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我淡淡地看向身邊的男人。

「他不算好人，難道你們是嗎？」

 

「我暈倒在路邊的時候，是他把我送回家，我肚子餓的時候，也是他給我買吃的，我不知道該去哪的時候，也是他向我伸出手。」「你們作為我的家人，有真正關心過我嗎？有給我燒過飯嗎？有重視過我身體的異樣嗎！你們沒有，那你們又用什麼姿態在這裡指責別人。」

 

「不過現在不勞你們費心了，他頂多圖我這條命，大不了就給他，反正我也不要了。」

 

媽媽說：「你用S威脅我們？遲暖，你都是在哪裡學的這些！」

 

大哥說：「你自己惹事就算了，別牽連我們！」

 

「怎麼，你們怕喻為因為我牽連你們？為什麼呢，你們對我做了什麼事情他要這麼對你們呢？」

 

「你胡鬧什麼！爸爸媽媽對你不好嗎？你被認回姜家之後，以前那些欺負你的人誰還敢欺負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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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啊，他們不欺負我了，但你們呢？你們對我做了什麼？不想認我可以從一開始就別裝出一副天天祈禱我回家的樣子，很惡心。」

 

「小時候你走丟後，爸爸媽媽有多擔心你知道嗎？他們一連好幾日都吃不下飯。」

 

「那你為什麼不問問姜舒，我是怎麼走丟的呢？」

 

「如果不是因為她，我會走丟嗎？」

 

9

 

「小時候，我們一家人出去玩，姜舒偷偷讓我去新開的一家面包店裡給她買紅豆餡的銅鑼燒。」

 

「我不去買，她就哭，哭鬧之中，她不小心摔進了池子裡。」

 

爸爸媽媽還有哥哥都很著急，費了好大勁才把她救上來……

 

姜舒裹著衣服發抖，趁爸媽不注意的時候讓我去買銅鑼燒，一個人去，不然就告訴爸媽是我推她下水了。

 

我去買了。

 

結果就被人販子盯上。

 

二十年都沒能找到回家的路。

 

「姐姐，我知道以前是我對不起你，你回家，我和你道歉。」

 

「遲暖，有什麼事情那也是我們自家的事，你別和那S人犯在一起。」

 

我正要掛斷電話時，聽到另一頭傳來媽媽的尖叫。

 

她接過電話，聲音發抖：「醫院剛剛給我們打電話了，說你癌症晚期，是真的嗎？」

 

想起來了。

 

當初知道自己有家時，我歡喜地把我所有的檔案中親屬關系那一欄全部更新成爸爸、媽媽、哥哥，還有妹妹。

 

後來忘記改回來了。

 

這兩天醫院電話不斷，催促我回去治療，我嫌煩，把醫生電話拉黑了。

 

沒想到打到他們那裡了。

 

二哥著急地衝著電話喊道：「說話啊姜迎！」

 

10

 

姜迎是我以前的名字。

 

因為我是他們第一個女兒，所以取名「迎」，是歡迎的意思。

 

可後來，有了姜舒。

 

取自望舒的舒，月駕車的神，借指獨一無二的月亮。

 

是啊，她是所有人心中高高在上的月亮，皎潔耀眼。

 

「你現在在哪裡，迎迎，爸爸媽媽來接你回家好不好？」

 

「實在不行我們去國外治，你大哥二哥認識那麼多有名的專家，肯定能治好你。」

 

「爸媽沒辦法接受好不容易接受你又失去你的打擊啊！」

 

「找回我，你們真的很開心嗎？」

 

「我S了，不正和你們意嗎？」

 

媽媽哭得泣不成聲：「你怎麼能這麼說……你和我們血脈相連，我們是最親近的家人啊。」

 

他們真的，好吵，好惡心啊。

 

我掛斷了電話，可仍覺得一口氣堵在了胸口，悶得難受。

 

喻為忽然開口：「你不問我嗎？」

 

「什麼？」

 

「問我是個什麼樣的人？」

 

我向下眺望，心不在焉地說道：「這很重要嗎？」

 

喻為忽然抓住我的手：「我們之前聊得還沒說完呢。」

 

「用他們的話來說，我就是天生壞種。」

 

「我父母一念之差決定生下我，可我出生之後，他們又開始後悔不該生下我。不知道誰說出去的，班裡的同學覺得我是異類，放學後組隊堵我，我打贏了他們，卻被送進了少年監獄。出來後，我親生父母覺得我品性太壞，安排了一場車禍，想結束我的生命，可我命大，活下來了。」

 

「再後來，我把他們都送進了監獄。」

 

他說的時候太過平靜，就好像他隻是這件事情的旁觀者。

 

「不是所有人都那麼幸運地能收獲親情，你和我，都是那個例外。」

 

喻為緩緩抬眼：「但如果世界上有和你一樣的人，你會不會覺得心裡好受些。」

 

「你被認回姜家的那天，我無意中看到他們把你拋下，所以我偷偷地見過你好多次，一開始我隻是好奇，一個和我一樣不受歡迎的人，之後怎麼在姜家生活。」

 

「可後來，似乎不一樣了。」

 

「那些人覺得我沒有正常情感，對人冷漠，不會像正常人那樣有憐憫有同情。」

 

「可他們錯了。」

 

「遲暖，我不想看著你這樣，我想救救自己，也想救救你，可能方式的確有些笨拙和激進。」

 

我嘆了聲氣：

 

「喻為，如果再早一點，我真的很想和你成為家人。」

 

「我高中的時候，養父母打我罵我那段時間，我得了抑鬱症，割腕被發現了，他們把我罵了一通，又擔心我是真的得了抑鬱症，怕我S了賠不到錢，早早給我買了B險。」

 

「現在，我真的好累，也是真的很疼。」

 

「多活一天，對我來說，挺折磨的。」

 

「我就一個請求，你能不能別看著我S，他們說摔下去很醜。」

 

「既然醜那就不要在天臺S了啊，這樣S了來世也不漂亮，換一個地方吧，我陪你挑一個更漂亮的地方。」

 

11

 

「姜迎，你們在幹什麼！」

 

看著姍姍來遲的我的「家人們」，我差點忘了，我的大哥認識警局裡的朋友，很輕松就能通過手機查到我的位置。

 

媽媽嚇得腿都軟了，不敢過來，緊緊握著姜舒的手。

 

爸爸和二哥走上前一步：「迎迎，你先下來，爸爸和哥哥有話和你說。」

 

媽媽急得大喊：「女兒，你到底為什麼要想不開啊！我們要是知道你得病了，不會這麼對你的，以前的事情是我們錯了，你下來，我們就一起想解決辦法啊！」

 

「我看她根本就是裝的，剛剛不還和喻為聊得挺開心的嘛？你有本事就跳啊！」

 

下一秒，喻為衝過去，抓起大哥的胳膊，猛地把他往天臺下一推。

 

所有人都倒吸一口氣。

 

姜延雙腳騰空，隻要喻為一松手，他便會失去唯一的支撐，從二十一樓摔下去。

 

「你要是再說話，我就先把你扔下去，一想到S後還要和你一起，說不定遲暖就不想S了。」

 

爸爸勸道：「遲暖，你就這麼看著他害你哥哥嗎！」

 

我無視姜延的掙扎，冷眼看著他們：

 

「那你們呢，在演什麼？我快S了，所以你們開始後悔了？你們隻是想讓自己心裡好受一點。」

 

「迎迎……」

 

我怒吼一聲：「你們可不可以滾遠一點啊！」

 

「別惡心我了，求你們了。」

 

「你們不喜歡我，為什麼還要裝出一副舍不得我的樣子？」

 

「你們不是最喜歡姜舒了嗎？有她一個女兒就夠了啊。」

 

媽媽拉著姜舒後退了好幾步，似乎生怕我現在發瘋把姜舒也推下去。

 

「好，好，你別生氣，我們這就走。」

 

姜舒指了指半空：「媽媽，可是哥哥……」

 

姜延嚇得拼了命地求饒：「妹妹，哥錯了，哥哥以後會加倍補償你的。」

 

「喻為是我唯一的家人，我不會讓他被你們這群敗類毀了。」

 

喻為猛地把姜延扯上來，重重地摔在地面上。

 

他衝著他們發了好大的火：

 

「她走丟不是她的錯，她如今這樣已經是盡全力生活下來的樣子，已經做到了她的最好, 你們呢？」

 

「一碗水都端不平, 還在宣稱自己的女兒教育得有多好, 自己就是個敗類，還希望別人尊重你們。」

 

「既然不想找回女兒, 為什麼不讓她自由地生活下去，你們不就是為了自己的一己私欲，又想向別人證明這麼多年你們從未放棄她，卻又嫌棄她不像你們想象中的乖巧懂事。」

 

「不悉心栽樹就想讓樹苗長成參天大樹好讓你們乘涼, 這算盤未免打得太好了！」

 

我眼前忽然天旋地轉, 渾身像是被抽空了力氣，摔在地上。

 

二哥推開喻為，不要命地衝過來扶住我：

 

「妹妹，對不起，哥哥以為隻有對你不好一點，才能讓你變回以前懂事的樣子，哥哥以為，這樣是為你好。」

 

「你以前不是最喜歡和哥哥一起玩了嗎？之後哥哥陪著你，好不好？」

 

二哥的眼淚一顆一顆往下砸：「你不要那麼殘忍, 哥哥知道錯了, 給哥哥一個彌補的機會，好嗎？」

 

我咬牙, 用盡全力推開他：「我沒有哥哥。」

 

「我沒力氣了，喻為, 你不是說要陪我挑一個好一點的地方嗎？我們走吧。」

 

喻為把他從我身邊扯開。

 

12

 

喻為把我帶回了他家。

 

他的家真的好大。

 

「所以你是真的很有錢？」

 

「那輛賓利真的是你的？」

 

喻為點了點頭。

 

我感慨：「有錢真好。」

 

「你就在這裡住一晚上, 明天我們就出去挑一個風水寶地。」

 

「不準提前S。」

 

我用力地點了兩下腦袋。

 

我昏昏沉沉地睡過去, 夢中似乎聽到他在和別人溝通我的病情。

 

第二天醒來時已經是中午了。

 

一隻毛茸茸的團子忽然跳到床上, 蹭了蹭我的腳踝。

 

「哪來的貓？」

 

喻為拿著中飯走進來：「今天早上撿的，看著可憐, 撿回家了。」

 

胡說。

 

哪有流浪貓這麼幹淨。

 

而且，也不是誰都能那麼幸運地撿到貓的。

 

「我不會養貓，但它太可憐了, 你先幫我養著, 等我找到合適的領養人再送走。」

 

我抬眼看他：「喻為, 你真的是超雄體嗎？」

 

「沒別的意思, 我就是覺得，你還挺好心的。」

 

吃飯的時候，我的「家人」找到了喻為這裡, 在門口敲了好久，想讓我見見他們。

 

啞巴帥哥神情復雜地注視著我，在手機上打下：

 

「（「」然後，打通了報警電話。

 

等人被送走後，我和喻為才出門去找所謂的風水寶地。

 

我們去了海邊、去了公園, 甚至還買了票去另一個城市。

 

一路上，喻為眼眶紅紅的，舉止有些古怪。

 

直到天黑，都沒挑到一處好地方。

 

「其實, 美國也有一個很適合長眠的地方, 要不要去看看。」

 

我看破不說破：「好啊。」

 

我知道，他想帶我去國外看病。

 

如果是他的話，我的確想試一試, 能不能再努力努力，活久一點。

 

「不過走之前，我們先給團子找個好的領養人吧。」

 

「嗯。」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