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字體大小: - 18 +

 


我看著那張單薄的紙,想說的話最終都化為我上揚的嘴角,成了對他的嘲諷。


如果這樣的贖罪有用的話,蘇小雅的後半輩子又該怎麼償還?


 


12


 


我再一次見到蘇小雅,是在三年後的同學聚會上。


 


我聽從了張主任的建議,組了一場同學聚會,並拜託安俞城給她發了聚會的時間和地點,也做好了她不來赴約的準備。


 


所以當我從洗手間回來,見到那張熟悉又陌生的臉時,我的心情更好了。


 


她不似高中時蒼白了,臉頰上是凍傷的痕跡,兩抹高原紅在她的臉上格外出戲。


 


她把酒倒在我的頭上時,臉上的表情要比她高中那會更加豐富。


 

Advertisement


她的胳膊上是密密麻麻的紫青色痕跡,一層一層,新傷疊在舊傷上,觸目驚心。


 


她好像又編了一條新的手鏈戴在胳膊上,隻是這次她沒有能一起戴同款的人了。


 


不過她怎麼還天真地以為,我會受到懲罰?


 


「高貴者無罪。」我想。


 


等到我帶著些酒意走出酒店時,一雙手突然出現在我的後背。


 


手的主人用足了力,把我推到了馬路中間。


 


更巧的是,一輛車正高速行駛過來,沒有任何想要減速的意圖。


 


13


 


「病人醒了!」


 


我睜開眼睛,發現自己躺在病床上,左手插著針頭,正在打點滴。


 


旁邊的護士有些激動。


 


「蘇小雅,你已經昏迷了 43 個小時,現在身體有沒有什麼不舒服的地方?」


 


我是蘇小雅。


 


我是蘇小雅?


 


我是……?


 


我是誰?


 


不,我不可能是蘇小雅,我不是蘇小雅,我永遠都不會是那個可笑的貧困生,我是顧安雅!


 


對,對,我是顧安雅,高中三年的佼佼者,品學兼優,是「別人家的孩子」,是顧家大小姐顧安雅。


 


我篤定了自己的想法,最後朝護士大聲糾正道:「我是顧安雅!」


 


護士則有些慌張地催促旁邊的人:「快,快把這個她的日記本拿來,準備鎮靜劑!」


 


打開日記本,熟悉的字跡映入眼簾。


 


是蘇小雅的字。


 


我翻動著每一篇日記,上面記著我和安俞城在高中的點點滴滴。


 


但我看不進去,太陽穴的脹痛感越發明顯,我隻能機械式地繼續翻動,但翻動的速度越來越快,最後直接翻到了最後一頁。


 


裡面夾著一張安俞城的處分通告,紙上有被撕破的地方,散發出漿糊的味道,正安安靜靜地躺在本子裡等待我去查閱。


 


走廊上正好傳來時事新聞,聲音在空曠的走廊裡回蕩,最後傳進我的耳朵:「安氏集團總裁安俞城高調回國,不日將與海佳國際千金成婚……」


 


待我反應過來時,注射器的針頭已經插進了我的靜脈,淡黃色的液體順著血管流入了我的身體,我感覺到自己的眼皮越來越沉。


 


14


 


我叫顧安雅,是安俞城的未婚妻。


 


推杯換盞中,我看到了坐在一眾大牌間的被霸凌者,她的表情局促又不安。


 


15


 


番外 1 ——安俞城


 


分班後的第一天,我見到了隔壁班的蘇小雅。


 


那時的我正在籌備一場小遊戲,我很好奇低位者需要花費多長時間爬到高位,是否能夠真正駕馭住這個位置。


 


與此同時,我需要這個觀察對象有著絕對的服從性。


 


所以我把目標放在了蘇小雅身上。


 


她很安分。


 


隔壁班裡都是些空有錢財的闊綽子弟,來自貧困家庭的蘇小雅和他們格格不入,在食堂裡也隻身一人單獨坐在一張四人桌上,背影有些單薄。


 


蘇小雅的各項條件都符合我對遊戲者的要求,於是我決定以旁觀者的身份給予她一些成為上位者的物質條件。


 


成績公示欄上,她的英語成績被圈了個紅色的圈,剛剛達到及格線的分數實在太過慘淡。


 


我找到了他們班的英語尖子生,提出了每小時 1000 元的報酬;打點好了她的同班同學,讓他們在物質上給蘇小雅進行施舍。


 


她的照片出現在了光榮榜上,開始一步一步向上移動,那張蒼白的臉上也添了血色。


 


我想時機到了,我該參與進這場遊戲了。


 


連老天都在眷顧我,在我作為旁觀者的同時,有人也盯上了她。


 


同年級的學生在餐桌上大肆討論著要給蘇小雅一個難忘的回憶。


 


於是一群人在她習慣性去天臺背書時,把她圍在了角落。


 


他們的明目張膽給了我很好的機會。我模仿著小學時動畫片裡從天而降的正義主角,一把推開圍困蘇小雅的人,把她從人堆裡揪出來,再看著她驚慌失措地跑進通往教學樓的通道。


 


第二天,蘇小雅果然來找我了。


 


她臉色微紅,帶著幾分不好意思,小心翼翼地遞給我一條塑料手鏈。


 


那條手鏈我見過一兩次,給她補英語的人嫌棄地把那條手鏈甩在我的座位上,我粗略地看了兩眼,就再也找不到了。


 


沒想到這次又見到了,隻不過樣式不太一樣。


 


我驚喜地接過手鏈,戴在手上。廉價塑料的切割技術不是很好,硌得手腕發紅。


 


我還是選擇戴著它,我把我受過的這幾分疼痛也算在成本裡,打算在遊戲結算時再進行補償。


 


蘇小雅和我的關系越來越好了。


 


我決定親自幫她提高成績。


 


效果還不錯,高三的第一次模擬考試,她衝上了第一名的位置。


 


我被年級主任叫到辦公室談話了,他一臉嚴肅地問我怎麼能被一個貧困生超越,我嘴上朝他道了歉,心裡卻興奮起來了。


 


我的遊戲通關了?


 


不,我要給自己設置一個更高難度的隱藏關卡。


 


既然她在我的幫助下爬上了高位,那再從高位跌落下去,需要多久呢?


 


三年,還是一分鍾?


 


我帶著蘇小雅進了鬼屋,讓她在黑暗裡明白自己的人生並非想象中美好,是否能夠獲得想要的生活,不過是一次打開或關閉電閘的選擇。


 


這場遊戲,我通關了。


 


但在張主任把我叫去詢問舉報信的事情時,我奇怪地沉默了。


 


學校幫我掩蓋了事情的真相,最後以作風問題給了我一張通告單, 我把那張單子撕了下來,夾在了蘇小雅日記本的最後一頁。


 


當我將手鏈戴進考場, 金屬探測儀發出刺耳的響聲時,我突然感覺有什麼被戳破了。


 


在我周圍包裹著我的那團柔軟的物質,被這有稜有角的冰冷金屬戳破了個大洞, 充斥在我耳邊的水在一瞬間湧向了更廣闊的天地。


 


高考結束後,我聽說了蘇小雅出車禍的事情。


 


至此,我才意識到這場遊戲結束了。


 


我卻沒能拿到本應有的 happy ending。


 


於是我選擇了出國。


 


畢業後,我再一次聽說她的消息, 是在我回國後的訂婚宴上。


 


我在談論間不經意地提起了蘇小雅的名字。


 


已經初現啤酒肚的同學拍著我的肩膀, 皺著眉回想:「蘇小雅?被查出來有臆想症的那個嗎?」


 


臆想症嗎?


 


或許她高中就有這個病了, 隻是沒查出來呢?


 


不過這與我沒關系了。


 


最後,我還是選擇給蘇小雅交了五年的住院費用。


 


再休息一下,我馬上就要上臺發言了。


 


番外 2 ——蘇小雅


 


從小我的英語就不好。


 


所以當有同學主動給我提出來補英語的時候,我想著, 天上的餡餅終於砸到我頭上了。


 


我送給她一條手鏈,卻沒見她戴過。


 


同學們都很關照我, 和電視劇裡那些爾虞我詐的生活完全不同。


 


我的成績一路上升,照片終於貼在了學校的光榮榜上。


 


可我還是太過天真了……


 


我忘記了樹大招風的事實, 很快便被一群處分通告的常客們圍在了天臺上。


 


我以為自己平淡的高中生活將要戛然而止時, 安俞城出現了。


 


他把我從人群裡拉了出去, 讓我逃離了那個讓人壓抑窒息的環境。


 


所以我給他也編了一條手鏈。


 


他人真的很好,完全沒有學霸的架子, 他好像看出了我給他送手鏈時的窘迫,很隨和地把手鏈戴在了左手上。


 


我和他成為好朋友了, 他接替了那個同學繼續幫我補習英語,還經常給我帶一些好吃的。


 


後來,高三的一模上,我超常發揮, 考到了年級第一的位置。


 


張主任欣慰地拍拍我,語重心長地讓我繼續保持這個成績,說我有希望考進 985。


 


當我看著我的照片被貼在榜上的最高處時,我總覺得,自己會擁有光明的未來。


 


我錯了。


 


當我在鬼屋裡靠著手電筒艱難前行時,安俞城已經坐在了休息亭裡, 他明明和我在路上相遇了,卻還是選擇與我擦肩而過。


 


我撿到了一張紙。


 


是熟悉的字跡, 卻不是熟悉的語句。


 


「遊戲」二字被紅筆圈出來, 在整張紙上分外顯眼。


 


我突然感覺自己的頭有些暈。


 


臨近高考,我終於下定決心, 試著悄悄向教育處寫了舉報信,過程卻異常順利。


 


安俞城的處分通告第二天便出現在公告欄上,他本人知情嗎?


 


可惜我不會知道了,我該回到生我養我的地方參加高考了。


 


等到我再醒來時, 我的右臂已經被打上了厚重的石膏, 完全握不住筆。


 


可能我這一生就該如此吧。


 


我平靜地向媽媽提出了復讀一年的請求,平靜地接受了她的嚴詞拒絕,看著她為我東奔西跑地尋找一個好婆家。


 


坐上「婆婆」的汽車後,我突然覺得自己暈車了。


 


我好像重新回到了高中時, 也不再是蘇小雅。


 


那我是誰呢?


 


想起來記憶深處的那個字,安……


 


顧安雅吧。


 


我是顧安雅。


 


高貴者,生來無罪。


 

熱門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