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18

 

我伸出手，撫上在我懷著撒嬌表忠心的男子，拿出了我最深情最溫柔的語氣回應安慰。

但在他看不見的地方，我翻了個白眼，心中吐槽：

 

要是你面對公主也能這樣能屈能伸，說不定還能活久點啊喂！

 

我知道，他忽然轉性定是有求於我。

 

果然，時間已來到了我記憶中外族入侵之時。

 

蠻族驍勇，年輕的周小將軍節節敗退，連丟幾成，皇上勃然大怒。

 

他革了哥哥的職，命年老的爹爹披掛上陣。可幾方戰事吃緊，年老的爹爹根本顧不過來。

 

此時，太子舉薦了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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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公主一派本就武將稀缺，本朝最大的將門世家已被太子盡數收入麾下，公主隻能舉薦寥寥幾位年輕小將，屬實看不過眼。

 

此次交鋒，公主輸得一敗塗地。

 

聽聞因為此次失敗，公主恨太子恨得牙痒痒，摔了好幾個花瓶。

 

然後她哭了。

 

當然，她裝的。

 

19

 

我拿到委任狀時發現，果然，太子還是防著我。

 

我手上隻分到了少量的兵。

 

我猜測，太子知道我手上有傷不能上陣S敵，隻能坐在營帳喝茶，然後讓手下衝鋒。這樣一來，他便吃準了我少了身先士卒的露臉機會不能服眾，加上兵力過少定會戰事不順，明擺著把我當炮灰。

 

隻要我不能當智勇雙全威信滿滿的武將，對他便構不成威脅；但他又怎會知道，在我重生的那一刻，便已經開始準備起了他的斷頭路？

 

我拍拍腰上的佩刀，凜然一笑。

 

我知道，其實就算是老皇帝，他也不可能真的傳位給公主，讓她當名正言順的皇帝。

 

公主功績再高，也不過借花獻佛，給他的兒子鋪路。

 

所以公主推舉了幾個可有可無的小將領這件事，越發耐人尋味。

 

如今我找到了真正的戰場，我要做的，就是為公主，為我大晉築起高牆。

 

若戰事順利，我甚至可以回援公主。能快快打完穩定局勢，那再好不過。

 

出城的馬蹄聲噠噠，我忽然在這噠噠馬蹄聲中，聽見了有人叫我的名字。

 

是爹爹。

 

他已經老了，髯須花白，說話聲已不再那麼中氣十足：

 

「姑娘，聽爹爹的話。打完這一仗便有從龍之功，以後安心服侍太子，今後當上皇後，好日子少不了你的。」

 

呵，從龍之功？好日子？

 

我冷笑一聲，打馬而走，留下了一句真心的勸告：

 

「跟著太子混，三天餓九頓。」

 

20

 

感謝我這個離經叛道的腦子和在狹小空間裡練出的古怪刀法吧。

 

大開大合的槍法和輕靈飄逸的刀法結合，不僅讓我的武功變幻莫測，也讓我的謀略也沾上了古怪的影子。

 

我常常兵出奇招，帶領小隊火燒敵營偷襲糧倉。

 

我時而在大漠中奔波追逐、時而在戈壁上劍當百萬，我們節節勝利，將蠻族擋在了邊關外。

 

我用最少的兵打出了最好的戰績、收復了最多的城池。

 

資源不可避免地向我傾斜。

 

我知道，若這時候太子還沒下令為難我，那他肯定已被公主拿捏住了。

 

公主在保我，看來京城進展也很順利。

 

我的心情一天更比一天好，直到有一天，我回到帳中，聽見了兩個消息：

 

京城亂了。

 

21

 

我決定去救爹爹。

 

我知道，這是個收服周家軍全體軍心的好時候。

 

我帶領大軍，打著回護老將軍的名頭，攻向敵軍大營。

 

周家軍與蠻族短兵相接，旗手高舉「周」字旗，所有將士同我一齊衝鋒，勢要拿下敵營。

 

我本以為這回是場硬仗，但沒想到我們激戰正酣，卻聽見遠處敵營也傳來兵戈之聲。

 

我們的人。

 

爹爹被俘，誰在帶領我們的人？

 

包圍圈越縮越小，敵軍被我軍包了餃子。

 

兩支大軍交匯時，對面領頭的將領摘下傷痕累累的頭盔，一頭秀發凌亂，卻自有一副瀟灑氣度：

 

「意丫頭，幹得漂亮。」

 

22

 

是娘親。

 

娘親親自率兵，救下了爹爹，攻破了敵營。

 

將士們沸騰了，千萬人舉起兵戈，齊呼「小姐」。

 

細細一聽，聲浪中有蒼老也有年輕的，也不知他們到底喚的哪個。

 

娘親駕馬走到我跟前，旁邊的副將抱著一個年邁男子——是爹爹。

 

娘親看著我困惑的樣子，笑著解釋：

 

「你爹老了，如今戰事激烈，他著實受不住。不慎在戰場上中了風，才教蠻夷撿了漏。」

 

娘親似乎看出了我的糾結，接著道：

 

「丫頭，你有什麼更重要的事情，就快去吧。」

 

「這堵高牆，有娘親守著，保證無可突破。」

 

風揚起娘親頭發，黃沙在她身後呼嘯浮沉。

 

這位生長於邊關戈壁、生來屬於沙場的女子終於逃出了綿軟溫床，她臉上掛著豪邁的笑，向我宣布她的勝券在握。

 

我朝母親抱拳：

 

「凌川將軍，這裡就拜託你了。」

 

接著，我向父親告別：

 

「周老將軍，您的擔子，女兒接過了！」

 

我轉身，馭馬前行，將一切拋在身後。

 

上一世，父親愚忠，被自己盡心扶持的君主背刺一刀；他雖古板，但不得不承認，他是個好將軍。

 

他曾因揪出李菡家族貪腐而被降罪，花甲之年S於斬首；但這一世，他會活得很久。

 

他可以不再直面兵戈血腥和權力廝S，隻需要像平常老頭一樣，在家中養花逗鳥，頤養天年。

 

那些是非，都讓我與母親將它們擋在凌府之外吧！

 

想到這裡，我握緊了腰間的刀，腿下用力一夾馬肚，向前衝去——

 

我要去迎接自己的命運了。

 

前程因果，報應不爽。

 

該有個了結了。

 

23

 

我集結自己的心腹精兵，快馬回援。

 

京城已亂成了一鍋粥。

 

兩支軍隊廝S不斷，由於我的雷霆手段，局勢很快倒向了公主一邊。

 

城中局勢漸漸穩定，但如何也不見公主身影。

 

李薇告訴我，京中還有一處未穩。

 

皇城。

 

我S入皇宮，公主一派得到增援，快速消滅了太子勢力。

 

公主的人圍住了東宮，太子再次被堵在自家院內。

 

恰似當年。

 

我騎在馬上，前方是東宮大門，身後是數百禁軍。

 

一切好似歷史重演、一切又不似當年。

 

我下了馬，踱步入內。

 

太子早已被嚇崩潰了，他縮在床榻下，衣衫凌亂披頭散發，好像冷宮裡的瘋子。

 

見我來了，他好像看見了希望，連忙從床下爬出，拉住我的衣袖語無倫次：

 

「意兒、意兒，我就知道，你是不會放棄孤的，你會來救孤的！本宮命你，快帶本宮S出去！還有外面那些叛賊，S他們個片甲不留！讓他們知道……」

 

他的話語戛然而止。

 

因為公主出現在我身後。

 

她形貌端莊，親自上前扯開他抓我的手，然後親手將我扶起：

 

「雲意，你辛苦了。」

 

24

 

我看向公主，與她相視一笑。

 

震驚的神色凝固在宋羽楓的臉上，又霎時間變成絕望，最後頓時癲狂：

 

「賤婦！毒婦！賣夫求榮謀害皇親！意圖造反大逆不道！朕以正統天子的身份命令你們，將二女叛賊生擒活捉，凌遲處S！」

 

沒人搭理他。屋外有禁軍百人，但都舉著火把，一動不動。

 

我倆輕蔑地看著他，嘴角含笑。

 

他徹底瘋了。

 

忽然間，他抓起地上的碎瓷片, 猛然向公主衝來！

 

但公主一動不動，我也沒有挪動半點身位。

 

我唯一動的地方, 是我的手臂。

 

刀再入鞘時，碎瓷片和三根手指一齊掉在地上，還有倒地的男人在痛苦哀嚎。

 

我沒有憐憫, 走上前去，然後。

 

一腳踏在他受傷的右手。

 

我腳下用力，笑著同他解釋：

 

「我一直不S你，就是為了今天。

 

「這是你欠我的。」

 

他眼中流露出恐懼與哀求, 可我笑意不減, 不為所動：

 

「就算你跟狗一樣求我, 我也不會放過你的。」

 

「你和你那嬌嬌心頭肉一起，下地獄吧！」

 

前世的記憶湧上心頭，那夜長月無明，縈繞在我心頭兩世的陰霾, 終於要消散了。

 

我提著他的領子，將他提到了東宮門口。

 

前方駕馬的騎兵蓄勢待發。

 

我拍拍他的臉, 退行一邊，卻又折返回來, 靠近他耳邊低語。

 

我忽然想起一件事, 總得讓他S得明白。

 

瘋癲暴虐的帝王、含冤而S的將領，從此內失民心外有強敵，無以為繼。

 

「胸我」他斷絕子嗣的原因，我一直以為是李菡身子弱又小產過, 往後才一直沒能懷上。

 

但後來我發現，他其實臨幸過許多宮女, 事情就變得微妙起來。

 

後來我多方打探，才知道他曾找了一個老大夫調理身子。

 

其實他一直都知道，不是他人原因，隻是因為自己不行。

 

現在想想, 那李菡的孩子是怎麼來的呢？

 

他不會不知道。但他忍氣吞聲，卻把怒火發在了我和我的小馬駒身上。

 

甚至多年後還耿耿於懷，把自己、把我都騙了。

 

我在他面前戳破了這個他一直保守的秘密，也不知道他心裡作何感想。

 

但都與我無關了。

 

馬蹄噠噠，讓我想起了前世。

 

但今晚的月亮，很亮。

 

天亮了。

 

25

 

公主殿下榮登大寶, 成為本朝第一位女帝。

 

她的所作所為、她的成就，完全配得上千古流芳。

 

她在位期間, 頒布的政策利命利國、任命女官、開辦女學, 也打擊門閥，給了寒門子弟改變命運的機會。

 

我和母親, 還有許多女子都是第一批受封的女官。我與母親前往邊疆抗擊外敵，保大晉江山寸土不失。

 

我們的故事在民間流傳。說書人講述周家軍和周家兩位女將的傳奇故事，引得許多姑娘爭先效仿。

 

不對，現在該改叫凌家軍了。

 

我隨了母姓, 周家軍變回了凌家軍, 開啟了另一段傳奇。

 

我改姓那天，見證了這一切的小馬走了。

 

它陪了我兩世，見證過我狼狽不堪，可目睹了我直上青雲。

 

我相信它有靈。它會把我的故事告訴上一世那個軟弱的我, 還有許多受身份所累的姑娘——

 

胸有凌雲意的姑娘們，新的時代，開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