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媽媽每天都在強調自己的付出。

 

「家裡的別墅、邁巴赫，如果不是我往S裡省錢，根本買不起！

 

「你和你爸能穿名牌，是靠我幾年不買新衣服換來的！

 

「當初要不是愛上你爸爸，我早就嫁給富二代了！」

 

日復一日無休止地重復，讓我和我爸的話越來越少。

 

直到有一天，我們一起看感動中國。

 

我媽問我和我爸，她能不能上感動中國？

 

我和我爸沉默了。

 

Advertisement

我媽崩潰了：「為了你爸爸的事業，為了你的學業，我放棄掉我不錯的工作，選擇待在家裡，從來沒有要過回報！你們卻這麼對我，太讓我失望了！

 

「我要離婚！你和你爸，我都不要了！」

 

然後，她請了個百萬網紅到家裡來，直播控訴我和我爸的惡行。

 

1

 

這個百萬網紅是我媽的好朋友，一聽我媽要離婚，立馬就趕了過來。

 

而她踏進門的那一刻，直播已經開始了。

 

「直播間的寶寶們，大家下午好！我是主播溫馨！臨時開這場直播，是因為我的一位好朋友白倩倩剛剛通知我，她要離婚了。而她希望借助我這個平臺，說一說這麼多年，作為一個糟糠之妻、全職媽媽所受的委屈！」

 

這突如其來的情況，讓我爸愣在了原地，半天都說不出話來。

 

等他反應過來，第一時間就是讓我回房間。

 

可我媽卻一把將我拉住，「你可以不出鏡，但你也該聽聽這麼多年我所受的委屈！那時，你就會知道，你的冷漠讓你失去了一位多麼偉大的母親！」

 

我隻能順從地坐在溫馨的旁邊，正好能看到她手機裡直播的畫面。

 

而我爸看著這一切，眼中閃爍著復雜的情緒，那是一種想要生氣，卻無力再動怒的無奈感。

 

再多的情緒，最後隻化作一絲自嘲地苦笑。

 

而溫馨的提問，已經開始了。

 

2

 

溫馨：「兩位可以先做下自我介紹嗎？」

 

我媽嘴角微微上揚，勾勒出一抹似有若無的冷笑。

 

「我叫白倩倩，職業是累S累活卻毫無價值的老媽子。」

 

「我叫顧舒然，是一名全職作者。」

 

溫馨的鏡頭轉向我媽：「據我所知，顧舒然是頭部小說網站的白金作家，一年收入可以達到 500 萬，這麼好的條件，你為什麼要選擇離婚？」

 

我媽的眼淚絲毫沒有前兆，沒有醞釀，直接從眼眶滑落。

 

「雖然離婚是我提的，可我們都清楚，到底是誰想真的想離！」

 

我爸剛要否認，我媽直接打斷他。

 

「可以讓我說完，你再說嗎？之前就不願意聽我說話，現在可以給我一個說話的機會嗎？

 

「行不行？可以嗎？」

 

我爸嘆息一聲，做了一個請說的手勢。

 

3

 

我媽抬頭看向天花板，雙手不停給自己的眼角扇風，企圖不讓眼淚落下。

 

「我和顧舒然相識於微時。

 

「雖然他是名牌大學畢業，卻選擇在家全職寫作，一開始連電費都賺不到。

 

「而我雖然大專畢業，進了一家公司當銷售，卻因為工作能力出色，得到領導賞識，同事喜愛。

 

「可我從來沒嫌棄過他，因為我愛他。

 

「就這樣我們談了兩年戀愛後，我們開始談婚論嫁，卻遭到了我父母的極力反對！」

 

溫馨適時發問：「是因為顧舒然那時候賺不到錢嗎？」

 

「不僅如此！還因為顧舒然是個孤兒，我不僅父母雙全，而且條件比顧舒然家裡好了太多太多！

 

「我嫁給顧舒然，屬於低嫁到極限。可我愛他，愛到了極限，所以我願意放棄優越的生活，選擇和沒房沒車的他裸婚！

 

「結完婚，我就背井離鄉搬到他所生活的江城！那時候我為了養家，大冬天出去擺攤賣麻辣燙，連件像樣的羽絨服都沒有！

 

「婚後第二年，我們生了女兒顧心玥。顧舒然繼續舒舒服服當他的大作家，家裡所有的重擔，都壓在了我一個人的肩上。

 

「我嘔心瀝血地付出，才換來了現在他們父女倆優越的生活。雖然我早就沒了自我，但我從未後悔。因為在我心裡，老公排第一，女兒排第二，父母排第三，自己是排在最後面的。

 

「可你們能猜到，我最終換來了什麼嗎？」

 

隨著我媽的哭訴，直播間的人也越來越多。

 

【現在像白倩倩這樣願意裸婚的女孩子不多了！】

 

【我是顧舒然的書粉！看不出來啊！原來顧舒然成名前是靠老婆養著的！】

 

【作為全職媽媽，我太能理解白倩倩的感受了。身心疲憊、經濟壓力、社會脫節、家庭成員的不理解，都是全職媽媽所面臨的困境。】

 

我媽從茶幾上抽了一張紙擦幹了眼淚，然後隨手一丟，故作堅強道：「走吧，溫馨，帶你看看我的衣櫃！」

 

4

 

隨著直播鏡頭的移動，我父母房中的大衣櫃就這樣暴露在大家的視野中。

 

一眼看過去，衣櫃整理得不算整潔，甚至可以說有點亂。

 

再仔細一看，衣櫃中滿滿當當的全是男裝，隻有角落裡掛了 2 件女裝。

 

「看這個衣櫃，大家就知道我在這個家的地位如何了吧？」

 

溫馨從衣櫃裡隨手拿出一件男款外套。

 

「這防風衣是始祖鳥的，少說也要四五千塊！」

 

媽媽點點頭，「是的！顧舒然和顧心玥每一件，聽好了，是每一件，都是名牌！」

 

溫馨又從櫃子裡拿出那 2 件女裝。

 

「天哪！你這僅有的 2 件衣服，都是幾年前的款了！

 

「顧舒然成為大作家已經很多年了吧？你為什麼不對自己好點呢？」

 

瞬間，媽媽雙眼泛紅，眼眶裡盈滿了淚水，她卻倔強地不讓它們落下。

 

「我是一個很節省的人，我根本不在乎這些物質的東西！隻要顧舒然和女兒能開心，我本來怎麼樣都無所謂的！

 

「可是溫馨……你知道嗎……」媽媽開始泣不成聲，「我掏心掏肺對他們父女這麼多年，我穿這些破衣服，他們看在眼裡，從來沒有一點心疼我！」

 

我媽用一種冰冷淡漠的眼神，飛快掃視了一遍我和爸爸。

 

「直播間的家人們，猜猜今年我過生日，我老公和女兒送了我什麼禮物？

 

「你們絕對猜不到！」

 

媽媽盯了一會兒彈幕，然後公布了答案。

 

「我老公送了我一個玩偶。

 

「我女兒給我折了個愛心。忘記說了，我女兒可是有 1 萬多的零花錢哦～」

 

聽到如此寒酸的生日禮物，直播間的彈幕也多了起來。

 

【白倩倩都 40 多歲了，顧舒然送個玩偶給老婆，真的蠻 low 的！】

 

【一個孩子哪想得到那麼多？沒必要審判一個孩子！】

 

【顧心玥已經上初中了！你太低估現在初中小孩的成熟度了，他們什麼都懂的！】

 

【小孩我不評價！但是顧舒然一年賺 500 萬，老婆生日的時候送個玩偶也太摳了！難怪白倩倩這麼生氣！】

 

【女兒也是個白眼狼！白倩倩給她都是買名牌的！她每天看媽媽穿得破破爛爛，就不能在媽媽生日的時候，帶她去買一件好點的衣服嗎？】

 

看到這些彈幕，我不自覺地埋下頭，幾乎是忍著將喉頭的酸澀咽了下去。

 

從幼兒園開始，媽媽每次給我穿衣服，都會說這件衣服多少多少錢，讓我寶貝點。

 

那時候，我對錢根本沒概念。

 

有一次，媽媽給我買了一件 gucci 的童裝 T 恤。

 

結果剛穿第一天，就在做遊戲的時候，被班上其他小朋友扯壞了。

 

老師和媽媽道了歉，對方家長也願意賠償。

 

媽媽大方地和他們說沒關系，不用賠償，都是意外。

 

可一回到家，媽媽就哭得聲嘶力竭。

 

「我省吃儉用給你買這麼貴的衣服，你居然穿一天就弄壞了！！

 

「你知道我一件衣服才多少錢嗎？你的一件 T 恤可以買我多少件衣服嗎？」

 

那一刻，我非常羞愧。

 

覺得是自己害受媽媽委屈了。

 

從那以後，為了保護我的衣服，我拒絕參與任何遊戲，也不再和小朋友嬉戲打鬧。

 

對我而言，衣櫃裡所謂的名牌，不是衣服，而是牢籠。

 

……

 

媽媽的抽泣聲，打斷了我的思緒。

 

我爸見媽媽又哭了，雙手不自覺地交握在一起，幾次欲言又止，最終還是開了口。

 

「我也有給你買過……可是你不喜歡，一直要退……」

 

「我要退，所以你就不買了嗎？」

 

爸爸也有些委屈：「可我也買了不止一次啊！」

 

媽媽的嘴角勾起一道嘲諷的弧度，惡狠狠地道：「別再說了！

 

「我就問你一句，現在我衣櫃就這點衣服是不是事實？

 

「你在我生日的時候，送個玩偶是不是事實？」

 

爸爸的臉上掛著一抹難以名狀的無奈，隨後輕輕吐出一個字。

 

「是。」

 

媽媽眼中快速露出一絲得意，隨後又消失殆盡。

 

「走吧，再去看看我們家廚房。」

 

5

 

鏡頭從房間轉向了廚房。

 

巨大的石英臺面上，各式各樣的廚具和餐具隨意堆砌。切菜刀、攪拌器還有各式各樣的食品袋子散落各處。

 

盡管廚房很大，卻顯得凌亂又擁擠。

 

媽媽指了指牆角放著的掃帚和簸箕的組合，「給大家看看，平時我是怎麼省錢的。這套掃帚和簸箕我已經用了七八年了，簸箕柄都已經斷了。

 

「因為這事顧舒然和我吵了好幾次了，讓我買新的。可這套老掃帚是跟我們從很苦的日子過來的，我不舍得換。

 

「其實我心裡明白，顧舒然想換的可能不隻是一個簸箕！」

 

爸爸深呼一口氣，似乎在克制自己的情緒。

 

「你想太多了，掃帚簸箕已經破成這樣了，換一個用起來不是更順手嗎？」

 

媽媽的眼淚又掉了下來。

 

「你也不想想，如果不是我往S裡省錢，你能買得起房子嗎？你能買得起邁巴赫嗎？」

 

爸爸誠懇道：「家裡能買得起房子，你有很大的功勞。我也知道你為這個家付出了很多！」

 

「當初沒錢的時候，不嫌我節儉。現在有錢了，就各種挑刺！」我媽凝視著我爸，「你老婆已經變得像這套簸箕一樣又老又醜，你其實早就迫不及待地想要換了吧？」

 

爸爸難堪地擺擺手，「不換了……不換了……」

 

媽媽輕輕撥弄著垂在肩頭的發絲，仿佛在無聲地宣告，她又贏了。

 

6

 

「我每天早上 5:30 就起床，給我女兒做早飯。」媽媽指著煤氣灶接著說道，「你們也知道，現在學校食堂沒什麼好吃的。我心疼她上學辛苦，就想著早上多給她做點營養早餐！結果顧心玥沒一聲感謝也就算了，還嫌我做的早飯不好吃，寧願吃便利店那些預制包子！

 

「我做的早飯都是純天然的，肯定不如加了科技的有滋味，但它是最有營養的！如果不是為了顧心玥的身體，我也不願意做啊！

 

「說多了，顧心玥就開始嫌我煩，讓我找個班去上。」

 

媽媽的聲調裡帶著壓抑的哭聲，「對！我就是賤的！特愛伺候你們這對父女！」

 

隨後，她轉頭看向鏡頭。

 

「溫馨，其實我之前工作不錯的！如果不是太愛他們，哪個女人會選擇全職在家受氣呢？

 

「借此，我也奉勸直播間的女人們一句，千萬別做什麼糟糠之妻，也別做什麼全職媽媽！不然你的付出，在別人眼裡屁都不是！」

 

媽媽的這番話很多全職媽媽共鳴了，紛紛發起了彈幕。

 

【我婆家認為我在家裡帶孩子是享福。】

 

【我結婚前已經是某 500 強華南區的總監，可是我放棄了。隻為給孩子一個溫暖的懷抱和完整的童年。但前提是，我老公已經讓我財富自由了，而且他非常理解我的痛苦，所以我並不後悔！】

 

【白倩倩並不想離婚的，她隻是希望家人多理解她而已。】

 

當溫馨把這些彈幕讀出來的時候，媽媽仿佛找到了知音！

 

「果然！隻有全職媽媽才懂我的痛苦！」

 

7

 

我們三人坐回了客廳的沙發上。

 

溫馨再次將鏡頭對準我媽。

 

「白倩倩，剛剛彈幕裡有人說，你其實並不想離婚，隻是想讓顧舒然和顧心玥能多理解你一點。是這樣嗎？」

 

媽媽沉默了一會兒……

 

「我非常非常愛我老公，程度超過了我的孩子和父母。我愛得如此卑微，換來的是他的嫌棄。

 

「你們別看我現在身材這樣，其實我年輕時候很多富二代追的。隻是生完孩子，我一個人操持這麼大的家，壓力非常大，導致我壓力肥，身材走樣。

 

「前兩年，顧舒然得了一個最受歡迎作者獎。他嫌棄我胖了，拿不出手了，頒獎晚會他都不願意帶我去。

 

「女兒也嫌我啰唆，嫌我煩！」

 

她自嘲一聲，最後淡淡吐出幾個字——

 

「我想離！

 

「因為我受盡了委屈。」

 

說完盡管媽媽的話很決絕，但明眼人能看出來，她根本不想離。

 

因為說完這話，我媽就SS凝視著爸爸。那是一種混合了委屈、不甘、憤怒與挑戰的眼神。

 

她在等。

 

等我爸道歉。

 

等我爸哄她。

 

主播溫馨應該也看出了她的想法，把鏡頭對準我爸。

 

「顧舒然，你想離婚嗎？」

 

我爸絲毫沒有猶豫：「我不想！我已經沒有家人了，女兒和倩倩就是我人生最重要的部分！」

 

媽媽厲聲反問道：「呵？你不想離婚，不就是舍不得我這麼一個免費的保姆嗎？」

 

爸爸無助地嘆了口氣，還想再解釋，可他口袋裡的手機卻響了起來。

 

看清來電顯示後，爸爸下意識地看了我一眼。然後拿起電話，去了房間。

 

8

 

爸爸的電話打了 5 分鍾。

 

隨後，他把我叫去了房間。

 

一進門，我就發現爸爸的眼眶紅紅的。

 

而他看我的眼神裡，透露出一種難以言喻的痛苦和自責。

 

「剛剛的電話是李叔叔打給我的，昨天他在他們醫院看到你了。這已經是這個月，他第二次在醫院看到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