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我已經懷孕了。」
她的目光落在我小腹上,又很快挪開:
「無妨,你好好養胎,終歸是我年家的血脈。」
我強扯起一抹笑,撲進她懷裡撒嬌:
「娘,蕭白俞對我不好,我願意和離的。」
「對了,娘,我想吃您做的花生酥了。」
我娘垂眸看我,眼角眉梢滿是寵溺。
「吃什麼花生酥,你幼時吃了一口,全身起紅疹的事兒忘了啊?」
我僵在她懷裡,又隱隱松了口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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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明還是那個人,可為什麼又不一樣了呢?
7
蕭白俞要娶蘇相女兒為側妃的消息傳來時,小廚房正將燉好的安胎藥端了上來。
苦澀的藥味刺激得我不斷幹嘔。
明明該是長胖的時候,我卻日復一日地消瘦下去。
我抹去眼尾沁出的淚,狠狠砸了湯盅,順便把蕭白俞和蘇諾諾罵了個狗血淋頭。
憑什麼!
恩愛的是他們,受罪的卻是我?
隻是我沒想到,忙著迎娶嬌妻美人的蕭白俞,會在大婚前帶著蘇淮月來看我。
他寵溺地叫她:
「諾諾,去謝過年側妃。」
誰?
謝我?
我還沒反應過來,真正的蘇諾諾卻在我腦海裡尖叫出聲:
「不是!這個賤人,她竟敢冒充我!」
「年奚禾!你這個廢物,你現在過去,狠狠甩她兩巴掌!」
我冷眼看著,隻覺得可笑。
蘇諾諾近來出現的時間越來越少,若不是受了刺激,她也不會如此跳腳。
目光落在朝我款款走來的蘇淮月身上。
她舉手投足甚至一顰一笑確實像極了曾經的蘇諾諾。
但她不是。
她身上透露出來的矜貴氣質和蕭白俞很像。
百年世家培養出來的女兒,怎麼會是蘇諾諾那個輕浮矯情的妖孽可比的?
蕭白俞,你想做什麼?
蘇淮月朝我敷衍地行了個禮,然後目光落在一旁早已涼掉的安胎藥上。
她挑眉笑了:
「側妃娘娘,孕期辛苦,妾身看了,很是不忍呢。」
「妾身真是,很感激娘娘。」
她眼角眉梢都是得意,就好像,我腹中的孩子真是為她懷的一樣。
從他們進來,蕭白俞的目光就一直落在她身上,深情又寵溺。
我抬起手,狠狠甩了她身邊的蕭白俞一巴掌:
「你惡不惡心?」
我用盡全力,蕭白俞的臉立時就紅了一大片。
他一把將我扯起來,怒不可遏地將冰冷的安胎藥灌進我嘴裡,發狠道:
「年奚禾,諾諾心善,她願意讓你生下這個孩子。」
「可孤不一樣,如今她回來了,孤有的是辦法讓你生不如S!」
我被苦澀的安胎藥嗆得眼淚橫飛。
蕭白俞的話刺激得我腦子一陣一陣地疼,我手腳並用地拉扯他,又是狠狠一巴掌甩過去。
他一松手,我癱軟在地。
「拿藥來!年側妃身弱,孤,親自喂!」
我被他眼底的狠厲嚇到了,怔愣在冰冷的地磚上。
直到蕭白俞掐著我的下巴,我才回過神來,害怕地往後縮。
「不要,我不喝,唔……」
「唔……蕭……白俞,你去S!」
我被他灌下整整一碗烏黑的藥,因著我不停掙扎,湯藥四灑,濺得我滿身都是黑色的藥漬。
藥味彌漫在寢殿裡,我蜷縮在地上,手腳冰涼,小腹一抽一抽地疼。
血腥味衝淡了苦澀的藥味,我緩緩低頭看去,裙下一片鮮紅蔓延開來。
那不是安胎藥嗎?
為什麼會這樣?
寢殿裡空無一人,我心慌得厲害,強撐著從地上爬起來。
「來人,叫御醫,快去叫御醫啊!」
8
一堆人湧進來,我最先看見的卻是蕭白俞。
他挽著蘇淮月站在大殿外,白著臉看向渾身是血的我。
他也會害怕嗎?
小腹處像被人捅進一把鋒利的刀子,刀刃反復在裡面攪動,讓我不得不彎著腰。
我強忍劇痛艱難地衝他開口:
「蕭白俞,孩子好像沒了。」
他擰眉看了我一眼,毫不猶豫地帶著蘇淮月抬腳離去。
他說:
「此地血腥汙穢,別髒了你的眼睛。」
我伸手緊緊捂住小腹,眼睜睜看著他們相攜離去。
那個不被期待的孩子,隻在我肚子裡待了兩個月。
他應該也是不想來這個世界受罪吧。
我縮在榻上,小腹那塊空落落的,甚至還有些發冷。
一陣陣的痛刺激著我的心,讓我控制不住地渾身發抖。
可偏偏,這又是最好的結果。
我緊緊抱住衾被,想將那一塊空茫填滿。
眼淚猝不及防地滑進嘴裡,又苦又澀。
9
妒不容人,殘害親子。
這是蕭白俞為我訂下的罪名。
太子迎娶側妃前夕,側妃年氏妒不容人,以子相挾,殘害皇室血脈。
聖上龍顏震怒,幸得太子求情,罰年氏往甘露寺為國祈福。
我被送走那日,東宮掛起了紅綢,黑暗裡,喜慶的紅燈籠如烈焰般灼人。
所有人都滿心歡喜,沒人記得東宮太子妃剛剛失去了一個孩子。
也沒人注意到一輛烏篷馬車在黑暗中駛離京城。
我在甘露寺已住了半月。
近來上香祈福的人越來越少,寺裡不知怎的竟添了幾處巡防,形勢頗為緊張。
我這半月夜夜難眠,一閉上眼就是那刺目的鮮紅。
經書能讓我心靜,我總是抄經祈福到天明。
偶爾,總覺得有人在看我,尋了監寺來看,她卻說寺內防守嚴密。
是我太過不安,疑神疑鬼罷了。
昨夜又下了大雨,我不幸著了涼,起來就咳嗽個不停。
監寺師太聽見我咳得嗓子都啞了,特尋了廟裡的劉醫婆為我看診。
劉醫婆摸了我的脈,疑惑問我:
「娘娘近來可是服食過推遲月信的湯藥?」
我搖了搖頭。
「不曾。」
「隻是孕期時曾每日服用安胎藥,可是於我身體有礙?」
聞言,劉醫婆的眉頭擰得更緊了。
她欲言又止地看著我,手指搭在我腕間,也不言語。
良久,她長嘆一口氣,朝我道:
「娘娘,你從未有過身孕,何來服食安胎藥一說?」
「老婆子摸著您脈象不穩,想來,您是服用過量推遲月信的湯藥,以致宮寒體虛。」
劉醫婆的話像一道驚雷,直接炸在我耳邊,讓我無法聚神思考。
什麼叫,從未有孕?
我緊緊抓住劉醫婆的手腕:
「可是我半月前才小產,我若沒有身孕,如何會小產!」
我記得那深入骨髓的痛,也記得那滿室猩紅。
怎麼會沒有懷孕呢?
眉心一陣跳動,我反應過來!
是他!
蕭白俞!
東宮的御醫,可都長著同一條舌頭!
隻是何至於此!
他要娶側妃也好,納美人也罷,甚至大可以休棄了我。
蕭白俞,你何至於此啊!
我彎下腰不停咳嗽,咳得撕心裂肺,好像要把什麼東西從自己體內咳出來。
我隻覺得胸口像是異物滯澀在那裡,隨著我的不斷嗆咳,終於噴濺了出來。
血色如紅梅點點散落,我卻覺得胸口那裡松快了不少。
10
我強撐著胸腔裡的那口氣,去尋了監寺師太。
甘露寺不會無緣無故增加守衛,我一個被皇室廢棄的妃妾,也沒有獨住一屋的資格。
還有劉醫婆,她不會無故說出我從未懷孕這件事。
監寺師太好像知道我要過去,她站在寺前的臺階上,平靜地看著我。
「為什麼?靜安師太,自我入甘露寺,得您處處照顧,是為什麼?」
靜安臉上一片悲天憫人,她念了聲佛號,垂下眼眸:
「受人所託。」
「是誰?」
靜安師太搖了搖頭,指了指臺階下的那匹白馬:
「施主此時趕回京城,或許還能得見親眷最後一面,送他們最後一程。」
什麼叫得見親眷最後一面?
什麼叫,送他們最後一程?
一時間,我隻覺得腦子一陣一陣地疼,疼得我眼前不斷發暈。
可偏偏,我腦中又無比清明。
娘的異常,蕭白俞的異常。
爹說,他總要為年家搏一個前程……
一幕幕在我腦海中浮現,那條混亂不堪的線,終於逐漸清晰。
我在混沌中倉皇跨下臺階,卻不妨一腳踩空狠狠摔了下去。
渙散的思緒被腿上的劇痛拉回,我強逼自己冷靜下來。
翻身爬上馬背,抓著韁繩的指尖不斷發顫,我閉了閉眼,就著黑夜勒馬而去。
11
天明時分,我終於看到了高高的城牆。
一夜奔波讓我渾身不斷泛起冷汗,汗水落進眼裡,刺得我雙目生疼。
再快一點。
我SS掐著大腿,唯有疼痛才能讓我清醒。
可官道上,蕭白俞派來的人,攔住了我的馬。
「娘娘,殿下讓您回去,過些時日他自會去接您回東宮。」
我的喉嚨火辣辣地疼,每說一句話都讓我喘不過氣來:
「讓開!別攔我!」
老內監站在馬前,半步不退。
他揚起下巴,斜睨著眼睛看我:
「娘娘,年氏犯上作亂,殿下隻能保您一人,您又何苦呢?」
「滾開!」
我舉起手中的劍,在馬背上搖搖欲墜,幾乎要穩不住身形。
老內監不耐地擺了擺手,冷聲吩咐道:
「冥頑不靈!來人,送年氏回去!」
「還真把自己當金尊玉貴的太子妃了!」
我沒了耐心,S人的衝動在我血液中叫囂著!
在老內監朝我伸出手時,我手中的長劍一橫,徑直從他喉間劃過,血線飆出來,濺了我滿身。
老內監倒地抽搐,滿眼驚恐地看著我。
他的話卡在喉間,嚯嚯著再也說不出來。
我抹去眼皮上的溫熱,再不看其他一眼。
一入城我就察覺到了不對,向來熙熙攘攘的街道,今日卻異常清冷。
我不敢遲疑,朝著穿城朝著將軍府而去。
黑壓壓的禁軍把將軍府圍得水泄不通。
蕭白俞高騎馬上,手中的箭直直指著院子中的人。
羽林衛聽他指揮,無數箭弩搭在弦上,泛著瑩白冷光。
隻要他一放箭,院裡正殊S抵抗的人都會被射成刺蝟。
眼見著他就要扣動扳機,我驚懼之下悽厲大叫:
「不!不要!」
「蕭白俞,你住手!」
同時,消聲許久的蘇諾諾也發出撕心裂肺的吼叫:
「不!蕭白俞!你騙我!」
「你騙我 !」
「我才是女主!你不能騙我!」
她的聲音越來越弱,直到徹底消失。
然後,我腦子繃著的那根弦徹底松懈了下來。
我立時一個激靈,蘇諾諾,徹底消失了!
蕭白俞被我的聲音驚到,手腕一歪,箭羽破風而去,擦著院中人的喉頭而出。
蕭白俞黑了臉,他呵斥身邊的護衛:
「將她帶走!」
「別傷了她。」
我終於從馬背上摔落下來,重重砸在地上,我提起劍,不斷朝阻攔我的人揮砍。
絕望之下的我迸發出驚人的力氣,一時間竟然無人能靠近我。
我隻有一個念頭,走過去,S了他。
S了他。
「蕭白俞!」
「你讓他們停下!」
也不知我走了多久,眼見著劍刃就要貼近蕭白俞的臉頰。
我狠狠揮過去,手腕一疼,長劍被他打落在地。
他垂眸看我,眼底一片幽暗:
「奚禾,你不該來的。」
我恨得眼睛都紅了,卻還是伸手SS抓住他的腿:
「不!蕭白俞,我父親他絕不可能背叛大夏。」
「他是先皇親封的鎮國大將軍,是邊關百姓最信任的戰神!」
「我求你,你去查清楚好不好,我爹他不會的!」
「肯定是有人誣陷,是,是蘇相,一定是他。」
「蕭白俞,你去查!查蘇淮月,查蘇相國!」
蕭白俞沉沉看了我一眼,任由我抓著他的腿不放。
「起弩!」
我哐镗跪了下去,重重跪在他身前。
「不要!」
我拼命求他:
「蕭白俞 !求你,你看在我們那麼多年的情分上。」
「不,不是,蕭白俞,我把蘇諾諾還給你!」
「對,我把蘇諾諾還給你。」
「我把蘇諾諾還給你啊!」
我重重磕著頭,一下又一下。
眼淚混著血砸落在地上,濺起的泥土撲了我滿臉。
「蘇諾諾!你出來啊!」
「求求你,我把身體還給你,你出來啊……」
可是我的腦海中無比安靜,喜歡看我笑話對我冷嘲熱諷的蘇諾諾,竟然再也沒有出過聲。
「你出來啊,我都還給你。」
12
我魔怔了一般不停叫她,所有人都以為我瘋了。
蕭白俞朝我一伸手,毫不費力地將我拽到馬背上。
我淚眼朦朧地看著他,直到我被他擁在懷裡的那一刻,突然抽出挽發的金簪,朝著他的咽喉刺去。
我那一下子用盡了全力,幾乎是抱著和他同歸於盡的念頭狠狠刺了下去。
蕭白俞的反應比我更快,他往下壓住我的胳膊,我手腕斜斜歪了開去。
沒能一擊斃命。
金簪隻是穿透了他胸前的鎧甲,鋒利的簪身幾乎沒入他的胸口。
我大口大口地喘息著,渾身止不住地發抖。
「蕭白俞,你該S!」
他用披風直接將我束縛住。
然後伸手抓住金簪,迅速將鋒銳的簪子拔了出來。
蕭白俞閉著眼不看我,金簪被拔出時血一下子就湧了出來。
鮮紅落在他玄色的衣衫上,泅開一層墨色。
蕭白俞抬起了手,語氣森然:
「放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