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客戶那邊還沒有動靜，我就要她先跳出來承擔責任，以開除起訴威脅她，逼她追回貨，倒貼一萬多補損，而且這一萬塊還是直接扣掉她兩個月的工資。

我辦公室的飲水機壞了，她在茶水間和兩個員工蛐蛐我被我抓個正著。

 

她背對著我聲情並茂，誇誇其談：「你們以為小陳總年輕好說話，我告訴你們那都是假的！什麼紅包零食，都是為了堵住你們的嘴。

 

「有什麼樣的老子也有什麼樣的女兒，她爸本來就摳，她比她爸還摳，家裡開著奧迪 A8，現在因為這一萬塊錢要把我全家趕盡S絕！」

 

我鎮定自若，不動聲色地走近她身旁的飲水機。

 

茶葉在湧入的開水裡翻卷著，熱氣蒸騰。

 

空氣突然靜止凝固。

 

在她驚慌失措的目光中，我喝了口茶，對她說：「如果我沒記錯的話，你老公腦出血還找我借了八萬塊錢吧？

 

「這都一個多月了，B險還沒走完流程嗎？是你現在還我，還是我直接從你工資裡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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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放下杯子，掰著手指頭給她數：「你一個月工資扣了五險，六千多，八萬，也就是一年多的事，利息我就不和你要了，怎麼說？」

 

4

 

劉姐的臉白了又紅，紅了又白，最後變成了如同鍋底般結結實實的黑。

 

她旁邊的兩個員工原本聽她嘮嘮叨叨腦袋直發昏，突然間看到我本人閃現過來，一下子就精神了。

 

她倆十分鄙夷地看了一眼劉姐，連忙又笑著和我打招呼：「小陳總。」

 

她倆尷尬，一個說：「我先去接我奶奶放學了。」

 

另一個說：「我哥生孩子，我先去看看。」

 

兩個人轉眼就沒了影，隻剩下我和劉姐站在茶水間。

 

她低著腦袋，把嘴唇咬得快要出血，時不時抬頭窺視兩眼我的臉色，然後縮著腦袋保持著沉默。

 

她沉默，我也沉默。

 

我端著杯子，一杯接一杯地喝，就堵著她在茶水間。

 

她原本還慌得六神無主。

 

可沉默了好一會兒，她不知道從哪兒莫名其妙地有了底氣，對著我義正詞嚴：「當時公司的老員工跳槽的跳槽，離職的離職，現在隻剩下我這個資歷最老的員工了。

 

「小陳總，您捫心自問，我為了公司盡心盡力十幾年，十幾年的時間連和公司借八萬塊錢的信譽都沒有嗎？」

 

說完了這些她突然又欲言又止，然後索性不往下說了。

 

我覺得有些好笑，提醒她道：「八萬塊錢是我借給你的，不是公司借給你。」

 

聽到我的話，她攥緊了拳頭，十分不情願地說：「應該再過幾天就下來了，我一定盡快還給您。」

 

她拿著自己老員工的身份說事，無非就是想提醒我她的苦勞，以及她對於公司的重要性。

 

員工對於老板，有時候和情人是一樣的。

 

如果他不能提供情緒價值，那他就一定能創造經濟價值。

 

劉姐在公司幹了十幾年依舊是個普通崗，說白了能有什麼重要性？

 

她憤憤不平地離開茶水間前，如此評價我：「小陳總，你也太不近人情了！」

 

她說我不近人情，她的直系領導說我太近人情。

 

這下倒顯得好像我不倫不類。

 

我大學畢業後進了家 500 強的外企，幹了幾年被我爸拉回來繼承家產。

 

我沒什麼上進心，覺得在自家公司當老板說到底還是要比在外面當牛馬打工強。

 

我家的公司也就是個五十人上下的小作坊，但沒怎麼接觸過管理層的我剛開始走這條路還是有些舉步維艱。

 

我比不得趙大爺和我爸那般有威望，說出來的話和決策就少了很多信服力。

 

我這種連指責別人都會自己先臉紅的窩囊廢，就還是不考慮走我爸的老路線了。

 

於是我另闢蹊徑，往另外一個方向發展。

 

我照搬了一部分外企的管理方式。

 

大型節假日在群裡發紅包，還會多放兩天假，該回家看老人看老人，陪孩子的陪孩子。

 

專門修了茶水間和零食間，可以帶飯在公司吃，公司還有微波爐、電烤箱和小冰箱。

 

值班的晚上給訂宵夜，打車還有報銷。

 

我爸一開始還覺得我胡搞，但效果出乎意料地好，員工工作的效率都特別高，而且很主動。

 

該忙的時候大家都提起精神，不忙的時候也不用裝忙勞神費力。

 

成效不錯，公司收入也有提高。

 

所以員工和我的關系都很不錯，尤其是我接手後新入職的一批年輕人，辦公室的氣氛也活躍了不少。

 

有新鮮血液注入就少不了守舊派的抵抗。

 

當年和劉姐同一批的老員工離職的不少，他們把離職的原因歸咎於我不近人情，不懂人情世故。

 

畢竟我隻看成績，資歷隻是備選。

 

他們看不慣我提拔那些年輕員工，再加上對我年紀小不服氣紛紛跳槽離職。

 

接受不了時代的洪流就會被時代所淘汰。

 

我深知，不管是員工還是公司，都是如此。

 

我沒覺得我做得有什麼問題，員工家裡人病重需要幫助，我理所應當在能幫的時候盡力幫一把。

 

不隻是對劉姐，換了別的員工，我也會伸出援手。

 

同樣，在工作上發現問題解決問題，但問題就是問題，對事不對人。

 

公司我給予足夠的薪資和尊嚴以及最大限度的自由，將心比心尊重員工的想法和意願，我自知自己有很多不足，但是也不能把我當傻子一樣耍得團團轉吧？

 

當天晚上下了班，劉姐就轉給我五萬塊錢。

 

她給我發消息說：【小陳總，醫保報銷了五萬，我手裡現在隻有五萬，剩下的錢我會再想辦法。】

 

【不過還是要謝謝您，花幾萬塊可以看清很多事情，從前我以為我和您不隻是老板和員工的關系，在我心裡更想把您當朋友，可我現在已經看清了！感謝！】

 

5

 

看到她發來的消息時，我一度以為自己眼花或是出現了什麼幻覺。

 

借給她救命錢的是我，怎麼花幾萬塊看清事情的人成了她？

 

這不就是現實版的農夫與蛇，東郭先生與狼，郝建與老太太嗎？

 

她現在這副嘴臉要比那蛇、狼還有老太太更加讓人惡心。

 

我被她氣得笑了，一個字也沒回她，把手機扔到一邊。

 

我和劉姐的事在公司鬧出了不小的動靜。

 

平時沒少坑害我讓我爆金幣請客吃飯的員工們在大是大非面前都格外的冷靜。

 

他們一致認為是劉姐瘋了。

 

有人說，劉姐原本就拎不清和周圍人的關系，我這回更是解了她燃眉之急，讓她直接認定我們之間的關系不再是所謂的老板和員工，已經升級成了「患難之交」。

 

有人拐著彎地勸劉姐，讓她清醒一點，老板就是老板，以後別再搞什麼幺蛾子。

 

可她把所有人的好心都當成了驢肝肺。

 

她開始明著和所有替我說好話的員工對著幹。

 

別人誇我點了下午茶犒勞。

 

她在旁邊咬著吸管喝得帶勁，還不忘陰陽怪氣我：「一杯奶茶就把你們都賄賂了？別忘了咱們每天當牛做馬給她賺錢買房子買車，這一杯奶茶算什麼！」

 

別人開心晚上早下班我請客吃飯。

 

她一邊報名參加，一邊痛罵我：「這些小恩小惠就把你們都收買了，嘖，別高興得太早了，和資本家共情是沒有好下場的！」

 

原本大家開開心心在討論晚上吃火鍋還是烤肉，她此番言論結結實實是朝所有人頭上潑了一盆冷水。

 

大家忍無可忍，七嘴八舌地數落起她來。

 

「不是我說，劉姐，你怎麼又當又立的？看不上你別去不就完了，小陳總請我們吃飯，也不是指名道姓請你一個人。」

 

「什麼好處都讓你撈完了，什麼壞話也都讓你說完了，別學了個新詞就瞎用啊，一把年紀了趕時髦也不是這麼趕的，還『和資本家共情』，抱歉，我們普通人也瞧不上你這副嘴臉！」

 

「他們都笑你，偏偏你最好笑。」

 

……

 

她在別人你一言我一語的炮火下被轟成了渣。

 

她連一句狡辯的話都插不進去，梗著脖子憋紅了臉隻能咬牙切齒幹瞪眼。

 

話都說到這份上了，晚上的聚餐她自然沒去，還知道考慮自己的臉面。

 

可她把吃不到葡萄說葡萄酸的精神發揚光大。

 

我們開開心去吃火鍋，她反手就在工作群裡發了一條公眾號的文章，標題明晃晃的幾個大字——《警惕！火鍋中有致癌物，千萬別吃》

 

參加聚餐的幾個員工都是平時活躍的，現在看見了她發的消息，頂著猴屁股臉就開始罵她。

 

從被她天天哭訴家長裡短的折磨，到現在被她陰陽怪氣潑冷水的掃興。

 

更有人拿當時的櫃子說事，給被她栽贓的實習生打抱不平：「小陳總，一開始覺得劉姐人還挺好的，平時帶東西還給大家分，有個啥事也是她趕著來幫忙。

 

「可也不知道她是不是年紀大了，這人腦子也越來越不清楚了！要我說幹脆把她辭了算了！」

 

「是啊小陳總，咱公司可請不動這尊大佛，快點把她放歸自然吧……」

 

眼看氣氛越來越不對，幾個人喝了點酒嘴裡說的話就逐漸過分起來。

 

我知道他們就算真的不滿劉姐，也不止於此。

 

現在更多的是把這些話說給我聽，旁敲側擊是順我心意讓我舒坦。

 

何況現在開除她根本就不現實。

 

勞動合同白紙黑字籤了字，隨隨便便開除一個十年以上的老員工，賠償金少說都要五六萬起步，公司還沒有錢多到沒地方花。

 

等她欠我那三萬塊錢一還，我們就兩清，我不願意再因為這陳芝麻爛谷子的事情浪費時間。

 

我笑了笑，安慰眾人：「沒有的事。」

 

可轉眼又一個月過去，她不僅沒還我那三萬塊錢，居然又開口和我借。

 

這次更是獅子大開口，直接要我借給她十萬。

 

6

 

她說三甲醫院沒有那麼好的條件做康復訓練，所以要她丈夫轉去康復醫院。

 

康復醫院收費貴，光是住院一個月的費用都要一萬五。

 

醫生說，她丈夫腦出血的情況已經算樂觀的了，最快也要八個月恢復，否則至少兩年，甚至五六七八年都無法自理。

 

她欠著我的那三萬塊錢，有兩萬是B險報銷之後的自費，剩下的一萬已經給康復醫院繳了費。

 

她還特地把繳費的單據和B險報銷的單據都一一發給我。

 

她給我發消息說：【公司一下子扣了我兩個月的工資，我身無分文，實在是走投無路。】

 

一時間我頭痛欲裂。

 

她這是要把扣工資的事情全都賴在我頭上。

 

還不隻是不想還錢，更是打算把今後全家老小的吃喝拉撒都讓我負擔起來！

 

我覺得她可笑。

 

好歹也是開公司的人，誰還沒兩個律師朋友了？

 

想玩老賴那一套，看看有沒有機會讓她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