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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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救下了兩個瘋癲的女子。


 


一個在軍營裡任人踐踏,渾身上下沒有一塊好肉,時而大笑,時而大哭,已然瘋了。


 


一個在寺廟裡孤苦無依,雙腿殘疾,脾氣極壞,廟中人都畏她懼她。


 


人人都說她們早就該S了。


 


可隻有我還記得。


 


她們曾也是天驕,是為忠臣跪斷雙膝、以一己之身抵擋過千軍萬馬的英雄。


 


1


 


我見到侯瀾雪的時候,是在黃沙漫天的邊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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來來往往身著甲胄的兵邊說著葷話,邊往營帳中走。


 


「哥兒幾個有福了,聽聞京城那邊又送來幾個犯了罪的娘們,嘖,我和你說,這京城來的娘們,皮膚滑得都能嫩出水來!想想都刺激!」


 


「那可不是!不過可別像侯瀾雪一樣,沒什麼女人味不說,還躺在那S魚一樣,沒勁!」


 


「哈哈哈,抽她幾鞭子不就動了?」


 


幾人說著,已經到了營帳邊,但還不等其中一人掀簾進去,就聽見裡面傳來拳腳落在身上的沉悶聲響以及男人的怒罵聲:「你現在就是千人騎萬人踏的婊子,還敢這麼大脾氣!


 


「哈哈哈哈哈——」


 


一串悽厲的笑聲穿透那一層薄薄的簾帳,刺得人耳膜生疼。


 


外面的兩個守衛忍不住了,「刷」一下拉開了簾子,大罵:「這娘們是不是瘋了!」


 


我跟在他們後面,哪怕我已然見過無數場面,可如今見到裡面的場景,瞳孔驟然一縮。


 


隻見破舊的床榻上,女子衣不蔽體,那雙握劍的手被綁縛住,露出來的身軀上有著大片大片的青紫,身下的床單上,盡是血跡斑斑。


 


沒有絲毫的尊嚴和體面,像是牲畜。


 


換作數月之前,誰也不敢想。


 


曾以一己之身抵擋敵軍千軍萬馬的女將軍如今會落到如今這樣的下場。


 


「哈哈哈哈——」


 


她應是真的瘋了,仍在大笑。


 


可大笑過後又是大哭,眼睛通紅,似能泣血。


 


站在她身邊的男人應是被咬下了一塊肉,肩膀處正汩汩地流著血,面目猙獰。


 


那人抬眼,目光在我的臉上停留了一秒。


 


兇神惡煞地吼我:「小子,過來給老子上藥!」


 


聞言,我將目光從侯瀾雪身上移開,挪到那長官身上,應了聲:「哎,這就來。」


 


2


 


我是穿來的,但很可惜,我沒有穿成什麼嫡女,庶女。


 


而是一直都生活在這邊境小城,從未曾離開的最尋常不過的平頭百姓。


 


在邊境的風吹日曬之下,我的個子很高、皮膚粗糙,爹娘不幸離世之後,為了謀生,我穿了束胸,扮作男子充作軍醫在軍中行走,討得一口飯吃。


 


按照道理,侯瀾雪這樣的人,是S是活與我是沒什麼幹系的。


 


畢竟在這個時代,像我這樣的普通人,能活著都算不錯了。


 


可不知怎的,我的目光卻忍不住轉回到那滿身血汙的人身上。


 


當我給那長官換好藥,那人見我的目光仍直勾勾地盯著榻上衣不蔽體的侯瀾雪時,眼裡浮現著曖昧的笑,拍了拍我的肩,忽然眼珠子一轉,語氣輕浮又下流:「你小子看著憨厚,還沒上過女人吧?得!這女人原本上頭說了隻許我們這些人調教的,不過……現在都已經瘋了,就便宜你了!」


 


旁邊幾人哄笑出聲。


 


我一時沒反應過來,怔愣住了。


 


但他們卻以為我是高興過頭傻了,大笑著:「兄弟們,就讓這小子開開葷!」


 


說罷,他嫌棄地掃了眼涕泗橫流的侯瀾雪,正好這時候,主將那邊來了人叫他們過去商議事情,幾人哗啦啦都走了。


 


一時間,營帳內就隻剩下我和侯瀾雪。


 


氣氛沉寂下來。


 


我回過神,覷了眼那布滿各種傷痕的軀體,想了想,沒立刻朝她走過去,而是出去打了一盆清水,而後這才拉好簾帳,走向那榻上又哭又笑的女人,見有人靠近,女人目光麻木,卻沒有動彈。


 


她大概以為我會和那些人一樣,盡情凌虐她,仰著脖子,仿佛已經無所謂會迎接什麼樣的折磨。


 


直到我將她身上的血汙擦淨,又給她敷上金瘡藥,她才遲緩地低下頭,扭著眼珠子看我。


 


她已經瘋了。


 


壓根不記得我,眼神防備又漠然。


 


我卻渾然不在意,慢條斯理地為她包扎傷口,語調輕緩:「你別怕,我記得你。」


 


我記得那個在遊牧族肆虐的鐵騎下,男子被梟首,婦人被抓去當兩腳羊時,從馬蹄下救下孩童的天降神明。


 


3


 


侯瀾雪原先是聲名赫赫的將軍之女,十歲入軍營,十六歲上戰場,大大小小的勝仗不計其數。


 


她的戰功超過任何一位皇家貴胄,在十七歲時就被天家破格封為昭和郡主。


 


那時的她耀眼如太陽,哪怕隔著千山萬水,我也能從邊境飯館的說書人口中聽到,昭和郡主聖眷正濃,位比公主。


 


可很可惜,她是虐文女主。


 


她在最風光的時候卻愛錯了人,愛上冷宮出身的五皇子趙明昱。


 


她為他戰場廝S,取得戰功,可她卻怎麼也沒有想到,趙明昱手段狠辣,在親姐姐和她的輔佐下奪得皇位後,大肆排除異己,其中就包括曾經有意過太子的侯家。


 


這位曾經備受冷眼的帝王從不心存感激,他厭恨這些見證過他狼狽的存在、卻又懼怕。


 


是以他偽造罪證,說侯家通敵叛國,下令整個侯家上上下下三百多口人,男子腰斬,女子充妓,徹徹底底毀掉侯家幾代用命換來的忠臣之名!


 


當時已成皇後的侯瀾雪怨怒之下,劍指金鑾殿,惹怒聖顏,被下藥廢除武功後,送到與侯家勢力截然相反的北境,在這個她隻打過一場勝仗的地方,在這個不是那麼多人記得她的地方,受盡凌辱。


 


在這裡,所有人都說她該S,他們好像都忘了她曾經的戰功,隻知道她是皇帝廢棄的女人,是通敵叛國的罪奴,而不再是令敵軍聞風喪膽的女將軍侯瀾雪。


 


穿來之前我也跟著讀者痛罵女主不爭氣,恨她不能自救。


 


可真的來到這裡,我才發現,皇權有多可怖。


 


我靜靜地替她擦著臉上的汙漬。


 


許是察覺到我沒有要傷害她的意思,又或是沒了力氣,隻筆挺地躺著,眼神空洞,任我擦拭。


 


等擦完了,我收了手,看向那已然闔上眸子毫無生念的女子。


 


很輕易的,眼前的畫面與馬背上那個英姿颯爽的身影重疊起來。


 


她也曾是一個燦若驕陽的人啊!


 


驀地。


 


我的心裡湧出一個荒誕又大膽的念頭來。


 


我想——替她改一改命。


 


侯瀾雪,不該是這樣的結局!


 


4


 


這個念頭一冒出來,就嚇了我自己一跳。


 


我是瘋了嗎!


 


我現在隻是一個普通人,看書時可輕易揮灑豪言壯志。


 


真要到了現實裡,自身尚且難保,更遑論救別人?


 


可心口的這股火卻無論如何也滅不下去。


 


在幾日後的深夜,敵軍的火箭射向營地時,洶湧而起的火舌席卷著,燒毀了侯瀾雪所在的營帳,也將我所有的理智焚燒殆盡!


 


無數火箭射向營地,火勢一下就起了,周圍的守衛都亂了套,拿著武器衝向廝S。


 


我突然意識到,機會來了。


 


火光倒映在我的眼裡,灼燒著心中的妄想。


 


按理,作為軍醫,我應該立刻救治受傷的戰士,可我卻沒這麼做,相反,我趁亂牽過一匹馬,衝進著火的營帳,將侯瀾雪放到馬背上,翻身而上,決然朝著截然相反的地方而去!


 


我祖輩行醫,身負一身醫術。


 


隻要逃離這裡,我或許真的能救下她!


 


茫茫大漠,縱然是再混亂,可我的舉動實在太反常,很快就被人注意到。


 


「喂,那邊的人你做什麼去——」


 


我聽見有人在身後大聲疾呼。


 


可我不敢回頭,也不敢停,胸腔內的一顆心滾沸。


 


私放囚犯,是S罪。


 


這大概是我這兩輩子加起來三十多年平庸無奇的人生裡做出過的最出格的事!


 


可莫名地,我竟是不後悔!


 


5


 


但我沒想到,就在這個關頭。


 


一連好幾日一直沒說對我說過一句話的侯瀾雪突然開了口,也不知是清醒了還是無意識地呢喃:「救我,你會S的,為什麼?」


 


她的嗓音幹啞、破碎,了無對人間的眷戀。


 


她的心,早在目睹全家慘S後支離破碎。


 


她大概想不到,在她武功盡廢淪為妓子,毫無利用價值時,還會有人拼卻性命來救她。


 


所以她問,為什麼?


 


月色中懸,離邊境、我的家越來越遠了。


 


風從耳邊刮過,將我堅定的聲音送進她的耳朵裡:「你曾救過萬千戰火裡的黎民,這樣的你,不該S的。」


 


對。


 


就是這樣。


 


她不該S在薄情寡恩之人的手裡,賺取幾分憐憫。


 


而是要活著,好好活著。


 


6


 


從邊境逃亡的一路上,我們都躲躲藏藏。


 


一路南行,各地並不算太平。


 


帝王寵愛白月光貴妃,為她修建奢華宮殿,大興土木,民不聊生。


 


終於是在三個月後,我們抵達了一處能夠容身的寺廟。


 


侯瀾雪身上的傷不輕,好在她原先的底子夠好,這三個月裡,我幾乎用盡全身家當給她治傷,她本來已經好了很多,但一路顛簸,她在廟裡安頓下來後還是發起了高燒。


 


「我去尋廟裡的姑子要點退燒的草藥,你先睡會兒。」


 


「……」


 


這一段日子下來,她從一開始的生無可戀,精神崩潰,到因為我不斷給她打雞血,她的性子終於恢復了幾分從前的鎮定,隻是有點封閉內心,不願與人交流。


 


不過我也並不強求她馬上振作起來。


 


別提是她,換作任何尋常人遭遇那樣的事情,沒有尋S便算是內心強大的了。


 


見狀,我轉身欲走,但還沒走出幾步,手腕就被握住了。


 


我回頭,就見她已經睜開了眼,卻沒看我,隻道:「早點回來。」


 


我彎了彎眉眼:「放心吧!」


 


廟裡的姑子住在東側的禪房。


 


我沿路問了一個灑掃的僧人,打聽到了廟裡的掌事姑子住處,便一路過去。


 


很快,就到了門口。


 


但沒想到,我還沒敲門,就聽見隔壁傳來瓷碗碎裂的聲音,緊接著,一道尖銳狠厲的嗓音傳出:「滾!都給本宮滾出去!」


 


本宮?


 


乍一聽見這個稱呼,我的瞳孔驟縮,心髒猛地狂跳起來。


 


這裡竟然有皇室之人?


 


那我們到這,豈不是自投羅網!


 


7


 


不由得我不怕,我並無半分權勢,若是被發現了,我幾乎能想見自己悲慘的S法。


 


正準備掉頭就走,裡面的姑子就被趕了出來。


 


出乎我意料的,除了驚懼,這姑子臉上並沒有對皇室中人的恭敬,相反,她在背過身去的那一刻,臉上就流露出不屑和厭惡來,啐了句:「都這樣了還擺什麼架子,我呸!」


 


她說著轉身,猝不及防撞上我,她急忙收斂表情:「這位施主,敢問是有何事?」


 


我的心定了定,狀若無意地將視線往裡投,試探著問:「我來是想問靜安師傅要些退燒的草藥,隻是來得不巧……裡頭這位貴人發了好大的脾氣,不知是何緣故?」


 


見我隻是來要草藥的,靜安面色一松,卻明顯不想多言,隻道:「施主請隨我來。」


 


見她不肯說,我也不好追問,隻默默忖度裡面之人的身份。


 


思索了一圈,也沒想出來,幹脆作罷。


 


等跟著她去了禪房拿了藥草,熬煮了,回到自己的房中。


 


昏暗狹窄的禪房內。


 


侯瀾雪這會兒已經睡著了,雙眸緊闔著,面色發紅,顯然極為難受。


 


我將她喚醒,她定定地掃過我周身,見我安然無恙,又收回視線,乖乖地喝下藥,沒過多久,就又睡過去。


 


我在床榻旁靜坐了一會兒,眼睫微垂,思量片刻,到底還是起身離開。


 


我還是得去打聽打聽。


 


那裡面的人是誰?


 


若真的是皇家之人……


 


等她見到侯瀾雪時必然會猜出她的身份,那到時我和侯瀾雪的性命必然不保!


 


我得提前做好準備。


 


8


 


翌日傍晚。


 


我照顧侯瀾雪吃完藥睡下之後,又繞回了昨日去過的那間禪房。


 


去的路上,我想過無數種可能。


 


最後得出的結論是,裡面的人很有可能是來祈福的後宮妃嫔,但我卻怎麼沒想到,裡面的人會是她。


 


我來得正巧,有好幾個姑子徘徊在屋子附近,正小聲議論著:


 


「還鎮國長公主呢,腿都成那個樣子了,又被打發到這偏僻的廟裡,估摸著早就成了棄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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