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是棵石榴樹。


到了晚上我洗完碗回房,見桌上放著一隻錦盒。打開來,是根簪子,另有一對耳墜,寶石做的,紅彤彤,雕刻成石榴模樣。


主家再好,哪有還給丫頭送及笄禮的。


這我不能收。


我抱著錦盒敲開大少爺的門。


大少爺開了門,穿著鴉青色大氅,面色有些白。春日早晚雖還有些冷,但屋內也不至於穿這樣厚。


我嚇了一跳:「少爺,你又冷了?」


大少爺點點頭。


「那你趴下,奴婢給你揉一揉。」


我下意識就要伸手,被大少爺眼疾手快截住。


他說:「……不用……其實也沒那麼冷。」


我手腕被大少爺緊緊握著,後知後覺才反應過來,我都及笄了,哪裡還能給大少爺揉……屁股呢……


我臉一下子燒得又紅又燙,急匆匆從大少爺手底下掙脫出來,語無倫次道:「啊……這個……突然想起來還有些事……奴婢、奴婢去給你燒個炭盆進來……」


我跑了。


跑得顛三倒四,潰不成軍。


耳墜和簪子也沒找著時機還。

Advertisement


連帶後面幾天再見大少爺,都是眼神半躲著的。


從江南回來,大少爺肉眼可見更忙。他要麼不見人,要麼關在書房內,一坐一整天。我見他寫了很多東西,還畫了很多圖,但最後都在燭上燒掉,大少爺是過目不忘的,這些東西即便燒掉對他也沒什麼影響。


我總感覺平靜之下,隱有風雨欲來的氣息。


有一回魏家的府門被砸得咚咚響,我過去開門,見是位錦衣玉帶的公子,身後還帶著三五個兵。


他們看也不看我,氣勢洶洶就往裡闖。


我雖不知大少爺究竟在做什麼,但顯然是十分隱秘的事情,自然是盡力要幫他瞞的。何況,我匆匆來開門,也不知道大少爺這會兒在不在府裡。隻怕他通過密道又出去了。


我咬著牙衝到那群人面前,伸手攔住那位錦衣公子。


「幾位爺有何事?不如稍候片刻,奴婢進去代為通傳一聲。


「欸?爺?爺?我家主子正在養病,你們怎能這樣闖進去?


「公子?你們——」


情急之下,我抓住了那位公子的衣袍。


一個兵轉回來朝我胸口狠狠踢了一腳,罵道:「多事,再多嘴,割了你的舌頭!」


他這一腳,可比二少爺當時踹我的時候重多了,我摔在地上,當時就覺得喉嚨一甜,半天爬不起來。


「這天下沒有王法嗎,有本事,你來割。」


「嗬,小丫頭,你當我不敢?」


那個持橫刀的兵士走過來,高高抬起腿,在我身上又是狠狠踹一下,直把我踢得眼冒金星。


所幸餘光裡,見到大少爺一身白衣,從書房內走了出來。


真好,大少爺在。


我瞬間覺得心裡踏實了。


暈過去前,聽見大少爺冰冷冷地道:「豐年兄,你率兵私闖他人府宅,又縱容手下傷我的小侍女,這是何意?」


再醒來時,我趴在大少爺背上,我四處瞧了瞧,是在回我房間的路上。


我一動,大少爺立馬感受到我醒了,溫聲道:「沒事了,大夫很快到,劍如已經出去請了。」


我胸口悶悶的,咳了兩聲,才勉強好受些。


「少爺,放我下來吧,我能走。」


「不必,隻幾步路。」


前面隱隱已能見到我屋前的門簾,確實隻幾步路,但大少爺還跛著呢,我哪受得起主子背我。


於是我掙扎起來,大少爺不輕不重往我腿上拍了一下。


「老實些。」


這塊地方靠近大腿,拍得明明不重,卻莫名覺得火燎一般,一股說不清道不明的麻意蹿上後頸……我不敢動了,老老實實由他背著。


後來我才聽劍如說,那日其實是兇險萬分。


他同大少爺出去辦事,差點就趕不及。


要不是我攔了那麼一下,隻怕真是要出事。


上京城風雲變幻越來越快。


不過半年光景,太子犯了事情,被貶為庶人。


如今陛下病重,據說是大皇子在代為監國。


又隱約聽說,近來新冒出一位四皇子,也很是賢良。


但哪位皇子監國,哪位皇子賢良,同我也沒甚關系,我更關心米多少一石布多少一匹。


永昌伯府家那位嫡小姐終於出了嫁,嫁的是戶部錢尚書家的郎君,大婚風光,鞭炮從街這頭響到街那頭,幾十抬嫁妝從長街上抬過,蓋東西的紅綢布被風吹起一角,隱隱約約能看見下面箱子是用上好的花梨木雕成。


我怕大少爺難過,晚上著意添了許多菜。


落座時,劍如嚯了一聲,奇道:「過年嗎這是?又吃雞又吃魚,連荷花酥都有。」


大少爺眼底盛著細碎星光,柔柔笑著衝我一點頭。


隻這一眼,我便曉得他懂我。


不知為何,臉又有些燒,我紅著臉同那劍如道:「你這話說的,平時就不叫你吃這些嗎,我還餓著你了?」


到了年底,總算傳出來好消息。


老爺又調回來了。


雖官職比以前還低了一品,沒甚實權,也沒甚油水,但世界上還有什麼事比團圓更叫人歡喜。


老爺夫人回來,自是好一番熱鬧。他們這次回京,帶回來許多東西,多是巴陵特產,其中一筐活蹦亂跳的銀魚最為貴重,據說是一路換著水回來的。


等他們都安頓好,便開始給大少爺相看姑娘。


大少爺今年二十四,不小了。


當初跟他有過婚約的小姐,都早已經嫁人。


聽說夫人在還沒有回來的時候,就已經託人打聽過上京城的情況。她心裡已有了幾個大概的人選,隻是這幾個大少爺都不喜歡,夫人隻得重新挑。


至於我嘛,我這幾天在府裡,總覺得哪哪都不得勁。


老爺夫人帶回來的那些丫鬟小廝,都是住之前那兩排廂房的,大家都是下人,隻我一個人特立獨行住在大少爺院子裡——哦,劍如不一樣,他是大少爺的近侍,享著獨一份待遇。


就連管家吳叔看我的眼神都不大對勁,他隻揀輕的活計給我。


再一想,上次連夫人都誤會我是大少爺的院裡人了……


我望望天,心想大少爺的院子,我是不能再住了。


府裡面現在這麼多下人,也沒有什麼黑好叫我害怕。


何況……何況他要娶妻了。


未來的主母自是要住進來他的院子的,我在這,算什麼事?


於是我就去找大少爺說了要搬出去的事。


大少爺聽過問以後久久沒有出聲。


我等了許久沒等來他說話,反而等來一陣食指叩桌的聲音——大少爺不高興了。


那聲音一下又一下,聽得我心驚。最後那敲擊聲驀地停了,大少爺望向我,很嚴肅問:「倘若我不願意放你走怎麼辦?」


啊?


大少爺看我蒙圈,緩了語氣,衝我招招手。


我走過去,他想像以前一樣摸摸我的頭發,可是我已經及笄,不梳發團了。他沒摸到,隻幫我捋了捋鬢角的亂發。


「怎不戴我送你的簪子?」


「那個太貴重了,大少爺,我不敢要。」


「送你簪子,是什麼意思?」


「笄者,簪也。我十五歲,大少爺送我及笄禮。」


「錯了,及笄上的簪,該長輩送,我不是你的長輩,所以這不是及笄禮。」


「啊?那是什麼?」


大少爺似笑非笑:「什麼情況,一個男人給一個女人送簪子呢?十六,你好生想想。」


我想想我想想……


我不敢想啊……


「原本覺得你年歲小,我自己又一事無成,本想再拖拖的,可話既然說到這裡了——」大少爺微頓,神情鄭重,「十六,我心悅你,想娶你做我的夫人,你可願意?」


我猛地抬頭。


「這怎麼行?」


「你不願意嗎?」


「大少爺你這麼好,我怎麼配得上?你……你定是要娶一個大家閨秀的,怎可與我玩笑?」


大少爺嘆:「也隻有你覺得我好。」


我急了。


「誰說你不好,大少爺你明明哪裡都好,又博文,又溫柔,長得又那般出挑。」


「那你可願?」


「我……」


我不敢應。


大少爺這麼好,他太好了……


我確實是喜歡他,但也隻能到此為止。我畢竟隻是個燒火做飯的丫頭,他怎麼能娶我呢,他該娶個天仙一樣的姑娘和和美美過日子才是。


大少爺慢悠悠道:「我如今沒有官身,仕途盡毀,又是個半殘廢的人,我想娶你,其實是耽誤了你。」


我猛地抬頭道:「怎會耽誤我呢?」


大少爺就笑:「那看來你是願意了。」


我:「……」


我把心一橫,說道:「大少爺,你這樣好,要說我不喜歡你,那也是自欺欺人。可是,我隻是個丫鬟,上京城那麼多的好姑娘,你總該找個好的,最起碼,找個與你相配的。」


「何為相配?」


「門當戶對。」


大少爺挑眉,篤定道:「找過了,沒結果,不想找了,就認定你了。」


松香縈繞,我耳邊心跳隆隆作響,隻覺得這個人,不愧十九歲就連中三元。


我說不過他。


又或許我心裡壓根就不想說過他。


14


我同魏昭成婚那日,整個上京城都在笑。


昔日眼高於頂的魏家大少爺,落魄鳳凰不如雞,最後隻娶了一個燒火做飯的丫頭為妻。是個叫十六的,連個好名也沒有,像什麼阿貓阿狗。


但大少爺就跟聽不見那些嘲笑似的,騎著高頭大馬,在城裡繞了三圈。


自從他在朝堂上出事,行事一直低調。唯一一回高調,便是為了娶我騎馬遊街。

熱門推薦

餘容

餘容

"嫡姐陸文鸞哭著鬧著,說是要進宮給大姐姐做伴,做個七品小才人的時候。 我就知道,她也重生了。 前生,長姐進宮七年,雖有聖寵,卻一直無所出。 家裡商議著,再送一個女孩子進宮固寵。 於是,我這個庶出的女兒就被送進了宮,機緣巧合,步步高升,成為寵冠後宮的皇貴妃。"

古裝言情

這一世,姐姐要當大明星

這一世,姐姐要當大明星

我和姐姐同時被首富家收養,一個留在家裡給首富兒子當玩伴,一個送去老宅陪首富父親養老。 上一世,姐姐看著太子爺英俊溫潤的模樣,毫不猶豫留了下來。 可太子爺表面溫柔,實則是個心理變態的虐待狂。 沒幾年,便將姐姐虐成了雙腿殘疾。 而我在老爺子的支持下,留學海外,進軍娛樂圈,成了最年輕的三金影後。 所以姐姐不惜拉著我一同葬身火海,也要重生。 可是姐姐,太子爺再怎麼變態,也不過才十幾歲。 但老爺子可是活了大半輩子的人精啊。

短篇虐戀

迫近步重元

迫近步重元

竹馬開始嫌棄我是黏人又自卑的小結巴了。 我復讀後考進他的學校,他卻煩躁不已,處處和我劃清界限。 可他不知道,我並不是為他而來。 後來我克服結巴,在新生代表演講中,真誠致辭最感謝的哥哥時。 竹馬怔然起身。 卻被另一人按住。 他的舍友笑得輕狂恣意。 「哥們兒讓讓,擋著妹妹給我送花了。」

短篇虐戀

憐心

憐心

攻略蕭玹失敗的那日,所有人都見證了蕭玹繞過我這個相伴他多年的太子妃,把曾許給我的皇後之位對他的白月光拱手送上。 作為失敗的代價,系統挖走了我的玲瓏心。 我再也不用受任務指使,嘗情愛之苦。 後來蕭玹紅著眼跪在我面前: 「你的心呢……你百般愛我的那顆心……哪裡去了?」 可我隻是皺了皺眉,並不明白他為何而哭。

短篇虐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