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回過神才發現，竟然就這麼站了一整晚。

 

一夜未睡的沈知元雙眼通紅。

 

連旁邊的保安都嚇到了，不知道少爺為什麼看起來很不高興的樣子。

 

「有人給你織過圍巾嗎？」

 

沈知元忽然開口。

 

保安顫顫巍巍地看向他手上那團碎掉的紅色毛線。

 

少爺怎麼忽然問起這個？

 

中年大叔憨厚地低頭一笑：「我家婆娘手很巧……我的圍巾和手套都是她織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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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知元沒有表情，讓人辨不出喜怒：

 

「哦，是嗎？

 

「那從明天開始，你被解僱了。」

 

看著保安大叔臉上的表情逐漸變得驚恐，沈知元覺得心頭那股無名火才終於發泄出去一點。

 

他憎惡這個世界上所有比他幸福的人。

 

18

 

我沒有回復沈知元的消息。

 

我無法理解他為什麼發這些莫名其妙的話給我。

 

搬離沈家之後，我還反手拉黑了他所有聯系方式。

 

從那天起，我的生活變得很清淨。

 

除了上課就是做做兼職，兩點一線。

 

沈承堯下班的時候會來學校接我吃飯。

 

每次他都將黑色豪車停在我的教學樓下面，十分惹眼，這種行為跟他從前的性格相比，簡直大相徑庭。

 

我私下裡問他為什麼。

 

沈承堯理所當然地回答：「我不在的這段時間裡，誰知道有沒有哪個小男生想追你。

 

「我得讓他們知道自己失敗的理由。」

 

……萬萬沒想到，這人幼稚起來也是挺離譜的。

 

室友們八卦地追問我和沈承堯的關系。

 

我大大方方地告訴她們，他是我暗戀的人。

 

如今，暗戀成真，沈承堯已經是我男朋友了。

 

「哇靠，你以前怎麼沒說你男朋友這麼帥！」

 

「我就知道能讓織織熬夜寫情書的男人絕對不會太差！」

 

「對了，織織，前陣子許紀他們總來問我，你那封情書是不是寫給沈知元的，當場就把我幹沉默了。」

 

「可不嘛，沈知元雖然長得帥又有錢，但是一看就是那種逼王，整天拽得二五八萬的，到底誰會喜歡啊，也就能哄騙一下那些學妹吧。」

 

「笑S，沈知元你老公！」

 

「滾滾滾，你老公！」

 

「說起來還有點奇怪，我聽沈知元他們專業的說，最近幾天他都沒來上學，好像是跟家裡吵架了……」

 

室友們不知道我和沈知元的關系。

 

聽她們興高採烈地討論著，把我也給逗樂了。

 

可我並不關心沈知元為什麼沒來上學，抑或是為什麼跟家裡吵架。

 

我不詛咒他的人生，卻也不希望他過得好。

 

最諷刺的是——

 

除了沈知元和他的狐朋狗友們，似乎沒有人會認為，情書落款的「沈」字指的是沈知元。

 

話正說著，我的專屬司機沈承堯已經出現在熟悉的地點。

 

樹下的男人站在車邊，低頭看表，似乎並沒有因為放學時間延誤而急躁。

 

有路人因為他出類拔萃的外表側目看來，可沈承堯依舊耐心地等待，站得筆直。

 

風沙沙地吹過來，他硬朗的眉眼就快要融進蔥翠的樹蔭裡。

 

這一幕讓我心跳加速。

 

我向他奔跑而去——

 

就像我夢中出現過無數次的場景那樣。

 

把我擁進懷裡後，沈承堯像往常一樣捏捏我的臉。

 

可他今天的表情有些嚴肅，裡面還摻雜了些許無奈：

 

「小織，恐怕我得回沈家一趟，有些麻煩需要先處理一下。」

 

19

 

沈承堯雖然沒有明說，我卻直覺他口中的「麻煩」應該是跟我有關。

 

我堅持跟沈承堯一起回沈家。

 

剛進門，就看見沈阿姨那張不快的臉。

 

她眼神掃過我，卻更像是一種無視：

 

「承堯，你回來了。

 

「嫂子有些話想問你。

 

「前幾天阿元鬧著不想回學校，我們逼問他原因，他才說，是因為你。

 

「你們之間到底怎麼了？」

 

我忽然想起，白天剛聽見室友們說起沈知元沒來上學的事。

 

但怎麼會是因為沈承堯呢？

 

我想不明白。

 

沈承堯面上沒什麼波瀾，語氣也淡淡的：

 

「這話你該問自己的親兒子，我怎麼會知道他的想法。

 

「不過嫂子，在有些事上，溺愛隻會害了阿元。」

 

沈阿姨被激怒了。

 

她高聲質問：

 

「你以為我不知道？

 

「還不是梁織勾得你們兩個人反目成仇？」

 

這一次，她終於看向我，眸中盡是護著自己兒子迸發的怒火：

 

「梁織，我們對你不夠好嗎？你怎麼忍心這麼對待阿元？」

 

沈太太在我面前向來都是和善的。

 

我第一次見到她如此大發雷霆，甚至不知道她口中說的我「害」沈知元到底指的是什麼。

 

另一邊，沈知元不知道什麼時候出現了。

 

他穿著睡衣，病恹恹地站在樓梯上。

 

「媽，別說了。」

 

那雙充滿紅血絲的眼睛，看到我跟沈承堯緊緊牽住的手，微微一滯。

 

20

 

看見他那副嘴臉，我更想吐了。

 

我從未像現在這樣討厭一個人。

 

甚至有些不善良地希望，他能一直這樣病下去，永遠也別好起來。

 

「我、我沒有。在學校，沈知元不許我和他說話。在家裡，他心情不好會欺負我。」

 

我深吸氣，努力吐清每一個字。

 

「這種人，我躲都來不及，怎麼可能想要勾引他？」

 

每字每句，都是我這些年的遭遇。

 

我憋在心裡太久，差點都要覺得自己不在意這些了。

 

事實上並沒有。

 

「小叔叔，我想跟梁織談談。」

 

沈知元臉上青一陣白一陣。

 

他想要解釋。

 

沈承堯不悅地擰緊眉宇：

 

「梁織也是你能喊的？論輩分，你該叫小嬸嬸。

 

「有什麼想談的也憋回去，沒看出來嗎，她不想和你談。」

 

沈知元氣得發抖。

 

他衝下來，卻被沈太太SS按住。

 

兩雙眼睛裡帶著同樣的憤恨不甘。

 

沈承堯淡淡開口：

 

「我這次來是想解決另一個問題。

 

「前幾天，我收到一份遺囑，上面寫的內容和哥之前的說法似乎不太一樣。

 

「筆跡鑑定的結果出來了，是爸親手寫的，哥當年的那份遺囑造假，我已經按照正常流程起訴，你們最近應該會收到郵件。」

 

沈太太臉色微變：

 

「你怎麼能出爾反爾？

 

「當年是你說自己要跑去當記者，不想繼承家業的！」

 

低沉的嗓音打斷沈太太尖銳的號叫：

 

「我不想要，和別人搶走，這是兩個概念。」

 

原來，這就是沈承堯這次回來的另一個目的。

 

他粗礪的指腹輕輕刮過我僵直的手指：

 

「原本看在你們照顧過織織的份上，想給你們三天時間再滾出去，可現在沒那個必要了。」

 

沈太太剛才那副趾高氣揚的神情瞬間消失。

 

她難以置信地看著沈承堯：

 

「你……你做這些事，對得起你哥嗎？」

 

「從小到大，我哥明裡暗裡使的那些手段，也對得起我嗎？」

 

沈承堯置若罔聞。

 

「明天這個時間，這棟房子必須清空。

 

「還有，是我先喜歡的梁織。

 

「她是沒有家人能依靠了，但是她還有我。你們欺負梁織，就是在打我沈承堯的臉。」

 

心底因為這句話漾開一股難以抑制的暖意。

 

恍惚間，我好像又變回那個躲在花架下悄悄哭鼻子的少女。

 

是沈承堯撩開藤蔓。

 

蹲下身，笨拙地比著手語哄我：

 

【小織，你笑起來最好看了。】

 

21

 

雖然不清楚沈爺爺遺囑是什麼情況，但沈承堯把來龍去脈大致說了一番。

 

原來沈先生一直都是沈爺爺前妻的孩子。

 

沈承堯以為接納了這個憑空出現的哥哥，哥哥也會把他當成親人，所以懶得參與那些明爭暗鬥，總覺得一家和睦比什麼都強。

 

多年相處下來，卻是人心隔肚皮，恨不得把親兄弟往S裡算計。

 

表面是憨厚的大哥。

 

背地裡卻偷偷調換遺囑，偷天換日。

 

再加上沈知元和沈太太今天的所作所為，更是激化了矛盾。

 

沈家搬走的那天，天氣很好。

 

我本想把自己做兼職剩下的錢還給他們，畢竟沈家養過我幾年，我不想欠他們什麼。

 

可沈承堯說，他們不配。

 

我要是實在想還，就還給他，畢竟，現在他才是沈家當家作主的人。

 

我當真了。

 

正準備把錢轉給他：

 

「好。要、要是不夠的話, 我會努、努力繼續賺的。」

 

回應我的卻是一記深吻。

 

氣喘籲籲分開之際，沈承堯已經悄然將戒指套在我手上。

 

他湊在我耳邊說：

 

「小織，能不能用這個還？」

 

22

 

聽室友們說，沈知元又回來上學了，好像還成了個破產少爺, 跟以前的高調和張揚完全不符。

 

我默默點頭，裝作吃瓜的樣子。

 

可下課的時候，人都快走光了, 沈知元竟然找上門了。

 

此時的他換掉一身名牌，穿得十分樸素。

 

往日裡經常圍著他的那群狐朋狗友也消失不見。

 

可見，他們之間的感情，全靠金錢維系, 一戳就破了。

 

哦對了。

 

聽說是沈先生當家作主的那段時間，給集團捅了個小窟窿, 被董事會踢出局的時候，算是淨身出戶。

 

所以，沈知元現在的日子應該算是挺慘的。

 

「梁織，求你了, 跟我談談, 就這一次。」

 

沈知元攔住我。

 

我冷靜地別開臉，準備報警。

 

不料，沈知元抓著我褲腳, 緩緩滑落在地。

 

他從口袋裡拿出一張皺皺巴巴的紙。

 

等到完全展開, 我才發現, 那居然是被撕掉的那封情書。

 

隻是以碎片的形式被人重新粘好, 看起來花了不少工夫。

 

他紅著眼，抬起頭, 小心翼翼地問我：

 

「從前是我幼稚，不願意承認自己喜歡你, 所以用推遠你的方式來否認自己的心意, 更不想被那幫兄弟嘲笑。

 

「可我也是後來才知道, 原來你不會說話是騙我的。

 

「那你喜歡我呢，也是騙我的嗎？你真的一點點都沒有喜歡過我嗎？」

 

我看他卑微地跪在地上，無動於衷。

 

「從來沒有。

 

「你刻薄、冷血, 渾身上下有什麼值得其他人喜歡的地方嗎？」

 

「梁織，我知道錯了。」

 

沈知元惶恐地揚起臉, 「我已經把那封情書貼好了，熬了兩個通宵，不信你看……」

 

我面無表情地撕掉：

 

「我永遠不會原諒你。

 

「如果你再出現在我面前，我會報警, 告你跟蹤。

 

「滾遠點吧，沈知元。」

 

沈知元眼尾好像更紅了。

 

不知道這一刻的他，有沒有一點體會到那時我的心情？

 

恐怕遠遠不夠。

 

「那你喜歡我呢，也是騙我的嗎？」

 

「—也」或許沈知元還不明白, 他跟沈承堯的差別之處。

 

在都不明確自己心意的時候, 一個寧可遠走，也害怕貿然決定會傷害到我，另一個卻是不斷傷害我來驗證自己對我的感覺。

 

這樣的「愛」很畸形。

 

現在的我被人好好地愛著, 更明白什麼樣的愛是健康的。

 

這一次，我沒再回頭，大步朝前走去。

 

走向自己的愛人。

 

也走向更璀璨的人生。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