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離得近的紛紛上門看熱鬧，離得遠的打電話詢問。整整一天，公公婆婆都在不停地回復消息。而經此一事，江家在這片小區算是出了名了。

大年初二是被小孩的哭聲吵醒的。

 

“我再也不出去玩了，他們都說舅舅是家暴男，我和他有血緣關系長大也是家暴男，是超雄！”

 

原來昨天的事情愈演愈烈，網友順藤摸瓜扒出了更多江澄的黑歷史。

 

我們一家三口逛商場時，瑤瑤想吃肯德基但需要排很久的隊。

 

江澄等得不耐煩就要拉著我們走，一手扯住一個，走得又快又急。我們母女二人猝不及防被狠狠摔倒在地。

 

周圍好心人上前攙扶，反而引得江澄破口大罵：“自己沒長手嗎，還用得著別人扶？”

 

店內顧客紛紛拿起手機，對著江澄錄視頻。

 

江澄見狀不妙，開始回歸理性：“這是我老婆女兒，走得快了自己摔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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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位戴眼鏡的知性阿姨走上前來，在我和江澄之間隔絕出一道屏障：“丫頭別怕，我是律師，你需要什麼幫助可以和我說。”

 

我無聲地搖了搖頭：“謝謝你，但不需要。”

 

除了我自己，誰都救不了我。

 

江澄使了一個眼色，我趕緊抱著瑤瑤走到他身邊。

 

阿姨又問了一遍：“真的不需要嗎？”

 

懷疑的神色不加掩飾。

 

“真的不需要了。”

 

如今視頻被放在網上，網友更是拿放大鏡逐帧審判。

 

僅僅一晚江澄從不講素質到重男輕女再到家暴，越扒越有，輿論徹底爆炸。

 

現在江澄已然從小區“名人”變成人人喊打、道德敗壞的社會敗類。

 

6

 

剛上幼兒園的小孩被朋友排擠，對他來說那就是天大的事。全家人齊上陣安慰小朋友，卻怎麼也哄不好，大姑姐氣得年都沒過完直接抱著孩子回家。

 

走之前還不忘恨鐵不成鋼地對著弟弟啐了一口：“沒本事的男人就會家暴，我們江家的臉都被你給丟光了。”

 

公公婆婆的臉色也不好看，但礙於江澄是老兩口唯一的兒子，再生氣還能怎麼辦？

 

我急忙打開手機，已經高居熱搜榜首位。

 

【什麼年代了還重男輕女，你不是從你媽肚子裡出來的？】

 

【家暴男滾啊！又是恐婚恐育的一天。】

 

【當事人和我一個小區，媽媽還是大學老師呢就教出這樣的兒子？】

 

……

 

說來也可笑，我婆婆作為一個大學老師教書育人，卻還是禁錮於生兒子傳宗接代，一個本該唯物主義的職業卻到處求神拜佛、聽信偏方。

 

火不燒到自己頭上永遠事不關己。

 

婆婆被網友扒光馬甲，學校領導還打電話詢問情況。公公開了一家小公司，現在也是人心惶惶，被網友抵制。

 

而江澄呢，見勢不妙開始夾起尾巴做人。

 

我帶著瑤瑤回到房間，獨留他們一家三口面面相覷。

 

晚飯前，婆婆獨自一人敲響了房門，面帶討好的從身後拿出一本房產證。

 

“這是我在市中心買的一套二層別墅，本來想等著大孫子出生送給他的禮物，現在送你了。”

 

婆婆外號鐵公雞，平時一毛不拔，現在能拿出一套房來絕對是有事相求。

 

我就這麼靜靜地看著她，她不開口我絕不張嘴，氣氛僵持不下。

 

“我知道這些年一直委屈你了，是我們家對不起你，縱有千般不是，日子還得過下去不是。”

 

我依舊沉默不語，婆婆硬著頭皮繼續說道：“你在網上給江澄闢個謠，就說他從未重男輕女也沒有過家暴行為。”

 

“說白了這就是咱們的家事，關起門來自己說就行，何必到網上上綱上線，兒媳婦你說是不是？”

 

婆婆低聲下氣地辯解，我看在眼裡隻覺可笑。

 

他兒子被罵了她心疼，那她有沒有想過我也是別人家的女兒？我受委屈時她可曾將心比心？

 

不過且等著，這才剛剛開始。

 

我在心裡估算了一下房子的價值，牢牢抓在手裡的才是最實用的。

 

“媽，你放心都是一家人。隻要房子轉到我戶下，我馬上發文澄清。”

 

事情並沒有如他們所願。

 

網友明顯不買賬。

 

【姐姐你被綁架了就眨眨眼。】

 

【不會又被打了被逼著發文吧？太可怕了這一家。】

 

【就算是沒有家暴，那重男輕女板上釘釘吧，看你怎麼洗。】

 

眼看著網絡輿論不降反升，婆婆突然計上心頭：“葉小萱不是網絡紅人嗎，讓她發個視頻幫你澄清試一試？”

 

江澄立馬黑臉反駁：“媽你找她幹嘛？”

 

但他腳卻比誰走得都快。

 

“家暴的問題澄清了但是重男輕女這點網友還是深信不疑。”

 

“重男輕女怎麼了，兒子能傳宗接代女兒能幹什麼？”

 

有時候我真想扒開江澄的腦子好好看看，是不是安裝了什麼戀兒腦！

 

正巧，葉小萱就在樓下拍著過年視頻，被婆婆給喊上來。

 

她微笑著難掩尷尬，恨不得隻打個招呼就走。婆婆立馬把江澄推進臥室，禁止他參與討論。

 

“小萱你主意大，你說怎麼辦就怎麼辦，阿姨都聽你的。”

 

我和葉小萱的目光在空中交錯，又默契地裝作不熟。

 

7

 

“阿姨，現在澄清的最好辦法就是拿出重視瑤瑤的證據，您想想有沒有送過瑤瑤什麼貴重的物品？”

 

從出生到現在送的最貴重的物品就是長命鎖了吧，還是個銀的。

 

婆婆在那邊絞盡腦汁地想，我坐在沙發上昏昏欲睡，客廳裡隻剩下鍾表轉動的聲音。

 

“把我公司裡江澄一半的股份給瑤瑤吧。”公公不鳴則已，一鳴驚人。

 

“那怎麼行？”婆婆猛地從椅子上彈起來。

 

“那你說現在還有什麼好辦法嗎？”

 

我拒絕了股份，讓公公折合市價將20%的股份轉成現金，在瑤瑤未成年這段時間，一直由我代管。

 

葉小萱也發布了澄清視頻，網友各持己見。

 

四分之一的網友選擇相信，四分之一的決定理智吃瓜，剩下的一半還是認為這是江澄的洗白操作。

 

我和瑤瑤這一趟回來可謂是收獲頗豐，而江家卻是損失慘重。

 

不過這都是他們應得的。

 

婆婆想讓江澄避避風頭，晚些再回去上班，江澄卻是滿不在乎：“都已經澄清了還怕什麼？”

 

婆婆拗不過隻好退而求其次讓我們改乘飛機。

 

不過春節期間無論是車票還是機票都已經早早售空，哪裡還能臨時買到。

 

回程依舊是我和瑤瑤臥鋪，江澄自己坐硬座。

 

火車行駛還不到一半路程，江澄就堅持不住了，電話騷擾要和我換座位。

 

我不同意他竟然威脅道：“你不和我換我可就直接闖到臥鋪車廂了，鬧出些什麼可別怪我。”

 

礙於臉面，我還是妥協了。

 

不到十分鍾，江澄就一臉怒氣地找了過來：“呸，牛氣什麼，還必須身份證對應車票。”

 

他不知道的是在他走後，是我立刻就向列車員反映驗票的。

 

江澄面如菜色，有苦說不出，我故作惋惜：“那沒辦法了，隻能委屈老公你了。”

 

說完，我一刻也不曾停留地往臥鋪車廂跑。

 

車廂內空氣不暢，人聲嘈雜，封閉的環境讓江澄更加坐立難安。

 

他伸手喚來列車員，要求升臥鋪，但是春運期間火車票都全靠搶，哪裡有多餘的位置。

 

“對不起先生，現在真的沒有多餘的臥鋪。”

 

江澄大手一揮，從錢包裡抽出一沓百元鈔票：“我有的是錢，你趕緊去幫我升臥。”

 

列車員委婉地解釋：“真的升不了，請您理解一下。”

 

江澄徹底暴躁，直接把錢包甩到列車員臉上。

 

“誰來理解理解我？不就是錢不夠多嗎，我不差錢趕緊給我升臥！”

 

縱使列車員見慣了不講理的乘客，也沒想到會遇到如此無賴。

 

周圍乘客上來勸架，不少看熱鬧的人已經拿起手機對準江澄。

 

江澄應激反應下意識地打掉就近拍攝的手機：“誰敢拍我？這是侵犯隱私懂不懂！”

 

這下倒是有不少人認出來，江澄就是春節期間風暴中心的男人。

 

“家暴男沒素質，重男輕女又超雄，我就說他老婆是被威脅了才幫他澄清的。”

 

“你有錢坐什麼火車啊，沒錢硬裝闊，都上熱搜了還不收斂，真是個敗類。”

 

江澄對著前排竊竊私語的兩人就是兩拳，三人瞬間毆打在一起，但終歸雙拳難敵四手。

 

再加上周圍人有意無意地偏幫拉架，最終江澄被牢牢按住，動彈不得。

 

突發狀況就在此時發生。

 

江澄因精神高度緊張，車廂人口密度大空氣不流通，哮喘發作，跌倒在地。

 

8

 

列車員急忙去翻哮喘藥卻一無所獲，我接到列車員電話時剛好帶瑤瑤從廁所回來。

 

得知江澄的情況，我把瑤瑤交給同車廂的奶奶幫忙照看，急忙帶著哮喘噴霧跑出去。

 

送藥的路上並不順暢，不少乘客堵在過道看熱鬧。等我趕到江澄座位時，他已經徹底咽氣了。

 

我摟著他冰冷的屍體哭得上氣不接下氣。

 

終於，解脫了。

 

火車到站，隻有我和瑤瑤兩個人下車，小小的孩子淚眼朦朧地問我：“爸爸呢？”

 

我捂住了她的眼睛：“以後隻有我們娘倆了。”

 

“真的嗎，壞蛋爸爸再也不會回來了嗎？”

 

喉間一哽，一瞬間什麼話都說不出。

 

我輕輕拍了拍她的後背，以示肯定。

 

我們自由了。

 

殯儀館內，江澄的遺照整整齊齊地放在正位。

 

事出匆忙靈堂也是草草布置，隻來得及通知雙方父母。

 

婆婆聞訊趕來，看到門口站著的我，當頭就是一巴掌，聲淚俱下地質問我：“為什麼S的不是你們娘倆？”

 

“家門不幸啊，娶了你這麼個掃把星，嫁入我們江家五年生不出兒子也就罷了，現在還克S了我的兒子。”

 

“你還我兒子的命來！”

 

話落，一隻手又奔著我打來，被我靈巧躲過。

 

我媽看我被欺負，一個箭步衝上前，反手給了婆婆一巴掌。

 

另一隻手薅住她的頭發，像拎小雞崽子似的扯到我面前：“你敢打我閨女，真當我S了？”

 

“我看在江澄去世的份上很多話不想說得那麼難聽，沒想到你給臉不要，正好，我一肚子火氣沒地兒撒！”

 

婆婆驚慌地四處張望，企圖尋求幫助，但我爸已經牢牢制住我公公，弟弟也阻攔了大姑姐一家，婆婆一人孤立無援。

 

“還大學老師呢說話這麼難聽，什麼克夫克子？你怎麼不說是你們家作孽太深命裡無子？”

 

“就你兒子那品行全國人民都知道了，我是瞎了眼才讓我閨女嫁給他，好在老天開眼，賤人自有天收。”

 

此時媽媽就像個戰神一樣把我護在身後，高高舉起手中的寶劍直指惡人，身上泛起層層光環。

 

我驀然紅了眼眶，一股暖流直抵心口。

 

婆婆大鬧殯儀館，爭吵中江澄的遺像被打翻在地，任人踩踏，最後警察趕來才阻止這場鬧劇。

 

我被婆婆打的那一巴掌並不嚴重，所以趁人不備時，我又狠狠地刪了自己幾下。

 

進警局時頂著高高腫起的臉，嘴角帶血披頭散發，十分瘆人。

 

弟弟以故意傷害罪要求警方拘留婆婆。

 

“拘捕我？警察你們有沒有搞錯？”

 

“這個賤人克S了我的孫子兒子，就是個妖女！你們趕快把她抓起來。”

 

婆婆指著我破口大罵，言語粗鄙不堪，曾經知書達理的婆婆如今變成了撒潑打滾的悍婦。

 

警察看了看我的臉，又瞥了眼叫囂的婆婆，嚴肅道：

 

“你把人打成這樣，既然協商不了就走流程，拘留所蹲幾天吧。”

 

9

 

火車上發生的事被發布到網上，網友紛紛拍手叫好，惡人自有天收。

 

隨後婆婆大鬧殯儀館又被曝光，網友都在吃瓜，畢竟如此奇葩的一家可不多見。

 

第二天一早，公公就帶著大姑姐上門求我和解，我借口養傷拒絕見面。

 

客廳裡，向來寡言少語的父親破天荒地動了怒：“我閨女養這麼大就是讓你們這麼糟踐的嗎？這還是被爆出來的，私下是有多少我不知道的！”

 

公公羞愧地抬不起頭，沒敢再提和解的事。

 

一個大學老師進拘留所算是留下了案底，婆婆被學校辭退，經此一事，公公本就入不敷出的小公司更是岌岌可危。

 

婆婆從拘留所出來的那天，B險公司恰好約我談賠償，我準備拿著巨額B險費以及分到的財產去往新的城市，重新開始。

 

臨走之前，我叫了快遞上門寄東西給婆婆，一張人流手術通知書。

 

上面已然籤了字。

 

還有一張紙條：查出來是男孩。

 

我掏出手機，刪除了所有和江澄有關的人的聯系方式。

 

徹底和舊人舊事做個了斷。

 

我和瑤瑤選了一個海濱城市，臨海而居。飛機順利落地機場，空氣中裹雜著海水的氣味，聞起來都是自由和幸福的味道。

 

到達新家當天，我給葉小萱發了微信，邀請她來做客。

 

其實我和葉小萱相識已久。

 

初見面，是在我和江澄的婚禮上，她祝我們百年好合。

 

此後每年初一拜年時都有一面之緣。

 

最後一次交集就是她幫我和瑤瑤爭取應有的利益。

 

萍水相逢，點頭之交。

 

她卻在得知我的遭遇後義無反顧地幫我，說不感動是假的。

 

……

 

寒來暑往花開花落，轉眼又到了春節。

 

時隔七年，我終於可以回娘家過年，餐桌上，我從媽媽口中得知前婆婆的近況。

 

唯一的兒子去世給她致命一擊，精神崩潰，工作被辭，整日賦闲在家和丈夫吵架。

 

我寄過去的快遞或許是壓S駱駝的最後一根稻草，徹底精神失常，據說年前已經住進精神病院。

 

我聽過後一笑了之。

 

都是無關緊要的人和事了，我早就超前看了。

 

瑤瑤上一年級前，我答應帶她野外露營。

 

臨出發前，門鈴響起，林辰拎著兩大包零食站在門外。

 

女兒從房間飛奔出來，高興地蹦蹦跳跳：“是我叫的林辰叔叔和我們一起去玩。”

 

林辰，是我的同事，也是住在樓下的鄰居，一周前我剛拒絕了他的第七次表白。

 

瑤瑤也曾多次問我，可不可以讓林辰當他的爸爸，但都被我嚴詞拒絕。

 

一場失敗的婚姻已經讓我失去了愛人的能力。

 

整趟旅行，林辰把一切安排妥當，我們母女倆跟在後面享樂。

 

遠處瑤瑤和同齡人玩得正歡，銀鈴般的笑聲傳來，清脆且治愈，一瞬間，所有陰霾全都煙消雲散。

 

時間能衝淡一切，也會證明一切，我也該嘗試擁抱自己的幸福了。

 

林辰拿著一個草莓冰激凌向我走來，很甜很甜。

 

如果幸福有味道，那一定是草莓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