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我無數次在心裡催眠自己:就當提前體驗下養孩子的不易吧——至少,我不用給他換尿布。


 


久而久之,我覺得這樣的關系挺好的。


 


關系的本質不過就是各取所需。在制定好的遊戲規則下,隻要全情投入,心無旁貸,就能將精神上的快感最大化,拋卻世間的一切煩惱。


每一次,我都像暫時脫下了「袁潔」這個名字,躲進一個陌生的身份裡,想些、做些全然不同的事,再剝離,重新感知現實中的一切,似乎經歷了一種特殊意義上的「重生」。


 


憑空多出個聽話的大兒子來,有什麼不好呢


 


誰又能想到,平日裡高冷駭人的霸總,又會有這麼反差萌的一面呢


 


……


 


正想著,變成男孩的高晟,按照我教的方法,折了個紙青蛙給我:「媽媽你看,我成功了!」


 


在他臉上,我看到自己做完方案後期待表揚時的那種表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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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撫摸著他的臉龐,掏出一顆大白兔奶糖,裝出兒童臺姐姐的語氣道:「小晟好棒哦!」


 


——拋開肉身外表,我倆越來越像一對真正的母子了。


 


18


 


本來一切都很和諧,可奇怪的是,漸漸的,高晟似乎開始對我冷淡了。


 


他不再狂熱地跟我上床,叫我「媽媽」的頻率也低了——他甚至不怎麼再讓我參與廣播劇的錄音,每次我問他,他總說「暫時沒你合適的角色」。


 


我知道這不是個好兆頭,可我不敢輕舉妄動。除了在公司賣命工作、業餘好好打理網絡社團,我別無他法。


 


但某天完事過後,他一言不發地看著我,似乎在說:「你趕緊滾下我的床。」


 


我很識相,趕緊套上內衣,迅速回到那間小客房。


 


我輾轉反側,絞盡腦汁地反復琢磨:問題到底出在哪兒呢


 


在公司,經過連續幾日的暗中觀察,我終於發現了問題所在——


 


跟我同期的財務部唐瀅,正在跟高晟勾勾搭搭!


 


我在走廊裡親眼看到,她伸手抓了下他的腰側,而他笑著回應,拍了拍她的屁股。


 


一開始我氣炸了,真想立馬衝過去,往唐瀅臉上甩一套降龍十八掌。


 


可轉念一想,其實也正常——畢竟高晟帥氣多金有才華,簡直是男版萬人迷。有多少女同事,當初之所以來應聘,為的就是找機會爬上高總的床。


 


她們不過做了跟我一樣的事,我有什麼好生氣的呢


 


妖精各有來路,而唐僧隻有他一個。


 


大家各憑本事罷了。


 


正當我打算重整旗鼓,發動反攻的時候,我又從同事口中得知了一個重要信息……


 


——唐瀅是許美玲的好閨蜜,甚至連高中和大學都是一起上的!


 


我頓覺五雷轟頂,原來我的對手並不簡單。


 


許美玲肯定把高晟所有的喜惡都灌輸給了唐瀅,她才得以在這麼短的時間內得手。


 


許美玲顯然已經想通,她之所以被迫離開,其實是我在背後出招。


 


於是她授意唐瀅,讓她的好閨蜜代替自己,對我展開報復。


 


呵,還真是野火燒不盡,春風吹又生。


 


知道真相的那天下午,我在去洗手間的路上跟唐瀅狹路相逢。


 


她長相和打扮都很清純,長直發,自然妝,小鼻子小眼,淺色紗裙……好像不諳世事,從未談過戀愛似的。


 


顯然,高晟很喜歡她身上的反差感:表面冰清玉潔,內心狂野風騷。


 


她主動跟我打了招呼,語氣和善,眼含笑意。


 


我懶得跟她廢話,快步從她身邊走過。和她擦肩的前五分之一秒,我分明看見,她眼中掠過一絲挑釁的味道。


 


我進一步開導自己:既然我可以勾搭高晟,那別人自然也可以。


 


他又不是我男朋友,頂多算個「稀缺公共資源」。


 


誰能把持、誰能把持得更久,就看誰技高一籌了。


 


況且,高晟雖然儀表堂堂,看起來很正派,但其實骨子裡,仍舊是個色胚。


 


次日中午,我發現高晟沒出去吃飯,而是一臉嚴肅地走進了母嬰室。


 


我躡手躡腳跟過去,想跟他匯報一下廣播劇在各大音頻平臺上的榜單成績。


 


卻聽見他關上了門。


 


我屏住呼吸,咬著嘴唇偷聽。


 


他竟變成了小男孩,叫了兩聲「媽媽」!


 


我感覺全身的血液似乎都在向頭上湧。


 


而當我將左眼湊近門縫,我看到了更震驚的一幕——


 


高晟正蹲在地上,腦袋靠在唐瀅的懷裡,一臉燦爛,貪婪地吮吸著她手中的淡藍色奶瓶!


 


她竟然在給他喂奶粉!好高明的招數!


 


我氣炸了,佔有欲被瞬間激發,仿佛有人要搶走自己的孩子。


 


19


 


正當我驚慌失措,緊急溫習我媽傳授的寶貴經驗,打算跟綠茶婊過招時,許美玲聯手她的好姐妹,不知通過什麼途徑,竟查到我賬戶的流水明細,向高晟告了我一狀。


 


高晟立馬懂了,得知我在私吞廣播劇社團的經費。


 


他大發雷霆,發狂一般地摔東西,也不管多貴,見什麼抓什麼。碎片紛飛,有一塊崩到我臉上來,擦破了眉骨。


 


我害怕極了,看著他一把拽起那盞歐式彩色玻璃臺燈,正一步步向我靠近……


 


我猜,他是要用那東西抡我的頭……


 


可我不甘心,一定要阻止他進一步傷害我——


 


千鈞一發之際,我掏出兜裡的兩顆大白兔奶糖,用哄小朋友的語氣說:「小晟乖!看媽媽給你準備什麼了」


 


高晟果然一愣,已經舉起臺燈的那隻手,停在了半空中。


 


我心裡有底了,進一步軟化他:「小晟最乖了,媽媽最愛你了。快來!讓媽媽抱抱。」


 


說著,我伸出一條胳膊,另一隻手也不斷招呼著他。


 


臺燈掉在地毯上。高晟臉上綻開笑容,徑直投入我的懷抱。


 


我松了口氣,輕拍他的腦袋,小聲誇他是個好孩子。


 


——顯然,這對我倆的關系而言,具有裡程碑式的意義。


 


我在大鐵箱的底部,翻出一本他初中一年級時的日記。裡面充斥著他大量的童年記憶——包括對他母親的一些描述。


 


他在某一篇中寫道,五歲生日那天,一向對他不管不顧的母親,竟破天荒送了他一袋大白兔奶糖。


 


他高興得蹦蹦跳跳,一口氣吃得隻剩四顆。


 


結果他母親見了,立馬給了他個耳光:「就不該給你買!牙不要啦」


 


他捂臉直哭。而他母親還不罷休,抓起剩下的四顆糖,用力擲向窗外。


 


他瘋了一樣出去撿,卻隻尋回了一顆——其餘的都已掉進了下水道,他把小手伸進去,卻怎麼都抓不到……


 


我由此得知,大白兔奶糖對他而言有特殊的情感意義。


 


如今,我把它轉化成手中的武器。


 


就像是個開關,隻要我一按,就能立馬激活他小男孩的一面。


 


我當然不會這麼快就跟他和好。


 


三秒鍾後,我狠狠抓住他的兩肩,用力將他扳開。在他的錯愕和不解中,我甩了他一個巴掌。


 


他哇一聲哭了——依舊十分震撼,聽著特別傷心。


 


我換上長輩嚴厲的語氣,大聲背誦日記裡出現的一些短語:


 


「起開,煩著呢!」


 


「我說不行就不行!」


 


「趕緊給我閉嘴!」


 


「你再哭個試試」


 


「我沒你這麼笨的兒子!」


 


「你看看人家劉彬!」


 


「一看你就沒什麼出息,以後就是個敗家子!」


 


「我再也不管你了,你愛咋咋地!」


 


……


 


每一句,都出自他母親之口,都曾對他弱小的心靈造成過難以磨滅的重創。


 


這是他內心深處最恐懼的東西,是他從未示人的軟肋。


 


我不停大聲呵責他,直喊得唾液橫飛。


 


我故意表現得十分情緒化,他眼淚止不住地往下掉,但根本不敢哭出聲。


 


我撇下他,一腳踹開錄音室的木門,從大鐵箱的曲奇盒子裡拎出那個陳舊的高達模型——這是他母親生前送給他的唯一一個玩具。


 


我模仿著他剛才舉臺燈時的樣子,把他心愛的高達高高舉起……


 


他果然崩潰了,雙手合十,大聲求饒。


 


而我依舊沒有收手。


 


我模仿著一個震怒的母親的語氣:


 


「你的廣播劇,今天已經被別人的反超了,你甘當第二嗎!媽媽簡直對你失望至極!」


 


「你還跑出去喝別的女人的奶粉萬一有毒怎麼辦你這是對媽媽的背叛!」


 


「你要是再敢這樣,媽媽就不要你了,去跟別的男人結婚,再生一個更乖更出色的寶寶!」


 


「你隻能對媽媽忠誠!你隻有我這一個媽媽,別人都是假的!記住了沒!」


 


……


 


在我的連環呵責下,高晟根本毫無招架之力。


 


他立馬湊過來,緊緊抱住了我的腿:「小晟知道錯了,以後再也不惹媽媽生氣了……」


 


我這才笑了。


 


我知道,自己的好日子在後頭。


 


20


 


從那以後,公司內外,我和高晟來回互換角色。


 


白天他怎麼在同事面前向我發飆,晚上我就怎麼以母親的姿態衝他發狠。


 


我將生活中的一切不快加倍發泄在他的身上。


 


我買了好幾捆練習冊,動不動就罰他做數學題——我驚訝地發現,雖然他心理上處於兒童狀態,但成年人的智力都還在。


 


初中和高中的題目難不倒他,我就開始逼他做高數題、奧賽題。


 


他做不出來我就罵——


 


「你不是霸道總裁嗎不是牛嗎這麼簡單的數學題都不會做廢物!飯桶!在外面你裝得高高在上,其實你骨子裡就是個賤貨!大賤貨!」


 


——每次說到「賤貨」這個詞,我都忍不住眼眶酸脹。


 


我嘗到一種前所未有的尊嚴感、掌控感。


 


沒錯,我,袁潔,就是知名企業總裁,高晟,獨一獨二的絕對主宰!


 


某天晚上,我和高晟躺在床上,我從枕頭下面掏出一顆大白兔奶糖,高晟的眼神立馬就弱了下來。


 


他開心地問:「你讀過《穿皮裘的維納斯》那本小說嗎」


 


我心頭一顫,想起他曾在日記裡提到過——他從他父親的書架裡偷出這本書,眼瞅著就要讀完了,卻被他母親發現,不僅當面撕毀了它,還用雞毛掸子抽爛了他的屁股。


 


從那天以後,他覺得母親看自己的眼神裡,多了種強烈的鄙夷。


 


「沒看過,也沒興趣!」我冷冷道。


 


——沒錯,如今形勢已經變了,我才是掌控者,不需要再為討好他去做那麼多繁重的功課。


 


我一腳把他踹到地上,抓起遙控器,打開臥室的電視,不停切換著頻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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