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那小太監跪下,哭喪著臉:
「殿下,碧霄閣的宮女說。」
「陸姑娘前幾日就收好了東西。」
「今日午宴結束後,就回北境去了。」
暮春的風從長街吹過。
顧承煜愣愣地站在原地。
一股撕心裂肺的痛從心口處蔓延開來。
他好像,把蓁蓁弄丟了。
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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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京到北境。
一個月的車程,我和鬱詔隻走了二十日。
歸心似箭。
外祖母和舅舅一早就得了消息在城門處候著。
見到我,便紅了眼眶。
舅母將母親出嫁前的院子收拾了出來。
表姐早已出嫁,也帶著孩子趕了回來。
接風宴上,小侄子躲在表姐身後悄悄看我。
用自以為小聲但其實眾人都能聽見的聲音悄悄問道:
「阿娘,這就是你說過的姨母嗎?」
淚水驀地就流了下來。
天地之大,我總算回家了。
外祖母再也忍不住,一把摟過我:
「我的心肝。」
「你受苦了。」
我搖搖頭,想說些什麼,卻哽咽得發不出聲音。
皇後娘娘待我很好,宮人們也對我敬重有加。
可我的心未曾有一日不懸著。
生怕行差踏錯一步,就讓娘娘為難,讓陸家蒙羞。
如今坐在這裡,聽稚子低聲喚我姨母。
才終於明白。
什麼叫作,此心安處,是吾鄉。
13
接風宴後,我跟著表姐出了門。
北境的夜晚還是一如既往的熱鬧。
相字的,說書的,賣畫本子的。
逛得我眼花繚亂。
我看中一個玉柵小球燈,剛要付錢,就有人先我一步遞上了銀子。
鬱詔一手將荷包塞回懷中,一手接過燈籠,眉頭微挑:
「陸姑娘,你出來玩,怎麼不喊我?」
賣燈籠雜貨的是個小姑娘。
聽見鬱詔喊我,怯怯地問:
「姑娘可是陸將軍的女兒?」
我有些恍惚地點了點頭。
陸將軍的女兒。
已經不知多久沒人這樣稱呼過我了。
小姑娘欣喜地睜大眼睛,一把將銀子塞了回來。
「我阿娘說了,陸將軍是保家衛國的大英雄。」
「你是陸將軍的女兒,這燈籠我不收你的錢。」
又大著嗓門朝另一個攤子上的少年喊道:
「阿兄,快看,這是陸將軍的女兒。」
「陸將軍的女兒從上京回來了!」
夜市忽然沸騰起來,人人都往我手裡塞著東西。
鬱詔和表姐一個個攤位上放著錢。
費了好大力氣才把我帶出來。
我走了很遠,還是忍不住回望。
父親,百姓沒有忘記您。
您看見了嗎?
14
北境的天仿佛比上京要黑些。
四周一片寂靜,星光如水傾瀉,將我們三人回家的影子拉得很長。
隻是我沒想到,會見到顧承煜。
他站在沈府門口。
一向矜貴的太子殿下,此時看著卻有些狼狽。
衣衫凌亂,眼底還泛著青黑。
看見我時,沉寂的眸子裡才有了一絲光亮。
向前走了幾步,嗓音沙啞:
「蓁蓁,孤來接你回家。」
我淡淡地看著他:
「殿下,這裡就是臣女的家。」
他卻像是沒聽見,上前拉過我的手腕:
「蓁蓁,你是孤的太子妃,上京才是你的家。」
我被攥得生疼,忍不住用力推了他一把。
「放開!」
顧承煜踉跄著後退了幾步,攥著我的手卻始終不曾松開:
「蓁蓁,你還在生氣對不對。」
「之前的那些事,孤可以解釋。」
我不願與他糾纏,用力掙扎了幾下,卻無法掙脫。
「放開她。」
一道冷冽的聲音響起,鬱詔持劍而立,劍尖寒光凜冽,直指顧承煜眉心!
我驚得心都漏了一拍,趕緊擋在二人中間。
劍指儲君,是大罪。
顧承煜怒極反笑:
「鬱世子,你是以什麼身份和孤說這種話?」
「以她朋友的身份,如何?」
二人劍拔弩張,仿佛下一刻就能打起來。
我不明白。
明明在上京時,顧承煜對我還是不冷不熱的樣子。
可我一走,他卻又像是丟了魂一般。
竟還追到北境來了。
我深吸了一口氣,一根根掰開他的手指:
「殿下,你不該來這裡的。」
顧承煜眼神一點點黯淡下去,雙手無力地垂下。
暈了過去。
小巷中,一個小太監趕緊跑了過來。
哭著朝我磕頭:
「陸姑娘,您可憐可憐殿下吧。」
「他為了追上您,日夜不停地趕路。」
「已經幾夜沒合過眼了。」
15
顧承煜在沈家住了下來。
哪怕是為了皇後娘娘,我也不可能真的將他丟在門外。
更何況,他還是太子。
若是他出了什麼事。
沈家擔待不起。
鬱詔與沈家表哥交好。
隔三岔五便來沈府蹭飯。
用晚膳前,二人在院子裡比試槍法。
舅舅和外祖母在一旁點評。
表哥一個失手,被鬱詔拿下,嘴上卻不服輸。
偏說是表嫂今日打扮得太好看,害他分心。
鬱詔擒住他的手又加了幾分力氣,笑罵:
「輸了便是輸了,還找那許多借口。」
「我也分了心,不照樣打得你落花流水。」
表哥意味深長地看他一眼:
「鬱詔,我為我娘子分心。」
「你又為誰?」
鬱詔才反應過來,追著表哥要撕他的嘴。
「你們在做什麼?」
顧承煜站在院子外。
幹巴巴插了句話。
眾人立刻安靜下來。
齊齊朝他行禮。
顧承煜自嘲地笑了笑,神情落寞:
「孤隻是路過,你們繼續吧。」
這半個月來。
顧承煜已經這樣「路過」許多回了。
可每每他一來。
氣氛就冷下來。
他也隻能自找臺階離開。
等待著下一次「路過」。
16
又是半個月過去。
京中來了三道聖旨催顧承煜回京。
第三次來傳旨的公公,還給我帶了一封密信。
我備下酒水,讓追月去請了顧承煜。
他來得很快,臉上有掩飾不住的喜色,小心翼翼地問:
「蓁蓁,你是不是原諒我了。」
我沒有回答,給他倒了一杯酒:
「殿下。」
「我生辰那日,你為何要陪著江若芸賞花。」
「去涿州治水,又為何將她帶上。」
顧承煜以為我是在給他機會解釋,回答得很幹脆:
「蓁蓁,你生辰那日,是江砚派人來請,說有要事相商。」
「我去了才知江若芸也在。」
「還有去涿州時,江太傅隨行,江若芸女扮男裝混在隊伍中,我事先並不知曉。」
「後來她為救我傷了臉。」
「我想著撫慰江家,才提出納她為側妃。」
「不過你放心,回京之後,我會同父皇說清楚,請封江若芸為郡主,也算是給江家一個交代。」
我點點頭,認真地看向他的眼睛:
「顧承煜,那我呢?」
「因為我沒有做太傅的父親。」
「也沒有做鴻胪寺卿的哥哥。」
「所以我的生辰不重要。」
「我的感受不重要。」
「你覺得我無處可去,無人撐腰。」
「所以無論你怎樣對我,我都會忍氣吞聲。」
「是也不是?」
顧承煜眼底閃過一絲慌亂,急切地開口:
「不是這樣的,蓁蓁,不是你想的……」
我打斷他:
「殿下,你自幼被當作儲君培養。」
「權衡利弊對你來說就如吃飯喝水一般尋常。」
「江太傅門生遍天下,江公子年少有為。」
「你偏袒江若芸,我不怪你。」
「我回北境,並非與殿下置氣。」
「而是真的放下了。」
「也望殿下能早日回京,免得讓陛下和娘娘憂心。」
顧承煜定定地看著我,眼眶泛紅:
「蓁蓁,可是我放不下。」
我彎彎唇角:
「殿下不用放下,殿下隻需像從前一樣,忽視我就好。」
「蓁蓁!」
顧承煜已經哽咽:
「如果那天,我沒有偏袒江若芸,你是不是……」
我止住了他的話,聲音很輕很輕:
「殿下忘記自己曾說過的話了嗎?」
「這世上,沒有如果。」
一滴淚水滑落。
顧承煜最後又看了我一眼,仰頭喝下了杯中的酒。
小太監上來攙住他,滿臉感激。
「多謝陸姑娘。」
「娘娘說了,這是特制的蒙汗藥,不傷身,還請姑娘莫要擔心。」
17
小太監帶著顧承煜離開了。
我舒了一口氣,推開門,就看見一道黑色的身影靜靜站在桃樹下。
鬱詔低著頭,塞給我一個匣子。
我看了看。
裡頭全是地契。
兩個京郊的莊子。
三家糧油店。
兩家酒樓、六家首飾鋪子。
還有一個錢莊。
我好奇:「給我這些做什麼?」
少年仍舊低著頭不敢看我,嗓音有些嘶啞:
「這些給你傍身。」
「你回了上京,難免有要用銀子的地方。」
「我大你兩歲,勉強算是你的兄長。」
「這點東西,就當是我給你添的嫁妝。」
「錢莊有自己的鏢局,常在北境和上京走動。」
「你若有什麼事情,就讓他們傳信回來……」
少年還在絮絮叨叨,我從側面看見他微紅的眼圈, 忍不住想逗他:
「那真是多謝鬱世子的好意了。」
「不過世子真該和我一同回上京。」
「再到護國寺轉一圈, 請他們那大佛站起來。」
「讓世子坐上去才是。」
鬱詔知道我在打趣他,卻一反常態地沒有吭聲。
雙手緊握,用力到關節都在泛白。
我心底突然就軟了一下,戳了戳他的背:
「鬱詔,我再給你一次機會。」
「你想好了再說。」
「這東西,究竟是給我當嫁妝。」
「還是當聘禮?」
18
鬱詔那些東西。
既沒當成聘禮, 也沒當成嫁妝。
匈奴來犯。
鎮北王奉命出徵,點了鬱詔做先鋒。
國庫裡的銀子大半都撥去修了河道。
為了湊軍餉,王妃連嫁妝都拿出來賣了。
鬱詔在京中那些產業也都換成了糧草和馬匹。
七月,大軍拔營。
捷報不斷傳來。
鬱詔的家書卻從五日一封,變成十日一封,再變成一月一封。
再後來, 便什麼消息也沒有了。
舅母安慰我,說是軍務繁忙, 他怕是沒時間寫信。
我也隻能說服著自己相信。
十一月, 天氣轉寒。
匈奴人糧草不足, 上書求和。
大軍凱旋時,我和王妃站在城牆上等著。
風從遠方吹來, 帶著塵土的氣息和馬蹄的震動。
地平線上出現了黑壓壓的旗幟。
百姓的歡呼聲震耳欲聾。
隊伍越來越近。
我卻始終沒看見鬱詔的身影。
他失蹤了。
最後一次交兵時,鬱詔負責斷後。
主力部隊撤離至平陽城休整,卻始終不見鬱詔回來。
派斥候前去查看, 隻找到幾具屍體,和鬱詔的令牌。
王妃聽到消息後就暈了過去。
我卻沒什麼感覺,隻是日日都去城牆處等著。
一日、兩日、十日。
一個月過去了, 我照舊早早出門去等。
路過王府時,卻看見門口掛上了白燈籠。
我有些生氣。
讓人架了梯子去夠。
可每回都差一點。
要是鬱詔在就好了。
他若在的話, 定會幫我拿下來。
可是鬱詔不在了。
我看著自己空蕩蕩的, 又一次沒抓住燈籠的手。
突然喘不過氣來。
跪坐在地上,捂著臉大聲號啕。
19
葬禮到底沒辦成。
我同王妃娘娘說了,要和鬱詔成親。
她不同意, 我便長跪不起。
外祖母勸了又勸, 最後隻能紅著眼說上一句:
「和你母親一般的S腦筋。」
我便知道,她這是同意了。
成婚當日,禮官高聲唱和。
我抱著鬱詔的牌位,拜過了天地, 又給雙親磕了頭。
隻差一句「禮成」。
就算正式過了門。
「禮……」
禮官的喊聲卡在喉嚨裡。
門外的嘈雜聲也越來越響。
透過蓋頭的縫隙, 我能看見王妃娘娘渾身都在顫抖。
心中有了一個猜測。
卻不敢相信。
直到一旁蒲團上, 跪下了一道黑色的身影。
我的淚才終於忍不住落下。
想掀開蓋頭, 卻被一雙大手制止。
少年的體溫燙得我心口一顫。
熟悉的嗓音在我耳邊響起:
「新娘子, 怎麼能自己掀蓋頭呢?」
又捏緊了我的手,用隻有我們二人能聽見的聲音悄聲說道:
「蓁蓁。」
「我回來了。」
(正文完)
顧承煜番外
母後五十壽辰。
我終於又見到蓁蓁。
她帶著一雙兒女,在慈寧宮陪著母後說話。
一別多年。
我鬢邊已有了白發。
她卻仿佛依舊是少女的模樣。
我站在殿外。
忍不住想。
這若是我和蓁蓁的孩子。
該有多好。
壽宴上, 又有大臣進言。
勸我充實後宮。
哪怕不立皇後, 納幾個妃子也是好的。
我摔了杯子。
嚇得眾人不敢吭聲。
蓁蓁的小女兒害怕地哭了起來。
流淚的樣子,和蓁蓁從前一模一樣。
我幾乎是落荒而逃,一個人在寢殿喝了許多酒。
恍惚間。
又回到了蓁蓁生辰那天。
我沒有拋下她去京郊。
江若芸也沒機會摔那塊玉佩。
我給她舉辦了盛大的生日宴。
又求父皇替我們賜婚。
成婚那日,桃花開得正盛。
像極了蓋頭下蓁蓁微紅的臉。
婚後的日子溫馨平淡。
我去哪都帶著蓁蓁。
大漠、北境、江南。
我們去了許多地方, 生了兩個孩子。
一個像我,一個像她。
女兒學走路時,摔了一跤。
趴在地上哇哇大哭。
我想上前將她抱起來。
卻突然一腳踏空。
猛地驚醒。
空蕩蕩的寢殿內。
隻有我一個人而已。
孤家寡人。
莫過於是。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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