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身體不受控制地往前撞去。

失去意識的最後一秒，腦海中浮現的是：

 

我怎麼這麼倒霉？

 

已後悔，求放過。

 

5

 

一覺醒來就在醫院，醫生問了我幾個問題後得出結論。

 

我失憶了，記憶停留在十七歲，也就是高三之前。

 

大概率是選擇性失憶，需要慢慢恢復。

 

我不信。

Advertisement

 

直到我照了鏡子，黑眼圈濃得跟胎記一樣。

 

這一身疲憊的班味太衝了。

 

我打開手機，好在密碼沒變。

 

翻了一些聊天記錄後大致弄明白了現在的狀況。

 

一個倒霉的可憐女人，談了七年戀愛的男朋友出軌了。

 

而她在同一天出了車禍，還失憶了。

 

我生無可戀地打電話想找媽媽時，病房門開了。

 

進來的男人身姿颀長，一件白色襯衫勾勒出肩寬腰窄的好身材。

 

他眉眼藏著幾分天然的銳利，眼角的淚痣又添了一分溫柔和多情。

 

積石有玉，列松如翠。

 

郎豔獨絕，世無其二。

 

我學到這句詩時，腦子裡自動冒出了他光風霽月的身影。

 

曾經我還打趣他是不是從古畫裡跑出來的美男。

 

但現在，我瞳孔一縮，下意識躲避他的視線。

 

這種時間割裂感令我無所適從。

 

在我的視角，我前不久才結束了對他的暗戀。

 

沒錯，他就是我青梅竹馬一起長大的玩伴，沈濯。

 

我們相視無言，病房裡一時有些安靜得令人窒息。

 

腳趾都快抓爛了。

 

「……你爸媽在外地交流，讓我過來看看你。」

 

沈濯先開了口，拉過旁邊的椅子坐下。

 

我點點頭，撓了撓後腦勺不知道該說些什麼。

 

靈光一閃，找到個話茬。

 

「你……現在應該結婚了吧？」

 

沈濯：「……」

 

他抬眼看我，似乎覺得有些荒唐。

 

「為什麼這麼問？」

 

我沉默了一會兒，又想著這麼多年了，早就釋然了。

 

於是故作輕松地調侃。

 

「就前段時間，哦不是，是高二那會兒，我看到你和一個女孩去遊樂場……」

 

越說越尷尬，我不自覺絞緊手指，呵呵尬笑。

 

「你不是不喜歡遊樂場嗎，所以我就覺得你應該是喜歡那個女孩……」

 

沈濯打斷：「所以你就因為這個疏遠我？」

 

他盯著我，眉骨下壓，臉色驟然繃緊。

 

語氣有些咄咄逼人，眼神沉得可怕。

 

兇我幹嘛？

 

我火氣也上來了，破罐子破摔。

 

「不是。」

 

是在這之前，我親耳聽到他說不會跟我在一起。

 

6

 

當時在走廊上，隔著一扇窗，我聽見有同學問沈濯：

 

「校花好像挺喜歡你的，要是她跟你表白，你會接受嗎？」

 

沈濯冷淡的聲音格外有辨識度。

 

「不會。」

 

那個同學顯然不滿意，又繼續八卦：

 

「那白纓呢？」

 

我心尖一顫，立馬貼牆藏好，卻誠實地將耳朵貼得更近。

 

他這次猶豫了一會兒，明明隻是幾秒，卻像是全身都被凌遲了一遍。

 

沈濯說：「也不會。」

 

渾身血液凝固，指尖發冷。

 

我快步離開，不願意聽到更多拒絕的言語。

 

回家哭了一晚上後，我當機立斷抽身，結束了這一場暗戀。

 

不是我不願意爭取，是我明白在沈濯這裡根本沒有轉圜的餘地。

 

他像一個上了發條的鍾，按照既定的軌道一步一步向前走。

 

決定的事絕不會因為外物幹擾而發生改變。

 

自律到了苛刻的程度。

 

誠然感情是個變量，但是這麼多年，要喜歡早就喜歡了，沒道理到現在還在愛而不自知。

 

所以，沈濯不喜歡我，是無法改變的。

 

我也不會花費未知的時間和精力再做無用功。

 

生活不是小說，不是一味地S纏爛打就能得償所願。

 

我有自己的路要走。

 

既然不同路，那就各自安好。

 

這大概是這麼多年來，我第一次跟沈濯剖析內心吧。

 

誰能想到的是，我剛結束暗戀就遇到了第二春。

 

然後一覺醒來就快進到一地雞毛的出軌結局了。

 

暗戀對象陪其他女孩逛遊樂場，男朋友也跟其他女孩定情遊樂場。

 

唉，遊樂場能不能給我分成？

 

心中淚流滿面之時，沒注意到沈濯的臉色越來越難看。

 

他眼中情緒復雜翻湧，嘆了口氣，又嘆了口氣。

 

有氣無力地開口：「我當初……」

 

砰——?

 

病房門被大力推開，一個風塵僕僕的男人捧住我的臉。

 

眼眶泛紅，橫布幾根血絲，滿臉焦急和擔憂。

 

「纓纓，你沒事吧？」

 

嗓音有些發顫，仿佛真的很擔心我似的。

 

沈濯默然看著這一幕，垂下眸，無聲地起身離開病房。

 

臉頰傳來冰涼，還有一絲若有若無的香水味。

 

我瞬間起了雞皮疙瘩，生理性地反胃幹嘔，下意識將他大力推開。

 

心頭一瞬間的鈍痛，又迅速消弭。

 

這就是出軌的陸琛了。

 

他不敢置信地僵在原地。

 

我翻開備忘錄的待辦事項，第一條就是：【跟陸琛分手。】

 

此刻我心如止水，就像完成一件日常任務一樣淡淡開口：

 

「來得正好，我們分手吧。」

 

陸琛猛地攥拳，SS盯著我，下颌不受控制地痙攣一瞬。

 

「……你說什麼？」

 

7

 

「分手，聽不懂嗎？」

 

陸琛怒極反笑，每個字都像是從牙縫中擠出來的一樣。

 

「就因為我趕不回來你的慶功宴就要跟我分手？

 

「白纓，我一夜沒睡就為了趕最早班回來看你，你還要鬧什麼！」

 

我看著眼前這個憤怒到極致的男人，忍不住搖了搖頭。

 

後來的我，到底為什麼會跟這個虛偽、謊話連篇又自以為是的男人在一起呢？

 

心底莫名地無力疲乏，不想再跟他多說一句話。

 

我平靜地看向他：

 

「和小秘書在遊樂場好玩嗎？」

 

他瞳孔驟縮，面色一瞬間閃過驚慌，又很快平靜下來。

 

「原來你是因為這個鬧別扭，我可以解釋。」

 

陸琛軟下語氣，「你不是一直想要那個限量版玩偶嗎？周漫妮說六一節，遊樂場可能會限量供應，我們路過就順便去看看。」

 

我為他精湛的演技鼓掌。

 

「出軌偷腥跟別的女人約會也能這麼快就找到理由倒打一耙，真是令我佩服。

 

「是不是哪天被捉奸在床，你也能說成是幫我提前試試床的舒適性？」

 

陸琛臉色越來越難看，被戳穿後惱羞成怒。

 

他語氣陡然冰寒。

 

「白纓，我所有的行程你都可以查，我和周漫妮沒有一分逾矩。

 

「作為秘書，陪我出差也是她的工作，你沒必要用這麼難聽的話揣測我們。」

 

仿佛越說越篤定，他嗤笑一聲。

 

「失憶？我看你可不像失憶的樣子。

 

「都多大年紀了，還搞這種把戲，對一個無辜的女孩中傷羞辱，你掉不掉價？

 

「好，既然你要分手，如你所願，別後悔。」

 

陸琛眸色冷沉，轉身摔門離開。

 

我氣笑了。

 

是不是對這些渣男來說，做了所有情侶該做的事，隻是沒接吻上床就不算出軌啊？

 

我想抄起旁邊的果籃砸他腦門上，又忍住了。

 

分手才是最要緊的，越解釋越容易糾纏不清。

 

這張臉真是多看一眼都令人作嘔。

 

成功分手後，我大大松了一口氣，打開備忘錄打了個勾。

 

沈濯推門進來，我們大眼瞪小眼，雙雙沉默了會兒。

 

他看向我，眸中浮現一絲笑意，又輕咳一聲，把唇角壓下。

 

「我在門外聽到了。」

 

我有些尷尬：「……見笑了。」

 

「不笑你。」

 

「……」

 

8

 

在沈濯和手機聊天記錄的幫助下，我大致弄清楚了這幾年發生了什麼。

 

知道我事業有成時，笑容又回到了我的臉上。

 

一般來說，主角都是渡了情劫才能得證大道的。

 

某種意義上，陸琛還是激勵我努力向上的重要存在。

 

渣男也就這點價值了。

 

想到這，我心氣才順了一些。

 

知道我出車禍後，公司給我三個月帶薪休假。

 

醫生建議我外傷休養後可以多去熟悉的地方走走，更容易恢復記憶。

 

這段時間，沈濯完全承擔了照顧我的責任，現在還要跟著我回家。

 

我有些無奈：「這段時間謝謝你，但是我現在真不用人照顧了。」

 

度過了最開始的尷尬期，我們倒像是回到了當初，氣氛越來越放松。

 

沈濯黑潤的眼瞳映入我的身影，笑道：

 

「有長進，以前天天使喚我給你帶早餐，也沒見你這麼禮貌。」

 

「……」

 

風輕雲淡地噎了我一嘴後，他揚唇：

 

「你會做飯？」

 

「……不會。」

 

「那你打算怎麼照顧自己？點外賣？」

 

我心虛地撇過頭，不吭聲。

 

他哼笑一聲，自然地拿起我的行李。

 

「走吧，送佛送到西。

 

「要是你吃壞肚子又進醫院，別說對不起伯母，我媽也得撕了我。」

 

我有些納悶，這人最煩計劃之外的事了。

 

更何況這些年我們甚至沒有什麼交集，聊天記錄空白一片。

 

早就從青梅竹馬蛻變成普通鄰居了。

 

他看在我媽的面子上來看看我得了，現在怎麼還上趕著當勞動力？

 

好在他隻是來幫我做飯，沒有打算同住一個屋檐，這才讓我松了口氣。

 

沈濯穿著卡通圍裙在廚房煲山藥排骨湯。

 

看著燃氣火舌晃動，我愣了會兒神。

 

曾經青澀冷淡的少年如今變得峭拔從容，遊刃有餘。

 

他做了土豆燉牛腩、青椒炒肉、蒜蓉生菜，三菜一湯。

 

都是我愛吃的……

 

過去這麼多年了，他記性還挺好，手藝更是不錯。

 

我兩眼放光，笑眯眯地給他點了個贊。

 

「沈濯，你這手藝可以去開餐廳了！」

 

他慢條斯理地給我盛湯。

 

「隻會這幾樣而已。」

 

我動作一頓，接不上話了，隻能埋頭吃飯。

 

幹嘛要說這種讓人浮想聯翩的話。

 

為了緩解尷尬，我轉移了話題。

 

「我記得你是打算當醫生來著，怎麼又學了金融？」

 

沒錯，人家抓住大數據的風口，搖身一變成為商業科技新貴了。

 

發展勢頭更是如日中天。

 

有種一起種田的村民某天突然穿上龍袍的感覺，令人紅溫。

 

他頓了幾秒，唇角微動。

 

「沒什麼，就想當個有錢人而已。」

 

我差點一口湯噴出來。

 

沈濯視線落在我臉上，我咳嗽兩聲，沒忍住笑出了聲。

 

「你以前做了的決定可是十頭牛都拉不回來，原來你也有改變計劃的一天啊！」

 

沈濯是個極端自律分子，他喜歡把需要做的事一項項列在本子上。

 

例如：考年級第一、鋼琴十級、小提琴十級、精通編程……

 

有條不紊地推進計劃，一道道打鉤，從沒有他做不到的。

 

我有幸看過他的計劃本，然後被卷王氣得睡不著。

 

之後我也養成了用備忘錄列計劃的習慣，一直到現在。

 

他給自己的職業規劃就是當外科醫生，我爸媽還沒少給他傳授經驗。

 

沒想到他最後竟然選擇了創業當老板。

 

我有些感慨：「果然我們長大都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