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蕭宸不是昏君。」

 

「況且，我爹也算是兩朝閣老了，沈家這些年又謹小慎微，明哲保身。」

 

「他若想對沈氏動手，也得掂量掂量。」

 

嘉月點了點頭。

 

隻是，她卻沒有絲毫要走的意思。

 

「樂寧……」

 

她對我露出一個有些尷尬的笑。

 

「那個，蕭弈對我挺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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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雲姑娘現在也已經回了邊疆去了，她此次來都城也不過是求蕭弈看在當年之恩的面子上，替她查清她丈夫染病的真相。」

 

「還有，那個品香樓的鴨子，實在好吃，我舍不得啊，還有你說的那個蘇杭師父做的草鞋子燒餅，蕭弈日日下了朝給我帶回來，倒真還不錯……」

 

「打住，打住！」

 

我怕她再說下去，就要流口水了，忙出言制止她。

 

嘉月嘆了口氣。

 

從來平坦的眉頭微微皺起。

 

「樂寧，我好像不想跑了。」

 

我想起蕭宸方才，那雙眼明亮的模樣。

 

還有他那句「你就在這兒等著我」。

 

頓時心虛得無以復加。

 

「那，那你不跑，我也不跑了。」

 

嘉月點了點頭。

 

「嗯，那我回去了。」

 

「你也盡快回去吧，皇上若是找不到你可要著急了。」

 

我輕聲道了句好。

 

她再三同我保證，以後一定還會同從前一樣，遞折子入宮見我。

 

「那你要保重。」

 

「你也是。」

 

我們互相看著對方笑。

 

仿佛回到幼時的乞巧節，也是在這條河邊。

 

我們共同放了河燈，許下的願望卻與自己無關。

 

我寫的是：

 

「祝上官嘉月，得遇良人，一生順遂。」

 

她寫的是：

 

「願沈樂寧，良人在側，平安如意。」

 

現在，我們的願望，也算是實現了一半了吧？

 

同她道別，我轉過身去。

 

卻遠遠看見了步履匆匆的蕭宸。

 

還有他後頭跟著的喘著粗氣的蕭弈。

 

「皇兄，她們在河邊！」

 

蕭弈指著我們的方向大吼。

 

蕭宸仿佛已經失了分寸。

 

跑過來時，因著太急，還差一點跌了一跤。

 

「沈樂寧！」

 

他平日裡淡漠的語氣維持不住。

 

話語裡竟然帶了微微的哭腔。

 

「你又要跑？」

 

方才我沒注意。

 

他竟然真的將那壺酒贏過來了。

 

還緊緊抱在懷裡，一路上都沒撒手。

 

可現在，他沒站穩。

 

那壺酒自他懷中落下，碎得七零八落。

 

12

 

我一直以為，蕭宸猜忌沈家，對沈家有提防之心。

 

才會讓我名義上入宮為後，實際上卻是作為質子。

 

爹送我入宮，未必沒有同蕭宸表忠心的意思。

 

而我同蕭宸，不過是被迫捆在一塊罷了。

 

彼此之間，並無多少真情實意。

 

可蕭宸這一回，倒像是的的確確地發怒了。

 

他鐵青著一張臉，緊緊地握著我的手。

 

一路用著極大的力氣，牽著我回宮。

 

我慘白著一張臉：

 

「皇上，我錯了。」

 

「我這回是真錯了，我不該丟下你，跑出去的。」

 

蕭宸卻一言不發。

 

也不肯看我一眼。

 

一直到了鳳儀宮前，才松開我的手。

 

我嗫嚅道：

 

「皇上，別生氣了……」

 

他SS咬著牙。

 

似是忍了很久，才將那怒氣咽下。

 

他將袖子狠狠一甩。

 

大步便朝外走去。

 

我衝著他的背影，哀怨道：

 

「皇上，冤枉啊！」

 

「我和嘉月這次真的沒想跑，真的！」

 

他冷笑一聲。

 

「你方才在馬車裡抓耳撓腮，袖子裡的銀票都掉出來了，還想騙朕？」

 

我支支吾吾道：

 

「今兒不是去集市嘛，總得買點東西嘛。」

 

「哦？」

 

「在河邊，到上官氏那兒買東西嗎？」

 

他氣得太狠，連三王妃也不肯叫，直呼嘉月的姓氏。

 

我怯怯地，挪著步子到他身前。

 

「皇上，我發誓，我這次真沒想跑。」

 

我仰頭，望了望天上的明月。

 

「若是我撒謊，便叫我此生疾病纏身，不得，唔……」

 

他立即伸出手來，捂住我的嘴。

 

冷聲道：

 

「不許說胡話。」

 

等他把手拿開，我對著他「嘿嘿」地傻笑了起來。

 

挽著他的胳膊，靠在他的肩膀上。

 

「皇上，你給臣妾一個機會解釋好不好？」

 

他挑了挑眉。

 

眉間的怒氣，竟然就這樣煙消雲散了。

 

唇已然是貼了過來。

 

「行啊。」

 

「到床上解釋給朕聽吧。」

 

13

 

蕭宸這一回，力道特別大。

 

將我治得半天說不出話來。

 

趁著我在那喘氣兒的功夫，他幽幽地嘆了口氣。

 

「沈樂寧。」

 

「你也真是鐵石心腸，心如磐石啊。」

 

他露出一副痛心疾首的模樣：

 

「還要朕怎麼做，你才能信，朕待你是真心的？」

 

「朕喜歡你啊，沈樂寧。」

 

我卻爬到床角，警惕地望著他。

 

「皇上，你不會要喂我糖衣炮彈，等到哪天清算沈家，然後把我廢了吧？」

 

他嗤笑一聲。

 

「沈樂寧，你的腦袋裡每天都在想什麼？」

 

「朕也就當初為了娶到你，用的手段卑鄙了一點。」

 

「其他時候，朕可沒有做過對不住你的事……」

 

他忽然捂住了自己的嘴。

 

我冷笑一聲。

 

「皇上既然自己說漏嘴了，那就從頭開始，解釋給臣妾聽吧。」

 

當初，我始終不明，爹為什麼會一意孤行，將我嫁入皇宮。

 

原來，竟然是蕭宸捉住了我二舅的一個小錯處，竟然小題大做，要對他大加審問。

 

我娘早逝，臨終前最放心不下的便是她這做事冒冒失失的兄長。

 

我爹不能對他不管不顧。

 

二舅所犯之事，可大可小。

 

蕭宸便拿了此事威脅我爹，讓他將女兒嫁給他。

 

我頓時怒從心起：

 

「蕭宸，你卑鄙！」

 

蕭宸卻一把捉住了我的手，將我扯到他懷裡。

 

「你爹一開始，並不答應將你嫁給朕。」

 

「你爹是老臣了，朕也不能強迫他，也是做了很多努力，最終才得了他的認可的。」

 

我伸出手指，點著他的下巴：

 

「比方說？」

 

「比方說，答應為你外祖父當年入獄的冤案平反。」

 

「比方說，答應你爹，你身子不好，不能讓你管宮務。還有在你爹面前用性命發誓，此生隻以你一人為妻，傾盡真心待你。」

 

我想起前一陣子，他突然忙碌了起來。

 

再便是好久沒踏入後宮。

 

還有他同蕭弈商量要去的滄州。

 

正是我外祖父當年事發之地。

 

火燒王府事件過後，他們改期又去了一次滄州。

 

回來不久後，外祖父當年的冤案便得了平反。

 

我嗓音幹澀：

 

「所以你那陣子，是在忙我外祖父的事？」

 

他「嗯」了一聲。

 

「那朕算是解釋完了嗎？」

 

「朕可不是因為你是沈閣老的女兒才娶你的，而是因為你是沈樂寧。」

 

我搖搖頭。

 

「就是這裡沒解釋清楚。」

 

我撲閃著雙眼，望著他：

 

「為什麼你喜歡沈樂寧？」

 

14

 

「你忘了？」

 

他牽起我的手。

 

我第一次看見他臉上露出這樣暖融融的笑意。

 

「有一年上元宮宴，你三言兩語，為一個少年解了圍。」

 

我尷尬地笑了笑。

 

「什麼宮宴，我忘了。」

 

他認真地同我描述，試圖喚醒我的記憶：

 

「就是宣元十七年的那次上元宮宴啊，我母妃剛去世，當時的惠妃同她不對付，那次宮宴上，她便伙同四皇子做局陷害我。」

 

他牽著我的手，目光柔和。

 

「若不是你，當時為我作證，恐怕我此生都要背著這個汙點，也再也爭不得這個皇位了。」

 

「也就沒有今天的蕭宸了。」

 

我撓了撓頭。

 

總算是想起來一些了。

 

「小事而已嘛，你怎麼那麼容易就喜歡我了？」

 

他臉上悄然浮上兩抹紅雲。

 

「後來第二年的新年宮宴上，你隨著你爹入宮赴宴，穿著藍粉色的襦裙，整個人不著華飾，就那樣靜靜地坐在那兒，仿佛一抹出水芙蓉一般……」

 

我被他說得也紅了臉。

 

氣得打了他一下：

 

「好啊，你那時候就盯上我了？」

 

他的吻輕輕落在我額頭間。

 

「是啊。」

 

我氣哄哄道：

 

「說吧，你暗地裡還做了什麼壞事？」

 

他輕笑了起來。

 

「曾有一段時日，你爹被外放到外省做官。」

 

「我便沒法在年年宮宴上見到你了。」

 

「你知道嗎，我當上太子之後，給父皇上的第一道折子，就是以你爹政績出眾為理由，將你爹調回都城做官。」

 

我氣得歪了嘴：

 

「嚯，那你挺能耐啊。」

 

「還有什麼？」

 

他歪著頭思考了一下。

 

「哦，還有上官嘉月。」

 

我緊張道：

 

「嘉月？關她什麼事？」

 

他摸了摸鼻子。

 

「朕派人，在街坊之間打聽到了一些事。」

 

「說你同上官家那嫡次女是手帕交，關系是一等一的好，曾經笑談時，說你們就算要出嫁，也必然也要日日串門。」

 

「朕便逼迫蕭弈去求娶上官家嫡次女，想著若是他同上官嘉月事成了，你應當也會樂意嫁進來些……」

 

我正想同他生氣。

 

他卻已經忙不迭開口同我解釋：

 

「你放心，蕭弈看到上官嘉月第一眼就魂不守舍了，回來同朕說他非她不娶。」

 

「隻不過，朕這弟弟嘛，嘴毒了些，又喜歡口是心非，遇上你那手帕交，也算是針尖對麥芒，有些小矛盾倒也很正常。」

 

「但是，雲亦白的事情，他也第一時間對她解釋清楚了。」

 

「朕的皇弟，可是朕看著長大的，他對在意的人，大事上從不含糊, 並不是那等不能託付之人。」

 

他一邊注意著我的眼色，一邊極快地說道：

 

「不論是上一回王府那事, 還是這一回, 他都沒舍得罰上官嘉月，反而被她治的SS的。」

 

「堂堂一個王爺, 對一個女子低聲下氣、百依百順，還陪著她天天逛京郊大營, 起大早給她買什麼品香樓的鴨子, 簡直是丟盡了朕的臉！」

 

他說著說著，感覺哪裡不對, 便住了嘴。

 

覷我一眼，他笑道：

 

「也罷，常聽聞民間說, 愛妻者有福。」

 

「朕與他，都算是有福氣之人。」

 

他說完這一些, 我這才面色稍霽。

 

他牽著我的手，鄭重地同我承諾：

 

「蕭宸此生不負沈樂寧。」

 

第二日，蕭宸帶著我一同去三王府中

 

我在門口，也聽見了相似的話。

 

「蕭弈此生不負上官嘉月。」

 

15

 

再次見面，我倆喜極而泣。

 

抱在一起互訴衷腸了許久。

 

還好, 嘉月不僅沒有瘦, 瞧著還圓潤了一些。

 

看來蕭弈待她還不錯。

 

一抬頭, 看見蕭宸和蕭弈兩兄弟正抱著臂，盯著我們。

 

眼神出奇的一致, 都酸溜溜的。

 

我收回目光，壓低聲音道：

 

「蕭弈怎麼樣？」

 

嘉月也壓低聲音回我：

 

「還不錯。」

 

她頓了頓。

 

「好像，真的對我挺S心塌地的。」

 

我撲哧一聲笑了。

 

摸了摸她的頭。

 

「那好，我的願望實現了。」

 

她笑著問我：

 

「那我的願望呢？」

 

「也實現了。」

 

我與她相視而笑。

 

「那, 以後你再進宮，我們說什麼啊？」

 

上官嘉月眼珠子轉了轉。

 

「那到時候再說吧。」

 

「反正, 我還是會常常入宮來尋你啊。」

 

她戳了戳我的胸口。

 

「御膳房做的紅豆酥, 我好久沒吃了。」

 

「下次，下次我要兩碟！」

 

我笑著說：

 

「行，你要幾碟子都行。」

 

「吃不完, 讓蘭夏包起來，你也帶回去，給蕭弈嘗嘗。」

 

一旁的兩兄弟卻再也按捺不住。

 

蕭宸率先開口：

 

「沈樂寧, 你們不會又在偷偷商量逃跑吧？」

 

我白他一眼。

 

「怎麼, 我和嘉月湊一起，就隻能幹這事兒？」

 

蕭弈警覺地盯著我：

 

「皇嫂，這一回, 你可別再把我媳婦拐跑了。」

 

蕭宸伸出胳膊，把他推到一邊。

 

「搞清楚，是你媳婦拐跑的我媳婦。」

 

許是白天, 我同嘉月見面, 讓蕭宸多想了些什麼。

 

夜晚他躺在我身側時, 取過一個剪子，將我的發和他的發一並剪下一些。

 

然後，小心翼翼地纏在一起。

 

「沈樂寧, 同心結做好了。」

 

他珍惜地將它們放在盒子裡。

 

「以後，我們就生生世世不能分離了。」

 

我笑著靠在他肩上：

 

「好。」

 

「生生世世，永不分離。」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