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域的東西向來不在民間流傳,給裴明遠下藥的人,必定不是什麼簡單人物。
他和裴明遠一樣,都是殘害姐姐的兇手。
我一個都不會放過。
8
最近,我總是在府裡遇見裴明遠。
自從上次送了詩集,他總是來找我探討詩詞歌賦。
但往往三次我隻會應一次。
太過刻意的接近,反而顯得別有用心。
這日他又來時,我正在桃花樹下習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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微風吹落花瓣,也吹落了我的發絲。
我正欲整理,一隻手搶先一步,將我垂落的鬢發別到耳後。
裴明遠笑吟吟地望著我,
「桃花配美人,嫂嫂閉月之姿,比桃花更盛。」
我冷下臉色,退後一步,
「二郎,注意分寸。我是你嫂嫂,不是你外面的那些鶯鶯燕燕。」
「開個玩笑嘛,我向來是這樣隨性的,嫂嫂不要太嚴肅了。」
他又蹭上來,一副賠罪姿態,
「作為補償,我教嫂嫂習字可好?」
我緩下神色,伸手去拿筆。
誰知他也剛好伸手。
我們的手撞在一起,我心頭瞬間翻江倒海。
惡心的。
面上卻紅了臉,一副不知所措又強裝鎮定的模樣,
「二郎既然喜歡這地方,我就先走了,不擾二郎雅興。」
他扯住我的袖子不許我走。
目光玩味極了,面上卻一臉擔憂。
「嫂嫂怎麼越發清瘦了?哥哥對你不好嗎?」
「放手!」我皺眉,「二郎,你逾矩了。」
「不放。」他笑嘻嘻道,「嫂嫂,大哥那般無趣,嫂嫂不如……」
「你們在做什麼?」
9
平地一聲驚雷。
我和裴明遠同時轉頭。
隻見裴明柔站在不遠處,SS地盯著我們。
裴明遠瞬間松了口氣,冷下臉色,
「主子不傳喚,誰允許你進來的?真把自己當小姐了?」
裴明柔眼眶紅透了,
「二哥,你和嫂嫂都是有家室的人,怎麼能光天化日之下拉拉扯扯,這成何體統。」
「你算什麼東西?還敢管我?裴明柔,是不是我最近太縱著你了。」
我趁機掙脫,走到裴明柔跟前,隔開了他們,牽住她的手,
「妹妹怎麼也來了?正好,來一起習字。」
她冷著臉沒理我,直直朝裴明遠走去。
習字時,一直堵在我們中間。
但凡裴明遠和我說一句話,她都會刻意打斷。
裴明遠雖然嘴上斥責羞辱她,卻也沒趕她走。
我看在眼裡,隻是默不作聲地笑笑。
等到裴明遠有事走了,裴明柔立刻摔了筆,怒視著我,
「沈玉音,你最好離他遠點,畢竟……他可是你姐姐的夫君。」
後半句,她說的又快又急,好像在逃避些什麼。
我不動聲色地笑笑,「妹妹說得是。」
裴明柔走後,侍女憤憤地為我打抱不平,
「夫人,她怎麼敢在你面前這麼囂張?」
我垂下眸子,「是啊,一個庶女,能這麼有恃無恐,倚仗的是什麼呢……」
她處處針對我,難不成,是在為姐姐打抱不平?
10
裴明遠像個蒼蠅似的,每每裴明肅不在家時,都要來煩我。
我懶得與他周旋,便幹脆躲去裴明柔院子裡找她談天。
她始終不給我好臉色,但到底也是漸漸熟絡了起來。
她總是有意無意地在我面前提起姐姐,面上是盡是懷念,
「玉薇剛來時,誰都不親近,誰也都不在乎她。我給她送了許多好吃的,日日陪著她,她才慢慢親近我。」
「說起來,」裴明柔替我沏茶,手腕上的翡翠镯子滑落。
她看著我,眼裡有隱隱的探究,
「玉薇總問我,她的妹妹……音音在哪裡。嫂嫂,你們似乎甚是親近呢。」
我溫婉一笑,沒有接她的話茬,
「妹妹這镯子倒是珍品,很是好看呢。」
裴明柔摸摸镯子,眼裡得意極了,還有點藏不住的柔情。
「早知帶起來如此好看……」我壓下唇角不懷好意的笑,「上回二郎要送我時,就該收下。」
她一愣,反應過來後臉上難堪極了,伸手就要摘下那镯子。
「嫂嫂喜歡,自然要給嫂嫂。」
我按住她的手,親手替她將镯子慢慢套了回去。
「裴明柔。」
我依舊溫溫柔柔地笑,嗓音卻篤定,
「你喜歡二郎?」
裴明柔瞪大眼睛,「你在說什麼!那是我的親……」
「不用怕,我不是來責罵你的。」
我安撫地拍拍她的手背,
「情愛無關其他,我懂你的感受。隻要你願意,我可以幫你和二郎堂堂正正在一起。」
「什麼?」她眼裡懷疑極了。
「沈家在黑市有門路,幫你造一個新身份,易如反掌。」
她的眼神漸漸松動,「我不信你這麼好心。」
我笑笑,「我幫你,你也得幫我一個忙。」
裴明柔的臉青了又白,最終一咬牙,
「你要什麼?」
「屍骨。」
我的眼圈漸漸染上血色,
「我要知道,你們把沈玉薇的屍骨,葬在了何處。」
她一驚,「你果然與她關系匪淺!」
裴明柔當即要走,「我要告訴所有人,你嫁進來的真正目的!」
我坐在原處,淡淡地抿了口茶,
「那他們馬上會知道,一年前,是誰給裴明遠下了藥。」
「不用急著狡辯,我已經找到了你的訂貨憑據。你很聰明,借黑市的手歪歪繞繞換了許多身份,可惜,還不夠。」
「你猜,要是裴府和裴明遠知道,害他顏面盡失的是你,你會是什麼樣的下場?」
11
我親手拎著一把鋤頭,去了城外亂葬崗。
這是萬千無名冤魂埋屍之處。
腳下的泥土甚至已成了血色,幾乎沒有人敢涉足。
他們將她埋在了這。
準確來說,
是請道士將她鎮在了此處。
多可笑,S前隨意欺侮,S後反倒怕起她來了。
我找到道士設下的陣眼,一鋤頭就鑿開了。
法陣鎮妖邪鬼怪,防居心叵測之徒,卻擋不住心志堅定之人。
鋤頭越鑿越深,我的手漸漸破了皮,卻始終不肯停下。
直到終於露出了那片熟悉的,我親手繡上的薔薇花。
我丟下鋤頭,急切地伸手拂開土壤。
淚模糊了視線,又被我硬生生咽下。
我終於,又見到了姐姐。
姐姐早已面目全非。
我不忍細看,顫抖著手捧起一小塊指骨。
用絹布小心翼翼地包好,塞進隨身的香囊。
S前冤魂,S後多化作惡靈。
若真有惡靈,來找我吧。
姐姐,我想你了。
12
我一身狼狽回家時,裴明肅正坐在屋裡等我。
見我進來,卻不似往常那般上來抱我。
一雙漆黑狹長的眸子緊盯著我,冷得可怕,
「音音,聽說你去亂葬崗了?」
「是。」
「去那做什麼?」
「挖沈玉薇的骨頭。」
長久的沉默。
裴明肅走過來,伸手撫上我的臉頰,嗓音溫柔,眼神卻帶上了猶疑,
「音音,若你想好好安葬你庶姐,大可以告訴我,我替你辦,何必髒了自己的手。」
我垂下眸子,露出脆弱的神色,
「我隻是怕夫君覺得,我是個懦弱又不孝的人。」
「何意?」
「父親得了怪病,需得親生子女剔骨為藥引,為人子女,我本該義不容辭。」
「可是我害怕極了,隻能想到還有一個沈玉薇。」
「我沒有夫君想象得那麼完美無缺,我自私又不孝,若是夫君介懷,便休了我吧。」
我低下頭,露出白皙柔軟的脖頸,輕聲啜泣。
裴明肅柔下神色,攬住我,
「不怪你,你一個弱女子,哪裡敢剔骨?嶽父得病,我卻不知道,實在慚愧。」
他試探地望向我,
「不如你將拿來的骨頭給我,我親自送上門去。」
我將香囊遞到他手中,破涕為笑,
「謝謝夫君。」
我那尚書父親生怪病是真,郎中要我剔骨為引,卻是假的。
但民間素有這種偏方流傳,隻是沒多少人願意為了證明孝心自傷罷了。
不過是我去前修書一封,主動提出要為父親剔骨。
他好面子,斷不會拆穿我。
13
裴明遠越來越頻繁地來找我。
態度也一次比一次曖昧。
我總會堅決拉開距離,又在一些小事上反應模稜兩可。
然後冷眼看著他悄悄地失落,又突然欣喜,逐漸被我牽引情緒。
每次家宴,我當著他的面與裴明肅舉案齊眉,親密無間時,
他都會臉色鬱鬱寡歡。
這天在餐桌上,婆母催我們趕緊延綿子嗣。
裴明肅笑著揉揉我的頭,
「母親,我和音音在努力了,明年一定讓您抱上孫子。」
突然一聲輕響,裴明遠硬生生折了筷子。
強笑著看向裴明肅,
「嫂嫂年紀還小,不急於一時吧。」
裴明肅詫異地盯著他,又低頭看了看我,突然一笑,笑容卻冰冷,
「明遠,這就喝醉了?說什麼胡話。」
他揮手讓人把裴明遠帶下去醒酒。
可裴明遠走了幾步,又回頭,
「大哥,對嫂嫂好一點。」
「不用你教。」
一旁的裴明柔悄悄跟了上去扶住裴明遠。
我留了個心眼,叫侍女偷偷跟上。
她回來稟報我,他們吵得很兇。
裴明遠甚至扇了裴明柔一巴掌。
在這之後,裴明肅就再也不讓裴明遠來我們院裡了。
他其實不見得有多喜歡我。
隻不過人都對求而不得之物,有所執念罷了。
越想要,越得不到。
越壓抑,越瘋狂。
14
終於,裴明遠忍不住了。
這天,我拿著婆母選出的女子畫像,去給裴明遠挑選。
他掐住我的手腕,直直看向我,
「我想娶的人,嫂嫂知道是誰。」
我微紅了眼眶,別開目光,
「我不知道,你放開我。」
「憑什麼!」
裴明遠掐住我手腕的手越收越緊,眼裡全是不甘心,
「當年竹林初見,明明是我與大哥一起遇見你!隻不過是他早一步提了親,才叫你我錯過!」
「錯過便是錯過了。」
「那倘若當初我和大哥一起提親呢?你會選誰?」
我看著他期待的眼神,扯出一個殘忍又無奈的笑,
「夫君是大理寺少卿。」
隻這一句,就將他砸得稀碎。
裴明肅年少中舉,深受聖恩,年紀輕輕便是一朝重臣。
而裴明遠,混跡茶樓酒館,風流瀟灑這麼多年。
看上去名滿京城,實際上不過還隻是個白身。
裴明遠的臉瞬間灰敗下來,手頹然落下。
我揉了揉手腕,已經被他勒出了一圈紅痕,
「二郎,秋試快要到了,你好好準備,我相信你也一定會大有作為。」
他抬起眼,「你相信我嗎……音音?」
我溫柔一笑,沒有責怪他忤逆的稱呼,
「嗯,我相信你。」
15
京城裡人人都傳言,裴家二郎轉性了。
不再去各類詩會茶會玩鬧,和學子們鬥詩。
也不再去青樓楚館一擲千金,提筆賦一曲風流詞。
整日悶在房裡讀書習字,全力準備近在咫尺的秋試。
婆母笑得牙不見眼,
「好呀!明遠吊兒郎當了這麼久,終於要認真起來了。以他的才學,哪能埋沒在市井之中!」
我附和著,臉上的笑真心實意極了。
用心好啊,最好能一舉站到那最高處去。
站得越高,摔得就越慘
16
秋圍放榜。
裴明遠高中探花。
三甲遊街之時,比起出身鄉野低調的狀元和榜眼。
年少成名的裴明遠實在高調極了。
他拋下旁人,獨自縱馬繞京城,一路高歌。
全京城的人都知道了,裴家那清俊無雙的二公子如今考了功名,正是春風得意之時。
拋到他身上的花和香囊數不勝數。
他卻挑了其中最好看的一支,送到我面前,
「今夜陛下設宴款待,我會向陛下求一個恩典,嫂嫂……」
我避而不答,沒有接他的花,
「二郎,你剛中舉,別太荒唐。」
他卻將花硬塞進我手裡,眼裡是志在必得的笑,
「荒不荒唐,嫂嫂說了不算。」
17
今夜宮宴,是陛下嘉賞三位新科進士的。
按規矩,每人都能向陛下討一個賞賜。
輪到裴明遠時,他瞥了我一眼,而後上前深深叩首,呈上了一份文書,
「大理寺少卿裴明肅,為官不仁,屢次貪腐,臣不求俗物,隻懇請陛下明查!」
此言一出,滿座震驚。
婆母更是直接摔碎了個杯子。
裴明肅拍案而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