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每天我的頭發大把大把地掉，可我不在乎。

 

隻是偶爾，在凌晨聽到馬路上摩託車炸街的聲音響起。

 

我還是會不可避免地想到姚悅。

 

那時的夕陽很美。

 

清風徐來，空氣裡都帶著甜香。

 

而現在，我隻屬於無盡的黑暗。

 

……

 

在這一年的時間當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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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再次自學了高二的所有科目。

 

可是我媽為了讓我靜下心來等待高考，沒有給我跳級。

 

於是，我開始自學高三的課本。

 

有時候我會忽然從課本中驚醒。

 

問問我自己。

 

這樣像提線木偶一樣的生活，真的是我想要的嗎？

 

答案是，不。

 

可是如果我的未來可以由我完全掌控。

 

那我為什麼不在前進的路上，丟掉我媽呢？

 

擺脫她，成就我。

 

這是我目前唯一一件，最感興趣並且想要做的事。

 

我隻需要耐心等待。

 

在她以為自己即將登頂時，給予她最猛烈的一擊。

 

這才是我十三年來。

 

能給予我媽最盛大的禮物。

 

11

 

日子流水一般滑過。

 

在高考前夕的一周。

 

我特意在下課時間去找了姚悅的朋友們。

 

她們雖然剛開始對我愛搭不理。

 

但在聽到我計劃的一瞬間都震驚得回過了頭。

 

「你認真的？」

 

看我堅定地點頭，她們才猶豫再三後，答應會幫我。

 

接著，我在我媽熟睡時。

 

偷偷地拿到了她的手機。

 

找到了當初她錄下的那段視頻，悄悄發給了自己，並且做了刪除。

 

……

 

高考當天。

 

我們學校沒有被採納為高考考場。

 

於是我去了省二中參加高考。

 

我沒想到會在這裡遇到姚悅。

 

她依然是颯爽的齊耳短發。

 

可是她的臉色卻呈不正常的灰白。

 

受傷的側臉上，那道痕跡已經變成了淡粉色的痕跡，即便被遮上了厚厚的粉，也依然清晰可見。

 

行走間，她的左腿居然有些跛。

 

被一左一右地攙扶著。

 

似乎是察覺到了我的目光，她下意識拉上了下顎處的口罩，遮住了自己的臉。

 

左邊的人抬頭看我。

 

我才發現她是姚悅的媽媽。

 

她看到我的一瞬間，就像是準備迎接戰鬥的戰士。

 

三步並作兩步跑到了我的面前。

 

就要把我向外推。

 

「怎麼又是你這個害人精！

 

「你又要來禍害我們家姚悅是吧！

 

「你給我離她遠點，滾滾！」

 

我被阿姨推搡著向後退。

 

卻眼睛也不眨一下地盯著姚悅看。

 

哪怕是不說話。

 

能夠讓我道個歉，或者說一句對不起。

 

也好啊。

 

姚悅聽到了阿姨的喊叫聲。

 

視線淡淡地朝我掃了一眼就移開了目光。

 

這種我從來沒有見到過的陌生眼神，讓我整個人如墜冰窖。

 

姚悅旁邊的女生挽住了她的胳膊。

 

「姐，你慢點呀，小心腿疼，怎麼了，你認識那個女生嗎？

 

「她好漂亮，哎？好像有點眼熟，我似乎在電視上見到過她。」

 

姚悅的語氣沒有絲毫起伏。

 

「不認識。」

 

「可是聽說她才十五歲就已經參加高考了，還連跳了四級，真的很牛啊。」

 

「那又怎樣？」

 

姚悅冷不丁地勾了勾唇角。

 

發出一聲難以言喻的輕笑。

 

「或許，是因為她有一個很牛的媽。」

 

12

 

我不知道自己是怎樣撿起準考證走進考場的。

 

我隻知道姚悅的最後一句話，像是在我耳邊循環播放的復讀機。

 

我掐了自己一把，才從這句話中回過了神。

 

今天是高考。

 

是我苦苦等待的一天，是我回擊路上最重要的一環。

 

所以我無論如何不會讓自己失誤。

 

我考試出來的時候，我媽正穿著淡粉色的旗袍，高高地盤起了頭發，矜貴地在校門口等我。

 

因為她近幾年頻頻地登上熒幕。

 

所以許多家長都已經認識了她。

 

圍在她的身邊討教她的教育方法與技巧。

 

我媽高高抬著下颌，不可一世地分享著她的經驗。

 

收獲了眾人的掌聲與崇拜。

 

看我出來，我媽才大步走了過來，掐住了我的手臂。

 

「怎麼樣？常妍，能考多少分！」

 

聽到我信心滿滿地向她保證，她才如釋重負地笑出了聲。

 

我媽帶我離開考場的時候。

 

正看到姚悅被攙扶著走出了學校。

 

她可憐地搖頭：「嘖嘖，一個小瘸子，就算是高考考得再好又有什麼用。」

 

是啊，這麼多年過去，我媽哪裡還記得姚悅。

 

她根本不記得姚悅原本不瘸，更是個英氣十足的姑娘。

 

可現在，她的一切都拜我媽所賜！

 

我隻覺得，諷刺。

 

諷刺極了。

 

怎麼會有人明明是始作俑者，卻還能理所應當地站在道德的最高點。

 

去同情她曾經傷害過的人。

 

……

 

高考後等待結果的這幾天。

 

我媽比我還要焦灼，她日日拜神燒香，求我一定正常發揮，不要緊張。

 

讓我奪下高考狀元。

 

我也沒有讓她失望。

 

在看到我的成績是以 7 開頭時，我媽整個人都激動瘋了。

 

她甚至在網上花了二百塊錢。

 

讓代寫論文的人幫她寫了一張發言稿。

 

她要在萬眾矚目的那一天，帶著她的發言稿。

 

迎接全國幾百萬人的崇拜與敬佩。

 

為了記住這短短的發言稿。

 

一大早起來背誦的人變成了她，哪怕我都已經熟睡。

 

我還能聽到她在默默背誦的聲音。

 

終於她期盼的這一日來臨。

 

所有的記者們都蜂擁而至，趕來家中採訪我。

 

我媽的電話更是根本停不下來。

 

不是清華就是北大，都在盛情邀請著我可以到貴校讀書。

 

他們甚至約好要來家中接我。

 

於是，招生老師也在同一天抵達了我家。

 

小小的客廳塞滿了黑壓壓的人。

 

攝像機到處都是，鎂光燈更是閃個不停。

 

「常妍家長，你是怎麼培養出來這麼優秀的孩子的呢？可不可以給我們分享一些經驗？」

 

「常妍，你這次以 703 分的優異成績奪下了九省的高考狀元，你有什麼感想嗎？」

 

我媽在旁邊激動地落淚。

 

「我的女兒……」

 

可下一秒，我就看著她，冷冷地勾唇。

 

「媽，自首吧。」

 

全場哗然。

 

13

 

「你在 X 年 X 月 X 日，故意傷害了我的同學姚悅，將她推下了盤山公路。

 

「害她左腿骨折，面部毀容嚴重，現在還落下了殘疾。

 

「媽，自首吧。」

 

我媽激動得眼淚還在臉頰上掛著。

 

現在卻換了一副恨不得撕碎我的表情。

 

「你胡說八道，常妍，我是你媽！」

 

她不能接受。

 

她辛辛苦苦等待了五年的時光。

 

隻為了讓她的女兒成才，讓她躋身為全國的風雲人物。

 

可是現在，我打破了她的所有幻想。

 

她甚至以為，我是應該感激她的。

 

沒有她對我的嚴加看管。

 

我此時根本不會這樣的優秀，還能被稱為學霸大神。

 

可是媽媽，你說得沒錯。

 

我是個，不折不扣的白眼狼啊。

 

14

 

我將姚悅朋友的證詞以及我媽親手錄下的那條視頻, 都提交給了警方。

 

可以證明那天，她確實在場。

 

並且還在眾目睽睽之下推下了姚悅。

 

再加上我媽瘋了一樣地在學校門口造謠姚悅。

 

她最終以故意傷害、造謠中傷他人, 被判刑五年。

 

我媽在法庭上用不重樣的髒話罵了我一遍又一遍。

 

判刑結果出來的當天。

 

我爸在法院門口攔下了我。

 

雖然我們分開隻有五年, 可是他似乎老了許多。

 

他的鬢邊都是白發，眼睛似乎都更渾濁了一些。

 

他明明和我媽同歲，但是和無憂無慮不需要工作的我媽相比。

 

卻像是比她大了三歲還多。

 

「妍妍，是爸爸對不起你……

 

「如果不是我，你媽也不會這樣折磨你。

 

「你想上哪所大學, 不要緊, 都可以，爸爸都尊重你。」

 

我聞著爸爸身上淡淡的洗發液清香, 推開了他。

 

「我想上藝術學院。」

 

我爸紅著眼眶點頭。

 

「好好，藝術好啊，學費你不用操心，隻要你好好的。」

 

塵封許久的冰層似乎在這一剎那開出了一條溫暖的裂縫。

 

「爸，你走吧。」

 

那邊還有爸爸的年輕妻子和一個不過五歲的孩子在等著他。

 

爸爸笑呵呵地抱起了孩子, 聽著中午吃什麼。

 

看著他們一家三口和和美美離開的身影, 我果斷地轉了頭。

 

我怕再晚一秒, 我就會羨慕。

 

為什麼爸爸懷裡的孩子，不是我。

 

15

 

我報考了藝術學校。

 

因為我無數次想到。

 

漫天鎏金的黃昏下，以蔥鬱的樹林為背景。

 

一輛鮮豔的摩託車上載著兩位滿面笑容的少女。

 

我人生中為數不多的美好。

 

我想用畫布記錄下這一剎那。

 

我也會在兼職後，將存到的錢都託姚悅的朋友轉交給她。

 

希望她可以恢復如初。

 

再回去賣掉家中房子的時候。

 

我去監獄看了我媽。

 

她拍著玻璃對我破口大罵。

 

「常妍, 你這個賤人, 我早就應該掐S你！

 

「我一切都是為了誰，啊，你竟然報警抓我！我要S了你, 我要S了你！」

 

不過是短短的三個月。

 

她卻迅速衰老了下來。

 

原本還稱得上是嬌嫩的臉，此刻凹陷得可怕。

 

我此時隻覺得心頭暢快, 隔著厚厚的玻璃，我緊緊地盯著她的眼睛。

 

「媽，我今天來隻是想告訴你, 我會把家裡的房子賣了，等你五年後出獄, 我會讓你無家可歸。

 

「還有，我沒有選擇清北，隻是選了一所藝術學院。

 

「以後, 我不過就是一個平平無奇的藝術生, 我不再是什麼學霸大神，至於你，更是一名臭名昭著的犯罪人員。

 

「你毀了我的人生，現在, 換我來毀掉你的。

 

「以後我隻會給你最低的撫養費，除此以外，我們再也不會有任何關系。

 

「我不會再來看你, 媽媽, 你就在這裡慢慢懺悔。」

 

我離開的時候。

 

我媽依然在我身後將窗戶拍得啪啪作響。

 

伴隨著的還有她壓低聲音的唾罵和啜泣。

 

可是, 我沒有再去看她一眼。

 

我知道以後，我的未來會有無限的可能性。

 

「媽，自首吧。」

 

「祝餘」直到後來，我去了那條承載著我所有記憶的盤山公路。

 

身後漫山的紅楓葉還在沙沙作響。

 

我收到了一條陌生號碼發來的信息。

 

「謝謝。」

 

不, 應該是我謝謝你。

 

否則就不會有現在還能站在這裡的我。

 

餘生很長，未來可期。

 

祝願你我都能撥雲見日，各自輝煌燦爛。

 

本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