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果然不出我所料,這些鮮豔漂亮、價格便宜的布頭一經亮相,立刻受到了女人們的青睞。


雖然做不了大件的衣服,但是做鞋面、帕子、小衣、孩子的褲褂,都是極合適的。


 


第一天出攤,還沒等到散市,布頭已經售罄,我和喬書生又連夜奔赴省城繼續批發。


 


就這樣,沒過幾個月,我手裡就有了五十多兩銀子,正巧東街上有一家店面要出兌,我花二十兩租了一年,剩下的錢,全都買了布頭和少量整布匹。


 


又過了一年,我的店裡,已經全都是整布,生意極其興旺,每日流水的銀子都有七八十兩,利錢少說也有三分。


 


有了錢,我好說歹說,將節儉慣了的喬令安送進了鎮上最好的書院,他也不負眾望,在這一年的鄉試中,高中第七名秀才。


 


一切都紅紅火火,我心裡還惦記著前世的災情,早早就開始屯糧,又算計要開一個糧店。


 


正在思索的時候,突然,我看到地上有個荷包,不知是何人粗心落下的,於是撿了起來,等人來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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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到下午,我正撥算盤的時候,突然聽到了一個刁蠻又熟悉的聲音:「我是縣太爺的姨太太,今天晌午在你店裡遺落一個荷包,你趕緊交出來,不然看我拉你去街上,剝脫了你的衣服打板子!」


 


12


 


來人正是姐姐。


 


一年多沒見,她依然塗脂抹粉、環佩叮當、穿金戴銀。但是形容枯槁,氣色極差,厚厚的脂粉都遮掩不住。


 


她的腳似乎更小了,繡鞋兩頭尖尖,得兩個丫鬟在旁扶著,才站得住。


 


是了,縣令趙青喜歡小腳,甚至曾經為此寫過一本品評女人小腳的書,連裹腳布,都能捧著聞半晌,實在令人作嘔。


 


而姐姐的腳雖然小,卻畢竟纏得晚,不如我前世那般俊,跟那些三四歲就纏足的女子相比,就更是一個天上一個地下了。


 


她要討趙青歡心,所以一定在腳上又下了功夫。隻是不知道,那些碎瓷片爛出的傷疤能否去掉?否則,恐怕趙青還要挑剔皮膚不美。


 


她看清了我的臉,頓時失聲尖叫:「二丫!這是你的店?怎麼可能?」


 


我從賬本裡抬起頭,將放在櫃臺上的荷包扔給她:「是啊,我的店,如今生意尚可。姐姐,縣令夫人今日怎麼肯放你出來走走了?哦,想必是她回娘家去了吧。」


 


縣令夫人對宅中的小妾看得非常緊,輕易不讓她們出門走動,一是怕她們跑了,而是怕她們將她和縣令用小妾泡陰棗的缺德事傳出來,成為笑柄。


 


姐姐的臉色鐵青,貪婪的目光在店裡刮了一遍又一遍:「怎麼可能?這些布都是省城的樣式,你是怎麼弄到的?」


 


我微笑:「我天足健全,不像姐姐足弓窄小,去哪裡去不得?另外還要告訴姐姐一個好消息,喬令安高中秀才,不日就要去會試,考舉人了。」


 


姐姐眼睛裡幾乎要燃起火來:「秀才?舉人?你一個大腳丫頭,你配嗎?」


 


我莞爾:「小腳高貴,都隻能當泡棗的小妾,大腳卑賤,怎麼就做不了舉人娘子?」


 


「你!」


 


我一提到陰棗,姐姐就梗得說不出話來。


 


她眼珠子一轉,突然陰惻惻地笑了,低頭看了眼荷包,懶洋洋地斜了跟著她的衙役一眼:「我這荷包裡原有四十兩銀子,如今隻有二十兩,這女人持心不正,貪墨客人的錢財。來人,把她帶到縣衙去,把店面查封了!」


 


13


 


我沒想到姐姐這樣狠毒。


 


愣神的時候,那些衙役如狼似虎,不由分說,將我反鎖雙手押到了縣衙大堂。


 


今日也是趕巧,縣令趙青剛剛審結一樁轟動的人命官司,半個縣城的人都擠在門口看。


 


姐姐把臉一抹,擠出兩滴眼淚,哭哭啼啼地叫了趙青出來,聲稱我霸佔府衙的銀子不還。趙青聞言,七竅生煙,立刻將我押上了大堂,驚堂木狠狠拍在桌上:「大膽罪婦,竟然強佔官衙銀兩,來人,剝去她的衣服,先打二十板子敲尖兒!」


 


女人上堂受審,自古以來就是熱鬧事,圍觀群眾本欲散去,見狀反而越發圍攏,爭先恐後想看我丟體面。


 


我心下反而安了一下,一面掙扎,一面大聲喊冤:「大人既然說民婦強佔銀兩,敢問原告口中那個丟失的荷包何在?」


 


皂吏一棍子打在我腰上,鑽心的疼讓我眼前發黑,卻見趙青怒氣衝衝,將那荷包扔到我面前:「人證物證俱在,你還要狡辯,來人,打四十!」


 


我不顧劇痛,一把抓起那個荷包,直接展示給圍觀群眾看:「大家請看,這荷包隻有半個巴掌大小,面料正是我店裡的,挺括沒有彈性,裡面二十兩銀子已經裝得滿滿當當,敢問原告,那四十兩銀子又是怎麼裝進去的?」


 


圍觀群眾的眼睛是雪亮的。


 


立刻就有人看出端倪:「這荷包的大小,應該原本就隻有二十兩銀子吧?」


 


「不知道原告是哪個,這分明就是冤屈!」


 


「竇娥也不過如此了!」


 


「哎呦,這不是喬家布店的老板娘,她家生意一向好,難道是同行陷害?」


 


而堂上的趙青定睛一看,不由得也咳嗽了兩聲,心裡立刻明白了是怎麼回事,狠狠地朝屏風後坐著的姐姐剜了一眼。


 


我立刻道:「大人日夜操勞,又憂心官衙事務,一聽有人強佔錢財,所以氣急,是大人清明廉政,民婦相信大人一定能給民婦清白。」


 


上輩子跟趙青生活那麼久,我太了解他的性子了。果然,他臉色舒緩,命人將我松綁,將那荷包整個賞給我作為補償。我含笑接了,連連稱贊他如包青天轉世,哄得他心花怒放,又命人取首飾來賞我。


 


突然,他盯住了我的臉:「你是哪家的,這模樣長得不……」


 


「老爺!」姐姐終於按捺不住,突然從屏風後撲了出來。


 


她本意一定是想撲進趙青懷裡,但是那雙小腳卻不由她,左腳絆右腳,一下子摔倒在地。


 


一個小布包從她腰間掉落,摔開了口,幾枚湿漉漉的紅棗從裡面滾了出來,恰好滾到圍觀群眾面前。


 


趙青和姐姐同時面色大變,一時之間,就沒來得及阻止一個老太撿起一枚棗。


 


「這,這是……」老太太見多識廣,忙不迭地將棗子甩開,「這是陰棗啊!」


 


就有人好奇詢問,


 


老太太痛心疾首:「就是,就是,夫妻不孕,可以將紅棗塞進年輕女子的……」她指了指姐姐的小腹以下大腿以上,「泡著,三天後取出,再在身上佩戴一個月,然後那夫妻二人吃了,就能……」


 


她的話還沒說完,就被狂怒的趙青趕了出去。


 


14


 


很快,縣令用年輕小妾泡陰棗的缺德事,就全城皆知,縣令丟了好大一個人,狠狠打了姐姐一頓。


 


而我則回到布店,繼續籌辦糧店事宜。


 


時間又過去五年。


 


這五年裡,聽說姐姐在縣令府受盡折磨,活得不如低等下人,半年前終於懷孕,這才重新當起了姨太太。


 


而我,則和喬書生圓房,懷孕三月。


 


喬令安也已經考中舉人,離家前往京城考取進士。


 


掐算一下日子,天災已經近在眼前。


 


先是播種時節大旱,十成種子幹S了一半;剩下的一半,眼看秋收在即,卻又一場雹子,將已然成熟的谷米全都打落在地裡,被水一泡,顆粒無收。


 


城裡的米糧一下子緊張起來,價格飛漲。


 


我將店中的米糧算了又算,吩咐不得加價,每家每戶定量售賣,盡可能讓更多的人買到粥米,因此深受城中百姓的愛戴。


 


我趁機提出,如果來買米的人家中女兒不曾纏足,或者纏足後肯松放了,那麼可以多買一份米。


 


一時間,為了多一口吃食,不少人家的女兒都松放了腳,街上的女人都眼見著多了起來。


 


其餘的,我咬緊牙關,絕對不多售賣,以免有人囤積糧食牟利。


 


哪怕是我爹娘和弟弟要多買幾斤,也被我義正詞嚴地拒絕。


 


而這件事傳開後,大家紛紛都稱贊我不為家人謀私利,是個正直好人。


 


我的名聲越來越響,最後竟然傳到了縣衙後宅。


 


姐姐仗著有孕,揚眉吐氣,聞言立刻帶著一幫衙役,到糧店裡打砸。但是她卻沒想到,餓著肚子的老百姓根本不怕官府,不用我的人動手,顧客們人手一個釘耙木叉,直接把她和衙役們打得抱頭鼠竄,當街就見了紅,被抬回府中後不久,就生下了一個男孩。


 


縣令本來氣她添亂,想要狠狠教訓,得知她產子,喜笑顏開,恨不得將她捧到天上去。


 


姐姐趁機提出,要查封我的糧店,把我關進大牢,縣令竟然真的聽從了。


 


坐在昏暗的牢房裡,我嘆氣。


 


是我的錯,低估了趙青這個人的昏庸無能。


 


現在的我,並不焦慮自己的人身安全,滿腦子都是我的糧店和城裡的百姓。


 


趙青接手,必然唯利是圖,到時候糧食一漲價,餓S的百姓不知凡幾!


 


而姐姐,就是在這個時候來看我的。


 


她倚在牢門上,踮著一雙小腳,臉上掛著得勝的笑容,身邊還跟著手拿鐵烙的獄卒:「妹妹,怎麼樣,最後贏的人還是我。」


 


「這一世,明明受盡纏足辛苦的人是我,該過上好日子的人也是我!」


 


「我現在母憑子貴,縣令夫人都得讓我三分,等災情了了,我就結果了她,讓老爺為我求封诰命,比你上輩子還要風光!」


 


「而你,卑賤的大腳女人,就該像泥土一樣活著,你還想過得比我好,你做夢!」


 


我隻是靜靜地看著她。


 


到現在,她還不明白,上輩子的我,被迫裹了小腳,卻沒有裹住自己的頭腦。


 


而這輩子的她,不光裹了小腳,還將自己的大腦也一並纏住了。


 


明明是摧殘女性身體的酷刑,她卻如此尊崇,自以為纏了足,就比我金貴萬千。


 


她永遠不會明白,無論是男人還是女人,更重要的是她自己能否為自己創造價值。


 


見我不說話,她哈哈大笑,劈手奪過獄卒手裡火紅的鐵烙,一步一步向我走來,嘴裡瘋了一樣念叨著:「你不是能跑嗎?你不是能跳嗎?我要燙壞你的腳,讓你跟我一樣,每走一步都像走在刀尖上,一輩子殘廢!」


 


「上進的相公、開明的婆婆、肥得流油的布店糧店、全城的愛戴,明明這才是我的人生!」


 


「你才應該被關在府衙後宅,忍受屈辱折磨,寸步難行!」


 


啊,原來她後悔了啊。


 


我嘆息:「姐姐,這不是你自己的選擇嗎?」


 


姐姐大吼一聲,就要把鐵烙伸到我腳上。而這時候,牢門當啷一聲被打開,一個人直接將姐姐踹到了牆上。


 


姐姐疼得悶哼一聲,抬頭,手裡的鐵烙怦然落地:「是你……」


 


15


 


喬令安回來了。


 


他一身官服,身邊簇擁著許多兵士,風塵僕僕,看向我的眼睛卻極明亮,滿是心疼。


 


他不顧監牢內骯髒,俯身把我攙扶起來,落淚如珠:「娘子,你受委屈了。」


 


我一拳打在他胸口:「讓你腳程快點,你怎麼才來啊!」


 


而他身邊的兵士,則忙不迭地捧出鳳冠霞帔,笑嘻嘻道:「請探花夫人即刻換上華服,小的們好回去跟將軍述職!」


 


一個月前,喬令安高中探花。


 


在官府的喜信送到之前,他託了一匹快馬,給我送回了好消息,順便捎回一枝杏花,那是他作為探花郎杏園探春後摘得的。


 


皇帝非常欣賞他,即刻要他入翰林院,他卻奏明聖上,要先回家與我穿戴鳳冠霞帔,接我和他娘親一同上京。


 


也正是此時,災情爆發。


 


皇帝聽說趙青賑災不力,又怕打草驚蛇,幹脆任命喬令安為欽差大臣,和右將軍一起前來安撫災民、賑災復業。


 


我也是接到了這個消息,才敢放心地管控糧價,賑災施粥。


 


不一會兒,我穿戴好了鳳冠霞帔,在喬令安的陪同下走出大牢,就見趙青及其夫人姬妾,已經被兵士們盡數收押。


 


姐姐也在其中。


 


她顫顫巍巍地踩著那雙給她帶來無盡痛苦的小腳,張大嘴巴, 抱著孩子,痴痴地看著器宇軒昂、芝蘭玉樹一般的喬令安, 突然大喊道:「錯了,錯了, 我才是探花夫人,我才是探花夫人!」


 


姐姐因此恨我,在我請她入府衙陪我生產時,狠心拽出了我的子宮,令我劇痛失血而S,一屍兩命!


 


「作(」16


 


在喬令安的領導和將軍的支持下, 我傾盡糧店內所有存糧, 終於基本平復了災情。


 


將軍將我和喬令安的事跡寫成本冊,如實上報, 皇帝看了十分感慨,朱筆御批我「不讓須眉」,賜我三品诰命, 比喬令安的六品翰林學士還要高三級。


 


皇後卻又聽說我推行放足, 大為欣賞, 又加旨意, 收我為義妹, 封我為開明郡主, 命我隨夫入京為女官。


 


我安頓好家業,欣然前往。


 


臨出城門前, 我又看到了一個粥棚。


 


「怎麼,災情還沒平息嗎?」我摸著已經顯懷的肚子, 問喬令安。


 


「哦, 那是平日常開的粥棚。這城中總有貧民吃不上飯, 有個粥棚也好接濟他們一些。」


 


我點點頭,卻突然看到,那些排隊領粥的人當中,有好幾個熟悉的身影。


 


「那是……趙縣令一家?」


 


「是啊, 」喬令安摟住我,「陛下下旨,將他們貶為乞丐,與他們一個金飯碗討飯,倘若飯碗遺失,全家斬首。」


 


「要我說,這陛下也是促狹得沒邊了, 這樣一來,他們討不到飯不說,還要日夜提防看護金碗, 賣又賣不得, 吃又吃不上, 隻能來混兩碗稀粥喝了。」


 


在隊伍的最後,我看到了姐姐。


 


她的兩隻腳, 沒有了纏腳布和精致的繡鞋,根本站不起來, 隻能在地上爬行著, 眼神空洞地盯著每一個行人的雙足, 嘴裡念念有詞。


 


她在念叨什麼?是在詛咒纏足的女子跟她一樣不幸,還是在嘲笑天足的女人身為下賤?


 


沒人知曉。


 


「你姐姐……」喬令安語氣中有點不忍,「她已經瘋了。」


 


我點點頭, 沒多說話,隻是吩咐身邊的丫頭:「把那沃柑剝了我吃吧。行車辛苦,我潤潤喉嚨。」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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