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片刻後,小姐系著披風心滿意足地離去。


我轉頭,迎上銀杏怨毒的眼神。


 


「銀杏姐姐,這下你真的可以不用去修剪枯枝了。」


 


11


 


我來找連翹,她不在。


 


和她一個班次的侍女支支吾吾,最後指向梨院的方向。


 


我心裡咯噔一下,抄起路邊棍子就跑。


 


梨院荒廢多年,位置偏僻。


 


最重要的是,邱鳴斷腿後常在那裡折磨丫鬟取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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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邱嬤嬤幫他遮掩,大家隻敢怒不敢言,隻能默默祈禱自己不被盯上。


 


等我趕到,連翹的衣裙已被褪下大半。


 


我舉起棍子,狠狠敲在邱鳴後脖頸。


 


「哪個王八蛋壞老子好事。」邱鳴怒罵一聲,滾了一圈捂著後腦抬頭,看見我臉上浮現淫笑。


 


「茯苓小美人?來找哥哥做什麼?」


 


令人作嘔的眼神。


 


「退後!」我握緊棍子喝道,「連翹快起來,來我這裡。」


 


連翹扯著破碎的衣裙,忍不住抽泣。


 


邱鳴沒把我倆放在眼裡,不耐煩地嘖了聲:「有什麼好哭的?憑你這姿色能被我挑中是你的福氣,要不是你天天在茯苓身邊晃,我壓根注意不上你。」


 


「既然來了,就都留下。」


 


邱鳴獰笑著朝我們撲來。


 


我抓起腰間的香料,往他眼睛上撒了一把,用力甩出棍子。


 


「跑!」


 


邱鳴被擊中瘸腿,弓著身子在地上打滾。


 


直到聽不見他的痛呼,我和連翹才敢停下。


 


「還好嗎?」


 


連翹不說話。


 


夜裡連翹換了三次洗浴水,身上皮膚被她搓得通紅。


 


12


 


小姐還在氣頭上,沒空管我。


 


我一大早託人從府外買了醉仙樓的燒雞。


 


林林總總擺了一桌子。


 


連翹低頭盯著杯裡的茶水,一言不發。


 


我嘴笨不會安慰,隻是一味往她碗裡夾菜。


 


幾息過後,我眼前一花,軟綿綿地倒在桌上。


 


恍惚間我聽見連翹的聲音。


 


「對不起,邱嬤嬤的吩咐我不敢不聽,軟筋散藥效很快。


 


「這也是你欠我的,以後我們扯平了……」


 


我被帶到邱鳴房間。


 


他比之前更瘸了,猙獰和興奮在他臉上交織。


 


「瞧瞧,最後還不是落在我手裡。


 


「還是被你的好姐妹親手送過來的。」


 


邱鳴俯身摩挲著我的手腕,我偏頭躲開,悄悄拔出頭上的發簪。


 


這是我特意挑選的,所有銀釵中最尖銳的一根。


 


和預想中一樣,銀釵插進脖頸的過程異常順暢。


 


溫熱黏膩的血噴湧。


 


邱鳴不可置信地睜大眼,捂著脖子發「嗬嗬」的聲音。


 


「你……沒中藥……」


 


我冷眼瞧著他的面色變得灰敗。


 


不放心,又在心髒補了幾下。


 


上一世我懷孕,阿娘來府裡看望。


 


聽見他對我的汙言穢語,起了爭執,被他隨手一推撞在假山上。


 


等小廝路過發現,阿娘屍體都僵了。


 


我擦幹淨發釵,戴回頭上,往姑爺大哥房裡跑。


 


希望那晚桃花林的相遇,能讓他對我留下幾分憐憫。


 


13


 


主廳內,趙虞年正在接待貴客。


 


曲圍舟帶著小世子坐在上位,座下是精心打扮過的小姐和姑爺。


 


「我已經派人去傳那婢女,曲將軍不妨先嘗口茶。」


 


曲圍舟端起茶杯呷了一口:「君山銀針,好茶。」


 


小姐捂嘴輕笑:「將軍見多識廣,流箏佩服。」


 


沒等她說第二句,我直直衝進去伏跪在地磕了三個響頭。


 


「外院下人邱鳴意圖不軌,懇請小姐為茯苓做主。」


 


「大膽賤婢,沒有傳召竟敢私闖。」白芷上前一步喝道,「還不下去。」


 


小姐快要維持不住臉上的假笑:「前些日子我才答應邱嬤嬤,要將你許給她侄子,茯苓你這就忘了?」


 


袖子下她握著我的手生疼。


 


「如今說什麼胡話,別鬧了。白芷快把人帶下去。」


 


糾纏著,銀杏到了。


 


伴隨著一股獨特異臭。


 


「慢著。」


 


我抬頭看向開口走近的曲圍舟,又燃起一絲希望。


 


「趙兄,你府內的事在下不便參與,稍後再處理吧。


 


「我隻想問一問銀杏姑娘,當日救我外甥時可有看見一塊碧玉雙魚佩?」


 


曲圍舟伸向自己腰間的玉佩:「和這塊是極度相似的。」


 


銀杏紅著一張小臉,糯糯點頭:「有的,就埋在奴婢院裡的那棵老榕樹下。」


 


小姐冷哼:「既然如此,為何一開始不交還給將軍?」


 


銀杏撲通一聲跪下:「小姐恕罪,奴婢,奴婢傾慕將軍已久,不敢奢求,隻想能再跟將軍見一面,才一時糊塗,求小姐恕罪。」


 


屋內眾人,小姐的臉色尤為精彩。


 


唯有姑爺一人笑出了聲:「圍舟,看來你的魅力不是一般地大啊。」


 


曲圍舟無奈地按了按眉心。


 


趙虞年淡淡吩咐,派人立刻前往榕樹下。


 


14


 


半個時辰。


 


樹根都快被挖空了也沒看見玉佩。


 


銀杏聽著侍衛傳報尖叫起來:「這不可能,就是老榕樹下,不會錯的。」


 


曲圍舟臉色微變:「你確定沒有記錯位置?」


 


「不會錯的。


 


「不會錯的。」


 


銀杏搖頭重復喃喃。


 


忽而一剎和我對上視線,她瞪大了眼指著我:「是她!一定是她!是她拿走了玉佩。」


 


我低著頭:「大家都知道我們不和,這麼重要的東西你怎麼會告訴我放在哪裡?」


 


曲圍舟的臉色越發難看。


 


趙虞年抬眼:「我問你兩個問題,你如實回答。」


 


剛還在撲騰的銀杏瞬間噤聲,順從地點點頭。


 


「玉佩可是你一人埋的?」


 


「是。」


 


「這玉佩觸手生溫,是難得的奇珍,你就沒想過把它偷拿去當了?」


 


「絕對沒有,奴婢隻想救人。」


 


銀杏言之鑿鑿。


 


我在心裡勾起一絲冷笑。


 


外界隻傳將軍府有兩塊奇玉,卻不知道這玉一陰一陽。小將軍的玉觸手生溫,世子的玉卻正好相反。


 


銀杏還想繼續辯解:「說不定是有人看到我埋玉的過程,等我離開又挖了出來。」


 


「夠了!」曲圍舟徹底沉下了臉。


 


「將軍……」銀杏不知所措地紅了眼眶,我見猶憐。


 


「一定是這個賤人偷偷換走了玉佩,是她!」


 


我平靜地承受銀杏的誣陷,隻問了一個問題:「銀杏姐姐,我有一個問題想請教。」


 


「你又想耍什麼花招?」


 


「請問一個怕水的人是如何把小世子救上岸的呢?」


 


15


 


吵鬧聲瞬間消失,屋子裡安靜得嚇人。


 


銀杏難以置信地轉過頭,聲音困在喉嚨裡,擠出一兩句話。


 


「誰說我怕水的?之前小姐手帕掉湖裡還是派我去撈上來的。」


 


是啊,上來之後臉白手抖,大家都以為是受了涼。


 


可我常在岸邊,還是察覺出了不同。


 


「要證明很簡單。」趙虞年淡淡開口,「把人丟進湖裡,看著她自己遊出來。」


 


立馬就有得了令的侍衛架起銀杏。


 


「不行,你們不能這麼對我,我是世子的救命恩人。


 


「放開我,放開我,我不去。」


 


曲圍舟變成沉默的看客,姑爺還抽空讓人給自己換了盤瓜子。


 


主廳裡隻剩下銀杏的嘶吼和掙扎。


 


「是你串通連翹一起騙我,兩個賤人你們一定不得好S。將軍救命啊,銀杏知錯了。」


 


「把這個以下犯上的罪婢一起拖下去。」終於又輪到我了。


 


我匆匆看了兩眼小世子。


 


他很好,白嫩嫩的臉色總算有了點血色。


 


有人伸手拉我,他噔噔噔從座位上跳下來,攔住。


 


擰巴著兩根細細的眉毛,然後往我懷裡一撲。


 


我下意識地把他接了個滿懷,就像救他那晚一樣。


 


「要她。」


 


世子扭頭看曲圍舟。


 


曲圍舟看我,挑眉:「她?」


 


小世子重重點頭。


 


「那晚涼亭隻有兩個灑掃丫頭。」


 


趙虞年一說,曲圍舟立馬意識到他的意思。


 


衝我輕笑:「原來是你。」


 


16


 


「原來是你啊。」小姐親自扶起我。


 


邱嬤嬤怒氣衝衝地進來,抬手給了我一巴掌。


 


轉頭立馬跟小姐訴苦:「求小姐做主,我那乖侄被人給害了啊。」


 


嬤嬤一把鼻涕一把淚:「奴婢兢兢業業在府裡操勞了大半輩子,無兒無女,隻有邱鳴一個親侄啊。如今他不明不白地S了,小姐一定要將這個兇手繩之以法。」


 


小世子摸摸我被打腫的臉,努力呼呼。


 


吹得我心都軟了。


 


「我沒事。」


 


姑爺不解:「男女力量懸殊,就算邱鳴瘸了條腿,也不至於S在一個丫鬟手裡吧?這得多不設防啊。」


 


邱嬤嬤急色道:「肯定是這S丫頭蓄意勾引,我乖侄才會一不留神著了她的道啊。」


 


全然不提她指使連翹給我下藥的事。


 


「一個色鬼,S就S了。」


 


曲圍舟冷漠得近乎無情:「難道要我將軍府的恩人去給這種草包償命不成?」


 


嬤嬤哆嗦著身子,不敢說話。


 


「茯苓姑娘,將軍府欠你一個人情。」曲圍舟環顧一圈,意有所指地提醒。


 


身後是手拿把掐丫鬟性命的管事嬤嬤和面善心狠的小姐。


 


原本我隻想救了人,求一個賣身契出府。


 


阿娘年紀大了身體不好,身邊缺人照顧。


 


可若是嬤嬤報復,我一人肯定護不住。


 


我攥緊手心,曲圍舟看出我的糾結。


 


「姑娘不必現在就給答復,不如跟我們一起回將軍府再想?」曲圍舟無奈看著一直抓著我裙邊不放的小世子,「符安,過來。」


 


曲將軍是忠臣良將,愛護百姓體恤民眾,將軍府是個好去處。


 


小世子軟乎乎的小臉貼在我身邊,我立馬便要應下來。


 


「不行。」


 


反對的聲音從主位傳來,像悶雷壓在我身上。


 


17


 


「左不過一個丫鬟,大公子竟如此小氣?」


 


曲圍舟詫異。


 


趙虞年起身,從高位起身一步步走到我面前。


 


「丫鬟要走當然可以,可是我的院裡人得留下。」


 


姑爺第一個跳出來反對:「大哥,你要納她?!這怎麼行?」


 


被買進府的丫鬟身份低微,趙虞年的母親是國公府嫡女,姑姑是宮裡貴妃,自己又身居要職,滿門顯赫。


 


何況他還未娶妻。


 


我抬頭和他對上視線。


 


「大公子身份高貴。」


 


姑爺在一旁猛點頭。


 


「茯苓自知學識家世低微,不敢妄想,還請公子放奴婢離開。」


 


留在侯府做大公子的枕邊人,沒等小姐出手,趙大夫人就能把我磋磨個半S。


 


而我卻要為他的一時興起賠上一輩子。


 


氣氛陷入凝重,半晌趙虞年才開口:「一個月,若是你一個月之後還沒有改變想法,我就放你出府。」


 


聽見這話,姑爺不滿地打量我兩眼,想說什麼,看見他哥認真的神色又把話憋了回去。


 


隻重重哼了一聲。


 


「既如此我們也不打擾了,麻煩茯苓姑娘告知我侄兒玉佩的下落。」


 


就在涼亭第三根柱子下面。


 


從一開始我就沒帶在身上。


 


曲圍舟拿到玉佩,給世子系上:「一個月後我再來。不管姑娘有沒有改變想法,你永遠是將軍府的座上賓。」


 


我感激地衝他笑笑。


 


有將軍府撐腰,這一個月裡我的日子起碼不會太難過。


 


扭頭瞥見小姐怨毒的眼神,一閃而過。


 


18


 


連翹S了。


 


打水嬤嬤在井裡發現了她。


 


很快就有人來屋裡收拾她的遺物,下午就有新人搬了進來。


 


小姐也來看過一次。


 


她捂著鼻子:「真晦氣,那這口井不能用了。」


 


然後派人把井填上。


 


其他的,一句也沒有問。


 


趙虞年給我換了個新的院子,收拾東西時我發現首飾盒最底層壓了張紙條。


 


上面還壓了一個鎏金蝴蝶簪,是我之前看中卻沒舍得買的。


 


字跡潦草,我還是認出來連翹的筆跡。


 


【生辰快樂。】


 


——「明年你離開了,那就是我們一起過的最後一個生辰了。」


 


——「你想要什麼禮物?」


 


——「哈,我早就準備好了, 你肯定喜歡。」


 


眼淚一點一滴落下, 我攥緊簪子, 終究是沒有帶走。


 


連翹過世第三天,邱嬤嬤也病了。


 


一開始是拉肚子,後來開始吐血。


 


大夫來看,說是中毒, 無藥可醫。


 


排查了一圈, 最後抓到燒火嬤嬤頭上。


 


她承認得很快, 脖子朝S豬刀上一抹,就隨連翹去了。


 


19


 


院子裡風言風語很多。


 


趙虞年有心讓我遠離。


 


我卻還是自請做小姐的貼身侍女。


 


她也沒有錯過這個機會,變著花樣地磋磨我。


 


之前曲圍舟送給銀杏的金銀細軟全部挪來了我這兒。


 


我分出一半, 託人到青樓買來最受歡迎的香料。


 


香味輕柔留香久, 內含大量麝香。


 


女子長期接觸再難有孕。


 


每天晚上我都把香燻蒸在我第二天穿的衣服上, 然後伺候小姐一整天。


 


小姐命我守夜,我就一夜站在床邊。


 


一月之期快到了。


 


趙虞年那天之後第一次來找我。


 


他問:「考慮好了嗎?」


 


視線移到我洗衣服泡水發皺的手,上面還有被燙傷的痕跡。


 


「跟著我, 以後不會有人敢再欺負使喚你。」


 


我搖頭拒絕。


 


他皺眉不解:「你是不是覺得通房名分太低了, 我也可以抬你做姨娘。」


 


我俯下身行禮, 頭搖得更堅定了。


 


「謝大公子抬愛, 隻是茯苓志不在此。」


 


趙虞年還想開口。


 


我接過話茬,輕聲道:「桃花林那晚形勢所迫, 來的剛巧是我罷了, 公子不必掛懷。」


 


我能感覺他的目光落在我頭頂。


 


「如果中藥的是曲圍舟?你也會救?」


 


「將軍怎麼會出現在侯府後院,這種假設並不成立, 」頓了頓,我又加了句, 「換作其他人我也會一樣做。」


 


足足好幾秒鍾不說話也沒動,少頃趙虞年驀然嗤笑了一聲。


 


之後再沒來。


 


20


 


出府這天, 曲圍舟帶著小世子上門。


 


小世子奶聲奶氣地揪著我:「茯苓姐姐, 走!」


 


而老爺看中侯府的勢力,利用女兒結姻親。


 


「「「」我用人情向將軍府求了個庇護,在內城開了一家小小的餐館,專門做魚。


 


接來我娘和表哥,還僱了兩個伶俐的丫頭照顧。


 


娘的手藝好,在街道裡慢慢也有了名氣。


 


兩年後, 小姐始終未孕。


 


趙大夫人急忙找大夫來瞧,三個月後以無子為由休了她。


 


場面一度不是很好看, 街頭巷尾都在討論。


 


失去了侯府這座靠山, 小姐娘家在內城逐漸沒落。


 


最後舉家南下去了。


 


老爺有五個女兒,少了一個也不心疼, 將被休棄的小姐拒之門外。


 


有人說在城外的破廟看見過她, 也有人說她被關在郊外的莊子裡,身邊隻有一個婢女,連米湯也喝不上。


 


不過這些都與我無關了。


 


表哥新娶了回春堂掌櫃的女兒, 嫂嫂進門沒多久就害了喜。


 


是個可愛的女寶寶。


 


我每天就是遛狗,S魚,上菜,空闲了再逗逗奶乎乎的小侄女。


 


就比如現在, 飯點到了。


 


我娘在後廚一邊抡大勺一邊使喚我。


 


「丫頭,給外面那桌上碗茶。」


 


「哎娘,來了。」


 


本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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