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抄家那天，志趣高潔的小姐丟了我身上所有的積蓄，隻帶走了一本佛經。

 

她說我身上的銅臭味燻的她頭暈，責罵我對金錢太過執著，有損福報，遲早會遭報應。

 

我據理力爭，不但用銀子為小姐的胞弟鋪下了錦繡前程，還為小姐掙下了萬貫家財，讓小姐在最落魄時仍然錦衣華食。

 

可後來，小姐風光回京，我卻一身操勞重病，S在了破敗草屋，無人收屍。

 

我好像真的得到了自己的「報應」。

 

所以重生後，我立即關了鋪子，跟著小姐一起「行善」。

 

但小姐吃飯穿衣要錢，小姐的胞弟在軍中打點也要錢。

 

錢袋空空，小姐怒斥我沒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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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哭哭啼啼的望向她：「小姐您忘啦，您說滿身銅臭有損福報，我這是在給您積福呀！」

 

01.

 

「蘭心，你怎麼這麼狠心？」

 

沈如意一臉怒氣，拿起我辛苦做的桂花糕分給牆角的乞丐吃。

 

「以後鋪子裡的點心，你們隨便吃！」

 

來不及憤怒，我驚喜地發現，我重生了！

 

前世，流放到此地時，我努力攢錢開了這家點心鋪子。

 

京城時興的點心，逍遙鎮這種小地方根本沒見過，一時間生意竟十分火爆。

 

生意好了，周圍的乞丐就多了。

 

他們整日蹲在鋪子對面，有人買點心就眼巴巴跟著人家，不討到一個不罷休。

 

為了不影響生意，我隻能對他們進行驅趕。

 

沈如意卻發了火。

 

她怒斥我鐵石心腸，還對乞丐們說，以後鋪子裡的糕點，他們可以隨便吃。

 

乞丐們聽到這話，當即跪下磕頭，直呼沈如意是天上來的神女。

 

沈如意接受著眾人的跪拜，笑的十分開心。

 

她衝我一招手，豪爽道：「把點心都拿過來，給各位兄弟們解解饞！」

 

2.

 

沈府被抄家時，丫鬟們走的走，散的散，隻有我願意留在沈如意身邊。

 

對此，沈如意並沒有任何表示，隻說為奴為婢者，都應該像我這樣，盡忠職守，生S相隨。

 

倒不是我不想走，隻是老夫人救過我的命，這份恩情，我得報。

 

流放之前，我拿出多年積攢的積蓄藏進包袱裡，打算到時候用這些錢維持生活。

 

沈如意卻嫌棄地拿了出來。

 

「你若如此計較這些身外之物，就不要留在我身邊了。」

 

最後，這位志趣高潔，超凡脫俗的千金小姐，隻帶走了一本佛經。

 

......

 

到逍遙鎮以後，沈如意仍維持著當小姐的習慣，十指不沾陽春水，每天誦讀佛經。

 

我隻能一面做工，一面照顧她的飲食起居。

 

那段時間，我累的腰都直不起來，沈如意卻悠闲道：「看吧，有福之人不用忙，無福之人忙斷腸。 」

 

「蘭心，你也該多多誦讀佛經，等有了福氣，自然不必這麼忙了。」

 

言外之意，我做這些，都是應該的。

 

生意好起來後，我終於輕松一些。

 

沈如意的臉色卻越來越多。

 

她說我對金錢太過執著，貪欲過重，日後會遭到報應。

 

她不允許我靠她太近，說我身上的銅臭味讓她頭暈。

 

她拿著我的錢四處做好事，為自己積攢了好名聲，卻說是在給我贖罪。

 

她成了人人眼中的大善人，而我，卻成了眾人眼中目光短淺，自私自利，為了賺錢不擇手段的奸商。

 

我咬牙堅持著。

 

跟我和沈如意一起流放的，還有沈府的少爺，沈辭。

 

沈辭到了逍遙鎮後，改名換姓參了軍。

 

後來，我拿出所有積蓄，又借了銀錢送去給他打點，他一戰成名，風光回京。

 

彼時，我為了還錢，沒日沒夜做糕點，積勞成疾，一病不起。

 

我本以為苦日子終於熬到了頭，能跟他們一起回京。

 

沈如意卻隻是嫌棄的看了我一眼。

 

「蘭心，你罪孽深重，這是遭到了報應。」

 

「我早說過，讓你不要做這等市侩的事情，為了那一點銀錢整日斤斤計較，丟了福報，值嗎？」

 

「這本佛經留給你，你在此地日日誦讀，什麼時候贖了罪，什麼時候再回去吧。」

 

她將佛經擱在桌上，坐上侯府接她的馬車，頭也不回地走了。

 

烈日炎炎，我的屍體很快腐爛發臭，招來大量蠅蟲，被人發現時，早已看不出原本摸樣。

 

隻有相熟的鄰人湊錢置了一口薄棺將我葬了。

 

她仍是那個福氣滿滿的小姐，而我，似乎真的受到了她口中所說的「報應」。

 

好在，我重生了，這一次，我不賺錢，不求財，咱也該享受一下福氣滿滿的人生。

 

3.

 

沈如意等我端點心過去，她腳下跪著的乞丐們直勾勾看著我，眼中盡是期待。

 

我端起點心，送到沈如意手中，隨即後撤幾步。

 

沈如意翹著手指捻起一個，準備放到小乞丐手中。

 

下一刻，卻被一擁而上的乞丐瞬間淹沒。

 

人群中傳來沈如意的慘叫聲。

 

人群很快散開，她呆呆站在原地，眼神中滿是驚恐。

 

她頭上珠玉被盡數搶走，頭發散亂披在肩上，耳環被人生生扯下，耳垂處淌著血。

 

乞丐們見狀，迅速跪地感謝她的慷慨。

 

她張了張嘴，最終沒有發作出來，換上了熟悉的悲憫表情。

 

「佛曰：人為善，福雖未至，禍已遠離。希望各位能謹記此真言，多做善事，日後定能擺脫一切困境。」

 

「今後鋪子裡賣不完的點心，各位可以盡情來取用。」

 

眾乞丐聽到這句，歡呼起來。

 

沈如意轉頭衝我吩咐：「蘭心，日後點心多做一些，一定不要小氣。」

 

我點頭：「一切聽小姐吩咐。」

 

沈如意有些驚訝：「還以為你又要撒潑胡鬧，繼續驅趕他們。」

 

當然，前世我就是這麼做的。

 

最後雖然保住了生意，卻落得個鐵石心腸，見S不救的罵名。

 

出門在外都有乞丐朝我扔石頭。

 

他們說，沈小姐如清月般孤傲的人，身邊怎麼會有這麼市侩的丫頭。

 

他們說，沈小姐真善良，這樣的丫頭也願意留在身邊。

 

這一世，生意不生意的，無所謂了。

 

之前賺的錢已經足夠我瀟灑幾年，至於小姐的體面，有福之人應該是不用愁的。

 

我笑著說道：「救人危難是行善積德的事，小姐要做善事，我這個作丫鬟怎會不支持？」

 

沈如意笑的欣慰：「不枉你跟我這麼久，也算沾染了幾分我的福氣。」

 

......

 

沈如意的善舉很快在逍遙鎮傳開了。

 

即使鎮中最有錢的富戶，也不敢承諾每日給乞丐提供吃食。

 

一時間，沈如意的名字在逍遙鎮風頭無兩。

 

「沈小姐在京城時，過的是最錦衣玉食的生活，如今雖然敗落了，風採卻絲毫不減呢。」

 

「瘦S的駱駝比馬大，沈小姐在京中尚有旁支親族，少不了他們的支持，說不定哪一日就風光回京了。」

 

此話一傳出，本地世族的小姐們紛紛給沈如意送來請帖。

 

這個邀請沈如意參加詩會，那個邀請沈如意鑑賞名畫，前來送請帖的小廝絡繹不絕，快把門檻都踏破了。

 

沈如意是個最在乎體面的人，每次赴約，絕不穿同樣的衣服。

 

相應的，也絕不帶重樣的首飾。

 

這就需要大量的銀錢支撐。

 

前世，為了維持她的體面，我將自己的花銷降到最低，穿最廉價的衣服，戴最劣質的木釵，卻被她嘲笑上不得臺面。

 

而這一次，我將所有銀錢整理清楚，全部藏起來，留著自己慢慢花。

 

4.

 

幾天後，沈如意又吩咐我去定珠釵，卻被告知沒有銀子了。

 

沈如意十分驚訝：「怎麼可能，店裡生意不是一向很好？昨日王小姐還說愛吃，每日讓小廝去買，怎麼會沒有錢？」

 

我嘆氣：「小姐不是吩咐過，要每日為乞丐們提供糕點嗎？」

 

於是，店鋪門外整日聚集著大堆乞丐，隻要有客人過來，就會遭到他們的恐嚇驅趕。

 

隻等到天黑，這些糕點就算剩下了，眾乞丐就會一擁而上，將盤子都舔的一幹二淨。

 

甚至第二天制作糕點的面粉和食材，也被他們生吞入腹，一點不留。

 

久而久之，哪有客人還敢過來買東西？

 

沈如意臉色蒼白：「我隻說剩下的糕點給他們吃，沒說全部啊！」

 

「他們如此強盜作為，你就不會將他們趕走嗎？」

 

之前不讓我趕人的是她，如今讓我趕人的又是她，名聲她佔了，惡人卻讓我來當，嘖。

 

我搖頭：「他們說隻聽神女的，小姐還是親自過去跟他們說吧。」

 

沈如意面色一滯，不說話了。

 

她不想去。

 

但明日赴宴又不能戴舊的珠釵，思索良久後，她緩緩開口道：

 

「原是我想岔了，雖然想幫他們，但此舉卻助長了他們不勞而獲的心態，反而害了他們。不能再這樣下去了。」

 

我順從道：「小姐聰慧。」

 

沈如意終是去了鋪子裡。

 

門外乞丐們見她過來，紛紛高呼「神女」，嘴裡說著感謝的話。

 

沈如意卻冷眼看著他們：

 

「各位兄弟，你們有手有腳，不應該等著別人施舍過活啊！」

 

眾人不再說話，不解地看著她。

 

沈如意繼續高聲道：「授人以魚不如授人以漁，我有一計，或許可以幫你們走出困境。」

 

眾人臉上浮出幾分期待。

 

「你們可以找些雞鴨來養，這樣就能頓頓有肉吃了，畢竟整日吃這些糕點也會膩的啊。」

 

我一愣，原來在沈小姐的認知裡，生存是比喝水還簡單的事。

 

這些乞丐自己的吃食還要乞討，哪來多餘的糧食去喂養雞鴨？

 

即便在普通農戶家裡，雞肉也是過年都舍不得吃的東西。

 

更何況是這些老弱病殘的乞丐？

 

但在不食人間煙火的沈小姐眼中，吃不上肉是乞丐好吃懶做，不思進取，是活該。

 

乞丐們也看出了她的意思，登時躁動起來。

 

「我還當是什麼好心人，看來不過是沽名釣譽，拿我們做工具罷了！」

 

「還天上下凡的神女呢，我呸，分明是拿咱們當狗耍！」

 

乞丐們憤怒起來，汙言穢語不斷往外冒，聲音也越來越大。

 

沈如意平日裡結交的盡是些風流儒雅的公子小姐，何曾見過這種場面？一張臉頓時漲的通紅，平日的大道理一句也崩不出來。

 

5.

 

當天晚上，沈如意便讓我關掉鋪面。

 

「我早說過貪財之事不可取，若不是你執意開這個鋪子，今日我怎會受如此大的侮辱？」

 

我冷笑，若不是開了這個鋪子，她怕是早跟這些乞丐淪為同樣處境了。

 

第二日，我還是將鋪子給賣了。

 

主打一個聽話。

 

拿到錢後，沈如意臉上的愁雲消散了，甚至有心情讓我去軍營看看沈辭。

 

逍遙鎮地處邊關，離駐扎的軍營很近，偶爾可以去探望。

 

沈辭在軍營中做的是伙頭兵。

 

我通過層層關卡，到伙房外時，伙房正在準備午餐。

 

顛勺的大廚一邊炒菜一邊發牢騷：「兩軍深深淺淺已經交戰了十來次，始終沒個了結，我看前方的將領莫不是吃幹飯的？這戰事究竟何時是個頭啊。」

 

沈辭正蹲在地上燒火，滾出的濃煙燻得他眯起了眼。

 

他將柴火朝灶裡捅了捅，開口道：「要想贏下這場戰事，實則並不難。」

 

大廚哧了一聲，不屑道：「咋滴，難不成你有什麼好辦法？」

 

沈辭清冷的聲音提高了幾分：「如今魏軍大部分在趙國都城，我軍可假意攻往魏國國都，屆時魏軍必會折返，我們隻需在半路設下埋伏，便可重傷魏軍。」

 

沈辭的這個計謀，確實有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