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女兒從公婆家回來，拉著我玩騎馬遊戲。

 

我趴在床上躬起身子，「公主請上馬。」

 

她咯咯笑著，掀開了我的裙子。

 

「媽媽，馬兒是不用穿衣服的。」

 

「為什麼？」

 

「爺爺給我當馬兒的時候就是這樣的。」

 

「爺爺還跟你玩過什麼遊戲？」

 

「找寶藏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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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的小手指向我腿間，「爺爺說，每個女孩的這裡都有寶藏。」

 

1.

 

女兒的話猶如一記重錘，照著我的腦袋狠狠砸下來，眼前頓時一片模糊。

 

我沒有猶豫，立即帶她去了閨蜜所在的醫院。

 

「沒受到實際侵害。不過，要給孩子做心理幹預。」

 

「青青才四歲半，還什麼都不懂......」

 

「無知！這是必須的！」江瀾有些粗暴地打斷我。

 

「很多女孩在童年時期遭遇猥褻，年幼的她們當時並不明白那些行為意味著什麼，但是等她們逐漸長大，就會在某個瞬間回想起這些，成為一生都揮之不去的陰影！」

 

「好。」

 

從醫院出來，江瀾拉著我去吃飯。

 

我沒什麼胃口，心不在焉地給青青夾菜。

 

江瀾問我準備怎麼辦。

 

「報警嗎？」

 

我無奈地搖了搖頭，「沒有證據。」

 

況且報警之後，青青就要被詢問，我不願她再回憶這些。

 

江瀾嘆了口氣，「要不你先跟周恆說一下，他那麼疼青青，一定會幫你的。」

 

回到家，我哄睡了孩子，躺在床上刷手機。

 

大數據像是知道我在想什麼，不停地給我推送相關新聞，看得人心驚膽戰。

 

外面響起關門聲，我掃了眼手機，凌晨三點。

 

周恆閉著眼睛靠在沙發上，眉宇間盡是疲憊。

 

「周恆，我有件事想跟你說。」

 

「說吧。」

 

他坐起來捏了捏眉心，滿懷歉意地看著我。

 

「如果要錢的話就別說了，公司現在也周轉不開。」

 

「不是。」

 

我深吸一口氣，將自己心中的猜測說了出來。

 

周恆聽完氣得眼睛通紅。

 

他瞥了一眼青青的房間，壓低了聲音說：「你太荒唐了！你怎麼能把人想得那麼齷齪！」

 

2.

 

「爸有多疼青青你不是不知道，況且一大把年紀的人了，他怎麼會做出那種事？」

 

他站起來走了兩步又坐下，「小曦，這種謠言傳出去是會S人的！」

 

「我知道你愛青青，愛到有些焦慮了，可你不該有這種想法！那是她親爺爺！他怎麼會？」

 

「怎麼不會？」

 

我拿出自己刷到的新聞給他看。

 

「這個女孩，留守兒童，從六歲開始就被她的爺爺侵犯。」

 

「還有這個，難道這些新聞都是假的嗎？」

 

「別說是親爺爺，就是親爸爸,幹出那種混賬事的也大有人在！」

 

「啪！」

 

耳邊一陣轟鳴，臉頰上泛起火辣辣的疼。

 

我捂著臉，不可思議地看向周恆。

 

我們結婚六年，這是他第一次對我動手。

 

周恆的眼中閃過一絲慌亂，「趙曦，你是不是瘋了！這種話也是能亂說的嗎？」

 

我攥緊了拳頭，「所以你不相信孩子說的話？」

 

「如果這件事是假的，我去給爸磕頭認錯，可如果這件事是真的，周恆，你打算怎麼辦？」

 

他冷冷地看著我，沒有說話，但我心中已經有了答案。

 

我轉身要走，卻被他拉住胳膊。

 

「對不起小曦，我最近實在是太累了。」

 

他的臉上浮現出一抹灰敗之色，「公司的事，還得靠爸才能解決，我們不能得罪他。」

 

一句話，讓我的心徹底墜入冰窟。

 

我抬手甩了他一巴掌。

 

「以後我不會再提這件事了。」

 

2.

 

第二天我和青青起床的時候，周恆已經做好了早飯。

 

這是他慣用的道歉方式，從前百試百靈。

 

「等會兒我跟你一起去送青青。」

 

「好耶！」

 

青青拿著雞蛋手舞足蹈，「爸爸你好久沒和媽媽一起送我上學了！」

 

到了學校門口，她轉過身朝我們揮手，一蹦一跳地走了。

 

看著她不諳世事的樣子，我心如刀絞。

 

她還那麼小，不該經歷那種事情。

 

周恆趴在方向盤上，嘴角微揚，「你看青青，多開心。」

 

我假裝沒有聽見。

 

「還疼嗎？」他摸了摸我的臉。

 

我拍開他的手，把頭撇向窗外。

 

裂痕一旦出現，鏡子就已經碎了，隻是早晚而已。

 

周恆還以為我和從前一樣隻是賭氣，輕笑一聲收回了手。

 

「今天下午青青就放暑假了，我帶她回我媽那住段時間。」

 

他發動車子，「好。」

 

我假裝要去逛商場，下車之後又拐去了婆婆家。

 

上班時間，隻有婆婆一個人在家。

 

她坐在沙發上，看著電視塗指甲油。

 

我開門見山，「媽，青青說我爸睡覺的時候摸她的......隱私部位。」

 

婆婆手抖了一下，指甲油落在了腳背上。

 

「小孩子瞎說的，根本沒有的事。」

 

「所以真的是他摟著青青睡覺？你為什麼不攔著？」

 

公婆一直是分房睡的，每次青青留宿我都囑咐婆婆帶著她睡。

 

「我......我不敢，不是，我攔不住他。」

 

心底突然蹿出一股火，我衝她吼道：「什麼叫攔不住？攔不住你為什麼不跟我說？不跟周恆說？」

 

「你告訴我，他到底有沒有對青青......」

 

3.

 

我哽咽著，不忍再說下去。

 

「你不說實話，我就去報警，把這件事情發到網上，青青不好，咱們誰都別想好過！」

 

婆婆立刻跪了下來。

 

「小曦，你消消氣。他就是帶青青睡覺，有時候爺孫倆一起洗澡，絕對沒什麼嚴重的事情。我發誓，不然我出門讓車撞S！真的，你相信我！」

 

她抓住我的衣服又哭又叫。

 

「小曦，媽求你，千萬不能報警，你報警我們家就完了。你得為青青考慮，她爺爺要是犯了罪，她的前途也會受影響啊！」

 

我顫著手把她推開，「你們不配當她的爺爺奶奶，不，你們連當人都不配！」

 

我渾渾噩噩地回到家，在床上躺了一天，腦子裡不斷回想起青青出生時的場景。

 

由於是早產，我還沒看清她的樣子，她就被護士抱進了重症監護室。

 

每天五分鍾的探視時間，我隻能隔著玻璃看她。

 

剛開始留置針在她手上，後來換到了腳上，等轉到普通病房的時候，留置針又跑到了頭上。

 

「她一直亂動，實在沒地方扎了。」護士這樣說。

 

那一刻，我放棄了懷孕期間對她的所有展望。

 

我隻想讓她健康、快樂。

 

我自認為已經將她保護得足夠好，卻沒想到虎狼就在身邊。

 

我問江瀾，怎麼能讓青青盡快把這件事忘了。

 

「她還小，會被很多新鮮的事情吸引，你多陪她，多帶她玩，出去交朋友，也許慢慢地就會淡忘了。」

 

「也許？」我敏銳地抓住她話裡的關鍵詞，「也許她忘不掉，對不對？」

 

「如果她不能徹底脫離現在的環境，那個人一直在她眼前……」江瀾猶豫了一下，沒有說完。

 

「那就讓那個人消失吧。」

 

「小曦！你別衝動！這樣會害了你自己，萬一你有個三長兩短，青青怎麼辦？你要把她丟給那家人嗎？」

 

一句話讓我發蒙的腦袋瞬間清醒。

 

我苦笑道：「隨口一說罷了。」

 

現在我想不出任何解決的辦法。

 

臨近放學時間，我收拾好行李，準備接了青青去 A 城。

 

一路上，她低著頭悶悶不樂，不像往日嘰嘰喳喳的樣子。

 

「青青，今天不開心嗎？」

 

我看向後視鏡，發現她抿著唇，眼睛通紅。

 

「媽媽，爺爺是壞人嗎？」

 

4.

 

我疑惑，「寶貝，為什麼這麼說？」

 

「今天，老師說背心和短褲遮住的地方是隱私部位，不可以讓別人摸。可是爺爺摸過我的隱私部位。」

 

她看著我，眼中蓄滿了淚水，「媽媽，老師說要勇敢地拒絕，可是我不勇敢，我沒有保護好我的身體。」

 

心髒仿佛被狠狠擰了一下，我停下車，把她抱在懷裡，含著淚安慰她。

 

「青青，這不是你的錯。是壞蛋的錯，是媽媽沒有保護好你。」

 

細嫩的小手緊緊摟住我的脖子，「嗚嗚嗚我再也不喜歡爺爺了。」

 

我總以為她太小，所以刻意回避這些敏感的話題，可壞人下手的原因恰恰也是因為孩子還小。

 

更可悲的是我作為她的媽媽，卻不知道該怎麼幫她討回公道。

 

四個小時的車程，我始終心亂如麻。

 

青青在高鐵上遇見兩個小朋友，三個人嘻嘻哈哈玩了一路，似乎已經把那件事情忘了，到家之後大口大口地往嘴巴扒飯。

 

「姥姥，你做的飯好香啊！」

 

我媽笑得合不攏嘴，「那青青就多吃點。」

 

吃完飯，我到廚房洗碗，我媽帶著青青在客廳看電視，沒一會兒，她走了進來。

 

「跟周恆吵架了？」

 

「沒有。」

 

「氣色那麼差，眼睛通紅，還說沒有？有什麼跟媽說說，別悶在心裡。」

 

壓抑的情緒瞬間崩潰，我將這兩天發生的事情告訴她。

 

「媽，我該怎麼辦？」

 

「假裝什麼都沒發生。」

 

手裡的碗沒拿住，掉在地上，摔了個粉碎。

 

我蹲下去撿，眼淚卻不受控制地流了出來，砸在碎瓷片上。

 

「我做不到。我是她的媽媽，她被壞人欺負了，我卻默不作聲，我怎麼還配當她媽媽？」

 

「可你想過沒有？小曦，這件事情鬧起來，對誰都不好。媽教書那麼多年，比這嚴重的事情我也見過，人渣或許會被法律制裁，可那些孩子的人生，十有八九也都毀了。要知道，唾沫星子淹S人。」

 

「難道就這麼放過他？我不甘心。」

 

「他畢竟是周恆的爸爸。這件事情一旦捅破，你有沒有想過周恆該如何自處？你們兩個還能不能過下去？」

 

「你是在單親家庭長大的，媽媽覺得很對不住你。可那是因為你爸混蛋，媽媽沒有辦法。你和周恆的感情那麼好，難道就這樣散了嗎？你忍心讓青青也沒有爸爸嗎？她……」

 

「姥姥！姥姥！」

 

青青的聲音隨著腳步聲由遠及近，頃刻間已經到了門口。

 

我趕緊抹了下眼睛，卻還是被她發現異樣。

 

她跑過來捧住我的臉，認真道：「媽媽，你為什麼哭呀？你傷心了嗎？」

 

「嗯，因為媽媽不小心把最喜歡的碗打碎了。」

 

「沒關系！媽媽，隻是一個碗而已。」

 

她從口袋裡拿出一個奶糖，剝開塞進我嘴裡，「吃個糖就不傷心了哦！」

 

我緊緊地抱著她，痛哭出聲。

 

4.

 

A 城是個海濱城市，風景宜人。

 

我帶著青青去海邊，去遊樂場，每天從早玩到晚，她再沒有提起那件事。

 

我坐在沙灘上，看著她在夕陽下跑著，笑著，那樣美好。

 

就讓這件事過去吧，我安慰自己。

 

今後我會保護好她，不讓她再受一絲一毫的傷害。

 

手機鈴聲驟然響起，是周玥打來的電話。

 

「嫂子，聽我哥說你回來了，晚上一起吃飯吧，我好久沒見青青了。」

 

「好。」

 

小姑子在 A 城工作，常年不回家。

 

我們雖然見面不多，但她對青青很好，幾乎每周都會打視頻看孩子，經常給孩子買東西，我心裡很是感激。

 

我見她，還有一個原因。

 

她是律師，也代理過不少類似的案件，我想問問她這種事情該怎麼辦。

 

我帶青青去商場挑了一隻手表作為禮物。

 

青青見了周玥很親，抱著她不撒手。

 

「姑姑，這是我給你挑的！」

 

周玥笑著看她，「真的呀？謝謝青青。」

 

「姑姑，你快試試好不好看！」

 

「好。」

 

周玥卷起左手的袖子又突然放下，盡管速度很快，可我還是看到她的手腕上，有一條長長的疤。

 

她伸出右手，「青青來幫我帶上好不好？」

 

吃飯的時候，我借朋友的名義旁敲側擊地問她。

 

「孩子多大了？能否清楚地描述事情發生的時間、地點？能不能找到相關的證據？」

 

一連串的問題讓人猝不及防，我支支吾吾著答不上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