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她心滿意足地抓起盤裡的肘子塞進嘴裡:「年阿娘,上回你送我的山楂糖還有嗎?我可喜歡吃了。吃完可以再吃下兩個肘子呢。」


 


「有有有,你慢點吃。」我撓撓她的腦袋。


 


章子諾喜歡吃甜食,跟她爹爹一樣。


 


從前我也做山楂糖給章子諾吃,可她並不喜歡,她說太酸了。


 


「詩雨又叨擾娘子了。」餘洋走進鋪子裡,笑著對我行了個禮。


 


「爹爹。」她站起身,跑過來將爹爹拉到餐桌旁坐下,「今天的肘子可真好吃!」


 


因跟餘家走得密切,我一小小女子在蘇州上層的圈子裡,竟也立足了下來。


 


一些達官貴人的女眷也時常請我看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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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子,越過越好了。


 


7


 


我再見到章天的時候,是兩年後。


 


一個雨夜,蘇州通判命人來請。


 


來的小廝隻說盡量多帶上止血的傷藥,其他並未多說。


 


我隨小廝進屋。


 


看到半靠在床頭的章天的時候,我愣了一愣。


 


章天臉色煞白,看見我卻似毫不意外。


 


他指骨分明的右手壓著左肩,左肩淌的血幾乎染紅了半身的素衣。


 


通判大人站在一旁,見我來了,對章天說:「這位便是年娘子。年娘子本是為女眷看診,口風緊。」


 


章天面無表情,隻是點點頭。


 


「年娘子,需要準備什麼盡管吩咐,有勞了。」通判轉向我,對我行了個禮。


 


既然通判不說,我也懶得多問。


 


醫者仁心,何況我與他再無瓜葛。


 


我隻需,把他當作一個普通的病患即可。


 


我吩咐府裡的小廝準備熱水、針線等必要東西。


 


傷口觸目驚心,這樣的傷,怕是要奪人性命。


 


我幫章天處理完傷口,上好藥。


 


跟小廝交代了要注意的事情,拿了診金之後就離開了。


 


接下來,我間隔幾日便會來查看一下章天傷口的愈合情況。


 


這日,我照例幫章天消毒傷口,左邊章天突然緩緩地張口:「你過得還好嗎?」


 


我沒有抬眼:「這就不勞您費心了。」


 


「年年。」他繼續說,「此次巡查,本不是我,隻是我知道你在這,我想——」


 


「你不用跟我說這些。」我繼續手上的活,沒有看他,「我不感興趣。」


 


「多謝你不計前嫌。」他緊鎖的眉頭松開,對我暖暖地笑。


 


我很好奇我倆發生過這些事,他怎麼還能這麼若無其事對我笑。


 


「我計著呢。」我擦了擦手,開始收拾自己的藥匣,「但我是醫者,拿人錢財替人辦事。」


 


「其實,後來我和公主並未成婚,我——」


 


這個我倒沒想到,畢竟分手費都是公主出的。


 


不過,又如何?


 


「子諾很想娘親。」他靜靜地看著我收拾匣子,我要出門的時候突然說。


 


「可是。」我波瀾不驚地對上了他深邃的鳳眼,「公主殿下才是她的娘親。」


 


說罷,我提著藥匣子走出了門。


 


8


 


我最後一次上門給章天拆線的時候,章天一直深情地看著我,看得我幾近頭皮發麻。


 


「年兒。」他突然低聲溫柔喚道。


 


我剪掉最後一段線頭,對上他的眼,波瀾不驚。


 


年兒。


 


年兒。


 


他從前會這麼叫我,在他還沒有上京趕考之前。


 


那時候,我以為他是愛我的。


 


章天打量了我一會兒:「年兒,你氣色比以前好了很多。」


 


我抬了抬眼皮:「你還是叫我年娘子罷,以免被別人聽去產生什麼不必要的誤會。」


 


我這兩年確實氣色好了不少。


 


從前圍著生活轉,離開他爺倆之後,我把自己又養了一遍。


 


加之一夜暴富,我不再為錢財所累。從前銀錢可都緊著他們父女,自己都舍不得花。


 


所以怎麼說呢?


 


女人先要愛自己。


 


財氣最養人。


 


「早些時候收到急件,信中說子諾吵著要吃花生酥。吃完全身起了紅疹,臉腫得厲害。」他面不改色,「你之前都是怎麼治療的?」


 


我有點生氣,停下手頭的事,對他說:「章天,我們已經和離兩年有餘了,我不再是你的妻子,也不再是章子諾的娘親。」


 


「章子諾知道自己吃花生過敏還吵著吃花生酥?」我冷笑地反問道。


 


「如果她真的如此愚蠢明知故犯,那麼等到你現在來問我怎麼治療,她已經沒命了。


 


「偌大的公主府應該不缺郎中吧。」


 


他啞口無言。


 


「我們,有沒有可能重新來過?」他滿眼期待地看著我。


 


「不可能。」說罷,我提著藥匣子出了房門。


 


這人想幹啥?


 


一腳踏兩條船?


 


9


 


我沒想明白章天的腦子在想什麼。


 


畢竟他曾經很決絕地要休了我。


 


回到醫館裡,我寫了個暫停營業的通告,然後開始收拾行李。


 


我要出趟遠門。


 


前些日子,餘洋提起要去雲南採買藥材。


 


我頗為心動,詢問是否可以一同前往。


 


「雲貴山高路長,又有瘴氣。」餘洋說,「年娘子怕是經不起這舟車勞頓。」


 


「我可以的。」我信誓旦旦地對天發誓,「我可不是養在深閨的女子,絕對不會給你們找麻煩。我本也一直想去呢。」


 


拗不過我,餘洋最終答應了。


 


餘老太太眉開眼笑,說這樣也好,大家可以互相照應照應。


 


這段時間因照看章天不便動身,餘洋還因我把行程推遲了十幾日。


 


我一直想去雲貴地區看看的。


 


聽聞有很多神奇的植物,景色一絕。


 


我從前跟章天提起過,他說正是念書的時候,春闱在即,可馬虎不得。


 


莫等闲,白了少年頭,空悲切。


 


我便沒再提起過。


 


曾經的我,萬事以他為先的。


 


如今孑然一身,說走就走。


 


出發的這天天高雲淡。


 


因車隊隻有我一個女眷,餘洋另外安排了一駕馬車給我,我萬分感激。


 


我們一路南下,餘洋總盡量在城裡客棧休息,說這樣我可以休息好些。


 


「自夫人離世,我們大公子雖然不近女色。」一小廝打趣道,「到底是憐香惜玉的。」


 


「小小姐喊年娘子年阿娘。」餘洋的貼身小廝敲了一下他的腦袋,「年娘子和那些尋常女子一樣嗎?」


 


我心中多有感激,主動承包了車隊伙食的工作。


 


到城裡落腳的時候我總是盡量準備好一些新鮮又好存放的食材,待到需要風餐露宿時,擔起車隊主廚的角色。


 


「多虧了年娘子啊,我們才能吃上這樣的牛肉飯。」李零往嘴裡送牛肉,「往年去雲南採買,隻能啃饅頭和肉幹。」


 


我笑著把一碗牛肉飯端給了餘洋:「多虧你們關照我呀,我也不能光受你們的好處吧。」


 


餘洋接過飯碗,笑得笑眼彎彎。


 


「別說,年娘子的牛肉,比府裡的廚子還做得好些。」李零往嘴裡又扒了幾口,「難怪小小姐那麼喜歡年娘子做的肘子。」


 


「你這是,飢不擇食。」我樂呵呵地笑著。


 


10


 


越往南,山越多,植被越茂密。


 


山水相連,水光潋滟。


 


雲貴風光好呀!


 


我見著了許多從前未見過的奇花異草。我總是小心翼翼摘下幾片,夾在帶來的幾本書裡,壓在箱子下。


 


「年娘子!年娘子!」一日半夜,馬車外響起悶悶的敲門聲,是餘洋的聲音。


 


我攏了攏身上的冬衣,睡眼惺忪地打開車門。


 


披著大氅的餘洋站在馬車前,神色溫暖地看著我。


 


「餘公子,怎麼了?」我打了個哈欠。


 


「我尋得一個看日出的好去處。」他好似有點害羞地撓了一下後腦勺,「不知年娘子可願意一同前去?你定不會後悔的。」


 


我披上披肩,迷迷糊糊地下車,隨著他往山上走。


 


行至山頂時,天已經有點蒙蒙亮了。


 


他在一處較為開闊的地上放了兩個馬扎,讓我坐下。


 


「這個位置,可以看到遠處的玉龍雪山。」他指了指遠處的黑影,跟我說。


 


我整理好裙擺,坐下。


 


「多謝你經常照看詩雨,她年紀小,我又不能時時在身邊。」他笑笑地看著我說。


 


「啊?呵呵呵,都是小事,你們也很照顧我的。」


 


我們倆有一茬沒一茬地搭著話。


 


大約是半盞茶的時間,當太陽升起,千絲萬縷的光從天際瀉下,照在遠處雪山山巔,金輝熠熠,美輪美奂。


 


「日照金山!」我突然就熱淚盈眶了。


 


「我說了你不會後悔的。」餘洋有些得意地轉頭跟我說,卻見我淚流滿面,「年娘子,你——」


 


「我沒事。」我舉手擦拭眼淚,「我就是,太激動了。」


 


這是夢嗎?


 


我捏了自己一下,不是的。


 


曾經的我以為自己隻會在小小醫館守著章天和章子諾裡蹉跎一生。


 


這樣的美景,我做夢也不敢夢到的。


 


原來我一個人,也可以走出那小小的四方天地。


 


走這麼遠的路,看這麼美的風景。


 


11


 


雲貴之旅歷經大半年,我見識了奇形怪狀的石林、波光粼粼的洱海、高聳入雲的雪山……


 


這些,足以讓我回味一輩子。


 


回到蘇州的那天,是除夕,蘇州城大雪紛飛。


 


進了城,餘洋吩咐李零將我送回家。


 


餘洋騎在馬上,披著狐裘,笑容透著暖意:「年娘子,除夕好。」


 


「餘公子,多謝您的一路照顧。」我行了行禮,表示感謝。


 


他從大氅裡掏出一本厚厚冊子遞給我。


 


我接過,還有他身體的餘溫,翻開,每一頁都夾著一片風幹的葉子或者花。


 


「看你在收集,如果有漏的,可以一並補上了。」他的鼻尖被凍得紅紅的,「就當作,這一路的飯錢。」


 


「那我收下了。」我如獲至寶。


 


到了我的住處,我正要進門,卻被身後一聲娘親叫住了。


 


回頭看,章天抱著章子諾從不遠處的馬車上下來。


 


兩年不見,章子諾長高了不少。她穿著綢緞衣服,披著的狐裘看著價值不菲。


 


她朝我撲過來,又大聲地喊了一聲:「娘親!」


 


一會兒之後,兩人在我的小屋裡坐下了。


 


出於禮節,我做了兩盞茶招待他們。


 


「你們來做什麼?」我看著章天,面無表情地問。


 


「年兒,此去,你瘦了。」他打量了我一會兒。


 


「不勞您費心。」我喝了一口熱茶。


 


「今天是除夕,子諾想來見你。」他說。


 


「娘親不想子諾嗎?」章子諾嘴一癟,好似要哭。


 


「我不是你娘親。」我冷冷地說,「這可是你自己說的。」


 


章子諾啜泣起來,她過來想抱住我,我避開了。


 


我轉向章天:「我們已經和離了,你走你的陽關道,我走我的獨木橋。你們不要來打擾我的生活。」


 


章天沉聲說:「年兒,從前是我對不住你。子諾還小,我們,」


 


他頓了頓:「真的沒法回到從前嗎?」


 


「不可以。」我決絕地說。


 


「今天除夕,我們不能一起吃頓飯嗎?」章子諾拉拉我的袖子。


 


「不行。」我說。


 


好馬不吃回頭草。


 


我見識到外邊世界的精彩,我還要回去伺候你們父女倆?


 


「你們走吧。」我堅決地把他們請出去了。


 


12


 


後來聽來抓藥的王家小丫鬟說,我不在這大半年裡,蘇州城裡發生了不少事。


 


原來的知州因貪汙被拉下臺。


 


新到任的知州叫章天,德才兼備,獨自帶著一年幼的女兒,生得那叫一個好看。


 


「聽聞。」小丫鬟掩著嘴,看了一下周圍,壓低了聲音說,「城裡家裡有待嫁小姐的幾戶大戶,都託媒婆遞了拜帖呢。」


 


「哦,是嗎?」我裝作並不認識,「有這麼好看?」


 


「章大人原是皇帝欽點探花,直接進了翰林院。」小丫鬟笑嘻嘻地說,「聽聞,已經指婚倪陽公主,想不通,竟然外任了。」


 


我笑笑不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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