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他這幾年身體不好,歷史上趁著父皇病弱逼宮的皇子公主比比皆是,鳳靈如此膽大包天,未必沒有這個念頭。


 


「好,你把人帶走吧。」皇帝松了口。


 


離開皇宮,到了安平王府。


 


他將我安置在地牢裡,讓人把地牢收拾得很幹淨,盡量讓我少受罪。


 


「宮裡大約還要提審你,你身上這些鳳靈弄出來的傷,現在還不能上藥。」安平王對我說。


 


我搖了搖頭:「沒事,我受過比這重十倍的傷,都熬下來了。王爺放心,我命大得很,且S不了。」


 


「隻是,王爺剛剛也太莽撞了,若是惹怒了聖上,就麻煩了。」


 


「那也不能將你留下,鳳靈打你那狠勁,恨不得拆了你的骨頭。」安平王嘆息道,「本王說話算數,答應了會保你性命,就一定會讓你活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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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平王離開後,我躺在幹草上,終於睡了這幾個月來第一個安穩覺。


 


夢裡,顧時欽依舊背對著我站在一條紅色的河邊。


 


我終於敢開口喚他:「顧公子,您在這裡做什麼?」


 


「我在等你。」那個清朗如昆山玉碎的聲音響起,「茉娘,我們去泾州!」


 


「好,我會去泾州的,會帶著你去見你的高姑娘。」我說。


 


等睡醒時,獄卒送來了飯菜,我摸了摸臉頰,湿冷一片,都是淚水。


 


我在地牢的第七日,有侍衛前來提我。


 


安平王果然不像他表現出來的那麼軟慫,他亦有手段,以前隻是沒有找到合適的時機。如今時機到了,他全使出來了。


 


太子和鳳靈公主勾結百官、欺男霸女、私吞災銀、收受賄賂等罪行,全被揭露出來,有了我給的名單,安平王查起來簡直勢如破竹,鳳靈公主還在查到底是誰指使我陷害鳳靈,她的老底就全部被掀開了,不但如此,她一母同胞的親哥哥還被她拉下了水。


 


我被提審沒兩天,皇帝下令,薅奪鳳靈公主爵位,貶為庶民,罰她進護國寺修行,為她害了的人念經超度,太子則罰俸一年,禁足半年自省。


 


「就這?」我有些失望,問安平王,「你同意了?」


 


「本王為什麼不同意,本王若堅持要重罰鳳靈和鳳禎,反而引起皇兄的疑心,他到時回過味來,要護他們兄妹二人,我們反而得不償失。」安平王說。


 


我苦笑不已,難道,我費盡力氣,最後能做到的,就隻有這個程度嗎?


 


鳳靈折辱害S顧時欽,也隻是失去了公主的封號,然後在皇家寺廟念念經罷了。


 


太子是她的親哥哥,隻要太子不倒,等太子登基為帝,她便能從寺廟出來,繼續做她高高在上的公主。


 


真惡心啊!


 


「茉娘,你太心急了,事情還沒完。」安平王見我頹然,又開口道。


 


「怎麼說?」我打起了精神。


 


安平王道:「本王將你背給我的那份名單交給了言官和苦主,讓他們咬S這些人,一個都不能放過。」


 


我詫異。


 


「皇兄默許了。」安平王又說。


 


我明白過來,心裡湧出一股狂喜。


 


那名單,幾乎網羅了太子和鳳靈所有的親信,他們被悉數剪除,太子和鳳靈自然就慌了。


 


古往今來多少話本子都是這麼寫的,皇子皇女,或者有兵權的將軍,為了不被君王剪除羽翼,憤而起兵造反逼宮。


 


皇帝默許安平王剪除名單上的人,是為了讓自己更放心一些。他不怕太子將來無人可用,他駕崩之後,他的人,便都是太子的人。


 


可太子不會這麼想。


 


太子會覺得,皇帝這是起了換儲君的心思。


 


隻要稍微被人挑撥,太子就會有放手一搏的念頭。


 


安平王對我說這種話,言外之意,便是他一切都準備好了。


 


他說得對,我太心急了。


 


14


 


我又回到了地牢裡。


 


我運氣真好,安平王是一位很可靠的盟友。


 


五天之後,他告訴我太子的部下已經有所動作。


 


七天之後,他告訴我皇帝在早朝時咳血,太醫建議靜養。


 


十天之後,他告訴我,尚未來得及被送往護國寺的鳳靈偷淑妃的令牌,大開宮門,太子率眾逼宮,被早有準備的太後帶人拿下。


 


皇帝怒火攻心,暈了過去,再醒來,床前是一臉關切的弟弟安平王,和兩眼通紅掛淚的女兒鳳來公主。他本以為安平王和鳳來公主也是要趁機逼宮的,沒想到兩人真的隻是關心他的身子,想讓他盡快好起來。心裡對安平王的那絲懷疑就消散了。


 


太子和鳳靈鬧著要見皇帝,皇帝最終沒見,下令廢太子,將他關進了宗人府。至於鳳靈,皇帝如今恨她恨得牙根痒,覺得是她帶壞了自己的儲君,將她貶為庶人,玉碟除名,直接驅出皇宮。


 


一個年輕、貌美、身嬌體弱的女人,身無長物,無人撐腰,流落民間,會遭遇什麼下場,可想而知。


 


事情塵埃落地,安平王終於安心將我從地牢放了出來。


 


「茉娘,你的仇報了。」他含笑對我說道,「鳳靈仗著自己曾經是公主,覺得自己在民間出了什麼不好的事情,會損害到皇家顏面,因此肆無忌憚,沒想到皇帝真的不讓人管她了,被一群膽大包天的乞丐綁走,成為了他們的性奴。」


 


這個男人,十足的可怕,鳳靈畢竟是她的侄女,又沒真的傷害過他,他談起鳳靈的下場,卻如此的愉悅。


 


我不想去猜鳳靈有此遭遇,是遭了報應,還是安平王授意,但我心裡是十足的痛快。


 


高高在上的公主殿下,不把人命當回事的公主殿下,隨意折辱顧公子的公主殿下。


 


不知她在乞丐們身下哭喊時,是否也有顧公子當初的絕望。


 


一身傲骨,碾碎,無上自尊,都點上骯髒下流的火焰,連靈魂一起燒痛。


 


「顧公子,你看到了嗎,你的仇,我都報了。」我捂著臉又哭又笑。


 


「顧時欽能遇到你這麼個忠義之人,是他之幸。」安平王感慨,眼裡帶著絲歆羨。


 


「多謝王爺給了民女報仇的機會。」我跪下向他磕頭,「王爺大恩,民女餘生定每日為王爺供奉長生牌位,日日為您祈福。」


 


安平王臉上的笑意淡了:「還是決定要走嗎?」


 


「是。」我知他用意,他還是希望我能留下來給他做個婢女,他倒不是對我有什麼感情,隻是希望我對顧時欽的這份奮不顧身能轉移到他的身上來。


 


「為什麼他可以,本王不行?」


 


「他是民女見到的第一個好人,王爺亦是好人,可第一個,總是不一樣的。」


 


安平王神色有些怔忪。


 


「王爺,民女這一生,一直在為別人活,如今身無負累,希望餘生能得一份自在。」我正色道,「隻是天大地大,民女不知前路到底有多艱辛,若民女無路可走,還指望王爺能收留民女。」


 


我說得真切,安平王的神色就緩和了不少。


 


他大約覺得,我一個女人,在外面吃到了苦,就會回頭來找他。


 


「本王一言既出駟馬難追,答應你的事,自會做到。」安平王道,「隻是在京裡為你脫籍,難免引人注意,你不若隨本王去江南,到了江南,本王再為你脫籍。」


 


「王爺要去江南?」我吃驚,脫口而出問道,「什麼時候?」


 


我心底怕他給我畫餅,拖我三年五載。


 


誰知,安平王卻道:「下個月。」


 


我皺了皺眉,太子被廢,這個月對安平王太關鍵了,他怎會突然離開京城去江南?


 


安平王解釋道:「本王再三向皇兄請封,皇兄把江南給了我做封地,賜我封號淮揚王,下個月就動身了。」


 


「可儲君之位……」


 


我話說到一半,就消了聲。


 


我反應過來安平王這麼做的目的。


 


皇帝身體越來越差,廢太子之後,他就越來越多疑。朝中對封安平王為皇太弟的呼聲變高,皇帝現在不覺得有什麼,可過段時間,難免對安平王有芥蒂。


 


安平王這個時候請封,是為了安皇帝的心。他不打算逼自己的哥哥退位讓賢,也不打算用手段讓自己的哥哥提前「駕崩」,離開京城就成了最好的籌謀。


 


趁著皇帝對他還心存內疚,得到一塊富庶的封地,休養生息,等將來皇帝駕崩,再卷土重來……


 


「祝王爺一切順利。」我真心實意道。


 


15


 


一個月後,我抱著顧時欽的骨灰盒,和安平王一起去了江南。


 


到了江南,已經是淮揚王的安平王再次挽留我,我再次婉拒。淮揚王無奈,賜了我三百兩銀票和戶籍、路引。


 


他說:「顧時欽才給你三十兩,本王給你他的十倍,希望你早日回到本王身邊。」


 


「民女祝願王爺早日成為天底下最尊貴的人。」


 


我帶著顧時欽的骨灰拜別淮揚王。


 


我租了一輛馬車,日夜不停朝著西南方向趕路。


 


直到馬車順利離開江南府地界,我才徹底安心下來。


 


我中間換了幾次馬車,也繞了不少路,最後終於踏上了泾州地界。此時,距離顧公子枉S,已經過去兩年了。


 


我在泾州找到了那位叫高雅雅的姑娘。


 


她……瞎了。


 


她父母雙亡,以前生活艱難時,那些親戚視而不見,等她及笄能嫁人了,那些親戚又冒出來了。


 


顧時欽在的時候,他們還有所顧忌,顧時欽進京趕考,一年兩年都沒消息回來,他們就蠢蠢欲動起來。


 


他們逼迫高雅雅嫁給一個屠夫。


 


屠夫看中高雅雅做繡活能補貼家用,高雅雅反抗不成,就刺瞎了自己的眼睛。


 


她一心等顧時欽回來娶她。


 


哪怕顧時欽已經杳無音信三年,她依然相信顧時欽會回來娶她。


 


我見到她,和她說明了我的身份,然後把顧時欽的骨灰盒交給他。


 


「顧公子很愛你,去世的前一天,跟我說要回泾州,他害怕見到你,可更害怕見不到你。」我輕聲說著。


 


高雅雅哭得情難自已,她一雙手摩挲著顧時欽的骨灰盒,就像是在摸顧時欽的臉。


 


「他怎麼這麼傻,當驸馬不好嗎,他就應該答應那個公主,做她的驸馬。他家世雖然不好,可他已經是狀元了啊,隻要他對公主和軟一點,公主又豈會這般……」


 


高雅雅泣不成聲的埋怨。


 


「反正我遠在泾州,他就算不回來,我一個人也不敢找去京城,他怎麼那麼傻啊!」


 


我知道,她不是真的在埋怨顧時欽,她隻是希望顧時欽能好好活著。


 


活著就行,別的都不重要。


 


「他雖出身低賤,可他亦有自己的傲骨和堅持。」我對高雅雅說。


 


「是啊,他那麼善良正直的一個人,怎麼可能做出陳世美的行徑來呢。」高雅雅喃喃。


 


16


 


我本來打算來泾州送完顧公子的骨灰就離開的。


 


去哪裡我還沒想好,但天大地大, 去哪裡都行。


 


我以為我會看到已經嫁為人婦的高雅雅,畢竟顧時欽已經離開泾州三年,書信至少斷了兩年。


 


可看到高雅雅現在成了一個孤苦的瞎子,我又不想離開了。


 


既然去哪裡都行,那為什麼不留在泾州呢!


 


顧時欽是個好人,他喜歡的高雅雅定然也十足善良。


 


高雅雅有一個小繡坊,我正好也想攢錢開一個小繡坊。


 


因此,我在泾州留了下來, 我搬進了高雅雅的家裡,幫高雅雅的繡坊重新開業。


 


他說泾州有位姑娘在等他回去迎娶。


 


「他我」她不厭其煩的口述,將她所有的刺繡技巧傳授給我。


 


我成了泾州城唯一一個既會南繡也會北繡的人,繡坊的生意變得十分的好。


 


隻是,我們兩個女子,無家族撐腰,難免引人覬覦。


 


我和高雅雅商量, 要不要僱一些保鏢, 我同她講了我娘年輕時的事情,她若不是被我那流氓爹看上強奸,這輩子也不會過得又苦又短。


 


我不想走我娘的老路,也不想高雅雅走我娘的老路。


 


「僱保鏢有什麼用呢, 我之前也不是沒僱人, 可還是被叔叔一家迫嫁, 直到我瞎了一雙眼睛,他們才暫時放過我。」高雅雅否定了我的提議。


 


「那怎麼辦?」我皺了皺眉。


 


一個女子, 想要活在這個世道, 真的就那麼艱難嗎?


 


「你放心, 我有辦法。」高雅雅說。


 


可我問她有什麼辦法, 她卻怎麼都不可能說了,隻讓我等著。


 


三天後,我知道她的辦法是什麼了。


 


她以狀元顧時欽妻子的身份, 去衙門申請了烈女牌坊。


 


有狀元遺孀的身份護著, 一般人就不敢打我們的主意了。


 


我們珍惜著這來之不易的平靜生活, 仔細感受著活著的煙火滋味。五年後, 我們在慈幼院領養了兩個備受欺負的女孩子, 成了她們的娘親,悉心教導。


 


她們一個喜歡讀書識字, 我們就花錢請老秀才教她經文史籍,一個喜歡舞弄拳腳,我們就讓她認了鏢行的人做師傅。


 


雖然她們沒一個願意跟著我們學繡花, 但我們一點都不擔心她們未來的生計, 誰說女子就隻能靠繡花針養活自己?


 


我和高雅雅雖然沒有更寬廣的天地,但我們的女兒,定然會比我們過得更好!


 


我這一生, 沒有什麼遺憾, 隻是每次喝雞湯時,我總會想起,有位姓顧的公子, 燉了很好喝的雞湯給我喝。


 


他驚才絕豔,端方仁善,是我在這世上遇到過的最好的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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