沒皮沒臉,唯一能重傷她的,就是沒錢花。
我很快有了主意。
城中村中心位置,有個破舊的廣播站,平時有什麼事,轄區的工作人員會用廣播通知居民。
這裡管得也松,蹲守了半個鍾頭,見廣播站的老大爺出了門,宋流兒僱的兩個演員趁機溜了進去。
「什麼?梅姐得了艾滋?她居然得了艾滋!你是說艾滋嗎?那個治不了的傳染病!」
演員很給力,聲情並茂地吼了好幾遍,確保不會有人漏聽。
「可不是,剛查出來,這個S千刀的肥豬還想瞞著村裡人繼續做生意呢。」
「真是造孽啊,誰再去她店裡尋歡豈不是找S。」
「我要是她顧客,非得往S裡揍她一頓不可……反正她做這種生意也不敢報警。」
本就不太平的城中村,頓時一陣劇烈的騷動。
我跟宋流兒躲在暗處,很快就有一幫包裹嚴實的居民S氣騰騰地來到洗腳店。
他們抄起家伙二話不說就開始砸店,噼裡嘭啷一陣巨響,一樓被砸得稀巴爛,一伙人又衝上二樓。
梅姐一般是晚上做生意,白天睡覺,她聽到動靜正要下樓查看,就被人敲暈了。
那群人不敢跟她直接接觸,就用手上的道具把她打了個半S,還把她屋內所有值錢的東西都搜刮得幹幹淨淨。
目睹這一切,我出了口惡氣,滿意地拍了拍手。
11
了結了仇事,又把小乖送去火化,宋流兒抱著小小的骨灰瓶回家。
晚上,他堅持要給我做頓飯:「你吃不到,看看也好。」
他做菜的動作十分熟練,沒一會兒功夫,就端上來三菜一湯,看著讓人食指大動。
想到他會做菜,但沒想到他做得這麼好,他在每一個我看不到的地方,都在竭盡所能地自我成長。
「這都是我愛吃的菜,你怎麼知道的?」
宋流兒眼神微微閃躲:「我觀察的。」
我有些失神,我攏共一年都見不到他一次,他居然還能觀察出我的喜好。
飯後他躺在墊子上,他頭天晚上沒合眼,此刻身體超出負荷,已經是困倦不堪。
就在我以為他睡著的時候,他突然睜開眼,看見我還坐在他身旁之後又安心閉上眼,接著沒幾分鍾,他又睜眼找我。
沒辦法,我隻好給他講故事,他聽著我的聲音才終於睡著。
早上六點剛過,宋流兒就醒了,他牽掛我的心願,睡得也不安穩。
要想搶回房子和存款,如果選擇報警打官司,一天之內肯定解決不了。
來到生前的房子門口,我湊在宋流兒耳邊低語了幾句,宋流兒抿了抿唇。
「這樣……好嗎?」
我斜了一眼他:「那你有更好的辦法嗎?」
宋流兒嘆了口氣,他調整了下狀態,原本清冷的少年瞬時變得兇神惡煞。
他用力拍門,宋亮為了防備他,早就把大門密碼改了。
我在一旁指導:「再用力點,不夠氣勢。」
開門的是小草,她見宋流兒滿身的傷嚇了一跳。
「大哥你……」
宋流兒跟我說過,小草是這個家唯一會給他好臉色的人,宋亮夫妻對這個女兒也十分不上心,她上有姐姐,下有弟弟,夾在中間最可憐。
「你傻愣著幹嘛?誰啊?」
曾慧穎把小草扒拉開,瞅見來人是宋流兒便氣不打一處來。
「怎麼又來了?你是聽不懂人話還是皮痒?」
我在旁邊給宋流兒打氣:「揍她,她小時候打過你是不是,你打回來。」
宋流兒有些為難,最後也沒打人,隻是用力把曾慧穎推開,徑自朝屋裡走去。
一家人正在吃早飯,看到宋流兒都露出厭煩的表情,嚷嚷著讓他滾出去。
宋流兒無視他們,快步走到廚房,拎起一把刀架在大福脖子上。
12
那小子胖成了個球。宋流兒差點都沒找到他的脖子。
曾慧穎爆發出一陣尖叫:「你個小雜種要幹嗎?放開我兒子!」
小花見狀,偷偷在桌底下摸起手機想報警。
我趕緊提醒宋流兒。
「誰敢報警?看警察來的快還是我的刀快。」
說罷,宋流兒把刀往肉裡送了送,馬上有血滲了出來,大福嚇得鬼哭狼嚎。
「別報別報!」曾慧穎對著小花怒喝,她急得涕泗橫流。
「流兒,有什麼事咱們好好商量,你可千萬別做傻事。」
宋亮也在一旁極力安撫宋流兒的情緒:「好流兒,S人是要坐牢的,你才剛出來,而且你已經成年了,情節嚴重你是會被槍斃的,不值當,聽大舅的,把刀放下,聽話。」
宋流兒冷冷地看向他們:「我媽留給我的存款呢,還給我。」
宋亮跟老婆對視了一眼,隨後揚起一抹假笑:「流兒,不是跟你說過當年你S了人,大舅為了給你打點關系……」
「閉嘴吧。」
宋流兒神色漠然:「真把我當傻子了,這麼多年,你們怎麼對我的,真以為我無知無覺麼。」
「我媽每年給你們打那麼多錢,有多少用在我身上,你們心知肚明,不然就你們這倆廢物,還能在老家做生意,用的不都是我的撫養費麼。」
宋亮臉上閃過一絲被揭穿的惱怒,被他硬生生壓了下去。
「這樣吧,大舅給你三萬,三萬成嗎?我們手上隻有這麼多了,還有三個孩子要養,我們也要活啊……」
這麼拉扯下去不是辦法,我有些著急:「你耍狠啊,再磨下去,他們就知道你在嚇唬人。」
宋流兒手中的刀轉了個方向,他發了狠,手起刀落,直直地插入餐桌上,碗筷都被震得叮啷響。
一家五口齊齊嚇得噤了聲。
「我的實木桌子!」我哀嚎。
宋流兒眼皮跳了跳,面上的兇狠差點沒維持住。
「我S過人,你們知道的,別惹我。」
他把額頭上纏的紗布扯下來,他扯得粗魯,傷口又往外冒血。
他眼不眨臉不紅地胡謅:「看見沒?前兩天又S了個人,警察也拿我沒辦法,我有精神病,身上人命太多,不差你們兒子一條。」
夫妻倆比誰都清楚宋流兒S了秦大貴,那是他生理學上的父親,爸爸都敢S,更何況是從小欺凌他的堂弟。
曾慧穎嚇得哆嗦, 急忙進屋把存折拿了出來, 她丟在桌上。
「這裡這裡,這是你媽的存款,我們一分錢都沒動,現在可以放了大福嗎?」
我看了看,確認是我留下的財產。
宋流兒收了存折, 依舊一副精神狀態不穩定隨時會暴起S人的模樣。
「現在, 立刻從我的房子裡搬出去。」
「什麼?」曾慧穎破了音,「你不要欺人太甚!」
宋流兒冷笑:「需不需要我再強調一遍,這是我的房子,如果你們堅持不搬走,我在道上也認識幾個兄弟, 他們可沒有我這麼好說話。」
夫妻兩人自然是不舍得這套價值五六百萬的房子,一時間沒有動作。
小草弱弱地說了一句:「爸媽,我聽說有那種專門催人搬家的打手, 天天來鬧事,報警也沒用, 我們沒有房產證……」
宋亮抬手惡狠狠把小草扇倒在地:「住口,顯擺你了,你個賠錢貨。」
宋流兒見小草挨了打, 他有些急, 反手把大福一隻手摁在桌上。
「不搬是吧,你們猶豫一分鍾, 我就剁掉他一根手指。」
「爸媽!你們快搬啊, 真要看著我S嗎?」大福嗚嗚慘叫,褲襠流出了黃色的液體。
我捏了捏鼻子:「咦,居然嚇尿了。」
宋流兒揚起刀, 作勢要切下去, 大福聲嘶力竭, 跟S豬一樣。
「我們搬!我們搬!!」
13
看著宋亮夫妻把最後一袋行李搬下樓,宋流兒把大福一腳踢出門外, 重重關上門。
「你個神經病,老天遲早收了你……」
屋外傳來曾慧穎惡毒的咒罵聲,宋流兒提刀打開門, 幾人嚇得落荒而逃。
「先把密碼換了,再讓物業把他們一家人的面容指紋信息都刪掉。」
宋流兒一一照做, 等一切塵埃落定, 時間已經很晚了。
站在落地窗前眺望著這個城市的萬家燈火, 我有些悵然若失。
我在這裡扎根了十五年, 前兩年才把房貸還清, 還沒開始享受這個世界, 人就沒了。
沒有停歇過一天, 也沒有跟我的孩子好好相處過,連遺憾都這麼後知後覺。
離開的時間正在逼近, 我突覺不舍。
曬曬人間的陽光也好,我強打起精神。
「「宋」流兒走到我跟前:「你還有心願嗎?」
我想了想:「還有一個。」
宋流兒看了看牆上的鍾表, 故作輕松地道:「你說, 我們……還有一點時間。」
「今天來不及,但我要你答應我。」
我轉過頭看著我的孩子:「你明天去改名字。」
「改名字……」宋流兒喃喃自語。
「流兒這個名字不好,媽媽當時取得太隨意了。」
「從今往後, 你叫宋念一。」
「媽媽心心念念,唯一的孩子。」
宋念一眼中閃動著淚花,看著我漸漸消退的魂魄用力點頭。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