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懷孕初期，我發了條朋友圈。

 

【今天老公給了五十塊的零花錢，買一斤饞了好久的草莓，真甜嘿嘿嘿。親親愛愛老公，舍不得一頓吃光光。今天也是勤儉持家的小孕婦喲！】

 

半小時後，我爸媽打視頻給我，兩人眼睛都紅紅的。

 

他們說：「佳佳，你還記得嗎？你遠嫁之前，在家都是吃草莓尖尖的。」

 

一瞬間，我腦中仿佛被閃電劈過！

 

我是自什麼時候開始，從被父母捧在手心的嬌嬌女，心甘情願變成了矯情文學裡的小嬌妻？

 

隻要老公給一點點甜頭，就滿足得團團轉？

 

這還是我本人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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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到後來，我在自己的枕頭下發現了一道符……

 

1

 

掛斷視頻後，我腦子懵懵的。

 

想起爸爸媽媽在視頻裡哭紅的雙眼，我感到某種熟悉的情緒正拼命撕著口——

 

我很奇怪，爸媽為什麼看起來很憂傷。

 

我嫁了這麼好的婆家，有這麼疼我的老公和公婆，他們一點不為我高興嘛？

 

門外婆婆在喊叫：「佳佳！跟你說了多少次了，這洗完菜的水要攢起來衝廁所，你是沒腦子嗎？」

 

我屁顛屁顛跑出房門，點頭如小雞啄米：「對不起對不起，媽，我下次一定注意！」

 

婆婆依然不依不饒，揣著兩隻手，冷眼看我吃力地端水搬桶。

 

「水槽一起收拾幹淨啊！留著等我弄嗎？誰沒生過孩子似的，懷孕懷出了一身懶肉。」

 

我連連稱是：「媽您教訓的是，我在家的時候確實沒有好好學做這些事。我爸媽剛才打電話也說我呢，我這方面……從小就挺不擅長的。」

 

婆婆陰陽怪氣一吭：「知道自己做得不好就要用心做啊！都幾點了，米還沒下鍋，等唐駿回來喝西北風嗎？」

 

公公摘下老花鏡，從報紙後面露出半個頭：「佳佳，你媽說得對，別總是光聽話，不改正。別人家媳婦怎麼能把家裡收拾得井井有條，多從自己身上找找原因。」

 

婆婆一聽這話更來勁了：「你看，你爸說得多有道理。有這個時間窩在屋裡偷懶打電話，還不趕緊把唐駿昨天換下來的衣服洗了。」

 

我鼻子一酸，慚愧的眼淚噼裡啪啦往下掉：「爸媽對不起，我讓你們失望了，我馬上就做好！」

 

打開冰箱去拿雞蛋，被我婆婆眼尖看到了我剩下的那半碗草莓。

 

「哎？誰讓你買草莓的？現在什麼季節了，草莓多少錢一斤啊！你倒是挺會享受啊！」

 

我一手端著雞蛋盒，另一手抱著唐駿的髒衣服，被我婆婆一個兇狠眼神直接釘在了原地。

 

「媽，我……這是唐駿給我的零花錢。」

 

「唐駿給你的零花錢是讓你這麼花的？人懶嘴還饞，你不會給唐駿買兩條煙，不會給你爸買盒茶葉？」

 

婆婆上前一步掀開冰箱，把半碗草莓一把奪走：「我一天天地省吃儉用操持這個家，我還沒說吃上兩口新鮮的呢！」

 

我更加慚愧了：「對不起，媽……是我太不懂事了。」

 

門一開，是唐駿下班回家了。

 

見此情景，他大咧咧一笑：「哎呀，不就是一點草莓嗎？佳佳懷孕了想吃點草莓怎麼了？」

 

見唐駿如此護著我，我婆婆更生氣了：「懷孕怎麼了？想吃酸的吃番茄去啊，怎麼就什麼貴饞什麼？我和你爸都沒舍得買呢。」

 

「那就全家一起吃嘛，多大點事啊。」

 

唐駿撸胳膊挽袖子：「來，我去洗了！」

 

我感動得不行，一把拉住唐駿的胳膊：「還是我去吧，你上班累了一天了。都是我不好，是我讓媽失望了。」

 

「乖，都是一家人，媽也是為你好。別往心裡去。」

 

唐駿溫柔地摸摸我的臉，轉身進了廚房。

 

不多時，他端上來兩隻盤子。

 

所有洗幹淨的草莓用小刀細細切成兩半，紅潤的草莓尖尖擺在鋪好一層白糖的盤子裡——給他爸媽。

 

剩下的白底部分專門放到一個小碗裡，連綠色的葉子都沒摘——給我。

 

「老婆，你現在懷孕了要控制血糖。這草莓麼，不管上面的尖還是下面的底，營養成分都一樣的。是不是？」

 

我連連點頭：「老公你說得對，我知道你們都是為我好。」

 

為我好……

 

我好……

 

好……

 

再次醒來的時候，我已經躺在床上了。

 

空白的記憶深處，像被什麼突兀地咬掉了一口。

 

「你醒了？」

 

唐駿叼著牙刷從洗手間裡冒頭出來：「你睡著了，天都黑了。」

 

我睡著了？

 

我扶起昏昏沉沉的腦袋，這是奇怪了，我怎麼記得我跟唐駿一家人在客廳吃草莓來著，怎麼突然就睡著了呢？

 

「沒事，網上說懷孕初期都是嗜睡的。你別太緊張。反正現在也不上班，乖乖在家跟媽學學做家務，就當鍛煉身體了，對寶寶也有好處。」

 

唐駿安慰我。

 

我從床頭拿起手機，已經晚上七點半了。

 

隨手刷了一條朋友圈，我看到自己竟然有一條新動態——

 

【今天被婆婆媽好好規訓了一番，感覺醍醐灌頂。老一輩人勤儉節約的好精神不能丟，我應該更加努力做一個體貼的好老婆，孝順的好媳婦。】

 

配圖，是兩碗草莓。

 

一碗草莓尖尖，一碗草莓屁屁。

 

我什麼時候又發了一條動態，我怎麼沒印象了呢？

 

揉著昏昏沉沉的太陽穴，翻了個身，手無意中伸到了枕頭裡面——

 

一張薄薄的紙條被我拽了出來。

 

咦？這是什麼？

 

姜黃色的，巴掌大的一條符咒，上面用朱砂寫著根本看不懂的字。

 

這玩意，我隻在影視劇裡見過。

 

什麼茅山道人出馬仙之類的，最常用的符咒。

 

為什麼會在我的枕頭底下呢？

 

2

 

第二天一大早，我接到爸媽的電話，說要到我家這邊的城市來看看我。

 

「不行的，爸媽你們還是別過來了。」

 

我急忙勸阻：「我都已經嫁到唐家去了，以後娘家就是外人了。如果你們沒事跑過來的話，會被人笑話的。」

 

我爸氣得聲音直接拔高了一個八度：「混賬！誰跟你說的這種道理！你自己聽聽像話麼！」

 

我被嚇得一個哆嗦，手裡的符咒一翻，倒扣在地上！

 

腦中突然靈光一現，我感覺自己突然像換了一個人似的。

 

「爸爸媽媽，我剛才是……怎麼了？」

 

我媽在電話那端哭很大聲：「佳佳，你說你到底是怎麼了啊！我昨天看你發的朋友圈，你是不是被唐家人綁架了才能說出這種話？」

 

「爸爸媽媽從小把你當小公主一樣捧在手心裡，供你讀書，讓你見世面，你怎麼自從跟唐駿結婚以後，整個人都變了？」

 

「看你現在這樣，媽媽的心都要碎了。」

 

我的眼淚早在不知不覺中奪眶，落在符咒上。

 

我不知福禍，也不敢輕易弄壞。於是趕緊撿起來，反過來吹吹，再復過去吹吹。

 

「媽，爸，你別哭了，嫁雞隨雞嫁狗隨狗，我認定了唐駿，你們難道不應該為我高興嗎？」

 

「不是，媽？我到底是什麼時候發的朋友圈，我怎麼一點都不記得了？」

 

「媽，我覺得唐駿真的對我很好，公婆說得也很有道理，你們就別操心了。」

 

「爸媽，我剛才是不是又說什麼奇怪的話了？」

 

符咒在我手裡一會兒翻過來，一會兒復過去。

 

我腦子裡的兩種觀念，就像水火不容的兩重人格進行著激烈的交戰。

 

終於，我明白問題的關鍵在哪裡了！

 

……

 

「大師，您說這個叫什麼？驅咒符？什麼意思？」

 

我用一本書夾著這張符咒，背面朝上，一路不敢耽擱著，來到一個據說是非常靈驗的大仙那裡求解。

 

因為我已經發現問題所在了，這張符咒隻要是正面朝上，我就會像個戀愛腦一樣百般維護我的婆家。

 

如果是背面朝上，我則會恢復短暫的自我意識。

 

大師捻著長胡須，不緊不慢地解釋：「驅咒符麼，顧名思義，驅使，使人服從。我們通俗點來說，也叫聽話符。下咒的人給你貼了這個符，讓你對他言聽計從。明白了嗎？」

 

聞言，我終於恍然大悟。

 

拿出手機，我打開自己的好幾個社交軟件。

 

音符視頻網上，大數據無一例外地都在給我推送一些這樣的作品。

 

什麼婆媳有序，孝順為先。

 

什麼溫柔的妻子是這一個家的潤滑劑。

 

什麼男人是天，在外多苦都不流淚，好的妻子就要成為他的繞指柔。

 

我 yue——

 

再打開小某書，更不得了了！

 

【本小孕婦易孕體質被親親老公的寶寶針扎鼓包了，皮薄餡大，要吃草莓但親親老公不讓他好愛我，卸貨了，是剖宮產，跟我一點不像果然我是個送貨的，給老公生了個小情人叫招娣分走了隊友的愛，改名 xx 媽媽，三個月後，寶寶做這個動作是代表二胎要來了嗎，生完盼娣，想要再生一個男寶寶，不是重男輕女，隻想湊個好字！】

 

我兩眼一抹黑，差點直接撅過去。

 

這真的是我楊文佳嗎？

 

我從小家境優渥，典型的江浙滬獨生女，是爸媽捧在手心裡的掌上明珠。

 

上大學的時候遇到了唐駿，他一個月八十封情書舔了四年把我舔到手，讓我全身心地信任這個男人是真的很愛我。

 

畢業後，唐駿考上了老家的一所事業單位。

 

他工作上進又努力，不到兩年就晉升了小領導，並全款買了四室一廳的大婚房。

 

他說想要跟我結束異地之苦，希望我能辭掉工作，跟他回家鄉。

 

就這樣，我告別愛我的父母，一個人踏上了遠嫁的不歸路。

 

婚後沒多久我就懷孕了，再之後……

 

假的，全是假的。

 

他們一家竟然用了這樣卑劣的手段逼我變成一個言聽計從的小嬌妻！

 

我滿眼淚水，一把抓住大師的手：「大師，我求你，你一定有辦法解咒對不對？我不要一輩子被他們這樣拿捏！」

 

我問大師，是不是把符咒燒了毀了，就可以擺脫他們一家了？

 

大師搖搖頭：「沒用的，這隻是外符，用來增加念力的。就算毀了，施咒者再寫一張也是一樣的。你這驅咒符，其實早就咽下肚子裡了。隻是時間還不算長，還沒有根深到你的基裡。偶爾這外符的方向擺反了，才會讓你的自我意識有機會跑出來。」

 

我幾乎要給大師跪下了：「大師，求你救我，無論多少功德我都願意。」

 

大師估計是看我可憐，連連叫我起來：「你這個還好隻是個子符，功力不深，時間也不算長。這要是母符，或者是中了符多年的，可就不那麼好解了。」

 

說著，他給了我一個巴掌大的小瓶子，讓我回去取施咒者和受咒者的血，裝滿後，融在這裡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