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話倒是抬舉我了,這一個月我連看都懶得過來看一眼。
越王妃的小女兒眼睛尖得很,一眼就看見了那孩子的斷眉,驚訝地晃了晃她母親的手:
「母妃,他的眉毛為什麼和我的眉毛長得一樣?」
其實人群中早有人注意到這一點,隻是沒人敢胡言。
孩子不懂事,沒注意到越王妃神情微妙的變化,仍舊扯著嗓子道:
「他和父王長得好像啊!是不是母妃?」
房間內霎時間寂靜一片,落針可聞,林玉芊的臉色也白了一片。
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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席面還沒開始,越王妃帶頭離開了國公府。
平時和越王妃交好的,或是不願意得罪越王妃的貴眷,也紛紛尋了借口離開。
國公府一下子冷清下來。
剩下的人大多是不明就裡。
老夫人派人過來詢問,我隻說是林玉芊說錯了話,把越王妃氣走了。
這種混淆血脈的大事,要是從我這個當主母的嘴裡說出來,日後難免被人說我故意刻薄長姐。
老夫人信以為真,隻怪我沒有攔著夫人們往林玉芊的院子裡去。
「她本就是個沒有分寸的東西,懷胎大腹進了我江家大門,要不是看她生下長孫,我早就把她打出去了!你怎麼好讓她去見人的?!」
「是媳婦的錯。」我低著頭應道。
這樣混淆血脈的大事,似乎除了滿月宴冷清一些,老夫人發了通脾氣之外,再無激起任何水花。
越王府也靜悄悄的,沒有因為這樁醜事而傳出什麼熱鬧。
江培沒有在場,不知道發生了什麼,甚至高興地給那孩子打了兩頭大金豬,賀他滿月之喜。
林玉芊的院裡,這一晚格外熱鬧喜氣。
丫鬟們在私底下紛紛傳言:
如今芊夫人生下了嫡長子,以後府中誰做主就說不準了。
7
林玉芊的派頭愈發大起來。
嫌原來住的院子太小,讓匠人推了圍牆,要重新修整。
動靜鬧得格外大。
我院子裡的丫鬟一開始隻在私下討論,後來實在看不過眼,都捅到我跟前來了:
「夫人,她都囂張成這樣了,您也不說管管?」
我微微偏頭,看了眼窗外明媚的日光:
「今日天氣不錯。」
「夫人!」
我淺笑一聲:「急什麼?」
越王爺年近五十,膝下隻有三個女兒。
當初不肯認下林玉芊腹中胎兒,無非是覺得她故意賴上自己,覺得那孩子不大可能是自己的血脈,生怕做了活王八。
而越王妃見過那孩子後,哪裡還能不知道,這十有八九,就是那風流成性的越王的種。
她自然不願意讓越王知道自己有了兒子。
這才將事情瞞得SS的,比江府人還怕泄露此事。
可世上沒有不透風的牆。
尤其是,江府還有我這麼一個大窟窿。
手裡的絲線已經整理清楚,我揉了揉手腕,正欲起身去花園子裡走走,丫鬟雲兒匆匆跑了進來:
「夫人,外頭出大事了!」
「越王到我們府上來搶孩子了!」
8
場面一度非常混亂。
越王本就是個不顧臉面的東西,一大把年紀了,外面風流債一大把。
仗著早年間救駕有功,這些年強搶民女、收受賄賂、欺壓百姓的事三天三夜也數不清楚。
他如今就站在林玉芊院外,聲音洪亮:
「什麼國公府不國公府,如今不過是一具空殼子罷了!竟然還敢扣下我的親生兒子不放,你們是什麼東西?!」
「老子告訴你們,這孩子我今天要定了!你們江家願意當活王八,我堂堂越王府可不會讓親生兒子流落在外!」
老夫人站在一旁,被他一番話驚得一口氣上不來,直接厥過去了。
江培咬著牙,攔在院門口。
他也是今天才知道,那孩子的生父竟然是越王。
一想到芊芊是被這個老貨侮辱欺負了,他又是心疼又是惱怒:
「越王爺!這裡是寧國公府,芊芊和章兒是我江培的妻子兒子,我決不允許任何人欺辱他們!更不允許任何人將他們從我身邊帶走!」
「誰欺辱他們了?」越王不耐煩地皺眉,「你問問這個什麼芊芊,當初是不是她自己耍狐媚子爬上本王的床,本王可有逼迫她半分?」
「你自己把個破玩意兒當寶貝撿回來,還要怪別人給你開了眼?」
越王沒有耐心再跟他拉扯,幹脆高了聲音道:
「芊芊,隻要你帶著孩子跟本王走,本王保你們下半輩子榮華富貴!快出來!」
江培目眦欲裂,強忍著才沒有一拳揍上去。
「隻要芊芊不願意,誰都不能帶走他們母子倆!」
「我願意!」
嬌滴滴的聲音從身後傳來,江培渾身一怔。
9
「王爺,你終於來了!」
林玉芊抱著孩子衝了出來。
她絲毫不顧愣在一旁的江培,一頭栽進了越王的懷裡。
「王爺,」她塗了面脂,膚色白皙,透著微紅,「奴家等你等得好苦。」
越王看見她懷裡的孩子,果然和自己長得一模一樣,心下萬分歡喜,哪裡有工夫搭理她。
隻把孩子從她懷裡抱了過來。
他哈哈大笑:「有後了,我們越王府有後了!」
林玉芊笑道:「王爺,奴家拼了一條性命生下這孩子,也算是證明了奴家的清白。」
「清白?」越王收斂了笑意,看了江培一眼,嘴角帶著冷冷的嘲諷。
林玉芊忙道:「這一年時間,奴家為了給王爺生下嫡長子,不得已寄身江府,卻一直守身如玉,並未失身!」
江培站在那裡,隻覺得頭暈目眩。
林玉芊說的每一個字,都如同重錘砸在他心上。
她懷孕的時候不必說了,坐完月子後,他幾次想與她同房,卻都被她以各種理由拒絕。
她……竟是在為越王守節不成?
越王轉身要走,林玉芊亦步亦趨地跟上。
江培不肯甘心,衝上前去擋在她面前,咬著牙問她:
「你真的要走?你對我……就沒有一絲真情嗎?」
林玉芊終於得償所願,攀上了越王府,如今隻怕越王誤會他們之間的關系,連忙道:
「妹夫!我知你一直對我有意,可我既然跟了越王,絕不願意再委身他人。我一直,隻把你當作妹夫而已!」
「妹夫?」江培覺得這個稱呼無比可笑。
她當初羞答答地倚在自己懷裡的時候,可不是這麼喊的。
「即便你不顧你我之間的情分,你也該為我寧國公府留點臉面吧?」他神色灰敗,卻還殘存著最後一絲希望。
「幾日前才為章兒……為這個孩子辦了那樣大一場滿月宴,全京城幾乎都知道我們寧國公府誕下嫡長子,可你如今帶著孩子去越王府,你讓京城裡的人怎麼看待我們國公府?你把我當什麼?」
林玉芊自然不會為這番話猶豫,她推開江培的手:
「妹夫,這一切都是你心甘情願,我也沒有逼過你,不是嗎?你如今卻來怪我,我可承擔不起。」
她跟著越王,志得意滿地離開了。
留下江培,呆呆地在原地站了很久。
10
越王上門搶孩子和小妾的事,很快在京城傳遍了。
老夫人氣得臥床不起。
我母親專門趕過來了一趟。
得知林玉芊如今成了越王府的小妾,氣得直拍大腿:
「倒是讓她抬身份了!從國公府的妾室,成了越王府的妾室了!」
「她如今有子在手,在越王府裡風光得很呢!越王妃也是個蠢人,不曉得去母留子。」
「當年她那個娘就是挺著大肚子進的府,我一個新婦若是把她趕出門,隻怕自己也落個刻薄的名聲,不想十幾年後,她女兒也用上這種下三濫的招數,還偏讓她得逞了,真是可氣!」
我低著頭繡花,笑著道:
「母親,且讓她風光一陣吧。」
「且不說越王府如何了,我上回說的事,你同族親們商量過沒有?」
母親頓了頓,微微嘆了口氣:
「當初是不同意的,可如今滿京城都知道,江培心思不正,為了一個林玉芊,把新婚的妻子踩在腳下,還敢提什麼平妻。」
「結果鬧了半日,孩子還不是江家的,如今可不成了滿京城的笑柄了?」
母親說著,將一張信封交在我手裡:「你想清楚就好,族親那裡,母親已經都幫你打過招呼了,必定讓你全身而退。」
母親前腳剛走,後腳江培就到了。
人還沒進門,酒氣先飄進來了。
倒是不算爛醉,隻是形容憔悴,看著沒什麼精神。
我看了一眼他這半S不活的樣子。
回想上一世,我為了江家兢兢業業,裡外操持,勉強維持著這一座巨大的空殼。
我自問也善待林玉芊那個兒子,衣食住行樣樣精細,剛開蒙我就花重金為他請來最有學問的師傅,他願意習武,我也專門請精武堂的人來教導。
可他們父子二人,毫無良心可言。
如今江培僅僅是落到這個地步,我總覺得還不夠舒心。
「玉婉。」
江培坐在我對面,布滿血絲的雙眼裡,有著明顯的悔意。
「我對不住你。」
11
對不住我。
這話他倒是常說。
可該做的事,一樣沒有落下。
「玉婉,」他雙眼通紅,似乎要被自己感動哭了,「從前是我不對,是我被豬油蒙了心。以後從頭開始,咱們倆好好過日子,好嗎?」
真是令人感動的浪子回頭。
我扯了扯嘴角,要笑不笑的模樣:
「若是林玉芊沒有跟越王走,你這一生都不會覺得愧對於我。」
「即便你們把我這個主母視若無物,把我林玉婉的臉面踩在腳下,還要我費盡心血,在內操持家業,在外撐足臉面,將我所有的價值吸幹扒盡後,還要回頭唾棄我阻礙了你們二人情深。」
「對不對?」
江培臉上的深情僵住了。
隨之而來的是惱羞成怒的難堪:
「你這是在跟你的夫君計較嗎?這不就是你們女人應該做的嗎?誰家正頭夫人不是這樣在做?怎麼人家做得,你就做不得?」
「你要是這樣計較,那我告訴你,沒了林玉芊,這世上還有的是女人,你願意獨守空房,那就守一輩子吧!」
他暴跳如雷,起身要走。
我掣住了他的衣袖。
他得逞似的笑了:
「現在知道留我了?」
我將母親給我的信封推了過去。
江培臉上的笑容消失了。
12
林玉芊的事讓江家丟盡了臉面,兩家商談和離的時候,江家並沒有來多少族親。
我們這邊佔盡了優勢,連嫁妝也幾乎全拿回來了。
老夫人坐在高臺上,嘴唇嗫嚅了幾番,終究沒能說出話來。
當初抬平妻的事,她曾一遍一遍地勸說我識大體。
看來她如今,也是很識大體的。
回到林家,兄長和嫂子都很熱情地相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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