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為渡劫下山,順手救下一個苗疆少女,少女眼盲,一雙銀瞳無神卻異常勾人。
她失了記憶,無人可依,我心軟,將她帶在身邊。
她說怕黑,每天夜裡都與我同榻而眠,嬌軟的身軀將我纏出一身熱汗。
直到雷劫落下那一日,她手持短刀,刺入我的丹田。
她的臉上沾著我的血,瘋魔道:「姐姐別怕,我們還會永遠在一起。」
1
「轟隆——」
最後一道雷劫劈落在我身上,身上最後一道護身咒應聲碎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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雙眼被鮮血模糊,但也隱約能看見前方飛奔而來的藍色身影。
渾身骨骼被雷劫劈碎的疼痛,也在這一聲聲銀飾碰撞中得到緩解。
「絳凝……」
我慢慢平復呼吸,嘴角扯出一個弧度,望著來人。
「刺啦——」
我瞪大了眼睛,不可置信地看著沒入丹田的銀月嵌蝶短刀。
這把刀曾是我親自煉刻出來,是我送她的生辰禮物。
「為什麼……」
「仙源與魔氣……注定不能同存!」
絳凝將刀一橫,生生將我的仙源挖了出來。
我吐出的血濺到了她身上,那張嬌媚的小臉沾了血跡,竟平添出幾許瘋魔的美感。
生挖仙源的疼痛遠遠比不上心裡的痛。
我強撐起力氣握住她的手,心底還是有些希冀。
「是不是……有人逼迫於你……」
隻要你說是,那我便信你。
隻要你辯解,我就信你。
「沒人逼迫我,這一切都是我自願所為,我接近你就是為了你的仙源。」絳凝緩緩撥開我的手,聲音絕情。
「別怕……我會保下你的性命。
「……我們還會永遠在一起。」
我盯著她的臉,試圖在上面看出一絲說謊的痕跡,但並沒有。
那顆還在跳動著的心慢慢沉寂,水珠從眼角落下,我一時間竟是不知道該哭還是該笑。
「可隻要我還活著……仙源就會再次回到我體內……絳凝……」
我抓著她的手,扣住冰涼的銀月短刀,緩緩對準心髒。
「斬草……要除根!」
「蒼靈!」
心髒徹底被短刀刺破的那一瞬間,我想我心底還是有一點喜悅的。
至少我看到她落淚了。
至少證明在這一段感情裡,她還是動過心,生了情。
2
我叫蒼靈。
無父無母,被師尊撿到,帶在身邊撫養長大。
師尊說我是仙源化身,修行之路注定坦途,假以時日定能證道。
仙源至純至潔,裡面蘊含的是這天地間最為純粹的靈力,有助於他人修行,也是魔氣的克星。
我十七歲那年,師尊告訴我命中注定有一劫難,唯有下山才能找到破解之法。
我下山前,師尊曾告誡我,千萬不能讓他人知道我是仙源化身,否則定會引來S身之禍。
我連聲應下,收拾好行囊就下了山。
也是在下山的那一天,我結識了絳凝,來自苗疆的盲眼蠱女,魔氣的化身。
我鮮少下山,上一次下山還是在我六歲那年,師兄帶我前去參與仙門間的比武,不過那時年少,還不到可以上臺的年紀。
在我的印象裡,山下的人世一直都是繁華景象,而不是像現在這樣,邪祟叢生,妖魔禍世。
又一劍斬S攔路的邪祟後,我聽到一聲痛呼,循聲找過去,聲音是一個被邪祟圍攻的少女口中發出來的。
少女身上傷痕遍布,她手持竹笛,吹奏樂聲操控毒物與邪祟相鬥,在邪祟靠近時又旋身躲開,落下一團毒霧侵蝕邪祟。
她的修為不低,但是這裡邪祟諸多,所以才落了下風。
我持劍飛身上前,一劍斬S她身後偷襲的邪祟,反手丟出一張雷符,拉著她便飛離雷符攻擊的範圍。
邪祟在雷暴下化成飛灰。
少女似乎有些疑惑,她微微歪頭,面朝空地,聲音輕柔道:「多謝姑娘出手相助。」
「舉手之勞。」
我這才發現她的雙眼是銀白的顏色,無光無神。
「你的眼睛……看不見?」
聞言,少女忽然抓緊了我的手,溫熱的血液順著掌心流淌。
「我天生目盲……姑娘,我可不可以跟著你?
「這裡邪祟好多,我什麼都記不起來,又看不見……我……我害怕……」
她說話間微微仰著頭,銀白的眼中泛著水光,嬌媚的小臉上還留有剛才戰鬥中留下的血痕。
多了幾絲破碎感。
這麼好看的臉,花了可惜。
我抬手拂去她臉上的血痕,喂了一顆療傷丹藥入她口中。
「害怕便跟著我吧,我叫蒼靈。」
少女憂心的眉頭驟然舒展開,笑意盈盈:「我叫絳凝,來自苗疆。」
3
天色漸黑,我們在鎮上的客棧落腳。
「要兩間房。」
我掏出兩枚靈石,下一秒就見絳凝伸出手,緩緩將一枚靈石扒回來,塞回我手中。
我心下不解。
她卻緊緊抱著我的胳膊不放。
「可不可以隻要一間,我怕黑。」
絳凝生得很美,尤其是那雙眼睛,就算無神也一樣勾人。
我與她身高差不了多少,她現在這樣微仰起臉,討好乞求般的神色讓我心中微動。
有股說不清的感覺在心底蔓延。
我抬手揉了揉她的頭發:「那就一間吧。」
另一枚靈石還是給了出去。
「勞煩掌櫃再準備些熱水和吃食上來。」
……
我早已闢谷,吃食是給絳凝準備的,熱水自然也是。
她那一身衣裙早已染血殘破,一路過來,她不介意,我看了都覺得難受。
「你還有換洗的衣物嗎?」
絳凝坐在浴桶內,局促地搖了搖頭。
我拿出一套衣裙放在她身邊:「不介意的話就暫時先穿我的吧,明日再給你置辦兩套合適的衣裙。」
我的衣物都是按照我的身形裁剪的,絳凝穿著估計是要拖地上。
我想了想,找掌櫃要了個剪子,坐在絳凝身邊按照記憶裡的身形裁剪衣裙。
「蒼靈,你在做什麼?」
絳凝聽到聲音微微轉過頭,銀白的眸子無神對著水面。
她臉頰被水汽蒸得微紅,散落的長發沾了水,湿漉漉地披在肩頭,更襯得那肌膚白嫩。
我被那升騰的熱氣迷了眼,莫名感覺有些悶熱,繚繞的熱氣中隱約還夾雜著絲絲甜膩的香味,燻得人暈頭轉向。
「我的衣服你穿著會長,我給你剪短些。」
我晃了晃腦袋,落下最後一剪子。
起身要走時,絳凝忽然抓住我的手,半個身子探出浴桶。
哗啦的水聲響起,水珠一滴滴順著她的發梢落下,瑩白的肌膚被熱水泡得有些泛紅。
我心頭一緊,下一秒直接壓著她的肩膀摁回水中。
「當……當心冷,有什麼話,坐著說。」
「蒼靈……」絳凝揪起衣裙一角,神色有些委屈。
「我不會穿你的衣服。」
我:「……我幫你。」
4
夜間霜露重,窗邊已經結上薄薄的霜花。
微涼的水汽夾雜著絲絲香味。
我幫絳凝擦拭頭發的動作一頓,緩緩探頭靠近她脖頸處聞了聞。
「你身上好香啊,是自帶的體香嗎?」
方才也沒見她有擦香。
絳凝身形顫了一下,扭頭輕聲道:「……應該是制蠱時沾染上的草藥香。」
我們本來靠得就近,她這一轉頭,說話間呼出的鼻息噴灑在我臉上。
似乎還有輕柔的觸感在臉上一拂而過。
我面上一熱,就依著這個距離慢慢擦著絳凝的長發。
夜深露重。
靈力隔絕了寒涼,卻並未蒸幹她的柔發。
指尖順著發絲拂下,時不時觸碰到她纖長的後頸和半邊露出的瑩白肩頭。
軟軟的,手感滑嫩。
絳凝長發過腰,終於將水分全數擦幹後,我剛將葛布撤下,懷裡忽然一沉,柔軟溫熱的身軀夾雜著香甜的草藥香。
我低頭看去,隻見到絳凝雙手抓著我的衣擺,銀白的眸子緊閉,睡顏恬靜。
睡著了。
好像……我在山上養的小白狐。
我心下驀然軟了一霎,輕扶著她的腦袋靠在肩頭,尋了個舒服的體位將她抱起放到床榻上。
簾幔落下。
燭火跳動兩下後徹底熄滅。
……
第二日絳凝是在我懷中醒來的。
昨日我找掌櫃要了兩床被子,可今早一醒來,蓋在她身上的被子不知何時,團成一坨擠在了床尾角落。
而她整個人都縮到了我蓋著的被褥裡,手腳還不安分地扒在我身上。
像隻八爪魚一樣,怪不得我昨日怎麼都睡不安穩,感覺有邪祟壓在身上一樣。
絳凝跪坐在床上,神情有些羞澀。
「昨天晚上……有點冷……」
冷?
我望了眼窗檐上結的霜花。
昨日溫度確實有點低了,但是……我昨天沒有關窗嗎?我記得我好像關了。
我是劍修,但主修寒氣,因為體質原因,過低的溫度我甚至能轉化寒氣吸收入體。
絳凝是苗疆那邊的蠱修,蠱修主修毒蠱御獸,再加上她有傷在身,抵御不了寒氣也是正常。
想到這裡,我凝出一個冰玉镯戴在她潔白的手腕上。
「這是由我靈力所化,能抵御寒氣,你戴著……很好看。」
絳凝皮膚白皙,月白色的玉镯戴在她手腕上還寬了些許,隨著她抬手的動作上下滑動,卻不會滑落出。
真的好白。
我握著她的手默默對比。
是蒼白的膚色,像極了玉雪崖上的落雪,一夜雪落後滿目白霜,雪地上若是能盛開幾朵紅花點綴,那再好看不過。
可惜了。
我扶著絳凝的腰身,示意她抬手穿衣。
細長的系帶在她腰間纏了兩圈,最後在右側腰間打了個平安結。
我張開手扣在她腰上。
「好瘦,待會多吃點。」
絳凝身形一僵,下一秒忽然張開手環住我的腰身,下巴壓在我的肩頭。
溫熱的觸感和呼出的氣息在脖頸處格外明顯,我下意識地抬手護住她的後背。
「怎麼了?」
「蒼靈姐姐……」刻意壓低的嗓音鑽入耳中,帶著絲絲痒意。
我似乎聽到絳凝輕笑了一聲。
「姐姐也好瘦呀——」
「要多吃點——」
5
解決完昨日那群邪祟後,今日鎮子裡的邪氣倒是少了許多。
我循著邪氣一路尋找,那些邪祟都是隻會欺負弱小的廢物,修為不怎麼樣,但是極會躲藏,全部解決還是耗費了些時間。
絳凝跟在我身邊,怕她無聊,路過集市時我給她買了根糖葫蘆解悶。
解決最後一隻邪祟的時候,絳凝正坐在我身後的高牆上,小腿晃來晃去,腳腕上的銀飾隨著動作間發出悅耳的聲響。
她雙眼無神地對著前方,雙手握著木籤,糖衣包裹的紅果子被她舔了兩口,舌尖擦著唇瓣回味甜意,然後再淺淺咬下一口。
看得我都有點想吃一口的衝動。
似乎是心念相通,我這個想法剛冒出頭,絳凝忽然從牆上輕輕躍下,紅豔的果子遞到嘴邊,融化的糖衣沾在唇上有些黏膩。
「姐姐嘗嘗,好甜的。」
紅果被絳凝咬了一口,露出裡面淺黃色的果肉。
其實我並不是很喜歡吃甜食,但是鬼使神差,我就著她的手咬下了那顆紅果。
糖衣過於甜膩,紅果微酸,兩種味道相融合,甜度淺了些許,順著喉嚨一路滑到心底。
看著絳凝臉上的笑顏,我勾起唇角,在第二顆紅果上淺咬一小口。
「確實很甜。」
……
最近人世確實很不太平。
妄墟山下鎮壓魔物的封印有松動的跡象,妄墟山掌座傳訊告知師尊,讓他前去修補封印。
魔物的封印自上古留存至今,封印陣法的程序繁雜,一旦補錯一步,就會被術法反噬,還會加快封印的消耗。
這個封印雖然棘手,但也不是不能補。
我師尊在陣法上造詣極高,整個修真界,他若自稱第二,無人敢認第一。
這個封印,對他來說不過是小菜一碟。
但是——
師尊他不能離山……
而他座下隻有我和師兄兩個弟子。
師兄那個蠢貨被一蛇妖迷了心智,腦子不清醒,被師尊關在雪峰崖底下思過,什麼時候清醒了,什麼時候再放出來。
如今已經過去五年,他還是執迷不悟。
所以能代他去妄墟山的隻有我。
【見信如晤,吾徒蒼靈親啟。
【妄墟山下鎮壓上古魔物的封印有松動之象,為師不能離山,你自幼修行天賦極高,修補陣法之術在玉珏之內,半月內練會此術,代為師前往妄墟山修補封印。】
師尊他……對我信任挺大的……
我捏著玉珏,頗有些無語地抬頭望天,再扭頭看一眼大包小包,幹果蜜餞抱在懷裡的絳凝。
一開始我下山是為了渡劫的吧?
現在怎麼變成幹活的了?
半月內練會?他怎麼不說讓我半月內證道呢?
似乎是察覺到了我的視線,絳凝歪了歪頭,分出一半東西塞我懷裡,空出來的手抖了兩下抬起。
玉镯和銀镯相互碰撞發出清脆的叮當聲。
「牽手。」
這幾日路途跋涉,相互聯手斬S邪祟,我與絳凝之間的關系更熟稔了些,她一改初見時的小心翼翼,說話做事也都隨心起來。
我無奈笑了笑,握著她的手往前走。
「蒼靈姐姐,妄墟山還有多久到呀?」
「再步行五日便到了。」
我心下默默補充一句。
御劍一日便到。
師尊要我半月內練會修補封印的術法,這代表封印在短期內不會出現問題。
妄墟山的人想來也不是廢物,注入靈力穩固封印這種小事情,他們宗門自己能處理好。
6
我幼時與師兄來過一趟妄墟山,記憶裡的妄墟山高入雲端,雲霧繚繞,滿座山都被流溢的靈光環繞。
但面前這個……
我扶了一把差點被碎石絆倒的絳凝,錯愕地看著斷成兩半的山門石匾。
妄墟山大師姐虛堰輕咳兩聲。
「對不住,我家小師妹有些頑皮,不小心……把山門炸了。」
躲在虛堰身後的少女探出一個腦袋,眼珠子四處轉悠,最後鎖定在絳凝身上。
「你的眼睛為什麼是銀白色的?好漂亮!」
她一個閃身來到絳凝面前,許是不習慣與陌生人靠得太近,絳凝後退一步躲到我身後。
「眼睛……天生的。」
「天生的?好神奇!我也想要銀白色的眼睛!師姐——」
「別胡鬧。」
虛堰頗有些無奈地拎起少女的後衣領往門內走。
「蒼靈姐姐,我的眼睛……漂亮嗎?」
絳凝扯了扯我的衣袖,問出這句話的時候,那雙無神的眼裡似乎也帶著點點期望。
「很漂亮。」
她的眼睛是我見過最好看的眼睛,銀眸無神又似有天河星光,她的眼睛就像是天界弱水,令人沉溺其中,掙扎不出。
「那姐姐喜歡嗎?」
「喜歡。」
人和眼睛都喜歡。
絳凝很喜歡我的回答,她忽然把臉湊過來,臉上笑得異常開心。
「我也喜歡蒼靈姐姐的眼睛,月白清河,瑩月之光。」
我們靠得很近,絳凝說話間呼出的氣息灑在我臉上。
有些熱。
我招來一股清風試圖吹散臉上燥熱。
「你都沒見過我的眼睛,又怎知會好看呢?說不準是那泥沼黑潭,令人心生厭懼。」
「見過。」
絳凝緩緩道:「我雖眼盲,但感知卻比常人更加靈敏。
「我心裡看見的蒼靈,是清冷的雪峰仙子,面冷心善,眼睛……是清澈幹淨的月白。
「我也喜歡蒼靈的眼睛,喜歡……蒼靈。」
她認真的神色和話語讓我一怔,周遭似乎都變得十分安靜,隻聽得見彼此的呼吸和心跳。
好半晌,見我遲遲未動,絳凝忽然湊過來,柔軟的觸感輕輕貼上臉頰。
轉瞬即逝。
我還未能好好回味。
「其實……也可以去別的地方……」
絳凝的眼睛在我說完這句話的時候忽然瞪大了一瞬,臉上笑意更歡。
她伸出手指點了點自己的唇瓣,軟著聲音道:「蒼靈姐姐,人家看不見。」
明示得這麼明顯,不主動的人都是傻子。
我捧著她的臉,溫熱柔軟的觸感在唇上流連,感受著各自間的氣息。
天地萬物仿佛都在此刻失去了聯系。
我們隻感受到彼此。
……
「我們是空氣嗎?」
站在山門口的月羽有些無語地看著遠處親得忘我的兩人。
虛堰沉默片刻,抬手捂住自家師妹的眼睛。
「非禮勿視。」
7
封印在妄墟山後山的桃花林下,那是虛堰她們平日裡修行練武的地方,若不是封印忽然松動,誰也想不到風景如畫的桃花林底下竟然封著一個魔物。
「那天桃花林抖得像是地震了一樣,還好我跑得快。」
月羽熟稔地走到一棵桃樹後面,撿起被她丟下的鞭子,還拍了拍上面的塵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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