砰!
反衝力讓司南彈起,霎時噴出一口血,後腦重重撞上了水泥地面!
最開始的幾秒他竭力睜大眼睛,似乎想保持清醒,甚至還想爬起來。
但那其實是徒勞的。
眩暈、欲嘔、內髒震蕩的劇痛、黏膩濃稠的鮮血……包括整個喧囂的世界,都漸漸離他遠去,恍若隔世的河面。
好像曾經也這麼摔過,就在不久以前,但他什麼都想不起來了。
黑霧平地升起,從四面八方聚攏,緩緩包裹住了視線,將五感化作靜寂的平原。
·
“……快展開搜索……”
“媽的,那麼高跳下來還能不能活……”
“艹這小子,快抓住他!……”
遠方城市燈火通明,懸崖下的風卻冰冷透骨。黑夜裡傳來腳步和狗吠,士兵的叫罵此起彼伏,無數手電光掃來掃去。
突然有人喝道:“在那!”
司南滿頭滿臉是血,從懸崖下草叢裡爬起來,跌跌撞撞往前跑了幾步,被數隻軍犬同時兜頭撲倒。
“抓住了,快——”
“咬他,給他點教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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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誰?我在哪?
這是什麼地方?
……
一切劇痛和掙扎都在混亂中模糊不清,恍惚他隻發現自己變得非常小,手也小腳也小,甚至無法一把就推開猙獰的巨犬。
“哈哈哈看他那樣兒……”
刺耳的笑聲,灼目的手電,猛獸湿熱的喘氣,冰冷潮湿的草地;無數場景光怪陸離,在虛空中化作刀片,將大腦中樞狠狠切割得鮮血橫流。
最後一絲屬於人類的意識繃斷了。
仇恨燃燒著鮮血漫進瞳孔,墜入黑暗的前一瞬間,他隻聽見自己喉中發出一聲渾不似人的怒吼。
·
“四條軍犬、兩名士兵不幸殉職,六人負傷,兩人重傷……”
司南在慘白的實驗室中睜開了眼睛。
六角形空間嵌滿鏡面牆壁,他抬起頭,無數張熟悉而稚嫩的面孔從四面八方與他對視,沾滿血跡的繃帶凌亂纏在黑發間,手銬和幾條電線把他綁在了一張類似牙醫診椅的座椅裡。
……發生了什麼?
他閉上眼睛,不論如何都想不起來,腦海中隻剩絕望、憤恨和劇痛燃燒殆盡後的虛脫。
“電擊。”有人冷冷道。
猝不及防地,電流唰一聲爬滿身體,司南猝不及防發出慘叫,小小的身軀劇烈顫抖,繼而竭力掙扎!
幾秒鍾後電擊結束。
小司南兀自不斷痙攣,艱難地睜開眼,隻見正對前方的實驗室鏡面一變,閃現出幾個戴白口罩的試驗員:“你叫什麼名字?”
“……”司南粗喘著,咬緊牙關。
“電擊。”
“啊……啊——!”
電擊停止,司南全身抽搐、視線渙散,痛苦的餘韻令他回不過神,很久後才慢慢看清周圍的景象。
不遠處試驗員出現在屏幕後,冷冷地看著他:
“你叫什麼名字?”
司南別過頭,胸腔瀕死般劇烈起伏。
“電擊。”
“啊啊啊——“
“電擊。”
“啊,啊……啊……!”
“電擊。”
時間在永無止境的折磨中變得格外漫長,不知道多少輪痛苦過後,司南全身就像剛從冷水中撈出來,黑發湿漉漉貼著蒼白的額角,嘴唇發青,不斷顫慄,手腳裸露出的皮膚上布滿了細微的電擊傷痕。
“你叫什麼名字?”
“……”司南喘息良久,終於開了口,六歲孩子的嗓音就像被砂紙磨過般沙啞:“Noah。”
試驗員進行記錄。
幾秒鍾後屏幕改變,畫面變成一排試管,從左到右分別是不同顏色的藥液,淺藍、淺紅、碧綠、赤紅一字排開,直至最右側觸目驚心的深黑。
試驗員經過機械變聲後一成不變的聲線再次響起:
“你母親每天給試驗體注射的,和給你注射的。”
“分別是哪兩支藥劑?”
小司南瞳孔放大,直直盯著試管,半晌眼底漸漸滲出某種兇狠的神色——
走投無路的小獸被逼到絕境,燃燒著憤怒和瘋狂的光彩。
電線吱吱作響,手銬發出極度繃緊的咯吱聲。試驗員關閉了畫面,下一刻聲音響起:“電擊。”
撕心裂肺的慘叫響徹實驗室,直到失聲。
不知多久之後,司南再次從昏迷中醒來,大腦一片混沌,記憶發生了斷片。他呆呆注視著雪白的金屬天花板,與無數個自己茫然對視。
大門無聲無息地滑開了。
他動了動,勉強望去。
一名西裝革履、金發碧眼的中年男子穩步走近,他有一張因為在電視報紙上出現過很多次,而看起來非常眼熟的臉。
——隻是這張臉現在並不像對民眾演講時那麼振奮親切,也不像電視發言時那麼鄭重莊嚴;他看起來冷冰冰的,因為居高臨下的緣故,甚至有種神經質的陰鬱感。
他站定在司南面前,目光掃視這名六歲孩童因為電擊而不斷抽搐的身體,略微眯起眼睛,突然摸出鑰匙串上的小刀割斷了電線,又咔擦兩聲打開手銬。
“你認識我麼?”他站起身,淡淡地問。
“……”
“你知道我是誰嗎?”
“……”
沉默持續了很久,但男子並沒有像試驗員一樣冷冰冰丟下“電擊”兩個字,相反他有著反常的耐心,盯著司南警惕如野獸幼崽的眼睛,一字一頓緩緩道:“I’m your new father.”
啪!清脆響起,司南迅猛的一拳戛然而止,男子緊攥著他的手腕,一寸一寸強迫他放下手。
“你不是我爸爸……”司南死盯著他沙啞道。
“我爸爸病了,睡在木盒子裡……他隻是病了……”
“像這樣病了嗎?”男子嗤笑道,輕而易舉把司南拽到實驗室角落前,刷卡打開了一扇金屬門。
幾個衣衫褴褸、貌似骷髏的人在空地上徘徊,腳步拖曳蹣跚,竭力向前伸手,發出無意識的悽厲嚎叫。大概是活人的氣息驚動了它們,幾個活死人緩慢轉過身,直勾勾望過來,開始向門口移動。
司南恐懼地向後退了半步,旋即被男子抓住,一把推進了室內。
“擰斷它們的脖子,否則你就會死。”
男子惡魔般的聲音從身後響起,從此貫穿記憶,在潛意識中扎根發芽,瘋長為了盤踞終生的夢魘:“殺死它們,摧毀它們的大腦。”
“否則你就會死。”
長沙,建築工地。
“……司南……”
“司南,醒醒……”
“司南!”
槍彈濺起灼熱的沙土,朦朧中有人在跑,有人在喊,聲音就像隔著水面般沉悶不清。
司南微微睜開眼,被血迷蒙的瞳孔唰然擴散,發著抖抬起手。
殺死它們……
殺死它們……
“他醒了!司南,司南你感覺怎麼樣?”顏豪回頭大吼:“隊長快!突圍撤退——!”
尾音突然變調,顏豪的聲音驟然而止,他感到一隻因為失血過多而冰冷的手,準確攥在了自己腕骨上。
喀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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