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一縷清風從窗外吹來，卷起我們之間隔著的簾子。

藏在陰暗角落裡的東西終有一日會暴露在陽光之下。

 

顧芷薇也看到了我，她張開嘴想說些什麼，我笑笑，轉身離開。

 

11.

 

我走進後臺，換上了演出服裝。

 

有些老舊的樣式，我換上後卻引來了一眾人的圍觀。

 

「我突然想起我高中時候的初戀了。」

 

「別說，你還真別說，果然臉才是最好的裝飾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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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校園劇裡的白月光就是這樣吧，低調樸素的衣服，可他穿上像是會發光……」

 

面對大家的誇贊我有些不好意思，由於我是群演沒有專門的化妝師，我用自己自帶的唇膏塗了一層顏色後走出了後臺。

 

顧芷薇作為文藝部部長正在跟同學交談，有人質疑她：「顧部長，你為什麼要執意選程理當男主角？他的那張臉……從前我沒進距離看過，今天一看，簡直是慘不忍睹。」

 

顧芷薇明顯面色陰沉：「難道看一個人隻看表面嗎？氣質、內在，通通不要了？」

 

她說話的時候不經意抬起頭，正好撞見了我。

 

時間，就像是在此刻定格了。

 

「桑辰！」程理突然追著我從後臺跑出來。

 

他看見我的時候倒吸一口冷氣，急急地推著我想把我塞回後臺。

 

然而顧芷薇猛地站了起來。

 

瞳孔震顫。

 

她的眼睛在這一瞬間紅了起來，雙腿卻像是SS釘在了原地。

 

「桑辰你聽我說我現在有很重要的事要找你，我們先回後臺……」

 

我一把推開程理，他被東西絆倒，我面不改色地走到顧芷薇面前。

 

「你是，你……」她的聲音已經很啞了。

 

「你現在頭應該很痛吧？」

 

我輕聲說：「我跟你講過的，我們從小學，初中，到高中一直都是同班同學。你會為了跟我一起上下學而多走半個小時的路，你說過你最期待的就是周五放學跟我一起去吃市區的炒酸奶，那些個晚自習，我不會的題目你都一道道講給我，我們一起站在窗邊吹晚風，你說你好希望時間能夠定格在那刻啊……」

 

「顧芷薇，我現在穿的這件衣服，是高一那年你買給我的生日禮物。那時你很愧疚地說，你打了一個暑假的零工卻被老板坑了，隻能買這條，你本來想給我買一件更好看的呢。可是，它卻是我高中三年最喜歡的衣服。」

 

說到後面，我的聲音也開始變得嘶啞。

 

那些真真切切一起度過的美好回憶，在這一刻悉數湧現到我眼前。

 

那些少女炙熱的眼神和話語，那些青春歲月裡我們一起走過的路，都是難以磨滅的最亮眼的存在。

 

縱然前世她對我做過的事讓我難以忘懷，可我還是，還是想把她當朋友。

 

「你知道嗎，曾經的我緊緊抓著這些回憶任你傷害。」

 

我抬起眼睛，輕輕笑了起來：「可現在我真的放手了，顧芷薇，我不怪你，我希望你也能想起來那一切，做回原本的你。」

 

就在遠處，謝晴抱著一大捧花，浩浩蕩蕩地領著她的姐妹在觀眾席找位置坐下。

 

她們一人一塊牌子舉起來，拼湊出我的名字。

 

【永遠支持最好的桑辰】

 

12.

 

演出到一半的時候，程理的禮服爆開了。

 

那一刻，就像是一隻蛤蟆從精致的王子服裡蹦了出來。

 

他臃腫而扭曲的身材也一覽無餘。

 

他不僅徹底恢復了從前的樣子，而且比之前更醜，連瘦弱的身材都失去了。

 

我知道，顧芷薇一定是與此同時徹底恢復了記憶。

 

程理的「男配黑化系統」，終於是失敗了。

 

13.

 

「臥槽！老子買票來就為了看隻蛤蟆跳舞？」

 

「這女的誰啊，劇團沒人了麼，那邊那個群演那麼好看，這男的帶資進組？」

 

「勞資的眼睛！我受不了了我要走了！」

 

「搞笑呢，活久了真是什麼場面都能見到，我要拍下來發抖音。」

 

……

 

紛紛離場的人群中伴隨著不少拍攝聲音，程理徹底崩潰了：

 

「你們別走！這是我期待了好久的演出，我從小到大第一次作為主角站在臺上，你們都不能走！」

 

「不準拍！都不準拍！薇薇，薇薇你在哪裡，快過來說句話啊！他們罵我醜，這群不長眼的東西胡說八道！」

 

然而這一次，那個無論何時都會擋在他面前的顧芷薇不見了。

 

場下觀眾隻有一個人逆著人流不顧一切地衝上舞臺。

 

然而是謝晴。

 

她拉著我的手向外跑，其餘演出者也沒有絲毫猶豫，跟著我們下了舞臺。

 

程理終於是忍不住大哭大叫著衝出了劇場。

 

……

 

劇場外，一輛飛馳的汽車正在四下無人地狂奔。

 

片刻後，刺耳的剎車音響起，伴隨著一聲悽厲的喊叫。

 

一個緊緊揪著衣服的男生，倒在了血泊裡。

 

我出來的時候，正好聽到一聲低低的機械聲音。

 

「男配黑化任務宣告失敗，抹S執行中，3,2,1……」

 

「執行完畢。」

 

14.

 

這一切，就像大夢一場。

 

曾經的我，抱著和顧芷薇過去的回憶不放，全世界隻有我困在過去不肯走出。

 

可現在，我走出來了，而顧芷薇陰差陽錯恢復了記憶，成了被困在回憶裡的那個人。

 

我突然想起高中時候的程理。

 

我和顧芷薇第一次遇見他時，他正因外貌而被一群男生霸凌。

 

那日他縮著脖子被堵在牆角，瘦小的身體弓著，像一根隨時都要繃斷的弦。

 

奚落，辱罵，毆打，雨點一般落在男生身上。

 

當時我很害怕，讓顧芷薇過去幫忙解救了他。

 

他一直低著頭道謝，哆哆嗦嗦連看我們一眼的勇氣都沒有。

 

敏感善妒如她，一生所求便是當一回真正的男主，為了達到這個目的，他曾經逼S了我。

 

結果報應不爽，自己卻穿著華貴的禮服在最期待的這天謝幕。

 

他親手，毀了兩個人。

 

15.

 

顧芷薇開始拼命給我打電話試圖找我。

 

可當她真見到我了，卻又紅著眼睛不敢上前。

 

她以近乎自虐的方式去償還曾經施加給我的痛苦。

 

退出獎學金評比，辭去部長的職務，像曾經發動別人孤立傷害我一樣，主動去體會不被問津、受人冷落的感覺。

 

她明明有恐高症卻還是報名參加了我組織的蹦極活動，活動結束她踉跄著走下來的時候，我竟莫名覺得記憶裡的少女老了許多。

 

很多次，我看見她固執地抱著一個禮盒，我知道，那裡裝的是她高中就想買給我的衣服。

 

隻可惜，高中三年我沒有穿上，而現在，我也早已經過了那個年紀了。

 

16.

 

我知道顧芷薇是無辜的，可我還是很難忘記，前世，我被一群小混混逼進了窮巷。

 

他們扇了我兩個耳光，膝蓋頂著我逼我跪在他們身下。

 

而在這個過程中，顧芷薇的電話自始至終都是通著的。

 

「小心點，別被別人發現。」

 

她壓低聲音發出命令：「等阿理演講比賽結束了再放他走。」

 

我被髒臭的手捂住嘴巴，眼淚撲簌簌往外湧。

 

那天是校演講比賽的最後一輪，冠軍將在我和程理中誕生。

 

而在我們兩個中呼聲最高的人就是我。

 

我怎麼也想不到，她居然會為了保證程理的穩勝，對我下如此狠手。

 

在接下來的三個小時裡，我經歷著無休止的折磨與疼痛。

 

而顧芷薇一直通著電話，直到——

 

「薇薇，我得了第一名！」

 

她急急地將手機放進兜裡，笑著說：「看吧，我早說你一定可以的。」

 

……

 

那些痛苦不是夢境，是我真真切切體驗過的人生。

 

隻可惜顧芷薇不知道，她隻知道她傷害了我很多次，試圖挽回，試圖補救，卻不知，我的心早在那個時候就已經S了。

 

程理是S了，可她也真切地毀掉了我們。

 

廊前花已經謝了，那些曾被我們執著尋回的，終究是逝去了。

 

17.

 

恰逢暑假，我和謝晴去了大理旅遊。

 

風聲悠悠，石階清涼。

 

我拿自己攢的錢給她買了枚戒指，巧的是，她也給我買了一枚。

 

在古鎮漫步的時候，我看到街角一隻黑白相間的小貓咪靜靜臥在那裡。

 

黑黢黢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盯著我們。

 

我心生喜歡，跑過去就開始撸貓。

 

謝晴一直笑著看著我們，過了一會，她突然說：

 

「辰辰，你知道我是從什麼時候開始喜歡你的嗎？」

 

我的手一頓，這個問題我還真的沒有考慮過。

 

前世我對她的印象大多在她一腔孤勇的追求過程中，我當時很討厭明知不被愛還固執追求顧芷薇的自己，連帶著討厭像我一樣的她。

 

其實我已經在不知不覺中習慣了她的陪伴, 她不在的時候我會焦躁，不安, 可她在了，我又忍不住把在顧芷薇那裡受到的委屈發泄到她身上。

 

是啊，我真的是個混蛋！

 

「那是……什麼時候？」我看向她。

 

「高二那年。那時剛文理分班, 我發揮失常考了年級第二，我母親很生氣，摔了我的遊戲機，送走了我養了五年的小貓。」

 

「那段時間簡直是我高中最低谷的時候了。有一天傍晚我出來散步, 遇見了你, 你正在喂學校後園的流浪貓。你把面包掰碎了, 一小塊一小塊地喂給它們。」

 

我腳下的小貓輕輕地叫了一聲。

 

「那天我戴著口罩和帽子，你看到我了，以為我也是來喂貓的，還很溫柔地把一隻小貓抱到我懷裡, 你給了我一塊小面包。」

 

「用一種很文藝的描述，就在那一刻, 我看到你身上有很多光。我心跳得很厲害，直到一段時間後, 我才後知後覺地意識到, 原來這就是心動吧。」

 

她的笑容像春風一樣溫暖和煦：「那天過後, 我好像活過來了。從喜歡上你開始，我就從來沒有放棄。那時候你身邊有其她人, 那我就退後一步等待，可隻要你有需要我的一天, 你轉身，我就一直在。」

 

……

 

突然，一個令我有些不可思議的畫面浮現在了我腦海裡。

 

前世，我受盡折磨S後。

 

我猛地想起，我好像前世經常把顧芷薇對我的忽冷忽熱加注到她身上。

 

「《「」她用自焚的方式，拉著那些人為我做了最後的殉葬。

 

在她的筆記本上，最後一頁，有一行淺淺的字跡：

 

【我的月亮隕落了。】

 

17.

 

南方多雨，這個晚上, 我拉著謝晴進了一家民宿。

 

小姐姐心領神會地說：「隻剩一間大床房了。」

 

「那就一間。」謝晴果斷答應：「麻煩您盡快一點，我男朋友頭發湿了。」

 

我還在造作扭捏假裝為難, 聞言差點樂開了花。

 

然而。

 

謝晴還是安分受禮, 甚至在地上打了個地鋪。

 

半夜的時候，我終於是偷偷下床躺到她旁邊, 伸手擁住了她的腰。

 

黑暗裡，少女一動不動，呼吸卻加重了幾分。

 

我知道，她醒了。

 

「……」她無可奈何地重重嘆了一口氣。

 

而就在下一秒, 她猛地翻過身, 拉起我就往床上走去。

 

「這可是你自投羅網，辰辰。」

 

……

 

謝謝你謝晴，替換了我記憶裡所有的傷害，給了我最熾熱的救贖與愛。

 

……

 

結束後, 我迷迷糊糊間感受到一個溫軟的吻落在我的額頭。

 

「對不起，比她晚幾年認識你。」

 

我假裝生氣：「那你早幾年在幹什麼？」

 

「積攢運氣，隻為遇見你。」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