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遠,你在胡鬧什麼!」
裴明遠一眼也不看他,
「臣為大理寺少卿之弟,可臣更為大盛子民,實在不忍見貪官當道啊!」
皇帝看了看那文書,越看臉色越差。
直接讓人把裴明肅押下去候審。
我哭得肝腸寸斷,癱軟在地。
裴明遠遙遙看過來,斂袖向我行了一禮。
看似滿懷歉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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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神卻不懷好意地,一寸寸劃過我的全身。
我憤恨地扭過頭,掩去詭譎的笑。
雖然是我命人將證據送到了他眼前,可我其實並沒有太大的把握,他真會這麼做。
畢竟,這可是他的親哥哥,他的保護傘啊。
18
裴明肅下了大獄,等候發落。
裴明遠卻得陛下封了官職,又因大義滅親之舉,在京中風頭更盛。
人人都說他識大體明大義,有古時賢臣的風範。
外頭贊揚他,裴府中卻是一團亂。
婆母氣得臥病在床,奄奄一息。
裴明遠來過我的院子幾次,都被我擋在了門外。
他也不惱,隻是勸我,
「大哥自小壓我一頭,可如今,我為朝臣,他為罪奴,嫂嫂還是好好想想,什麼才是最好的出路。」
裴明肅定罪前夕,從獄中傳話說要見我。
我頂著裴明遠暗沉沉的目光,精心打扮,帶著好酒好菜去了。
見了裴明肅,還沒等我擠出幾滴淚來。
他就突兀地問了一句,
「為什麼?」
「什麼?」我不解。
「那些文書的存放處,除了我,隻有你見過。」
他伸手掐住我的脖頸,眼中透著S意,
「音音,我對你這麼好!你何時與明遠有的奸情!」
我呼吸不得,卻並不掙扎,彎起唇角肆意地笑,
「無論你還是他,我都無比惡心。放心吧,你弟弟馬上要來陪你了。」
「你們欠沈玉薇的,我通通要替她討回來!」
裴明肅瞬間愣了神,「你居然是為了她……」
他失神地松開手,又好似想到些什麼,
「可這都是裴明遠一人之過!與我何幹?你為了報復沈玉薇牽連我,騙我感情,害我入獄。沈玉薇無辜,我又何嘗不無辜?」
「無辜?」我大笑,「裴明肅,你貴為大理寺少卿,我問你,大盛律法,男子強汙女子清白,該當何罪?」
他沉默片刻,「……按律當誅。」
「可你呢?你熟知律法,卻輕飄飄的一句,事情既然已經發生,我們裴家會給她一個名分,給這件事定了性,把事情化作了男女情愛,做足了無奈的受害者姿態。」
「音音,你姐姐這樣的情況,能嫁給明遠已是……」
「誰稀罕!這是刑案!是犯罪!卻隻因為加害方身份尊貴,而受害方痴傻又貌醜,你們就把這當成一個笑話,憑什麼?」
我拭去眼角滾落的淚珠,冷冷看著他,
「受害者不夠完美,也是錯嗎?」
裴明肅怔愣了許久,
「可我也是為了護我弟弟,正如你護你姐姐那樣。音音,我是真的愛過你的。」
我嗤笑一聲,轉身離去。
不再看他一眼。
道理是永遠講不通的。
隻有把他們放到受害者的位置上,真切地體驗那切膚之痛。
他們才能懂,那是什麼樣的滋味。
我給了獄卒重金,不許他再向外傳遞裴明肅的一字一句。
不過也沒必要。
畢竟,他馬上就無人可傳話了。
19
裴明遠等不及了。
我埋在他院子裡的眼線告訴我,他派人買了西域的媚藥。
我聽了隻是一笑,漫不經心地塗上口脂,吩咐身邊的侍女,
「去邀小姐過來一敘。」
我已經許久未見裴明柔了。
她的精氣神差極了,看我的眼神全是怨恨,
「上次替你安排的假身份,你怎麼還不用?」
「你少得意了!」裴明柔恨恨地瞪著我。
「你明知道二哥如今一顆心都在你身上!我明明都告訴他,你與那傻子關系匪淺,他都聽不進去。」
他當然聽進去了,隻不過他自小順風順水,太過狂妄。
如今得陛下青眼,整個裴府都是他的。
自然不在乎我的意圖,或許還想和我玩一把強制愛。
「明柔。」我憐惜地看著她,「你一心為他,可是那裴明遠近日新買了西域的劇毒。」
「你看到他S沈玉薇的全過程,一直拿這個威脅他,他如今掌權了,你猜,他第一個想S的,是誰?」
裴明柔愣了一下,腿一軟跪了。
她慌亂地抓住我的袖子,
「嫂嫂幫幫我,求你幫幫我!當初……當初隻有我對你姐姐好,玉薇很喜歡我的!」
對姐姐好?
可姐姐的慘S,卻成了她接近裴明遠的籌碼。
「明柔。」我直直看著她,「如今裴明遠企圖強佔我,你隻需要替我擋下他,這樣,你既能保命,還能與心愛之人春風一度。」
「很劃算,是不是?」
「可這樣……二哥豈不是會更討厭我……」
「他的喜惡,你的性命。孰輕孰重,妹妹自己掂量。」
裴明柔被我逼得節節敗退,面色青白,踉踉跄跄地轉身離去。
我沒有追。
20
「客人到哪裡了?」
「已經到了。」
「好,邀她們進來吧。」
我的夫君雖下了牢獄,可裴家還沒倒。
我也還是尚書府的唯一嫡女。
這些貴婦人識眼色,也常來陪我說說話,寬慰我。
闲談到一半,卻有侍女帶著宮裡的太監前來,
「不好了夫人,陛下下旨要召見二爺。」
「何事?」
「說是……有人檢舉二爺科舉舞弊!」
「什麼!」
我大驚失色,身子一軟,就要倒下去。
身邊的御史夫人扶住我。
「音音別慌,許是旁人構陷,我們陪你去找裴大人商議一下對策,我夫君也定會幫忙。」
「好,那就麻煩大家了。」
一眾夫人簇擁我去了裴明遠院裡。
奇怪的是,院中空無一人。
主屋卻傳來陣陣曖昧的聲響,
「嗯……我終於得到你了。」
「你不知道,我看著你站在大哥身邊笑時,有多難受……如今,你終於是我的了,音……」
我一把推開房門。
隻見屋內兩道光裸的人影交疊纏綿,一片淫靡。
竟是裴明遠和裴明柔!
夫人們驚叫起來,紛紛避了出去。
叫聲讓裴明遠清醒了幾分。
他看了看我,又看了看身下的人。
瞬間蒼白了臉色,一把推開裴明柔,
「怎麼會是你!音音!怎麼……」
我朝他露出一個滿意的笑。
真好,事情終於回歸到了本來就該有的模樣。
不該有姐姐的。
隻有他們,就夠了。
我轉頭衝出了房間,哀聲哭嚎,
「家門不幸!」
21
裴明遠的名聲徹底毀了。
被舉報科舉舞弊的當天,又和庶妹被一眾夫人和陛下的貼身太監捉奸在床。
庶女雖然不當人看,但到底隔著一層倫理關系。
在以禮治國的大盛,他的仕途已是到頭了。
可是還不夠。
兩度犯下這等荒唐事,不能不使人聯想到,裴明遠曾經的罪行。
終於有人開始為我姐姐說話,
「話說當年這裴家二郎好像也強汙了一個女子,好像是沈家的庶女!」
「對啊,當初還以為他是一時糊塗,如今看來,本性如此!」
「什麼翩翩公子,呸!登徒子罷了!不下獄,還好意思讓人家做妾!」
「有大理寺少卿哥哥護著唄,如今可沒了,叫他自己送進牢裡咯,報應!」
裴明柔帶著一把刀,衝進我的院子。
「沈玉音!你騙我!你怎麼能帶人過來!」
她身後跟著一臉戾氣的裴明遠,他的官服已經被扒下。
捉他下獄的人,已經在來的路上。
我的侍衛們攔下這二人,不讓他們靠近。
裴明遠的目光恨不得把我拆吃入腹,
「沈玉音!你這個毒婦,我們家到底哪裡對不起你,要這樣害我們!」
「我哪裡害你們了?」我無辜地眨眨眼睛
「是裴明肅沒有貪汙?還是你沒有舞弊?」
「我作弊是為了什麼?還不是想和你堂堂正正在一起?你把哥哥的證據給我時,我以為……以為你也是這麼想的。」
「痛嗎?」我笑著說,「我姐姐被你和裴明柔百般折磨時,比這痛萬倍!」
官兵到了,將他們生生拖走。
我目不轉睛地盯著這一幕,心中快意極了。
22
裴明遠的護盾,被他親手毀了。
裴明遠的名聲,也徹底臭了。
萬事俱備,等到輿論達到最高峰時。
我卸下珠釵,一身素衣,擊響了大理寺門口的鼓。
為沈玉薇,鳴冤。
鳴冤鼓響,天子親審。
金鑾殿上,裴明遠跪在我身旁,眼神怨毒極了。
我的尚書父親直接沒來上朝。
庭審之前,他嫌我丟人,和夫人輪番施壓,甚至要與我斷絕關系。
可我不在乎。
我無視各異的視線,朗聲道,
「臣女要替亡姐沈玉薇,狀告裴明遠強汙女子,毀人清白。」
「娶她入門後,又與裴明柔一起N待她致S。亡姐受盡屈辱,卻還要淪為笑柄,請陛下明查,還亡姐一個公道!」
裴明遠穿著囚服,卻仍挺直脊背冷笑,
「一派胡言!我何須強佔一個傻子!是她自願的!」
陛下垂眸看著我,「可有證據證人?」
「有。」
我叫了當初最先發現這件事的公子哥們。
他們老老實實地說出了那天看到的真相,證明確實是裴明遠在強迫姐姐。
陛下道,「那為何傳出的流言卻是二人苟合?」
其中一人摸了摸腦袋,「畢竟當初的裴明遠和沈小姐,這……誰佔了誰的便宜,還真不好說。」
陛下拍案怒道,「胡鬧!是非黑白,怎可憑主觀臆斷!」
「裴明遠,你還有什麼話要說?」
裴明遠仍梗著脖子,「我那是被下了藥!我也負責了,把那傻子娶回家好生照顧,我夠仁至義盡了!」
「好生照顧?」我冷笑一聲,喚了蓮心上來。
蓮心撲通一聲跪下,滿臉淚痕,張嘴卻說不了話。
裴明遠冷哼,「叫個啞巴上來?汙蔑我也不要這麼敷衍。」
我沒搭理他。
她說不了話,我就找了會讀唇語的大師代為開口。
她說,「小姐進府後,裴家上下沒人把她當人看,裴二少更是非打即罵,心情不好就拿小姐出氣,怨小姐毀了他的名聲。」
「我以為裴小姐對小姐好,可她仰慕少爺,也恨小姐,看似親近,實則偷偷往小姐身上扎針……小姐身上就沒有一塊好肉……」
「直到那天,二少踩爛了小姐的糖糕,小姐頭一次推了他一把,就被二少……活生生打S了!」
「二少偽裝成小姐溺水,讓大師鎮壓在亂葬崗……他不知道我看見了,可還是將我弄啞了,就是怕我說出他的罪行!」
此言一出,在場的人紛紛震驚,看向裴明遠的目光帶上了不齒。
裴明遠冷笑,「她是那傻子的陪嫁,當然向著她,空口白牙就要汙人清白?」
「要證據?」
我紅著眼睛,不讓眼淚流下。
「亡姐的屍骨我已經找到,究竟是溺亡還是受虐致S,仵作一驗便知!」
甚至都不需要驗,姐姐的頭骨,指骨……幾乎每一處都有深深的痕跡。
我難以想象, 這個道貌岸然的禽獸, 是怎樣一寸一寸折斷了她的骨頭。
我甚至不敢想, 哪怕稍微想象,就是錐心刺骨般的痛楚和悔恨。
裴明遠的臉上頭一次出現了害怕,驚愕的表情, 張著嘴說不出話。
我走到他面前,垂眸看著他, 又好似看得不隻是他, 一字一頓地開口,
「她不是傻子。」
23
姐姐並不是生來就是傻子的。
她曾許諾我要攢錢帶我離開,一起去過好日子。
可她卻食言了。
在我們七歲那年,我不小心打碎了夫人的玉镯。
夫人最喜歡的镯子, 比十個我加起來都值錢。
我做好了抵命的準備。
是姐姐擋在我面前,挨下了所有毒打。
她還那麼小啊, 卻任憑臉上身上全是細密的血痕,都不曾退縮。
固執地護在我面前,咬著牙一聲不吭,不讓我受到一絲傷害。
隻因為她比我早生了那麼半刻。
隻因為我叫她一聲姐姐。
姐姐挨打後, 發了一場高燒。
臉毀了, 神智也永遠停留在了七歲。
可偏偏命運弄人。
就在那之後, 夫人查出不孕, 為了保全面子,要收養一個孩子。
她如果不是因為保護我變成這樣, 尚書府唯一的嫡女,就會是沈玉薇, 而不是我沈玉音了。
我永遠欠姐姐的。
一輩子,都還不清。
24
姐姐的案件終於被重新審理了。
裴明遠被關進了獄中, 等待他應有的懲罰。
聽說裴明柔也狀告他強迫, 企圖把自己摘出來。
兩人狗咬狗, 卻還是都逃不過S罪。
盛極一時的裴家, 就此徹底敗落了。
這又成為了人們茶餘飯後新的談資。
他們說從前看走了眼, 沒想到這清俊風流的裴二公子,竟是此等貨色。
他們說姐姐可憐, 小小年紀成了傻子, 又遭此橫禍,命喪黃泉。
長得看不見頭的送嫁隊伍繞了京城一整圈。
「作(」我聽了,隻是一笑而過。
輿論,可以拿來利用,卻萬萬不能被其影響掌控。
我沒有等尚書和夫人開口, 主動與他們斷絕了關系。
尚書府不需要一個不合格的大家閨秀。
我也不想再擔這尊貴身份。
我買了一匹馬, 帶著姐姐的骨灰和一袋子糖糕,踏上了漫漫旅途。
我沒想好去哪,但無論去哪都好。
山川水色, 異域風情。
姐姐,你當初答應過要帶我看的風景。
如今,我來帶你看。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