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娘,我已經懷孕了。」


她的目光落在我小腹上,又很快挪開:


 


「無妨,你好好養胎,終歸是我年家的血脈。」


 


我強扯起一抹笑,撲進她懷裡撒嬌:


 


「娘,蕭白俞對我不好,我願意和離的。」


 


「對了,娘,我想吃您做的花生酥了。」


 


我娘垂眸看我,眼角眉梢滿是寵溺。


 


「吃什麼花生酥,你幼時吃了一口,全身起紅疹的事兒忘了啊?」


 


我僵在她懷裡,又隱隱松了口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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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明還是那個人,可為什麼又不一樣了呢?


 


7


 


蕭白俞要娶蘇相女兒為側妃的消息傳來時,小廚房正將燉好的安胎藥端了上來。


 


苦澀的藥味刺激得我不斷幹嘔。


 


明明該是長胖的時候,我卻日復一日地消瘦下去。


 


我抹去眼尾沁出的淚,狠狠砸了湯盅,順便把蕭白俞和蘇諾諾罵了個狗血淋頭。


 


憑什麼!


 


恩愛的是他們,受罪的卻是我?


 


隻是我沒想到,忙著迎娶嬌妻美人的蕭白俞,會在大婚前帶著蘇淮月來看我。


 


他寵溺地叫她:


 


「諾諾,去謝過年側妃。」


 


誰?


 


謝我?


 


我還沒反應過來,真正的蘇諾諾卻在我腦海裡尖叫出聲:


 


「不是!這個賤人,她竟敢冒充我!」


 


「年奚禾!你這個廢物,你現在過去,狠狠甩她兩巴掌!」


 


我冷眼看著,隻覺得可笑。


 


蘇諾諾近來出現的時間越來越少,若不是受了刺激,她也不會如此跳腳。


 


目光落在朝我款款走來的蘇淮月身上。


 


她舉手投足甚至一顰一笑確實像極了曾經的蘇諾諾。


 


但她不是。


 


她身上透露出來的矜貴氣質和蕭白俞很像。


 


百年世家培養出來的女兒,怎麼會是蘇諾諾那個輕浮矯情的妖孽可比的?


 


蕭白俞,你想做什麼?


 


蘇淮月朝我敷衍地行了個禮,然後目光落在一旁早已涼掉的安胎藥上。


 


她挑眉笑了:


 


「側妃娘娘,孕期辛苦,妾身看了,很是不忍呢。」


 


「妾身真是,很感激娘娘。」


 


她眼角眉梢都是得意,就好像,我腹中的孩子真是為她懷的一樣。


 


從他們進來,蕭白俞的目光就一直落在她身上,深情又寵溺。


 


我抬起手,狠狠甩了她身邊的蕭白俞一巴掌:


 


「你惡不惡心?」


 


我用盡全力,蕭白俞的臉立時就紅了一大片。


 


他一把將我扯起來,怒不可遏地將冰冷的安胎藥灌進我嘴裡,發狠道:


 


「年奚禾,諾諾心善,她願意讓你生下這個孩子。」


 


「可孤不一樣,如今她回來了,孤有的是辦法讓你生不如S!」


 


我被苦澀的安胎藥嗆得眼淚橫飛。


 


蕭白俞的話刺激得我腦子一陣一陣地疼,我手腳並用地拉扯他,又是狠狠一巴掌甩過去。


 


他一松手,我癱軟在地。


 


「拿藥來!年側妃身弱,孤,親自喂!」


 


我被他眼底的狠厲嚇到了,怔愣在冰冷的地磚上。


 


直到蕭白俞掐著我的下巴,我才回過神來,害怕地往後縮。


 


「不要,我不喝,唔……」


 


「唔……蕭……白俞,你去S!」


 


我被他灌下整整一碗烏黑的藥,因著我不停掙扎,湯藥四灑,濺得我滿身都是黑色的藥漬。


 


藥味彌漫在寢殿裡,我蜷縮在地上,手腳冰涼,小腹一抽一抽地疼。


 


血腥味衝淡了苦澀的藥味,我緩緩低頭看去,裙下一片鮮紅蔓延開來。


 


那不是安胎藥嗎?


 


為什麼會這樣?


 


寢殿裡空無一人,我心慌得厲害,強撐著從地上爬起來。


 


「來人,叫御醫,快去叫御醫啊!」


 


8


 


一堆人湧進來,我最先看見的卻是蕭白俞。


 


他挽著蘇淮月站在大殿外,白著臉看向渾身是血的我。


 


他也會害怕嗎?


 


小腹處像被人捅進一把鋒利的刀子,刀刃反復在裡面攪動,讓我不得不彎著腰。


 


我強忍劇痛艱難地衝他開口:


 


「蕭白俞,孩子好像沒了。」


 


他擰眉看了我一眼,毫不猶豫地帶著蘇淮月抬腳離去。


 


他說:


 


「此地血腥汙穢,別髒了你的眼睛。」


 


我伸手緊緊捂住小腹,眼睜睜看著他們相攜離去。


 


那個不被期待的孩子,隻在我肚子裡待了兩個月。


 


他應該也是不想來這個世界受罪吧。


 


我縮在榻上,小腹那塊空落落的,甚至還有些發冷。


 


一陣陣的痛刺激著我的心,讓我控制不住地渾身發抖。


 


可偏偏,這又是最好的結果。


 


我緊緊抱住衾被,想將那一塊空茫填滿。


 


眼淚猝不及防地滑進嘴裡,又苦又澀。


 


9


 


妒不容人,殘害親子。


 


這是蕭白俞為我訂下的罪名。


 


太子迎娶側妃前夕,側妃年氏妒不容人,以子相挾,殘害皇室血脈。


 


聖上龍顏震怒,幸得太子求情,罰年氏往甘露寺為國祈福。


 


我被送走那日,東宮掛起了紅綢,黑暗裡,喜慶的紅燈籠如烈焰般灼人。


 


所有人都滿心歡喜,沒人記得東宮太子妃剛剛失去了一個孩子。


 


也沒人注意到一輛烏篷馬車在黑暗中駛離京城。


 


我在甘露寺已住了半月。


 


近來上香祈福的人越來越少,寺裡不知怎的竟添了幾處巡防,形勢頗為緊張。


 


我這半月夜夜難眠,一閉上眼就是那刺目的鮮紅。


 


經書能讓我心靜,我總是抄經祈福到天明。


 


偶爾,總覺得有人在看我,尋了監寺來看,她卻說寺內防守嚴密。


 


是我太過不安,疑神疑鬼罷了。


 


昨夜又下了大雨,我不幸著了涼,起來就咳嗽個不停。


 


監寺師太聽見我咳得嗓子都啞了,特尋了廟裡的劉醫婆為我看診。


 


劉醫婆摸了我的脈,疑惑問我:


 


「娘娘近來可是服食過推遲月信的湯藥?」


 


我搖了搖頭。


 


「不曾。」


 


「隻是孕期時曾每日服用安胎藥,可是於我身體有礙?」


 


聞言,劉醫婆的眉頭擰得更緊了。


 


她欲言又止地看著我,手指搭在我腕間,也不言語。


 


良久,她長嘆一口氣,朝我道:


 


「娘娘,你從未有過身孕,何來服食安胎藥一說?」


 


「老婆子摸著您脈象不穩,想來,您是服用過量推遲月信的湯藥,以致宮寒體虛。」


 


劉醫婆的話像一道驚雷,直接炸在我耳邊,讓我無法聚神思考。


 


什麼叫,從未有孕?


 


我緊緊抓住劉醫婆的手腕:


 


「可是我半月前才小產,我若沒有身孕,如何會小產!」


 


我記得那深入骨髓的痛,也記得那滿室猩紅。


 


怎麼會沒有懷孕呢?


 


眉心一陣跳動,我反應過來!


 


是他!


 


蕭白俞!


 


東宮的御醫,可都長著同一條舌頭!


 


隻是何至於此!


 


他要娶側妃也好,納美人也罷,甚至大可以休棄了我。


 


蕭白俞,你何至於此啊!


 


我彎下腰不停咳嗽,咳得撕心裂肺,好像要把什麼東西從自己體內咳出來。


 


我隻覺得胸口像是異物滯澀在那裡,隨著我的不斷嗆咳,終於噴濺了出來。


 


血色如紅梅點點散落,我卻覺得胸口那裡松快了不少。


 


10


 


我強撐著胸腔裡的那口氣,去尋了監寺師太。


 


甘露寺不會無緣無故增加守衛,我一個被皇室廢棄的妃妾,也沒有獨住一屋的資格。


 


還有劉醫婆,她不會無故說出我從未懷孕這件事。


 


監寺師太好像知道我要過去,她站在寺前的臺階上,平靜地看著我。


 


「為什麼?靜安師太,自我入甘露寺,得您處處照顧,是為什麼?」


 


靜安臉上一片悲天憫人,她念了聲佛號,垂下眼眸:


 


「受人所託。」


 


「是誰?」


 


靜安師太搖了搖頭,指了指臺階下的那匹白馬:


 


「施主此時趕回京城,或許還能得見親眷最後一面,送他們最後一程。」


 


什麼叫得見親眷最後一面?


 


什麼叫,送他們最後一程?


 


一時間,我隻覺得腦子一陣一陣地疼,疼得我眼前不斷發暈。


 


可偏偏,我腦中又無比清明。


 


娘的異常,蕭白俞的異常。


 


爹說,他總要為年家搏一個前程……


 


一幕幕在我腦海中浮現,那條混亂不堪的線,終於逐漸清晰。


 


我在混沌中倉皇跨下臺階,卻不妨一腳踩空狠狠摔了下去。


 


渙散的思緒被腿上的劇痛拉回,我強逼自己冷靜下來。


 


翻身爬上馬背,抓著韁繩的指尖不斷發顫,我閉了閉眼,就著黑夜勒馬而去。


 


11


 


天明時分,我終於看到了高高的城牆。


 


一夜奔波讓我渾身不斷泛起冷汗,汗水落進眼裡,刺得我雙目生疼。


 


再快一點。


 


我SS掐著大腿,唯有疼痛才能讓我清醒。


 


可官道上,蕭白俞派來的人,攔住了我的馬。


 


「娘娘,殿下讓您回去,過些時日他自會去接您回東宮。」


 


我的喉嚨火辣辣地疼,每說一句話都讓我喘不過氣來:


 


「讓開!別攔我!」


 


老內監站在馬前,半步不退。


 


他揚起下巴,斜睨著眼睛看我:


 


「娘娘,年氏犯上作亂,殿下隻能保您一人,您又何苦呢?」


 


「滾開!」


 


我舉起手中的劍,在馬背上搖搖欲墜,幾乎要穩不住身形。


 


老內監不耐地擺了擺手,冷聲吩咐道:


 


「冥頑不靈!來人,送年氏回去!」


 


「還真把自己當金尊玉貴的太子妃了!」


 


我沒了耐心,S人的衝動在我血液中叫囂著!


 


在老內監朝我伸出手時,我手中的長劍一橫,徑直從他喉間劃過,血線飆出來,濺了我滿身。


 


老內監倒地抽搐,滿眼驚恐地看著我。


 


他的話卡在喉間,嚯嚯著再也說不出來。


 


我抹去眼皮上的溫熱,再不看其他一眼。


 


一入城我就察覺到了不對,向來熙熙攘攘的街道,今日卻異常清冷。


 


我不敢遲疑,朝著穿城朝著將軍府而去。


 


黑壓壓的禁軍把將軍府圍得水泄不通。


 


蕭白俞高騎馬上,手中的箭直直指著院子中的人。


 


羽林衛聽他指揮,無數箭弩搭在弦上,泛著瑩白冷光。


 


隻要他一放箭,院裡正殊S抵抗的人都會被射成刺蝟。


 


眼見著他就要扣動扳機,我驚懼之下悽厲大叫:


 


「不!不要!」


 


「蕭白俞,你住手!」


 


同時,消聲許久的蘇諾諾也發出撕心裂肺的吼叫:


 


「不!蕭白俞!你騙我!」


 


「你騙我 !」


 


「我才是女主!你不能騙我!」


 


她的聲音越來越弱,直到徹底消失。


 


然後,我腦子繃著的那根弦徹底松懈了下來。


 


我立時一個激靈,蘇諾諾,徹底消失了!


 


蕭白俞被我的聲音驚到,手腕一歪,箭羽破風而去,擦著院中人的喉頭而出。


 


蕭白俞黑了臉,他呵斥身邊的護衛:


 


「將她帶走!」


 


「別傷了她。」


 


我終於從馬背上摔落下來,重重砸在地上,我提起劍,不斷朝阻攔我的人揮砍。


 


絕望之下的我迸發出驚人的力氣,一時間竟然無人能靠近我。


 


我隻有一個念頭,走過去,S了他。


 


S了他。


 


「蕭白俞!」


 


「你讓他們停下!」


 


也不知我走了多久,眼見著劍刃就要貼近蕭白俞的臉頰。


 


我狠狠揮過去,手腕一疼,長劍被他打落在地。


 


他垂眸看我,眼底一片幽暗:


 


「奚禾,你不該來的。」


 


我恨得眼睛都紅了,卻還是伸手SS抓住他的腿:


 


「不!蕭白俞,我父親他絕不可能背叛大夏。」


 


「他是先皇親封的鎮國大將軍,是邊關百姓最信任的戰神!」


 


「我求你,你去查清楚好不好,我爹他不會的!」


 


「肯定是有人誣陷,是,是蘇相,一定是他。」


 


「蕭白俞,你去查!查蘇淮月,查蘇相國!」


 


蕭白俞沉沉看了我一眼,任由我抓著他的腿不放。


 


「起弩!」


 


我哐镗跪了下去,重重跪在他身前。


 


「不要!」


 


我拼命求他:


 


「蕭白俞 !求你,你看在我們那麼多年的情分上。」


 


「不,不是,蕭白俞,我把蘇諾諾還給你!」


 


「對,我把蘇諾諾還給你。」


 


「我把蘇諾諾還給你啊!」


 


我重重磕著頭,一下又一下。


 


眼淚混著血砸落在地上,濺起的泥土撲了我滿臉。


 


「蘇諾諾!你出來啊!」


 


「求求你,我把身體還給你,你出來啊……」


 


可是我的腦海中無比安靜,喜歡看我笑話對我冷嘲熱諷的蘇諾諾,竟然再也沒有出過聲。


 


「你出來啊,我都還給你。」


 


12


 


我魔怔了一般不停叫她,所有人都以為我瘋了。


 


蕭白俞朝我一伸手,毫不費力地將我拽到馬背上。


 


我淚眼朦朧地看著他,直到我被他擁在懷裡的那一刻,突然抽出挽發的金簪,朝著他的咽喉刺去。


 


我那一下子用盡了全力,幾乎是抱著和他同歸於盡的念頭狠狠刺了下去。


 


蕭白俞的反應比我更快,他往下壓住我的胳膊,我手腕斜斜歪了開去。


 


沒能一擊斃命。


 


金簪隻是穿透了他胸前的鎧甲,鋒利的簪身幾乎沒入他的胸口。


 


我大口大口地喘息著,渾身止不住地發抖。


 


「蕭白俞,你該S!」


 


他用披風直接將我束縛住。


 


然後伸手抓住金簪,迅速將鋒銳的簪子拔了出來。


 


蕭白俞閉著眼不看我,金簪被拔出時血一下子就湧了出來。


 


鮮紅落在他玄色的衣衫上,泅開一層墨色。


 


蕭白俞抬起了手,語氣森然:


 


「放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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