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我的母親是一品诰命夫人,父親是當朝宰相,還有三個哥哥和兩個姐姐,都是人中龍鳳。


 


因是家中幺女,又是爹娘的老來女,我自小備受寵愛,吃的穿的用的甚至比宮裡的公主還要好。


 


十三歲那年,聖上為我和太子賜婚,我又成了未來的太子妃。


 


可謂風光無兩,前途一片大好。


 


本來,我的一生就該這麼富貴繁華下去,不料十七歲那年,變故突生。


 


就在我和太子成親的一個月前,秦王起兵造反,戰敗被俘,父親作為秦王黨羽,被判滿門抄斬。


 


我到現在都不明白,父親明明是太子黨,是如何成了秦王黨羽。


 


也不相信一向忠君愛國的父親能做出弑君逼宮的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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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秦王進京那日,確實是父親親自帶人打開了宮門。


 


宮裡來了人,在相府見人就S。


 


我藏在水缸裡,親耳聽到那奄奄一息的馬夫叮囑他的小妾,「你去涼州洗梧鎮投奔我的原配妻子……」


 


話未說完,就咽了氣。


 


更殘忍的是那女子走出沒幾步,也被正好趕過來的官兵SS。


 


隻剩襁褓中一個嗷嗷待哺的嬰兒,許是那官兵動了惻隱之心,竟然沒有S她。


 


半夜,人都走光了,我爬出水缸,抱著小嬰兒,踩著滿地屍體,踏上了前往涼州的路。


 


夢醒,枕頭都湿透了。


 


我雖然不是阿梅,卻隻能以阿梅的身份活下去。


 


京城,是萬萬去不得的。


 


陳佑棠,也是萬萬嫁不得的。


 


我決定跑路。


 


一大早,我收拾了幾件衣服,剛打開門,邁出一隻腳。


 


「娘,你要去哪兒?」


 


珍姐兒昨個非鬧著要跟陳佑棠睡。


 


這會兒醒得早,揉著惺忪的睡眼,抱著我的腿就不動了。


 


一聲「娘」喊得我心裡塌了一塊。


 


我本不打算帶珍姐兒走。


 


她跟著這個狀元郎的哥哥總比跟著我有出息。


 


可畢竟是自己養了快四年的孩子,即便不是我親生,也已經是我心上一塊肉。


 


算了,不管了。


 


我抱起珍姐兒。


 


一轉頭,就看到陳佑棠陰惻惻地倚在大門口,一如當年初見時那樣。


 


「小娘,你要去哪兒?」


 


他這一聲「小娘」叫得我心頭一顫。


 


除了最初剛來的那幾天,陳佑棠從來沒有這麼叫過我。


 


更何況他昨日剛說了那般大逆不道的話。


 


這句小娘,呃,就有點意味深長。


 


我十分應景地打了個顫,「好大兒,娘將你養大成人,也該去尋找自己的幸福了,你莫要攔著。」


 


「苟富貴,勿相忘,不是你說的嗎?」


 


「是我說的,這也不代表我就要一直留在這裡吧。」


 


陳佑棠氣得咬牙切齒,「你還要瞞我到什麼時候,沈芙?」


 


四年了,再一次聽到有人叫我這個名字,我甚至一時沒反應過來。


 


等反應過來的時候,呼吸都慢了半拍。


 


陳佑棠知道我的身份了?


 


他怎麼知道的?


 


似乎看出我心中所想,他晃了晃腰間系著的荷包,我恍然大悟。


 


我的刺繡針法是在師父教的基礎上做了一些改良,若是極親近的人,確實是能認出來的。


 


一想到幾個月裡陳佑棠就這樣戴著這個荷包在京城招搖過市,我一陣後怕。


 


陳佑棠解釋道:「是三公主認出來的。」


 


我又松了一口氣。


 


三公主是我閨中密友,我倆穿開襠褲的時候就認識了,交情那叫一個鐵。


 


我猛地反應過來。


 


「陛下給你賜婚的,該不會是三公主?」


 


「是。」


 


這,剪不斷理還亂的緣分吶。


 


陳佑棠說,他在大殿之上當場拒婚後,為了表達歉意,私底下見了三公主一面。


 


三公主也是爽朗活潑的性子,對拒婚一事並未多言,隻是看到陳佑棠腰間系著的荷包,看著看著,就紅了眼睛。


 


當然,以我對三公主的了解,她還不至於傻到直接把我的身份告訴陳佑棠。


 


「三公主看見這荷包很是震驚,問我荷包是何人所繡,我說是我心上人,她哭得鼻涕一把淚一把。


 


「後來,我在京城聽人講道,三公主與前丞相之女沈芙關系匪淺。」


 


我佩服陳佑棠是個聰明的,不愧是能考上狀元的腦子。


 


我同陳佑棠道:「你既知道了我的身份,那也應該知道我是萬萬回不得京城的。」


 


京城裡認識我的人那麼多。


 


我回去了,隻有一S。


 


陳佑棠卻依舊不依不饒,「先不要管那麼多,你隻需要告訴我,你對我真的沒有感覺嗎?」


 


感覺嘛,自然是有的。


 


陳佑棠腦子好,性子也好,這幾年又長得越發俊美,我雖比他大幾歲,也勉強算得上個妙齡少女。


 


整日與這般人物待在一起,哪能不動心呢?


 


可動了心又如何?


 


我不能去京城,他也不可能為我留下來。


 


而且珍姐兒叫了我三年娘,總不能現在改口叫大嫂吧。


 


陳佑棠扯著嘴角笑了,「你既然沒有否定,我就當是默認了。」


 


「放心,我已經都做好了打算。」


 


我問他做了什麼打算,他卻賣關子不肯說。


 


直到幾個時辰之後,一輛不起眼的馬車停在家門口,從車上下來一名紅衣女子。


 


我看著來人,鼻子一酸,忍不住跑過去與她相擁在一起。


 


這人不是別人,正是我的閨中密友,三公主。


 


四年不見,她沒有多少變化,依舊明媚張揚如同一朵熱烈的格桑花。


 


她見我第一句話卻是:「阿芙,你變了好多,我差點都要認不出來了。」


 


我慚愧地低下頭,心想自己大概是變醜了,變老了。


 


不料她卻說:「我們家阿芙變得更加有女人味兒了呢,瞧這小臉,紅撲撲的。」


 


三公主將從京城帶來的禮物送給珍姐兒,是一隻做工精良的小木馬,珍姐兒樂得合不攏嘴。


 


陳佑棠識趣地抱著珍姐兒去院子裡騎馬去了。


 


我拉著三公主的手進屋,待看清屋子裡頭的樣子,她倒吸一口涼氣。


 


「這四年來,你就住在這樣的地方?」


 


我坦然地點頭。


 


其實這已經比我剛來的時候好多了。


 


頭兩年我做繡活兒賺了銀子後,給家裡添置了不少鍋碗瓢盆桌椅板凳,看著也是個像模像樣的家了。


 


隻是三公主不曾接觸過普通人家的生活,才會覺得吃驚。


 


我笑道:「你別看我這屋子寒酸,可是供出了個狀元郎來呢。」


 


三公主點了點頭,「也是。」


 


又拉著我的手,「你跟那陳佑棠,真的決定在一起了?」


 


「我,我還沒想好。」


 


「他為了你都敢在金鑾殿上當眾拒婚,你們若是郎有情,妾有意,便不要管那旁的許多,嫁了便是。」


 


這個陳佑棠,居然請三公主來做說客。


 


三公主還說,當年我爹參與謀反一案,她也不太相信。


 


因此這幾年一直在暗中調查此事。


 


但是結果並不盡如人意,沒有我爹是被逼迫或者受騙的證據。


 


他好像真的是支持秦王的。


 


也就是說,我爹確實是謀反了。


 


我自小養在深閨,被家人保護得很好,並不懂朝堂的事。


 


如今相府的人S得隻剩我一個,對於當年之事,雖然心中有諸多疑問, 也已無人能給我答案。


 


我已經接受了現實。


 


三公主勸我跟陳佑棠在一起。


 


他剛剛高中了狀元,本該在翰林院任職。


 


為了與我在一起,他自薦去勒川補一個知州老爺的空缺。


 


他如此的真心,我哪還有再拒絕的道理。


 


我決定了,我要嫁給陳佑棠。


 


因為鎮子上熟人太多,小娘變媳婦這事兒實在驚世駭俗, 我與陳佑棠決定到勒川再成親。


 


走的時候, 家裡所有的家什,我們隻帶走了王氏的牌位,和一張八仙桌,一把椅子。


 


我隻好抱著珍姐兒在門口的大石頭上坐下。


 


「(第」7


 


到達勒川的第二個月,我便和陳佑棠成了親。


 


洞房花燭夜, 陳佑棠微醺,將額頭與我相抵,「娘子,我終於娶到你了。」


 


我毫不客氣地掐了一把他的腰, 「說,你是什麼時候對你的小娘有不軌的心思的?」


 


陳佑棠哈哈一笑。


 


「你真以為我看不出來, 你根本不是我小娘?


 


「我早就知道我小娘出身屠戶之家, 哪像你,上茅房還要用廁紙,照顧孩子也是手忙腳亂,卻有一手精美絕倫的繡工。


 


「一看就是大戶人家的小姐。」


 


原來他早就猜到了啊。


 


「那你為什麼不早些揭穿我?」


 


他笑而不語,眼中有星子閃爍。


 


「娘子, 夜深了……」


 


……


 


第二年, 我生下了一個兒子。


 


珍姐兒因為年紀小,改起稱呼來也容易,現在已經管我叫大嫂了。


 


她得了小侄子, 高興得不得了, 每日都要逗弄一番。


 


三公主經常從京城寄東西給我們, 有時是漂亮的衣服,有時是有趣的物件兒。


 


一直到川哥兒一歲半的時候,她才在驸馬的陪同下來勒川看我們。


 


驸馬是當朝的小將軍, 英姿颯爽, 跟三公主也是極配。


 


我們一起在勒川的草原上騎馬奔騰, 迎著朝陽,踩著春草, 好不快活。


 


距離丞相被滅門已經過去了五年多,從最開始爹娘兄姐經常會出現在我夢裡, 到現在已經好久沒夢到他們了。


 


一天, 陳佑棠帶著珍姐兒和川哥兒騎馬回來,路上撿回來一個乞丐。


 


我一眼便認出他曾是我家的門客,我爹引以為傲的左膀右臂。


 


他見了我,哭訴道:「當年, 老相爺並非想要謀反, 是秦王欺他說有人埋伏在宮裡要刺S皇上,老相爺一時心急,上了秦王的當, 這才有了當年的滅門慘案……」


 


第二天,陳佑棠便帶著那人去了京城,要為相府沉冤昭雪。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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