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我是一隻烏鴉精,守護無望山,已有十年。


 


人間的皇帝和貴妃遊歷到此。


 


貴妃聽說,新生的麥芽可以美容養顏。


 


皇帝便下令,收割無望山下所有的麥芽。


 


賀老頭看著自家被糟蹋了的麥田,冒S向皇帝討說法。


 


皇帝下令,將他打了個半S,又賞給了他一盅燕窩。


 


貴妃說:「吃吧老頭,這一盅燕窩,可比你那幾塊麥田值錢多了。」


 


當晚,賀老頭就著耗子藥將燕窩喝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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幾年後,皇帝痴迷修仙。


 


身為國師的我告訴他:「想要成仙,先戒五谷。」


 


1


 


我是一隻修煉千年的烏鴉精,守護著無望山快有十年了。


 


幾個月前,無望山方圓百裡,大旱無收。


 


我違抗天命,執意引來甘霖,連下幾場雨將大地澆透,地裡的麥種才冒了芽。


 


我卻受了天譴,修行倒退幾百年,不得已閉關修煉。


 


卻不料,我才剛閉關,無望山又遭了禍端。


 


「青羽奶奶!青羽奶奶!」


 


識海之外,悠遠的聲音強制將我喚醒。


 


我豁然睜開眼。


 


山門打開,入眼,滿山的小妖跪了一排。


 


「青羽奶奶,你終於醒了!」


 


小頑猴跳到我腳邊,拉住我的衣角,滿腹委屈。


 


我聽見了山腳下嘈雜的聲音,皺眉問道:「發生了什麼?」


 


「人間的皇帝遊歷至此,要修運河下江南,命令人將無望山挖開。這山間的生靈都怕極了,可我們小妖是不能傷害人類的。青羽奶奶,我們現在該怎麼辦啊?」


 


我暗道不好,將小頑猴捧起,平視它:「山下的百姓呢?賀家老頭怎麼樣了?」


 


小頑猴低垂著腦袋,豆大的淚珠滴落在我的掌心:


 


「百姓被逼著挖山。賀爺爺他……」


 


「S了!」


 


「喝了皇帝賜的一盅燕窩,就S了!」


 


2


 


皇帝帶著貴妃一路遊歷到無望山。


 


縣令喜滋滋地告訴皇帝,幾個月前天下大旱,唯有無望山周圍突逢甘霖。


 


地裡的麥苗生了芽。


 


這是一塊福地啊!


 


與皇帝同行的貴妃,穿著綾羅綢緞,滿目嬌嗔地瞧著皇帝:


 


「陛下,臣妾還沒見過新生的麥芽呢,你帶臣妾去瞧瞧吧。」


 


皇帝為博美人一笑,大手一揮,擺駕來到了麥田邊。


 


當時都快到晌午了,賀老頭還帶著穗丫蹲在麥田邊,看著麥芽傻樂:


 


「好啊,好啊,等麥子收了,就交得上稅供了。剩下的糧食,也能讓我和穗丫湊合著活過這一年了。」


 


「嘿,賀家老頭,別看麥苗了,還不快過來拜見天子!」


 


縣令的聲音從不遠處傳來,賀老頭被震得瑟縮了一下,才循著聲音望去,果然看見一群滿身綺羅的貴人。


 


他牽著穗丫,虛浮著步子,向那邊走去:


 


「草民叩見陛下。」


 


皇帝許是瞧見他這副膽怯的樣子好笑,從轎輦上直起身子:


 


「這是你家的麥田?」


 


賀老頭不敢抬頭,閉著眼睛,將臉貼在地上,回道:「回陛下話,是草民的麥田。」


 


「多虧陛下福澤庇佑啊,這是天意知道陛下要巡遊至無望山,所以提前降下甘霖。」


 


縣令存了奉承之意,一個勁地給皇帝拍馬屁。


 


貴妃卻撇撇嘴,嬌笑道:「縣令這意思,就是說咱們陛下的福澤隻惠及得了無望山,其他地方就不行了?」


 


「下官不敢,下官不敢!」


 


縣令嚇得臉一陣紅一陣白,也跟著跪了下去,將臉貼在地上。


 


「哈哈哈,陛下,你瞧他那傻樣。」貴妃嬌笑著附在皇帝胸口,又說,「縣令大人說得沒錯,是陛下的福澤庇佑了此地。」


 


「陛下你看看臣妾的臉。」


 


皇帝聞言,當真撫過她的臉頰,細細端詳起來:「鼻尖起了一個面疱。」


 


「哼!」貴妃嗔怪著輕輕推開皇帝,「就是來了這福澤之地才起的,陛下你可得賠臣妾,不然我可不依。」


 


皇帝寵溺地又將她拉進懷中:「愛妃要朕如何賠?」


 


「臣妾聽說,新生的麥芽碾磨成汁來敷臉,便可美容養顏。這片麥田受陛下的福澤庇佑,想來效果極好!」


 


「哈哈哈,這還不簡單,來人,收割無望山下所有麥芽,給貴妃美顏!」


 


「不行啊!陛下!麥芽抽了,我們老百姓就沒飯吃了啊!」


 


賀老頭突然將臉抬了起來,穗丫也跟著抬了起來。


 


皇帝瞧著穗丫,眼睛都亮了。


 


3


 


「哼,陛下,你瞧見那小丫頭,連魂兒都沒了!到底是臣妾人老珠黃,陛下厭棄了臣妾。」


 


貴妃垂眉,一副委屈模樣。


 


皇帝輕哄著:「愛妃哪裡話,那還是個乳臭未幹的丫頭!」


 


「陛下,我還不知道你嗎?這丫頭再養幾年,怕是要把你的心都牽走了。」


 


「貴妃莫氣,朕讓人將他們拉下去便是。」


 


皇帝話剛落,縣令擦著額頭上的汗珠,又吩咐隨從:「快,快把這爺孫倆拉下去!」


 


隨從牽著穗丫的手腕,就要拉走。


 


賀老頭從地上踉跄著站起,嗫嚅著:「陛下啊,草民的麥田……」


 


沒人在意他蚊蟲般的聲音,貴妃隻高高在上地看著穗丫:


 


「慢著!」


 


她塗滿丹蔻的手指著穗丫,按住虛空往下一點,漫不經心地說道:「臉朝下拉走。」


 


賀老頭還沒從貴妃的話中反應過來,縣令倒是率先跪了下去:


 


「陛下!這就是一個十歲的小丫頭,這路面全是尖銳的石子啊!」


 


皇帝為難地將目光投向貴妃。


 


「陛下,你看這縣令,前面把陛下誇得天花亂墜,現在卻連您的命令都要違抗了!」


 


「陛下,求您放過草民的孫女,她什麼都沒做過啊。」


 


賀老頭又顫顫巍巍地跪下了,一個勁地往尖銳的地面上磕頭。


 


周圍很快便洇滿了血。


 


「呵呵,陛下你瞧,流了那麼多血,他也沒事嘛。」貴妃拉住皇帝的手腕,撒嬌道,「陛下,他們都不聽我的,您替臣妾漲漲威風嘛。」


 


這時候,一直站在皇帝身側的一華服寵臣,低著頭勸誡道:


 


「陛下和娘娘莫要因為這等賤民傷了和氣。」


 


「費仲說得沒錯,這些個賤民有幸討朕的愛妃歡心,是他們的榮幸。」說著,他向身後的侍衛一揮手,吩咐道:「就按貴妃說的,臉朝下,把她拉出去。」


 


「陛下,這人疼了,臉就要昂起來,得找個人將她的頭狠狠地往下插住才行。」


 


費仲笑眯眯地說道。


 


「對,還是費仲的想法有趣!」


 


貴妃高興得一拍手,亮晶晶地看著皇帝,好似天真的少女。


 


「照貴妃說的辦。」


 


「啊!」


 


悽厲的叫聲劃破天空,穗丫的頭,被人拿著槍,插在了地上。


 


身後的人拉著她的腿,將她拖走。


 


縣令別過臉,一臉不忍。


 


「穗丫!穗丫!」


 


賀老頭顧不上他的麥苗了,一心想去救穗丫。


 


「好吵啊陛下,打一頓就好了。」


 


一群侍衛圍著賀老頭,拳打腳踢。


 


最後,穗丫的慘叫聲停了,賀老頭也被打成了一攤爛泥:


 


「穗丫,穗丫……是爺爺害了你啊!」


 


「哎,真可憐。陛下,這賤民是不是說,我們拔了他的麥苗,他就沒飯吃了?」


 


皇帝若有所思,毫不在意地說道:「好似有這麼一回事。」


 


「那不如賞他一盅燕窩吧,沒有麥子了,吃燕窩不就行了?」


 


皇帝寵愛地刮了刮她的鼻頭:「愛妃真是菩薩心腸。」


 


費仲端著一盅燕窩,屈尊降貴地蹲下,放在了賀老頭身邊。


 


貴妃笑得溫婉,輕言:「吃吧老頭,這一盅燕窩,可比你那幾塊麥田值錢多了。」


 


4


 


皇帝和貴妃走後,縣令偷偷讓隨從將賀老頭和穗丫的屍身送回了家。


 


可剛到家門口,就見一伙官兵在屋裡翻箱倒櫃。


 


領頭的官兵,提著賀老頭家最後的糧食。


 


「王卻,你怎麼在這?」護送賀老頭的左行詫異道。


 


王卻提著糧食,又心虛又為難:「皇上要開鑿無望山,緊急收糧稅,還要所有男丁明日去縣衙報到。」


 


「瘋了嗎?前些年陛下要修摘星樓,已經召了好多青壯年走,回來的十不存一。現如今,連這些老人都不放過,你知道今天賀老頭他們家……」


 


左行抱住穗丫的屍身,欲言又止。


 


「我知道,可是我們隻是辦差的,皇命難違啊!」王卻用力地捏著手裡的糧食袋子,別開了眼,「拿去吧,都拿去吧,這世道,老百姓活不成了!」


 


沉默了一路的賀老頭,突然開口說了話。


 


他放下燕窩,將穗丫的屍體從左行手裡抱了過來,厲聲將一行人趕了出去:


 


「你們都走,都走!」


 


官兵們垂著腦袋走了。


 


當晚,賀老頭的木屋旁,多了一個小土堆。


 


月光下,土堆旁,賀老頭就著耗子藥,一口一口地將燕窩喝下。


 


耗子藥擱置久了,藥效弱了。


 


賀老頭疼了很久很久,才咽了氣。


 


我看著回憶鏡裡的一幕幕,氣得發抖!


 


賀老頭對我有救命之恩,我卻不能護住他,甚至可以說,他因為我違抗天命而S。


 


憤怒、自責、頹然,一瞬間百感交集。


 


我本意是守護無望山,所以才引來甘霖降雨。


 


卻因為這場雨,皇帝巡遊來此,給無望山惹來禍端。


 


天命不可違,這場雨下與不下,百姓都難逃一劫。


 


小頑猴爬到我的肩上,笨拙地擦拭著我的眼淚:


 


「青羽奶奶,你莫要自責。是皇帝的過錯,我們當務之急,是保住無望山啊。」


 


人間皇帝暴政多年,氣數將盡。


 


我掐指一算,心道,還等什麼天命,或許我就是推動天命的人呢?


 


5


 


無望山一連下了好幾天雨。


 


電閃雷鳴,暴雨如注,黑雲烏壓壓地懸在低空中。


 


監工的官員終於松了口,讓勞工們躲在雨棚裡休息。


 


縣令讓人熱了姜湯送到雨棚裡來,他人卻始終沒有現身。


 


難得休息的勞工們喝著姜湯,聚在一起說話。


 


一個精瘦的老頭望著檐下的雨線,感慨道:


 


「上半年大旱災剛過,地裡的莊稼好不容易發了芽,如今又是連日的暴雨,也不知道是不是老天爺看不過去了。」


 


「呸,老天爺看不過去,就一道雷劈S那狗皇帝,還有那群當官的,折騰我們老百姓幹嘛!」


 


一個青年人捏著拳,一臉憤恨地回道。


 


「當官的也不全是壞人,至少我們的縣令,還是愛護我們的。」


 


「愛護我們?不是他把暴君引到麥田的嗎?不是他命令官差又來收糧稅的嗎?不是他命人將我們撸到這裡來,讓我們日日挖山,見不到妻兒老小的嗎?」


 


「哼!」老頭氣得將湯碗重重地放在桌子上,「你個黃口小兒,你懂什麼?」


 


縣令是個好官,上半年天旱的時候,他整日都和百姓待在地裡想辦法。


 


京裡的賑災糧食一層層下來,少了又少,他拿出自己的錢財來,去其他地方賣糧。


 


自己和夫人餓得快皮包骨了。


 


他剛得了千金,孩子沒奶喝,整日嚎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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