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選秀前，嫡姐在我鬢間簪花，她說襯得人比花嬌。

 

面聖時，她卻淚眼盈盈跪下。

 

「妹妹年幼，不是故意偷折珍品玉槐花，請皇上恕罪。」

 

那是帝後定情之花。

 

我被當場賜S。

 

姐姐得了大義滅親的美名，入宮為妃。

 

再睜眼，我回到了選秀那天。嫡姐正手拈一串槐花，笑意清淺。

 

「阿螢，這花配你的衣裳正好看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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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再睜眼時，乾元六年的春風燻得人醉。

 

我又回到了選秀那天。

 

大青磚鋪就的夾道上，站滿了嬌俏的秀女，把沉悶的宮牆都映得鮮亮幾分。

 

這是皇帝登基以來第一次選秀。

 

世家大族铆足勁兒往宮裡送女，一旦誕下麟兒，將來就有潑天富貴。女兒們也懂得家族謀算，一舉一動都極有禮數。

 

誰也不比誰差。

 

其中，以我的阿姐柳星月最為亮眼。尚書府嬌養了十八年，她的儀容舉止、一顰一笑，都如春風和煦。

 

我隻是尚書府庶女——柳如螢。

 

這次選秀，專為嫡姐陪襯。

 

陽光下，她正手拈一串槐花，笑意清淺。

 

「阿螢，這花配你的衣裳正好看呢～」

 

骨頭被擠碎的疼痛感猶在，我不由得捂住脖子，不敢相信自己眼睛。

 

上輩子，嫡姐以我穿著太素淨為由，诓騙我戴上這串槐花，但我卻被皇上下令當場打S。

 

S前才知，此花不尋常，是帝後定情的珍品玉槐。

 

皇後身體病弱，此花又是專屬藥引。

 

名貴非凡。

 

嫡姐以我命為代價，獲得大義滅親、忠於君上的美名，被冊封為二品德妃，風頭蓋過了太後喜愛的貴女晴婠縣主。

 

她成為後宮第一人。

 

2

 

回過神來。

 

嫡姐身上濃濃的桂花頭油味兒，直鑽鼻子，我忍不住打了個噴嚏。

 

「阿嚏——」

 

原來，我真的活著。

 

上天見我S不瞑目，又賜予一世生機。

 

我不會再做嫡姐的踏腳石。

 

「阿螢，你傻了嗎，我跟你講話也聽不見。」嫡姐有些不悅。

 

我連忙接過槐花。

 

「姐姐放心，我一定不會給尚書府丟臉的。」

 

她滿意地笑著。

 

「阿螢聽話，溫小娘日子才過得更好。」

 

她在威脅我。

 

小時候，我不聽話，她就讓大夫人懲罰小娘。筷子長的銀針，插進大腿和胳膊，疼得小娘幾次都暈了過去。

 

手指細的竹篾子，專門打小娘大腿內側肉，鮮血淋漓，她好幾天都下不了床。

 

衣裳一穿，誰也看不出小娘受了刑。

 

老爺不知內情，隻會嫌棄道：

 

「溫小娘身子總是不好，沒得晦氣。

 

「挪去下人房。

 

「星月喜歡阿螢，那就帶在身邊，你這個長姐當得起她的伺候。」

 

自此，我和小娘淪為奴婢。

 

一晃八年過去了。

 

我攥緊手中槐花，十分溫順道：

 

「是。」

 

阿姐，你說錯了。

 

隻有尚書府不好、你不好，我和小娘的日子才能好。

 

3

 

「阿姐，你頭上步搖歪了。」

 

嫡姐極為重視儀容，聽我一提醒，她忙不迭去大殿裡找銅鏡。

 

走前還不忘提醒我。

 

「別碰掉槐花。」

 

把她支走，我徑直來到宮殿後，那裡有一棵綠樹——珍品玉槐。

 

它和尋常槐樹不一樣，渾圓的樹幹，肥綠的羽葉，還有碎玉般的白花。

 

處處透露著珍奇二字。

 

所以，上輩子皇帝能一眼認出那花。

 

樹下綠蔭匝地，站著一個身姿清瘦的錦袍女子。

 

她仰頭看花，陽光透過羽葉，絲絲縷縷落在臉上，光影明滅，如一撇月影兒。

 

這正是我要找的人。

 

4

 

我跪拜在地。

 

「臣女尚書府柳如螢，參見皇後娘娘。」

 

上輩子，我被賜S後，神魂短暫飄蕩在世間，是皇後令人收殓屍骨，送還了我小娘。

 

她跟皇帝說。

 

「槐花雖貴，人命更珍。」

 

隻可惜，她身體孱弱，沒有出現在選秀現場。

 

5

 

皇後緩緩轉身。

 

「你是……今年的秀女嗎？

 

「好年輕的孩子。」

 

我今年十四，個頭雖抽條，眉宇間尚留稚氣。

 

她憐惜地看向我。

 

我依舊跪在地上，掏出那串槐花，誠懇道歉。

 

「臣女姐姐不知珍品玉槐貴重，私自摘取，請皇後娘娘恕罪。

 

「姐姐本無壞心，臣女願與她一道受罰。」

 

這一世，我搶先說出嫡姐臺詞。

 

她再沒機會在面聖時坑害我。

 

皇後示意大宮女把我扶起。

 

大宮女順心撇了撇嘴。

 

「方才有個穿梅紅色的秀女，偷了一枝花，我叫她，她還跑，原來就是你姐姐。

 

「還禮部尚書之女呢，如此無禮。」

 

皇後臉上閃過一絲自嘲。

 

「這花於本宮，不過是尋常物。於皇上，卻是S心起。順心想叫住你姐姐提醒一番，沒別的意思。

 

「好姑娘，你能主動坦承此事，本宮很欣慰，怎麼會罰你呢。」

 

綠葉窸窣，在她臉上的剪影愈發憂鬱。

 

空翠如淚，湿了人面。

 

我心一顫，想起了上輩子作為神魂時看到的後宮陰私。

 

民間傳言，帝後乃摯愛夫妻。

 

可是……可是……

 

皇後卻並不幸福。

 

譬如這棵珍品玉槐，槐為木中鬼，招陰納垢，顯然不淨。

 

可是皇帝卻愛若珍寶。

 

又用皇後作遮掩，編出一個情深意重的故事。

 

「皇後需以槐花入藥。

 

「此樹事關皇後性命，內務府務必上心照料。

 

「否則，朕嚴懲不貸。」

 

其實，皇後之病也根本不需要槐花。

 

好一招指鹿為馬！

 

好一個情深意重的皇家郎！

 

伉儷情深，不過如此。

 

6

 

選秀時，我沒有戴那串白花。

 

嫡姐沒有機會從中作梗，精通禮儀的我也順利入選。

 

太後喜愛的晴婠縣主封為正二品淑妃。

 

嫡姐是正四品婕妤。

 

我則是從四品容華。

 

陰謀詭計沒有得逞，嫡姐柳星月氣得牙痒痒。

 

四下無人，她狠狠掐住我胳膊。

 

「阿螢，花呢，花呢！

 

「你人丟了花都不能丟！

 

「你這個……上不了臺面的賤東西……跟你那病痨鬼娘一樣，晦氣晦氣啊！

 

「我的妃位……你拿什麼還給我……」

 

我咬著牙，生生忍下這疼痛。

 

碧瓦紅牆上，已經浮起一輪明月，清輝遍地。

 

陰雲不會永遠籠罩月牙。

 

嫡姐也不會一直得意。

 

7

 

晴婠縣主極得寵。

 

她貴為二品淑妃，又與皇帝有青梅竹馬之誼，入宮一月，帝皆宿於她的麗華宮。

 

給皇後請安時，她也姍姍來遲。

 

「早上伺候皇上更衣，誤了請安時辰，皇後娘娘想必不會在意吧。

 

「聽太後說，娘娘時常鬱結於胸，嫔妾心直口快，還是要多說一句，您是母儀天下的皇後，需得放寬心。

 

「恰如此時此刻……」

 

盛寵不過一月，她的清麗脫俗蕩然無存。

 

眉目流轉間，已是驕矜與神氣。

 

太後喜歡晴婠，不喜體弱多病的皇後。

 

晴婠的話，句句都在挑釁。

 

她直勾勾盯著皇後。

 

皇後面色蒼白，靜靜看著淑妃手腕上戴的一串桃花碧璽手串，笑出一絲悵惘。

 

「淑妃，多謝你關懷本宮。

 

「你對皇上，也像對本宮這樣關心，那就更好了。」

 

晴婠哼了一聲，袖子拂動，桌上糕點皆滾落於地。

 

恰好落在皇後腳下。

 

大宮女順心去了殿外烹茶，小宮女們又遠遠站在殿門口。

 

皇後的裙裾沾染上了白色蟹粉酥。

 

六宮皆知，她有潔癖。

 

此刻無人拾取。

 

晴婠面露得意。

 

我快步上前，撿起所有點心，又把皇後鳳袍上的碎渣擦幹淨。

 

「點心如人，知道好歹，寧願粉身碎骨，也不願入貪心之口。」我快言快語。

 

皇後露出一絲笑顏。

 

「後宮多是心直口快的妹妹們。

 

「淑妃，你也得放寬心，你說呢？」

 

晴婠慢慢眯起眼，像貓兒看鼠一般，看了我半晌。

 

「好一個牙尖嘴利的柳容華。

 

「本宮記住了。」

 

那天傍晚，麗正宮借走我的兩個宮女，並打翻了我的食盒，宮人面上譏諷。

 

「飯菜有靈，不入賤人之口。」

 

我沒有著急，果然，不一會兒，坤寧宮馬上派人送來兩個宮女。

 

外加六道豐盛菜餚，遠遠超過我的四品容華位分。

 

我賭對了。

 

能入皇後之眼，就不怕得罪淑妃。

 

我的這套連環計，還等著嫡姐入坑呢。

 

8

 

這段時間惹怒晴婠後，我口中念叨的都是嫡姐名字。

 

「這道點心，我姐姐愛吃。

 

「這匹錦緞，我穿了不好看，給我姐姐做衣服才好看，她可是天上的星星月亮。

 

「我是姐姐教養長大的，在我心裡，她比娘還要親呢。」

 

我把收到的珍貴禮物都送給嫡姐。

 

言語之間極盡謙卑。

 

在六宮眾人面前，我是徹頭徹尾的姐寶女。

 

「柳容華哪像是妃子，倒像是她姐姐的大丫鬟。」

 

「噓，你們沒聽說嘛，禮部尚書府真的讓庶女當嫡女丫鬟呢。」

 

「柳婕妤底氣十足，一看就是家裡嬌寵。」

 

嫡姐柳星月的內心膨脹起來。

 

她假模假樣收了東西，樂得營造高貴又親和的嫡女長姐形象，也在人前說：

 

「我隻有阿螢一個妹妹。

 

「我心裡最疼她，她也常常黏著我，貓崽子一樣，趕都趕不走。

 

「我哪裡舍得使喚她呢，隻是奉行以事教人的道理罷了。」

 

這些話，很多妃嫔都聽過。

 

晴婠也深信不疑。

 

姐姐，替人受過的滋味不好受吧。

 

你終於也嘗到了這痛楚。

 

9

 

許是要在後宮立威，晴婠開始針對我。

 

或是借機罰跪。

 

或是賞個耳光。

 

或是言語擠對。

 

每次，皇後娘娘和宮女順心都如神兵天降，及時把我救走。

 

順心說，娘娘很明白閨閣中的這些小把戲，她也曾切身體會過。

 

國公府的嫡長女，也有人敢用這些腌臜手段。

 

晴婠抓不到我，便把目光放到了嫡姐柳星月身上，她將嫡姐挪到自己的麗華宮後殿。

 

「柳容華跟耗子一樣躲在坤寧宮，柳婕妤就搬來麗華宮學規矩吧。

 

「本宮親自教導她。

 

「子不教，父之過。

 

「妹妹不懂事，姐姐自然也有管教不嚴之過。

 

「柳婕妤，把女訓抄寫一百遍。」

 

嫡姐找宮女代寫。

 

晴婠則一張一張撕碎，嘲諷她：

 

「柳婕妤，你還是禮部尚書之女呢，字如此難看，丟尚書的臉。」

 

在宮女太監們的監視下，嫡姐無法，隻能點燈熬油地寫。

 

她硬生生把眼睛寫花了、手臂寫腫了，才在規定時間內寫完一百遍女訓。

 

晴婠還不滿意。

 

「聽聞你是京中有名的才女，本宮八歲移居邊陲，還沒好好看過京中美景。

 

「柳婕妤，你給本宮畫一幅京城百景圖吧。」

 

作畫的顏料被一樣一樣端上來，宮女太監不小心打翻了一盒又一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