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我娘是前朝長公主。

 

王朝覆滅，皇城將破之時，是她以護國長公主的身份獻出玉璽，保全了全城百姓的性命。

 

可她卻沒能保全自己的清白。

 

好在我父親身為文壇魁首，並非迂腐之人。

 

十月後，我呱呱墜地。

 

坊間對我的身世頗多流言，可父親卻從未猶疑。

 

十七歲那年，皇帝出於猜忌，以莫須有的罪名賜S父親。

 

S前，父親告訴我：「如果別人說皇上是你的親生父親，不要否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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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維清，宮裡派了人去你家。」

 

京西校場裡，賀禎一路騎馬而來，衝我大喊。

 

搭在弓上的箭一偏，驟然射了出去，扎在旁邊的靶心上。

 

我把弓箭收起背在背上：「我去牽馬。」

 

「快上馬，我同你一道去馬厩。」

 

數語之間，他已經來到我面前。

 

看到他伸出的手，我沒有遲疑，腳一點地，翻身上馬。

 

近日，宮裡那位猜忌心越來越重。

 

我父親身為文壇魁首，歷來為他所不容。

 

宮裡來人，定然不是好事。

 

我和賀禎一路催馬疾馳，皇城三月飄飛的柳絮打在臉上，竟有點微微刺痛。

 

我顧不上拂去頭上的柳絮，一下馬，直奔父親書房而去。

 

剛趕到門口，就看到內侍正端著酒杯遞給端坐案前的父親。

 

我搭弓射箭，一下子正中那內侍的右肩。

 

酒杯酒壺哐當一聲落地。

 

同時驚起尖厲的聲音：「大膽陸文英，你果然有同黨。」

 

賀禎隨後趕來攔住了其他幾位內侍，我三步並作兩步跑到了父親身邊。

 

「爹爹，快走。」

 

我拉起父親就走，一直走到花園裡，他拉住我的手：「清兒，就到這兒吧。」

 

身後打鬥之聲不斷，我猜是顧念府裡其他人。

 

「爹爹，繼母她是皇上的親妹妹，皇上不會把她怎麼樣的，你快跟我走吧。」

 

父親搖了搖頭：「清兒，來不及了。」

 

原來他剛剛已經喝下了皇帝賜下的毒酒。

 

那個內侍遞過來的，是第二杯。

 

「我去找他們要解藥，就算S到皇宮，我也要把解藥拿出來。」

 

握緊背著的弓，我轉身就要走。

 

父親靠在假山上，拉著我的手。

 

「清兒，皇上一心要我S，哪裡會有解藥。

 

「剛剛那位黃公公，隻是想讓爹爹去得更快些，少些痛苦罷了。」

 

說罷，他的額頭開始沁出汗珠。

 

毒藥已經發作了。

 

「爹爹，爹爹……」我淚如雨下，除了叫他，哽咽著說不出別的話。

 

「清兒，別哭……」

 

我扶著他往假山裡走去。

 

腹部的絞痛讓他幾乎站不穩。

 

他卻盡量站直身子，隻是握住我的手，力氣很大。

 

假山裡有個作為通道的暗洞。

 

他邁步已經很困難，我隻好扶著他坐在地上。

 

「清兒，爹的乖女兒。」他抬起手，摸在我的臉上。

 

「今後爹爹不能陪著你了，爹爹要去陪你娘親了。」

 

他指了指對面的巖壁：

 

「那裡有一個暗格，裡面是我和你娘給你留下的東西。

 

「清兒，接下來我說的話，你都要記清楚。

 

「你是我和你娘親的孩子，但是別人會說你的親生父親是皇帝。」

 

我哭著搖頭，不想讓他在S前還受到這些流言的困擾。

 

「孩子，不要去否認，隻有這樣，你才能活下去。」

 

他頓了頓，疼痛讓他說話極為費力。

 

「隻要你知道我是你的父親，這樣就夠了，活下去，活下去比什麼都重要。」

 

父親的唇開始泛白，慢慢有血漬滲出。

 

「爹爹，爹爹，咱們不說了，我喂你吃顆糖好不好。」

 

顫抖著，我從腰間的口袋裡拿出一顆飴糖，剝了之後放到父親嘴裡。

 

從小父親對我極為嚴格，不管是讀書寫字還是練武打拳，都要求我像男孩子一樣。

 

小時候我常常因為受不住而哭鼻子，他每次都會慢慢跟我講道理，然後遞給我一顆糖。

 

到如今，他仍然每個月給我買包糖。

 

我總是隨身帶著。

 

父親將糖含在嘴裡，慢慢彎起嘴角，也慢慢閉上了眼睛。

 

2

 

賀禎攔住了那幾個內侍，可他擋不住從門外魚貫而入的皇宮親衛。

 

我從假山裡出來的時候，我家那小小的花園裡烏泱泱站了不少人。

 

爹爹和娘親珍愛的花草被踩踏殆盡。

 

三月的柳絮鋪了滿地，像是下了一場大雪。

 

三皇子朱宣親自領兵來了，說是搜查父親謀逆的證據。

 

好一個搜查證據。

 

好一個「莫須有」的謀逆。

 

不需要任何證據，身居皇位的人，隻需要一句話，就可以定人生S。

 

君讓臣S，臣不得不S。

 

隻是赴S仍不夠，為了皇家的顏面，還要讓人S後也不保清名。

 

我取出身後的弓，一箭射向朱宣。

 

他抓過身旁的士兵擋了過去。

 

一番苦戰之後，我終是體力不支，隻能勉力拿弓支撐身體，一手撐在地上，讓自己不至於撲倒在地。

 

三皇子拂開層層圍住的士兵，來到我面前。

 

「果然逆臣家裡必有賊子，李維清，以前我要娶你，你不願意。剛剛如果你乖乖束手就擒，我還可以勉強考慮收你做我的侍妾。」

 

他笑著拔出劍，指著我。

 

「可惜啊，你這張臉，毀了。」

 

刀劍無眼，剛剛S戰時，除了身上的傷口，下巴也被劃了一道。

 

我沒有鏡子，看不到具體情形。

 

但從朱宣的眼中，我知道傷口肯定不淺。

 

血已染紅前襟，身上無處不痛。

 

但卻不及心痛。

 

他的父皇曾經侮辱娘親，害得我從一出生便背負著身世的流言。

 

後來三皇子逼婚，娘親不得已進宮，當著老皇帝的面拒絕這門親事。

 

宮裡發生了什麼，我無從得知。

 

隻知道她在宮裡住了三天，回來時神思恍惚，沒多久便鬱鬱而終。

 

娘親去世不過一年，如今老皇帝又逼S了父親。

 

我瞪著朱宣，眼中盡是血色。

 

我的親人都不在了，我還會在乎這無用的容貌嗎？

 

我隻恨不得立刻化作厲鬼，撕碎朱宣和他父皇。

 

「維清……」

 

賀禎被人押著，一路踉跄而來，到近前時，他掙脫身後人，一下子擋在我的面前。

 

「維清，別怕，有我在。」

 

他側頭對我說話，耳邊的傷口清晰可怖。

 

朱宣怪笑一聲，一劍刺在賀禎左肩上。

 

「叫得可真親密。

 

「李維清，你不願嫁給我，是因為他嗎？你可真是好手段，跟你那個善於蠱惑人心的娘親一樣，小小年紀就讓賀統領對你S心塌地。」

 

他抽出劍，血從賀禎的傷口流出。

 

我顧不得身上的傷，胡亂擦了擦手上的泥土，立馬按住賀禎的傷口。

 

「賀禎，你實在不該蹚進我家這攤渾水。」我苦笑著對賀禎說道。

 

他蒼白著臉搖了搖頭，扶住我的胳膊：「維清，雖然你不願意承認，可我一直記著師娘和母親給咱倆定的娃娃親。」

 

「所以維清啊，我一直把老師當作嶽丈，哪裡有什麼你家的事，明明就是我自己家的事啊。」

 

我將額頭抵在他右肩。

 

真是個傻瓜啊。

 

他的母親和我娘親是閨中密友。

 

他曾是我父親的得意門生。

 

後來棄文從武，年紀輕輕已經是皇城禁衛軍的副統領。

 

他本應該前途無量才是。

 

今日之後，哪怕他可以保全性命，怕是再也與宦途無緣了。

 

「呵，可真是情深義重啊。」朱宣一臉的不耐。

 

「既然如此，那就送你們一同上路，做一對黃泉路上的鬼鴛鴦吧。」

 

3

 

劍上寒光閃爍。

 

我有一瞬間的晃神。

 

S了我可以說是誅S逆臣之後。

 

可賀禎他畢竟是皇城禁衛軍的副統領。

 

很快我便想通了。

 

朱宣這分明就是借機泄私憤。

 

想不到我當年不願嫁他，竟讓他記恨至今。

 

我挪開賀禎覆在我眼上的手。

 

習武這麼多年，我早已不是嬌滴滴的閨門小姐。

 

我就要好好睜眼看看，瞧清楚這個神似乃父的所謂三皇子。

 

圍著的士兵突然一陣騷動。

 

很快一道女聲急急傳來。

 

「宣兒，不可，李維清她是你的妹妹。」

 

朱宣的劍停在半空，疑惑地看著來人。

 

「姑母，你說什麼？」

 

來人是我的繼母，當今皇上的親妹妹，朱宣的姑母榮順公主。

 

「宣兒，宮裡宮外的傳言你難道沒有聽說過嗎？」

 

榮順公主握住朱宣的手，不讓他手中的劍落下。

 

「十七年前，前朝永寧長公主李昭華敬獻傳國玉璽之後，曾和你父皇春風一度。」

 

她看了我一眼，面上滿是不忍。

 

「十個月後，李維清出生，她是你同父異母的妹妹啊。」

 

朱宣不可置信地看了看他姑母，又看向我。

 

「不可能，那時長寧長公主早已嫁給了陸文英，就算和父皇有過苟且，又怎麼能證明李維清就是父皇的孩子。」

 

我胸中氣血翻湧，忍不住嘔出一口血來。

 

娘親的事，她從沒跟我說過，父親也沒有跟我提過半個字。

 

可沸沸揚揚的傳言早已鑽入我的耳朵。

 

前朝末年，朝政一團亂麻，邊關烽煙四起。

 

曾外祖隻有外祖一個兒子，外祖生了我娘親和前朝永平帝一對姐弟。

 

娘親十八歲那年，當了多年儲君的外祖遽然去世。

 

曾外祖年邁，受不了這樣的打擊，很快臥床不起。

 

臨終前，他傳位永平帝。

 

永平帝繼位後，封了我娘親為護國長公主，託付朝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