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我眉心緊蹙。


 


是自導自演?還是真的全然替她們母女考慮?


 


還是…我從未看清祁遇。


 


「這…是哪?」


 


「你們……是誰?」


 


我側目,對上祁遇迷惘的眼。


 


茶盞傾倒在地。


 


我踉跄向前,攥緊祁遇的衣領,「再說…一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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喉嚨像被尖刀撕扯。


 


祁遇眼神渙散,「我好像認識你。」


 


雙手像被吸幹力氣。


 


我跌倒在地,「祁遇,你裝什麼失憶。」


 


鄭玉娥扶著我,語氣焦急,「楊姑娘,你手臂還有傷口呢!」


 


「月兒,去請靜深師父!快!」


 


眼前一片潮湿,我嗤笑,「憑什麼,憑什麼?」


 


祁遇憑什麼忘記。


 


那些罪惡。


 


我要他記起。


 


我要他日日煎熬,夜夜懺悔。


 


噩夢纏身,不得安眠。


 


氣血翻湧,眼前一片血紅。


 


我徹底昏S過去。


 


30


 


「我的手好疼啊!」


 


「我的手好疼啊!」


 


耳邊一陣嘈雜。


 


我從被子中探出頭。


 


小翠站在床邊,清秀的臉頰掛著兩行血淚。


 


空蕩蕩袖子隨風飄揚。


 


小翠歪頭,嘴角勾起,「夫人,你為什麼要跑?」


 


「我隻是讓你回來,我做錯了什麼?」


 


「咯咯咯,你把手給我吧。」


 


小翠墨發瘋長,纏繞住我的手腕。


 


猶如荊棘,深深嵌入。


 


好疼。


 


「疼,疼!」


 


我睜開眼,大口喘氣。


 


「阿彌陀佛,施主勿動。」


 


鄭玉娥摁住我的肩膀,柔聲安慰,「素素,靜深師父在為你治手,別怕。」


 


月兒眼尾泛紅,小心踢我擦去額頭冷汗。


 


我側頭,右臂扎滿銀針。


 


密密麻麻。


 


靜深師父雙手合十,雙眼微眯。


 


「施主可有心魔?」


 


心跳驟然加快。


 


我撇開眼,「世人皆有心魔。」


 


「他怎麼樣了?」


 


「是…失憶嗎?」


 


靜深師父捻著手中佛珠,「應是箭頭有毒,那位施主福大命大,隻傷了腦袋。」


 


「待貧僧解毒三次,便可恢復如初。」


 


倒真是禍害遺千年。


 


我點頭道謝,「有勞師父。」


 


「敢問師父,可否解了我體內的毒?」


 


靜深師父望著我,眉目間帶了疑惑,「你體內有兩道毒,互相碾壓。」


 


「貧僧一時找不到解決之道。」


 


我閡上眼,壓下心頭失落,「多謝師父。」


 


靜深師父摘下我手臂銀針,嘆了口氣,「施主右臂傷口太深,又在水中浸泡時間過長。」


 


「加之施主昨夜高熱,我會為施主施針三次。」


 


「右臂可保,隻是,恐怕再也不能提劍。」


 


心髒像被人攥住,我顫聲詢問,「師父,沒有別的辦法了嗎?」


 


「我不能…不能再失去了。」


 


靜深師父收針動作一頓,「除非…能找到平沙山沼澤深處的腐骨靈花。」


 


「隻是其樹十年開次花,凡去之人,十生九S。」


 


我摩梭右臂,緩緩點頭,「多謝師父。」


 


「敢問師父,在哪所寶剎禪修?信女願為我佛塑金身。」


 


靜深師父背上藥箱,雲淡風輕,「貧僧於天地間修行。」


 


「施主但求無愧於心即可。」


 


「貧僧兩日後再來,施主好好歇息。」


 


大門被拉開,跌進一道身影。


 


靜深師父伸手攙扶,緩聲道,「施主小心。」


 


祁遇站直身,輕聲道謝。


 


靜深師父眼神和善,「施主可有親人去過白雲縣若水廟?」


 


祁遇面色疑惑,「我…不記得了。」


 


我撐起身,嗓音顫抖,「有,他娘去過,十年前,沈清音。」


 


靜深師父訝然,語調上揚,「我道為何如此眼熟,緣是故人之子。」


 


「隻是,我同沈施主最後一面,是二十年前。」


 


「她曾算出白雲縣地動,救了全鎮的人,功德無量啊。」


 


「敢問沈施主何在?」


 


我攥緊被單,輕聲開口,「兩年前,因病離世。」


 


室內一時沉寂,隻有佛珠碰撞聲。


 


「阿彌陀佛。」


 


「我曾起卦,沈施主壽數八十有六。」


 


「終是世事無常。」


 


梵音繞耳,靜深師父邁步離開。


 


我倒在床上,輕笑,「是啊,人算不如天算。」


 


臉頰一陣溫熱。


 


祁遇拭去我眼角的淚,小心翼翼,「你別哭,我難過。」


 


水霧朦朧。


 


我笑出聲,「祁遇,為什麼啊。」


 


「為什麼殘害忠良?」


 


「明明祁伯父和祁伯母,都是很好很好的人啊。」


 


祁遇神色慌張,眼尾泛紅,「我做好人,我做好人。」


 


「你別哭,好不好?」


 


31


 


可惡因已經種下。


 


終究開不出聖潔的花。


 


我撇開祁遇的手,「滾出去。」


 


祁遇眼眸低沉,「你好像很討厭我。」


 


我摔碎床頭茶展,怒吼,「滾!」


 


大門被拉開,月兒拉走祁遇,「大哥哥,陪我去做飯,別惹姐姐生氣。」


 


鄭玉娥眼眶蓄淚,輕聲詢問,「素素,他…就是你心悅之人嗎?」


 


我閡上眼,「看錯人也很正常,對吧?」


 


風吹進屋外桃花,滿室清香。


 


我輕聲開口,「玉娥姐,從平沙山去京城,要多久?」


 


鄭玉娥收起地上碎片,「水路兩個時辰,官道要一天一夜。」


 


「隻是今日河邊圍了好些官兵,不知在河裡撈什麼。」


 


「水路應是走不通的,」


 


我嗓子發緊,「玉娥姐能找人幫我買七盒雲片糕嗎?」


 


「京城東市歸寧坊的。」


 


鄭玉娥點頭,「可以,過幾日有貨郎出城販貨。」


 


「我請他下次來時,給你帶上。」


 


「大概五日左右。」


 


房門被敲響,月兒喊道,「娘,素素姐,吃飯了。」


 


鄭玉娥急忙開口,「素素歇著,我給你送進來。」


 


我翻身下床,「不用了,我不喜歡躺著。」


 


桃花樹下,四碗米粥。


 


月兒搬來木凳,「姐姐坐著。」


 


鄭玉娥掃視一圈,沒好氣道,「人呢?」


 


月兒眉眼彎彎,「在廚房做桃花糕。」


 


我攪著米粥。


 


頭頂桃花瘋長,枝椏低垂。


祁遇追隨景王,董啟真罪證都是景王一手搜集。


 


如果,郭其正是無辜的……


 


那景王……


 


腦中絲線緊繃,視線出現一隻手。


 


「桃花糕,加了糖。」


 


「吃甜的,會開心。」


 


祁遇右臉沾了面粉,討好望著我。


 


吃甜的……


 


會開心……


 


兩年前,祁伯父去世。


 


祁遇不思茶飯,身體愈發消瘦。


 


我聽醫士說,甜食可開胃。


 


日日去歸寧坊,變著花樣買。


 


彼時,我強硬掰開祁遇的嘴,碾碎糕點。


 


「祁遇,活著才有希望,才能報仇。」


 


糕點零落在祁遇嘴角。


 


混合著眼淚,鹹澀黏膩。


 


祁遇眼底漸漸清明,「我要S盡天下貪官,還百姓海晏河清。」


 


如果,祁遇發現,自己隻是一把刀。


 


S的都是清官。


 


會瘋嗎?


 


我接過糕點,輕聲詢問,「你為什麼S我全家?」


 


啪嗒。


 


鄭玉娥瞳孔睜大,手中竹筷落地。


 


祁遇眉目緊皺,胸膛劇烈起伏,「S人最簡單。」


 


「生即是S,S即是生。」


 


「S光,都S光……」


 


祁遇身形搖晃,指節攥著發白。


 


月兒扶住祁遇,嗓音焦急,「大哥哥,大哥哥,你沒事吧。」


 


「月兒還等著你給爹爹翻案。」


 


我碾碎手心花瓣。


 


即使被利用,祁遇也該迷途知返。


 


不是再屠戮無辜之人。


 


不對,這不對。


 


32


 


人生沒有回頭路。


 


由不得我後悔。


 


我撿起角落的斧頭,右臂卻顫抖不已。


 


祁遇奪過我手中斧頭,小心翼翼,「柴火夠用。」


 


「阿彌陀佛,施主切莫心急。」


 


我回頭,靜深師父立於桃花樹下,眉目深沉。


 


銀針扎滿手臂。


 


像是螞蟻啮咬。


 


啪嗒。


 


手背落下一滴汗。


 


我抬頭。


 


祁遇面色蒼白,汗珠順著臉頰低落,「靜深師父,我母親是個怎樣的人?」


 


「我不記得了。」


 


我搶先開口,「溫婉如水。」


 


靜深師父笑出聲,「她啊,年輕可是張揚極了。」


 


「掀過房瓦,打過官兵。」


 


「我記得,還從流寇手中救下三個乞丐。」


 


我訝然,「祁伯母年輕時,竟是這般。」


 


祁遇眉目舒展,嘴角帶笑,「如此,肆意瀟灑,也不錯。」


 


我看相祁遇。下意識反駁,「我帶你上房揭瓦時,你可不是這樣說的。」


 


廚房熱水咕咕,熱油煎炒香味迸發。


 


我垂下頭,輕聲詢問,「師父,再有一次是不是我們的毒都能解了?」


 


靜深師父點頭,「注意休息,半年內,不要提重物。」


 


猶豫片刻,我出聲詢問,「除了腐骨靈花,沒有別的辦法了嗎?」


 


佛珠彼此碰撞。


 


風吹落桃花片片。


 


靜深師父搖頭,「沒有。」


 


祁遇面露疑惑,「腐骨靈花是什麼,我怎麼沒聽說過。」


 


靜深師父語氣柔和,「算是神藥吧,可遇不可求。」


 


「古書記載,會在夜晚發出幽藍色的光。」


 


月兒端著炒蘑菇,笑呵呵,「開飯啦。」


 


嘖。


 


上天,真是什麼都想奪走。


 


我換左手拾筷。


 


晃晃悠悠,像是風中落葉。


 


我苦笑。


 


萬事開頭難。


 


沒關系。


 


33


 


門窗被風吹開。


 


屋內燭臺哐當落地。


 


「姐姐,姐姐,你快醒醒。」


 


我猛然起身,後背冷汗直冒。


 


「月兒別哭,怎麼了?」


 


閃電乍起,照亮月兒淚痕斑駁的臉。


 


「娘,娘和大哥哥都不見了。」


 


我披上外袍,摸著月兒的頭,「月兒別怕,姐姐去找你娘。」


 


「家裡不能沒人守著,月兒留在家裡好不好?」


 


「月兒怕嗎?」


 


狂風呼嘯,驟雨傾盆落下。


 


月兒瑟縮,眼神卻格外堅定,「月兒不怕。」


 


「姐姐小心,我等你們回來。」


 


我關上窗。


 


院中,晾衣竹竿墜落在地。


 


地面泥濘,隱隱可以看出腳印。


 


我眉心緊蹙,順手拿起竹竿,


 


沒有硬實力。


 


那就一寸長一寸強。


 


足跡蜿蜒,順著小路向上。


 


腳下一深一淺。


 


直到停在半山腰,樹林深處。


 


前方是微弱的呼喊聲。


 


像極了我初遇鄭玉娥,悲厲的哭訴。


 


我咬牙,避開叢叢荊棘。


 


鄭玉娥跌在汙泥中,面色驚恐。


 


我順著視線望去。


 


幽綠的沼澤正在吞噬祁遇。


 


我扶起鄭玉娥,「走!」


 


鄭玉娥眼神驚恐,顫聲開口,「不…救…救他。」


 


我心口發悶,「他自己找S,能怪誰。」


 


「你自江南來,自然知曉沼澤吞人,絕無生還。」


 


鄭玉娥淚水滑落,抽泣,「不,我見過有人從沼澤中活下來。」


 


「我以為我也可以,我想給你找腐骨靈花。」


 


「可我陷進去了,是他…拉了我一把,自己卻跌了下去。」


 


我腳下一頓。


 


鄭玉娥身形搖晃,「他不像…S了我夫君的人。」


 


「我不想背上這條命。」


 


我攥緊手中竹竿,「或許,是他失憶了。」


 


我咬牙,扔下竹竿。


 


「別動,抓緊竹竿!」


 


祁遇停下掙扎的動作,抓住竹竿一頭。


 


鄭玉娥站在我身後,用力扯動竹竿。


 


暴雨如豆,瘋狂敲打。


 


泥土松動。


 


我腳下一滑。


 


竹竿猛然向前抽送。


 


祁遇力道減弱,嗓音微弱,「放手。」


 


我冷笑,「祁遇,你的命是我的。」


 


「我讓你S,你才能S。」


 


「想背著救人的名頭去S,做夢。」


 


「給我抓緊了!」


 


驚雷炸響。


 


如同多年前那個雨夜。


 


爹和哥哥出徵。


 


我夢見他們困在敵國,回不了家。


 


耳邊卻傳來輕柔的歌聲。


 


祁伯母抱著我,心疼呢喃,「素素別怕,伯母陪著你。」


 


我雙手用力,右臂白布被鮮血浸染。


 


祁遇,不能這麼便宜你。


 


「我喊一、二、三,玉娥姐,一起向後拉!」


 


「好!」


 


一。


 


我要祁遇贖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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