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眾人忙著救火的間隙,我最後去看了一眼我的孩子。


他來得不是時候,卻也正是時候。


 


手軟軟的,香香的。


 


或許再相見,他已經成人。


 


比起跟我走,過顛沛流離的生活,留在這裡更適合他。


 


他不需要一個不體面的生母,我也厭倦了這方天空。


 


8


 


出了皇宮,隨處可以聽見陳家的八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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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褫奪了爵位,婆母氣得癱倒在床,溪雯的親事也不好說,沒有人會同得罪了皇帝的人家結親。


 


陳溪章本想同完顏昭好好過日子,卻被完顏昭盜走了邊關的布防圖。


 


原來,完顏昭一直都是敵國的細作。


 


刻意接近陳溪章,就是為了這個布防圖。


 


這下子,陳溪章沒了爵位,還捅了天大的簍子。


 


我去陳府時,隻有兩個女眷在家。


 


見到我來,陳溪雯的眼裡蓄滿了淚水:「嫂嫂,我對不起你,當時那種情況,我真的沒有辦法。」


 


我能理解她,畢竟是自己的親生母親。


 


可我無法原諒她,因為受傷害的是我。


 


「你娘呢?」


 


「在裡屋,如今已經是見天地不說話了。」


 


我走到老婆子的床邊,貼心地告訴了她,她兒子犯的罪,以及流放嶺南的刑罰。


 


她氣得想要起床打我,卻根本動不了。


 


這樣的人,都不需要我動手,自己就能把自己作S。


 


熊熊燃燒的復仇之火一瞬間淡了下來。


 


原本還想在京城耽擱兩個月的,現在想來,沒必要了。


 


我打點好自己的行囊,給家裡留了封信,便出發了。


 


之前陳溪章出去打仗的三年,我曾悄悄一路向西去看過他。


 


但這事我誰也沒說過,給婆母的借口是在寺廟禮佛,為相公祈福。


 


如今我牽著一匹馬,再度啟程。


 


那些曾經親眼目睹的風沙大漠,懸崖絕壁,我要再走一遭,好好感受。


 


春日見草木崢嶸,夏日見雲蒸霧繞,秋日見滿目戈壁。


 


冬雪飄落的時節,我又到了那座驛站。


 


驛站有個小哥,不知如今在否。


 


那時,我救他一命,他還專門為我宰了一頭牦牛感謝我。


 


我敲響了門,開門的,依舊是那個熟悉的銀色面具。


 


「小哥,好久不見。」


 


見到故人,我有些開心。


 


眼前人操著一口熟悉的嗓音回我:「小娘子,好久不見。」


 


9


 


冷汗順著我的額頭往下滴,卻在眼角就結成了冰。


 


我很想拔腿就跑,但現實告訴我,我跑不過他。


 


打S我也想不到,皇帝會在這個地方出現。


 


我戰戰兢兢地在他的招呼下進了驛站,不知該作何反應。


 


「小娘子,你不會真的沒將我認出來吧。」


 


我搖了搖頭,確實沒認出來,直到現在都有些懵。


 


他輕笑一聲,摘下了面具:「之前在這裡,你救了我手下一命,他傳信回京說,一個叫喬舒禾的小娘子救了他,希望我嘉獎她。我便時常會到陳府去看你,我想看看是怎樣的奇女子,會千裡追夫。誰知,就看到了你受逼迫的一幕。」


 


所以,我被趕出門時,跟他的肌膚之親,不是巧合!


 


明悟在我腦海中劃過,真相總是叫人心驚。


 


「為什麼?」


 


「那些晚上,沒有我,也會有別的男人,我不希望這樣好的小娘子落到別的男人手裡。陳溪章不珍惜的人,總有人會珍惜。」


 


陳溪章這個名字,他念得格外的咬牙切齒。


 


「誰能想到,我才是小娘子唯一的男人。」


 


他靠了過來,將我擁進懷裡,額頭抵住了我的頭:「小娘子,我們才是天生一對。」


 


那些躲在暗處觀察的日日夜夜,早已在不知不覺中動了心。


 


隻是相遇太淺,誰都沒有察覺。


 


陌生的氣息充斥著鼻腔,我有些怯懦地往後仰:「陛下,您此時應該在京城,而不是在這裡。」


 


「我日夜兼程地追,總算趕在你之前到了這裡。你說,我是為了誰?」


 


「可你是皇帝,我們本就不是一路人。」


 


他有三妻四妾,有無上的權勢,這些,都不是我眷戀的。


 


他好像懂了我未盡的話,惡狠狠地撞了一下我的頭。


 


「小沒良心的,你胡說些什麼,天下誰人不知我一上位就空置後宮,一心為國,就連皇後都是個傀儡。好不容易動心就算了,唯一的女人還是別人家的娘子,我冤得很吶。」


 


氣氛有些曖昧了,我仍舊沒有被衝昏頭腦:「陛下,在其位謀其事,您不可任性妄為。」


 


「跟我回宮,條件隨你開。」


 


他不再採取懷柔的手段,選擇單刀直入。


 


我推開了他。


 


說實話,冬夜的空氣很冷,溫暖的懷抱令人沉淪。


 


但我不願重蹈覆轍。


 


「陛下,我不會跟你回宮的。」


 


「我們的孩子呢,你不想他嗎?」


 


想,但在成為母親之前,我是我自己。


 


這一趟走完,我或許會回去看他,但我永遠不會為了他留在皇宮。


 


「陛下,我相信他會過得很好。」


 


「那我呢?」


 


說實話,你還不如孩子呢。


 


這些話我沒敢說出口,隻能換個方式跟他說:「陛下,我不是你養在籠子裡的金絲雀,我有自己的夢想。你如果真的愛我,就來找我吧。天南海北,我總在這片土地上。」


 


屋內篝火旁,火星偶爾炸開,帶起點點漣漪,我們誰也沒再說話。


 


屋外是大風卷著雪呼呼地刮,我們相擁而眠。


 


第二日,我繼續向西,他回了京。


 


10


 


在邊關,我遇到了完顏昭,她已經改回了異族女子的裝扮,手裡還抱著一個小孩。


 


兩座山頭上,我們遙遙相視一笑。


 


她雖是敵人,卻不是壞人。


 


我從西到南,最後回京,已經是兩年後。


 


小小的承乾跑到我跟前奶呼呼地叫著娘親。


 


我那一瞬間心都化了,高山萬年冰川消融,隻聽到清脆的泉水叮咚聲。


 


他跟在小孩身後,一臉的怨婦神色:「你還知道回來,知道我跟孩子在這裡過的什麼日子嗎?」


 


一個皇帝一個太子,還能受欺負不成?


 


我到底沒有反駁他,湊上前去給了他一個大大的擁抱。


 


「你很厲害,這些年我所到的地方,沒有一個人說你不好。」


 


事實如此,我沒有半分誇張。


 


「就連流民都很少,大家都能吃飽飯。他們都說,現在的皇帝是個好皇帝。」


 


他在原地怔愣了半晌,隨後痴呆一樣地問我:「真的?」


 


「當然是真的。」


 


平常沒有情緒波動的他罕見地有些激動,鄭重地對我說道:「娘子,還走嗎?」


 


所以你這麼激動就為了說這個嗎?話題會不會變得太快了?


 


「走,可能下個月走,也可能年後走。」


 


他的神色又一瞬間黯淡下去,將小承乾揪起來就跑。


 


「別玩了,你已經兩歲了,該為父皇分憂了。」


 


陳府如今已然破敗,陳溪章被流放,溪雯守著半S不活的娘給人浣衣為生。


 


我去找她時,一個酒鬼正對著她打罵,說她生不出兒子,還要養一個老娘,賠錢貨。


 


從前耀武揚威的婆母也渾身惡臭地躺在一旁,出氣多,進氣少。


 


曾經金尊玉貴的大小姐,如今已滿臉風霜,沒有半點少女的模樣。


 


看到我時,她低垂著眼,遮住了臉上的傷:「嫂嫂,你怎麼來了?」


 


這麼多年過去,她還是叫我嫂嫂。


 


「打算離京,出發前來看看你。」


 


我給她留下了我的貼身玉佩,如果有困難,去喬家尋求幫助。


 


她拿著我的東西泣不成聲,說她終於知道了為人媳的艱難。


 


當年,是對我不住。


 


這是她的第二次道歉,我早已釋然,她卻被困在了原地。


 


走出來,還有很長一段路。


 


江南的雨帶著些朦朧,跟京城的大開大合很不一樣。


 


我買了個小院子,做起了裁縫的生意。


 


這裡的姑娘們嬌俏又質樸,帶著不諳世事的純真,我很喜歡同她們接觸。


 


這個小地方,我一待就是五年。


 


今日下雨,門卻被敲響,我撐著傘去開了門,以為是那個取衣服的姑娘。


 


門外,他一身黑色勁裝站在雨裡,盯著我神色不明。


 


見我不說話,他不顧渾身的雨水,將我攬進懷裡。


 


「喬舒禾,五年不回,你到底有沒有心?」


 


11


 


我有,所以我不敢回。


 


上次一回,便耽擱了半年,我差點就要在承乾的一聲聲娘親當中出不了京。


 


可那不是真的我,那樣的日子幸福,但是不快樂。


 


我怕下次回去, 我就真的走不了了。


 


下颌被抬起, 熾熱的吻落下。


 


夾雜著雨水,還有淡淡的苦澀。


 


「你哭了?」


 


「我才沒哭, 是老天爺在哭,連他都看不下去了。」


 


將人帶進屋裡, 給他換了身幹淨的衣裳。


 


「你走了,京城怎麼辦?」


 


「我已經傳位給承乾了,我相信他一定會做好的。」


 


什麼?


 


「你瘋了!承乾才八歲!」


 


「我不也才二十八歲嗎?出來玩玩怎麼了?」


 


這次重逢, 他好像比從前更加鮮活。


 


我沒好氣地瞪了他一眼:「歇幾天就行了,別鬧脾氣。」


 


他不理我, 打定了主意要賴在這裡。


 


「我保證,一年回去看你們一次。」


 


「你發誓!」


 


「我發誓,有違此誓, 不得......」


 


後面的話沒說出來, 被他捂住了嘴。


 


「好了, 我相信你。這個先放一邊, 你叫我聲夫君聽聽。」


 


他一臉賣乖地看著我, 我實在是叫不出口。


 


「不叫夫君的話,叫聲祈郎聽聽也行。」


 


這下子, 我嘴比腦子快:「為什麼要叫祈郎?」


 


面前的人臉色晴轉陰,眼見著就要爆發了。


 


我知道, 大事不妙了。


 


腳步微微挪動,我慢慢往後躲去,卻被他揪住了脖頸。


 


「喬舒禾, 這麼多年了, 你還不知道我的名字!」


 


這個晚上,他捉著我的雙手,在身上畫了一遍又一遍的聞祈。


 


我不住地求饒,他卻不停。


 


在承乾長到二十歲前的每一年,我都回去探望他。


 


看著他從小團子長成英姿颯爽的少年。


 


他及冠這一天,也是他登基的時候。


 


我跟聞祈看著他坐上龍椅,就悄悄跑路了。


 


「找尋失蹤的太上皇」這一個布告,從京城貼到了邊關。


 


烈日底下,我幾乎被折磨個半S。


 


「一「」我們面面相覷, 相顧無言, 他正要開口說話時,聞祈走了過來。


 


「娘子,我買了新的鮮花餅, 快來嘗嘗。」


 


聞祈拉著我的手就走了,邊走邊說:「那個老男人有我一半好看嗎?你為什麼要看他?」


 


我有些無奈,又覺得有些好笑, 這些年, 他越發孩子氣了。


 


我隻能摸摸他的頭:「你最好看了, 旁人不及你半分。」


 


「那你要看我一輩子,不許說謊。」


 


「好,看你一輩子。」


 


一輩子很長, 我們可以慢慢看皺紋爬上臉頰,青絲染上白雪,最後一同長眠。


 


本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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