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我弟從小就喜歡尋求刺激。

 

先是沉迷拔血罐，次數多了直接被醫生趕出診室。

 

再是沉迷仙人掌，把仙人掌的刺全玩軟掉了才罷休。

 

假期回鄉下時，往自己身上撒米，讓雞啄自己身體。

 

後來他嫌棄這些不夠疼，開始用電池制作小電流刺激自己。

 

我多次勸我媽帶他去看病，我媽卻說我弟放在古代就是做君王的料，能忍！

 

直到有次放電過高，我弟把自己電成了面癱。

 

我媽拿起醫院的針就要往我臉上扎：「你弟的臉治不好的話，我讓你一輩子都哭著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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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媽媽，為什麼最後哭著的，是你啊？

 

1

 

醫院走廊裡人來人往，我媽在我面前來回走個不停。

 

我面無表情地坐在椅子上。

 

她看到後氣的一把拍掉我的手機：「你弟的檢查結果還沒出來，你還有心情玩手機，我看你是不是早就盼著他有這一天了！」

 

我沒出聲，隻是默默撿起手機，一如小時候無數次被教育後，還要頂著一身傷打掃家裡的日子。

 

手機的鋼化膜已經摔壞，我反復確認沒傷到內屏後，把手機塞回口袋。

 

直到護士把檢查結果拿進辦公室，醫生把我們都叫了進去。

 

醫生推了推眼鏡，隨之開口：「根據檢查結果顯示，病人面部神經受損嚴重，這……是永久性的面癱。」

 

我媽臉上的血色瞬間褪盡，她一把抓住醫生的衣領，尖銳的指甲幾乎要嵌進醫生的肉裡。

 

「不可能！我兒子這麼年輕，怎麼可能永久性面癱！你再仔細看看！一定是弄錯了！是你弄錯了對不對！你說話啊！」

 

醫生被她突如其來的動作嚇了一跳，慌忙解釋：「我們已經做了最全面的檢查，結果不會有錯……」

 

我媽根本聽不進去，哭喊聲響徹整個診室：「我的兒子啊！你以後可怎麼辦啊！」

 

所有人都被她嚇到了，不知道的，還以為她兒子S了。

 

其實我弟從小就喜歡尋求刺激，有次在學校扭傷腳後，無意間對拔血罐上癮。

 

後來去了太多次，被醫生以根本沒病趕出診室。

 

他並沒有就此結束，轉頭對房間裡的仙人掌下手，直到仙人掌的刺全部掉落。

 

還是因為我無意間看到他手上大大小小的傷口，以及被我媽逼著打掃家務，看到房間的仙人掌換了又換才發現的。

 

有次假期回鄉下時，他往自己身上撒米，讓雞啄自己身體，被親戚發現後，說了好久的闲話。

 

可我媽依舊覺得沒有問題。

 

我多次勸我媽帶他去看病，我媽卻說我弟放在古代就是做君王的料，能忍。

 

直到前天，我弟發現了新大陸，用漏電的充電器電自己，把自己電成面癱。

 

我勸過嗎？

 

當然，畢竟那是條人命。

 

可他罵我不識好歹，說我媽都不管，我憑什麼管他。

 

2

 

我靜靜地坐在一旁，看著眼前這場鬧劇，內心毫無波瀾。

 

我早就說過，簡易飛這種做法遲早要出事，可我媽偏偏不信，現在好了，後悔也來不及了。

 

我媽哭鬧了一陣，像是突然想起了什麼，猛地轉頭看向我，眼神裡充滿了怨毒。

 

她一把抓起醫生桌上用來針灸的銀針，顫抖著指著我的臉。

 

「都是你！都是你害的！」我媽歇斯底裡地吼道。

 

她猛地衝過來，舉起手中的銀針就要往我臉上扎。

 

「你弟的臉治不好的話，我讓你一輩子都哭著過！」

 

我瞳孔驟縮，下意識地往後躲，把包擋在面前。

 

幾名護士見狀，連忙衝上來攔住我媽。

 

「家屬！冷靜！你不能這樣做！」

 

「放開我！我要讓她也嘗嘗這種痛苦！」

 

我媽拼命掙扎，手中的銀針在空中揮舞，看得人膽戰心驚。

 

就連醫院的保安都過來了，幾個人合力才把我媽控制住。

 

我媽依舊不依不饒，哭喊著，咒罵著，像個瘋子一樣。

 

在她眼裡，我永遠都是那個多餘的，不祥的，應該為弟弟承擔一切錯誤的女兒。

 

可她忘了，我早就不是那個挨了打隻會躲在被子裡哭的女孩了。

 

我整理了衣服，離開診室，沒像以前那樣乖乖去繳費，轉頭打了車回公司上班。

 

3

 

果不其然，整理方案到一半時，我媽就打來電話質問我為什麼離開。

 

我當然知道她不是來道歉的，也不是來關心我的，而是問我為什麼沒交醫藥費。

 

「不上班哪來的錢，總不能留著我弟的臉不治吧？」

 

違心的話一說出口，我都忍不住想吐，但眼下最重要的，還是先穩住我媽，讓她覺得我還是以前那個好拿捏的簡歡。

 

她果然對我的回答很滿意：「這還差不多，今早在醫院我不過是嚇嚇你，畢竟咱們家就你弟一根獨苗，這傳出去，讓別人怎麼說？」

 

嚇嚇我？她那眼神，怕是巴不得我當場去S吧？

 

我又換上知心女兒的聲音：「我知道的媽，你別多想，我繼續工作了。」

 

得到滿意的回答，她毫不猶豫地掛斷了電話。

 

就在我發覺她今天怎麼這麼好糊弄的時候，手機上又收到了她的消息。

 

「晚上回來給你爸帶條煙，你弟說最近出了個遊戲機，你也順便買回家吧，你知道的，他最近心情不好。」

 

我弟因為在學校被多次處分，最後不得不退學，此後一直在家躺著，衣食物品都有我媽送到房間。

 

我爸更是典型的大男子主義，錢沒賺到幾個，全都花在煙上了。

 

華強北的遊戲機，我挑了個最便宜的。

 

煙，我隻買了一包。

 

4

 

回到家，我媽劈手奪過我手裡的東西。

 

「就買這麼點東西？你打發叫花子呢！」

 

她把那包煙狠狠摔在桌上。

 

「你那些工資都花哪去了？！」

 

我面無表情地看著她，開口道：「我沒錢。」

 

「沒錢？你騙誰呢！你一個大學生，一個月三千塊，會沒錢？」

 

三千，是我隨口胡謅的數字，其實我的薪資遠遠高於這個數。

 

我媽的臉色瞬間變得猙獰起來。

 

她指著我的鼻子罵了起來：「我辛辛苦苦把你養這麼大，你現在出息了，開始不把我們放在眼裡了是吧！」

 

我沉默不語，如果說給一口冷飯，丟幾件別人不要的舊衣服穿，也叫辛辛苦苦養大我的話，我確實沒什麼話好說。

 

「我告訴你，簡歡，你弟弟的事，你必須管！」

 

我媽的語氣依舊咄咄逼人：「以後你弟弟結婚生子，哪樣不要錢？你都得出一份力！」

 

她越說越激動，唾沫星子噴了我一臉。

 

「這個月工資全部拿出來！給你弟買遊戲機，再買兩條好煙給你爸！」

 

我冷笑一聲：「遊戲機 3499，兩條好煙 1000 多，我那三千塊，你算算夠不夠？」

 

我媽被我噎了一下，臉色更加難看。

 

「你這是什麼態度！你賺的錢就應該給家裡花！你弟是你親弟弟，你不幫他誰幫他！」

 

她開始哭天搶地，仿佛我犯了什麼滔天大罪。

 

「我一把屎一把尿把你拉扯大，容易嗎我！你現在就為了幾千塊錢，跟我頂嘴！」

 

我爸聽到動靜，從房間裡走了出來。

 

5

 

他身上的睡衣甚至沒換，估計今天又一整天躺在家裡。

 

明明家裡並不富裕，他卻絲毫沒有賺錢的意識，也從沒覺得這是自己的責任。

 

「你媽說的是，你賺的錢就應該給家裡用。」

 

「現在他需要錢治病，你做姐姐的，就應該出一份力！」

 

「針灸推拿證，盡早考下來，你那破工作趕緊辭了。」我媽補充道。

 

「外面醫院都是騙錢的，自己學了針灸，以後還能給你弟治臉。」

 

「不可能，現在的工作我幹得挺開心的。」我斬釘截鐵地拒絕。

 

「什麼不可能！」我媽尖叫起來，「你必須聽我的！你弟弟的臉比什麼都重要！」

 

我爸也附和道：「你一個女孩子，工作有什麼用！這點工資，還不如早點學點技術，以後還能照顧你弟！」

 

在他們眼裡，我存在的意義，就是為了簡易飛。

 

我這一輩子，都應該為簡易飛服務。

 

我深吸一口氣，轉身回房間。

 

「你幹嘛去！」我媽厲聲問道。

 

「回房間。」我冷冷地丟下三個字。

 

我當然知道他們沒給我留飯，不回房間還能去哪。

 

我不是沒想過出去住，我的工資完全能負擔得起，隻是當時覺得好歹要給他們留點面子。

 

直到最近，他們越來越不掩飾，我更堅定了要逃離的想法。

 

沒想到他們搶先一步衝進我的房間，一把奪過我放在桌上的電腦。

 

「你今天要是不答應，你這些東西就別想要了。」我媽惡狠狠地說道。

 

「我說了，不可能。」我依然堅持自己的立場。

 

我爸沒有猶豫，抄起電腦就往地上砸去，屏幕碎裂，發出刺耳的聲響。

 

公司的資料我當然不會帶回家，他們砸的不過是上大學時的電腦，還是我自己兼職買的。

 

到現在卡到開機都費勁，早就變成了一堆垃圾，可他們卻自以為握住了我的命脈。

 

「既然你們都覺得我沒用，那我以後也不用住在這個家裡了。」

 

6

 

我默默拉過角落裡早就準備好的行李箱，其實我就盼著這一天，既然機會送上門來，哪有放走的道理。

 

他們不知道的是，我早就在外面偷偷租房了，每次騙他們去出差，實際上是往自己的小窩運行李。

 

隻要心情不好，我都會跑過去住幾天。

 

直到電梯到了一樓，我才意識到自己這麼多年掙脫不出的沼澤，竟然花了五分鍾就逃離了。

 

坐到車上的時候，手指在外賣軟件上不斷劃過，想著今晚來點硬菜犒勞自己。

 

當我拆開外賣的第一秒，茶幾上的手機突然震動了起來。

 

本以為是我媽打來的辱罵電話，所以我並不打算理會，但又怕是公司的電話，我還是看了一眼備注。

 

奇怪的是，這是個本地的陌生電話。

 

「喂，你好。」

 

「是簡歡女士嗎，我們是鴻龍區遇桉街派出所的民警，現在接到一起故意傷害的報案，麻煩您來我們所裡一趟。」

 

語氣利落，不像是騙子，更何況地址是我們家所在的地址，所以我下意識以為是家裡出了什麼事。

 

把外賣放進冰箱後，就立刻打了輛車，趕往警局所在地。

 

7

 

沒想到，進了派出所，看到坐在那裡的我爸媽，我一下就明白了。

 

「警察同志，就是她，就是她把我兒子害成這樣的！」我媽指著我，聲嘶力竭地喊道。

 

我爸坐在一旁，一言不發，但陰沉的臉色，分明是在贊同我媽的話。

 

警察把我帶進詢問室，開始例行詢問。

 

「你弟弟的面癱是怎麼回事？」

 

「他自己用電池和電線弄的。」

 

「鋰電池是誰買的？」

 

「是我。」

 

接著，警察拿出了一張病歷證明。

 

「根據這份病歷，你弟弟的心智年齡隻有幾歲。」

 

「你作為他的家人，知道他有心理疾病，為什麼還要給他買這麼危險的東西？」

 

我愣住了，這份病歷證明，是什麼時候做的？我為什麼一點都沒察覺到？

 

「是不是你對家人懷恨在心，故意計劃的？」警察的語氣變得嚴厲起來。

 

原來，我媽早就知道簡易飛有病。

 

她一直都知道！她隻是想給我添堵，讓我出出血，養這個家！

 

「我怎麼可能害他！」

 

「那你為什麼要給他買鋰電池？」警察步步緊逼。

 

我啞口無言，鋰電池確實是我買的。

 

可我隻是為了滿足他喜歡電子產品，喜歡組裝小玩意兒的愛好，根本沒想過他會用來電擊自己。

 

8

 

「警官，我兒子變成這樣，都是她害的！」我媽哭天喊地叫祖宗。

 

「她一直不喜歡我兒子，處處針對他！她就是故意的！」

 

「這丫頭打小心眼子就壞，不是她教我家易飛接電線還有誰？她上學成績那麼好，考試考的不就是這種嗎？」

 

原來她知道我成績還不錯啊，那為什麼從來不去開家長會，把我榮譽證書撕了燒柴用。

 

我爸也不緊不慢地開口了：「她賺的錢從來不往家裡拿，就知道自己享福，根本不顧家裡的S活！」

 

「現在易飛出了事，她肯定高興壞了！」

 

我難以置信地瞪大眼睛，他們竟然能顛倒黑白到這種地步。

 

無論我怎麼解釋，都隻會感覺像是在泥沼中掙扎，越陷越深。

 

「都安靜一點！你們一家把這當什麼地方呢！」

 

警察又轉過頭看著我，眼神裡的懷疑弱了三分。

 

「我再問一遍，你怎麼解釋？」

 

我看著那份病歷，頓時恍然大悟。

 

這一切都是我媽設的局，但又是從什麼時候開始的呢？

 

她早就知道簡易飛有病，卻故意隱瞞，甚至利用他的病情來陷害我。

 

她根本不在乎真相，不在乎我的S活，如果我乖乖繳費，出錢養家裡，繼續當一條聽話的狗，她就會按兵不動。

 

一旦我不聽話，不往家裡拿錢，她就以故意傷害為借口，甚至拿出不知道什麼時候開的病歷當證據，SS禁錮住我的翅膀。

 

就好比籠中鳥，任憑他們如何擺布，都無法逃脫。

 

我媽的哭喊聲，我爸的指責聲，警察的質問聲，交織在一起，像一把把尖刀，刺穿我的心髒。

 

隻要我狠下心，親手把這把刀從胸腔剖出，那就再也沒人傷得到我。

 

9

 

「警察同志，我手機裡有那天我弟讓我買電池的短信，我明確表示過拒絕，但迫於我媽的威脅，我才不得不買的。」

 

我拿出手機，翻出簡易飛讓我買電池的聊天記錄。

 

「警官，你看，是我弟一直求我，我媽也威脅我，我才不得不買的。」

 

我甚至翻出了更早的記錄，那裡面清清楚楚地記載著我多次勸說簡易飛停止這種危險行為，以及我勸我媽帶他去看醫生的對話。

 

「這些都能證明，我根本沒有害他的意圖。」

 

警察仔細查看了我的手機，又核對了我提供的其他證據。

 

「她是什麼時候帶你弟弟去檢查的？」

 

我搖了搖頭：「我不知道。」

 

警察沉默了片刻，然後起身離開了詢問室。

 

不知道過了多久，警察回來了。

 

「你母親涉嫌故意傷害罪，現在需要對她進行拘留。」

 

我媽聽到這話，立刻像瘋了一樣，開始撒潑打滾。

 

「我沒有！我沒有害我兒子！你們憑什麼抓我！放開我！」

 

我爸也急了，衝過來推搡著警察。

 

「你們搞錯了！關錯人了！我女兒才是兇手！是她害了我兒子！」

 

警察不為所動，強行將我媽帶走了。

 

我媽邊掙扎邊哭喊，還不忘惡狠狠地瞪著我：「簡歡！你等著！我不會放過你的！」

 

我爸還在跟警察理論，但根本無濟於事。

 

他抬起頭，怨毒地盯著我。

 

「都是你！都是你害的！」

 

我默默地站在角落裡，看著這一幕，心裡五味雜陳。

 

我媽被關進去，我爸隻會指責我，相處二十幾年，我甚至不配擁有姓名，隻會被罵賤人。

 

我突然覺得，自己前二十幾年過得有多可笑。

 

我媽臨走前，還不忘叮囑我爸：「老簡，易飛就交給你了，你一定要照顧好他，不能再讓他受到任何傷害了，知道嗎？」

 

我知道我爸根本照顧不好簡易飛，他連自己都顧不好。

 

但我什麼也沒說，隻是躲在角落裡，默默地笑了。

 

然後，我轉身離開了警局，沒有回頭。

 

10

 

過了幾天，我媽被放了出來，第一件事就是不停地打我的電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