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一起S吧！一起S吧！！！」

 

7

 

眼看我媽就剩下最後一口氣，我爸不知道從哪裡冒出來，他衝上舞臺，高高舉起手裡的礦泉水瓶子，「哐當」一下重重敲在我的太陽穴上。

 

我吃痛，眼前發黑，不得不放開我媽，軟軟地倒在地上。

 

我媽趴在地上，拼命咳嗽，我爸撫著她的後背幫她順氣。

 

我揉著自己腫起來的太陽穴，看著眼前這兩個本該是我最親的人，桀桀地笑起來。

 

「你老婆改了我的志願的事，你知道嗎？」

 

我爸沒搭理我，專心地幫我媽順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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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半天，終於幫我媽把氣捋順，我爸一句話都不說，走到我面前，左手扯著我的頭發，右手抡圓了，給了我重重的一巴掌。

 

「啪」！

 

我的左臉馬上腫起來，連帶著左眼也腫得隻剩下一條縫，嘴巴裡冒出濃重的血腥味，吧唧吧唧嘴，舔到一顆掉下來的牙齒。

 

「呸！」

 

看著我爸近在咫尺的臉，我一口血沫，連帶著那顆掉出來的門牙，一起吐他臉上。

 

兜頭兜臉地，糊他滿臉血沫。

 

我爸氣急敗壞，揚起手還想打我，我SS盯著他，冷笑著說道：

 

「來，右臉還沒腫，朝著右臉打，使勁打，打S我。」

 

「隻要你今天沒把我打S，放心，以後我一定親手拔了你的氧氣管！」

 

「要不今天你打S我，要不以後我捏S你！」

 

僵持不下的時候，我媽的手機響了。

 

她看一眼屏幕，馬上笑眯眯地接起電話。

 

「阿芳啊，對對對，我們在悅悅學校呢。」

 

「什麼？你從直播裡看到了？誤會，都是誤會。」

 

「可以可以，肯定可以，兩個孩子肯定會結婚的。」

 

「好好好，今晚我們先把悅悅帶回家，明天一早，你帶著小陳，我們在民政局見，讓兩個孩子先把證給領了。」

 

掛了電話，我媽朝我爸使了個眼色，我爸扯著我的頭發往外走。

 

走到舞臺邊上，我的導員，那個比我大不了幾歲的瘦瘦小小的女孩子，擋在了我們面前。

 

「兩位家長，有什麼事，我們可以好好商量。」

 

「如果孩子有錯，我們可以教育。但最起碼，作為家長，我們聽一聽孩子的心聲，可以嗎？」

 

導員看著我，雙眼通紅，眼眶裡有淚。

 

我爸伸手把導員推得一個踉跄。

 

「滾！我怎麼管我的孩子，關你屁事！」

 

「再 BB，我讓她輟學！」

 

我看著導員，輕輕朝她搖了搖頭，用嘴型對她說出兩個字：「放心。」

 

我在爛泥裡，我會自己爬起來！

 

8

 

回到家，自然又是雞飛狗跳的一晚上，直到凌晨，他倆熬不住了，才去睡覺。

 

我睡不著，拿了一把剪刀，安靜地坐在客廳裡，又看了一遍繁星滿天到東方既白。

 

第二天一大早，我爸我媽打著哈欠打開房門，被客廳裡披頭散發的我嚇了一跳。

 

「張悅悅，你想幹什麼！」

 

我媽怒氣衝衝地走過來，看到我手裡的剪刀時，頓住了。

 

我低頭把玩著剪刀，輕聲問她：「陳姨給了你多少彩禮？」

 

我媽猶猶豫豫地伸出兩根手指頭，我爸扯了一下她，她迅速把 2 變成 1。

 

「20 萬？」

 

我勾起嘴角笑了：「還真不少。轉我銀行卡。」

 

我爸正在喝水，「砰」地把杯子重重放到桌子上。

 

「不可能！你想都別想！一個子兒都不會給你！」

 

「確定嗎？」

 

我轉頭問我媽：「確定嗎？」

 

我媽在我身邊坐下來，柔聲說：

 

「悅悅，你要相信媽媽，媽媽做的一切都是為了你好。」

 

「彩禮錢放在媽媽這裡，是你最後的退路。萬一你跟小陳過得不開心，你隨時有底氣離開他，開始新的生活。」

 

我不耐煩地打斷她：「不給，對吧？」

 

我媽不敢點頭，也不敢搖頭。

 

懶得跟她扯，我手一揚，一剪子下去，一大縷齊腰的長發被齊根剪斷。

 

不用看，我也知道自己現在很醜。

 

我媽驚了，她騰地站起來，指著我，「你你你」半天說不出話。

 

「張悅悅，你瘋了！等下你就要出門領結婚證了！」

 

我無所謂地抓起另一把頭發，繼續問她：「轉不轉？」

 

我媽一跺腳，氣急敗壞地重新坐下。

 

「你愛剪就剪，反正都剪一半了。醜就醜點，也能領證。」

 

我勾起嘴角冷笑，把剪刀移到臉上。

 

「這裡劃一刀呢？」

 

我媽這才害怕了，她哆哆嗦嗦地站起來，試圖過來搶我的剪刀。

 

我後退兩步，直勾勾地盯著她。

 

「轉不轉？」

 

我媽無助地看向我爸，我爸正盯著我的剪刀，色厲內荏地說：

 

「不轉！哪個女孩子不要臉！我就不怕她敢劃下去！」

 

他話音剛落，我手上一用力，尖利的剪刀在臉上劃出一道血痕，細密的疼痛傳來，傷口處馬上冒出血珠。

 

我媽的臉色變得蒼白，她緊緊地盯著我手裡的剪刀。

 

這時，門鈴聲響起，陳姨的聲音從門外傳出來。

 

「老張，麗麗，走，我們去民政局吧。」

 

我似笑非笑地盯著我媽。

 

「你說，陳姨會不會要一個破相的兒媳婦？」

 

敲門聲像催魂，一聲接一聲。

 

我媽坐立不安，在家裡來回踱步。

 

我反而不急了。

 

從小我就知道，我媽是她們單位裡出了名的愛面子。

 

收了陳姨的彩禮錢，就算倒貼，她也不會讓這樁婚事黃了。

 

果不其然，在陳姨的聲聲催促中，我媽極其不情願地把 20 萬轉到了我的卡上。

 

9

 

陳姨看到我的頭發，大吃一驚。

 

馬上拉著她兒子坐下，叉著腰開始教育我。

 

「悅悅，不是陳姨說你，你馬上就是要做別人老婆的人了，怎麼能這麼不注意個人形象呢？」

 

「我們小錚是要找上得廳堂下得廚房的老婆，你這形象，成何體統？」

 

我站起來，順手把另一半長發給剪短了，拍拍手，對著陳姨笑了。

 

「陳姨，我沒同意要嫁給你兒子。誰同意的，你去找誰。」

 

陳姨年輕的時候便沒了老公，一個人把她兒子拉扯大，是大院裡出了名的潑辣。

 

一聽我這麼說，她轉頭便去質問我媽：

 

「周麗，怎麼回事！？你拿了我的錢，不認賬嗎？」

 

我媽也蒙了，她上前一把拽住我的袖子。

 

「張悅悅，你拿了二十萬彩禮錢，才一分鍾就不翻臉不認人？」

 

我兩手一攤。

 

「二十萬是你給我的零花錢，我不知道什麼彩禮不彩禮。」

 

陳姨也急了，她扯著我媽的袖子。

 

「好啊，周麗，把二十萬還給我！」

 

我媽指著我：

 

「二十萬我剛轉給了悅悅。」

 

我搖頭：「陳姨，我隻拿了我媽給我的二十萬零花錢，我沒見過什麼彩禮錢。」

 

車轱轆話來回說了幾次，我媽終於回過神來了。

 

她連連點頭。

 

「好好好，張悅悅，你玩我是吧？」

 

她拉著陳姨的手：

 

「阿芳，現在老張也在這裡，我給你個態度。」

 

「我收了你的彩禮，張悅悅她就是你家的人，要怎麼處理，是你家的事。」

 

「要我說，幹脆生米煮成熟飯，不怕她跑。」

 

陳姨頓時眉開眼笑，她推了推沉默地站在她身邊發呆的陳錚：

 

「兒子，聽到了嗎？上啊！」

 

陳錚眼前一亮，嘿嘿嘿笑著朝我走過來。

 

我震驚地看向我媽。

 

我預想過一萬種最壞的可能，但我真的沒想過，我媽能對我做出這種事。

 

這一刻，我腦子裡那根叫作「親情」的線，崩斷了。

 

陳錚已經走到我面前，朝著我的臉伸出手。

 

我抬手，剪刀抵住他的肚子。

 

隻要再進一寸，他會就腸穿肚爛。

 

他被嚇到了，無助地回頭喊媽媽。

 

我媽還想說什麼，我直勾勾地看著她，伸手點了點自己臉上的傷口。

 

我的意思很明白。

 

我對自己都能下狠手，對旁人，隻會更狠。

 

他們幾個都愣在原地。

 

我頭也不回地離開了這個所謂的家。

 

10

 

第二天，在他們上班的時間，我偷偷回了趟家。

 

在他們房間的抽屜裡找到了房產證，我帶著自己的身份證，馬不停蹄地趕到銀行做了抵押貸款。

 

我爸我媽名下有一套老房子，當初買新房子的時候，為了節省稅金，新房子便記在了我的名下。

 

房子沒有貸款，辦起抵押來，輕而易舉。

 

工作人員上門拍了幾張照片，所有材料逐個籤字後，我隻需要等著放款就行。

 

回到學校，導員告訴我，學校新一批的交換生可以申請了，問我願不願意去。

 

導員看著我，眼睛紅紅的，像隻小兔子。

 

「悅悅，你的成績很好，如果在國內活得太壓抑的話，出去散散心吧。」

 

「出去看一看更廣闊的世界，便不會拘泥於方寸的得失裡。」

 

我傾身，輕輕抱住了我的導員。

 

「導員，謝謝你。」

 

「但我會用自己的方法解決這個問題。」

 

「我說過，我會自己往上爬。」

 

11

 

很快，到了我爸的五十歲生日。

 

地方風俗，逢整數的生日，都特別隆重。

 

我爸也一樣，在酒店裡請了十來桌親戚朋友，給他自己慶祝生日。

 

我也去了，給他們準備了一份大禮。

 

千篇一律的流程，我爸穿著新衣服，在臺上講完場面話後，招呼大家吃好喝好。

 

我慢悠悠地走到臺上，拿起話筒。

 

「各位叔叔伯伯好，我是張悅悅，趁著我爸生日，大家都來了，有幾句話想跟大家說。」

 

臺下坐著的，很多都是看著我長大的叔叔伯伯。

 

他們以為我要給我爸送上祝福，滿臉笑意，掌聲熱烈。

 

「第一，請大家對我爸我媽多留個心眼。我是他們的親生女兒，但是我媽為了控制我，把我留在他們身邊，偷偷改了我的高考志願，導致我以高出錄取線 200 分的成績，被本地的大學錄取。」

 

「第二，我爸我媽沒經過我的同意，收了陳姨 20 萬的彩禮，要把我賣給陳姨的兒子。」

 

隨著我的話說出口，觥籌交錯的宴席廳裡，慢慢安靜了下來。

 

我爸慌了，快步走過來，想奪走我手裡的話筒。

 

我閃身躲開了他，看著他笑。

 

「爸，這也許是我最後一次喊你爸了。」

 

「我還知道你的好多秘密，你不讓我說，你就來不及聽了。」

 

我拿著話筒，一邊說一邊倒退著往外走。

 

「第三，我爸和我媽在工作中，利用職務之便收取回扣，共計三百多萬。每個細項我都整理好，寄給相關部門了。」

 

「第四，媽媽你還不知道吧，我爸養在外面的女人，很早就給他生了個兒子，他兒子現在已經初中了。」

 

一口氣把話說完，我把話筒一扔，轉身往外跑。

 

身後傳來我媽悽厲的叫喊聲：

 

「悅悅，悅悅，你要去哪裡！」

 

「悅悅，你回來啊！」

 

我頭也不回，越跑越快。

 

眼看就要跑到宴席廳門口，身後傳來「咚」一聲響，我媽哭喊著：

 

「悅悅，媽給你跪下了，你別走。」

 

「媽媽錯了！媽媽錯了！」

 

腳步一頓，心髒處突然傳來尖銳的疼痛。

 

我忍不住回頭看她。

 

短短幾分鍾，我媽像被抽走了全身的精氣神。

 

她彎著身子，跪在舞臺上，看著我的方向，淚流滿面。

 

「悅悅，你是不是要離開媽媽了？」

 

「媽媽以後是不是再也見不到你了？」

 

「媽媽生你養你，你不能對媽媽這麼殘忍啊！」

 

我媽匍匐著身子，朝著我的方向，慢慢地爬過來。

 

「悅悅，媽媽有什麼地方做得不對的，媽媽改，都改，好不好？」

 

「媽媽不是想要控制你，媽媽隻是太愛你了，所以舍不得放你離開。」

 

「悅悅，不要走，讓媽媽再看看你，讓媽媽再抱抱你。」

 

我媽離我越來越近。

 

但我已經不信任她了。

 

我的腳尖朝外，身子弓著，做好了隨時逃離的準備。

 

在她爬到離我隻有兩米遠的時候，她突然暴起，嘴裡大聲喊著：

 

「陳芳！快！」

 

身體本能快於神經反射，我拉開門就往外跑，餘光看到陳姨帶著她兒子，從另一邊想要朝我包抄。

 

跑出宴席廳，跑到酒店大門口，我跳上一直等在門口的出租車，按下車窗，看著朝我飛奔過來的媽媽，微笑地說了再見。

 

12

 

一個小時後，我已經坐在直飛英國的飛機上。

 

我隻帶了一個小包，包裡裝著必要的證件，和有幾百萬的銀行卡。

 

機艙門關閉，廣播提醒大家飛機即將起飛，空姐溫柔地提醒系好安全帶。

 

我把手機開機，給我媽撥出最後一個電話。

 

她秒接。

 

「張悅悅，你馬上滾回來！半個小時內不出現，你永遠不要回來了！」

 

我無聲地笑了。

 

「媽媽，我隻是想最後喊你一聲媽媽。」

 

「你生我養我，但我不是你的所有物。」

 

「我來這世界一趟，有我自己的使命，有我自己想去看的世界，想去體驗的人生。」

 

「所以，母女關系，到此為止了。」

 

「對了，忘記告訴你，我名下的這套房子, 我做了抵押貸款，如果你們不能按時還款的話, 房子很快就會被銀行收走。」

 

「那麼，再見了。」

 

我的話還沒說完，聽筒裡傳來歇斯底裡的咒罵聲, 各種難聽的詞匯跟不要錢一樣湧進我的耳朵裡。

 

果斷地摁下掛機鍵，手機關機, 取出電話卡, 丟進垃圾袋裡。

 

飛機起飛，衝破雲霄，飛往陽光燦爛的新生活。

 

13

 

很多年後, 我在異國，也有了婚姻，有了一個可愛的小女兒。

 

某天，我無所事事地刷著 TIKTOK, 她在我旁邊看書。

 

TIKTOK 的視頻裡剛好播放到, 一對白發蒼蒼的中國夫婦，幾年來, 步履蹣跚地走過很多個國家，尋找被他們弄丟了的女兒。

 

他倆對著自媒體博主的鏡頭，痛哭流涕。

 

「悅悅，爸爸媽媽錯了, 你原諒爸爸媽媽好不好？」

 

「悅悅, 我們還一直住在老房子裡，不敢搬走，怕你回來找不到我們。」

 

「悅悅, 爸爸媽媽愛你，真的愛你啊。你怎麼能那麼狠心, 拋下我們一走了之呢！」

 

我的女兒, 聽著自媒體博主煽情的話語, 不解地問我：

 

「媽媽，如果他們真的那麼愛他們的女兒，當初怎麼會把她弄丟了呢？」

 

我看著屏幕上熟悉的身影, 內心毫無波瀾。

 

伸手把軟糯糯的小閨女抱進懷裡, 想了想, 我告訴她：

 

「也許他們愛的，隻是他們營造出來的，他們愛女兒的假象罷了。」

 

小閨女拿著手上的中文繪本, 嘻嘻哈哈地笑倒在我懷裡。

 

「媽媽，我長大了要環遊世界。」

 

「好啊。」

 

「媽媽，我長大了要談一個很帥很帥的男朋友。」

 

第一，每晚 9 點要準時電話匯報當天行程，每晚 11 點前要準時睡覺。

 

「「「」「媽媽, 我長大了不想結婚。」

 

「好啊。」

 

「媽媽, 我長大了不想要寶寶。」

 

「好啊。」

 

「媽媽, 你會一直一直陪著我嗎？」

 

「媽媽會一直一直守在家裡，不管你什麼時候回家，都可以看到媽媽。」

 

「嘻嘻, 媽媽，我愛你。」

 

「寶貝，媽媽也愛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