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我收回剛才的話。


 


「我娶你,我現在就娶你,你不要跟謝雲景走。」


 


周晉娘去拉他的胳膊。


 


「兒子,這種貨色我們不要,誰知道她清白還——」


 


「娘!」


 


周晉歇斯底裡一聲怒吼,把他娘嚇得震三震。


 


「那可是謝雲景!宋清菡真的會離開我的!


 


「你想逼S我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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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再說一句,我立刻就去上吊。」


 


29


 


周晉哀求我,大顆大顆眼淚掉下來。


 


「宋清菡,我錯了。


 


「我沒想跟你退婚的,那天是我娘自作主張,我回家之後,她才告訴我這件事。


 


「我想來挽回的,可她以S相逼,又說了許多話,我——我一時發了昏,我一點都沒想過跟你分開。


 


「你別走,你別拋棄我,我以後再不聽我娘的。是你說的,我考到哪裡,你就把布莊的分號開去哪。明年春闱,你還要陪我上京城啊——」


 


周晉慢慢地跪下來,一隻手緊緊拉住我的裙角。


 


「清菡,宋清菡,別離開我,我真的不能沒有你——」


 


周晉娘撲上來。


 


「兒啊,男兒膝下有黃金,你怎麼能跪一個女人!」


 


「滾開,你滾開,都是你誤我,都是你害我,我怎麼就信了你的鬼話。宋清菡,你原諒我,我求你——」


 


吃瓜群眾感嘆。


 


「早知今日,何必當初啊,這周家婆子向來是個勢利眼。」


 


「就是,宋小娘子又漂亮又賢惠能幹,真不知道他們在嫌個什麼。」


 


「周晉現在哭上了,哭有什麼用,換了我,我那口子便是再哭一個東湖出來,我也要嫁謝雲景。」


 


在眾人的議論聲中,我冷冷地一提裙擺,甩開周晉的手。


 


「走吧,阿景。」


 


周晉撲倒在地上,周晉娘拍著大腿,還要罵人,謝雲景倏然轉身,眉眼如刀,滿目戾氣。


 


「若是再讓我聽到你說我娘子半句不是,這南洲,怕是沒有你的容身之地。」


 


周晉娘被嚇住,沒出口的話盡數吞回去。


 


周晉趴在地上,雙目猩紅,眼睜睜看著我跟謝雲景相攜著走遠。


 


30


 


不知謝雲景使了什麼手段,自那日後,我再也沒見過周晉。


 


隻有大婚那日,我收到一份沒有署名的賀禮。


 


半人高,用很大的木盒子裝著,我費勁地拆開盒子,才發現那是一個泥塑。


 


一條落滿積雪的幽深巷子,巷口掛著燈籠。


 


雪地上一大一小,兩串腳印。


 


少年郎大步走在前面,滿臉幸福地傻笑,身後半步,跟著一個身穿淡紫色夾袄的少女。


 


少女低頭,嬌羞腼腆,像一朵丁香。


 


人物繪得極靈動,我看得失神。


 


謝雲景忽然踉跄著撞過來。


 


手肘輕輕一推,泥塑摔在地上,落個粉碎。


 


謝雲景一手按住太陽穴,皺眉。


 


「哎,我喝多了,頭好疼。


 


「清兒,真對不起啊,撞壞了你什麼東西?為夫賠你一個金子做的。」


 


我盯著他,盯得他逐漸不自在,這才「撲哧」一笑,走過去幫他按太陽穴。


 


「無關緊要的東西。


 


「你賠我一朵金子做的荷花吧,我最喜歡那個。」


 


謝雲景握住我的手指,順勢把我摟在懷裡,低頭湊近唇邊。


 


「好。」


 


燭火跳躍,紅帳翻飛。


 


浮香繞曲岸,圓影覆華池。


 


番外(謝雲景)


 


31


 


疾馳的馬車行駛到一半,忽然停了下來,車夫說,前頭路上,好像有個娘子被人撞了。


 


我撐著傘下車。


 


今日大雨,街上行人寥寥,路邊果真倒著一個婦人,還有個少年郎站在旁邊,臉色發白,一副被嚇傻的模樣。


 


我問他,這是你的家眷嗎?


 


少年一愣,猛地搖頭,說話語無倫次的。


 


「不是!不是我撞的,是一個馬車撞了,就跑了!」


 


「那你可認得這婦人?」


 


少年猶猶豫豫點頭。


 


「我認得,她是興平街上開布莊的,宋大娘。」


 


我從兜裡摸出一錠銀子。


 


「勞煩你,去通知她的家人,到前街的世安堂來。」


 


少年面色漲得通紅。


 


「路見不平,我自會去聯系她的家眷——我,我不用你的銀子。」


 


說著擺擺手,一頭扎進雨中。


 


我盯著他飛速奔跑的樣子看了會兒,彎下腰,把宋娘子抱到馬車上。


 


陳大夫給她診治完,宋娘子的家眷很快就到了。


 


是個小姑娘,淋得落湯雞一般,一雙大眼含著眼淚,像林中的小鹿。


 


她抱著宋娘子哭,圓圓的眼,圓圓的嘴。


 


可愛又可憐,無端惹人心疼。


 


我一眼就認出,她便是那日東湖邊的小姑娘。


 


長這麼大了,出落得像朵亭亭玉立的荷花。


 


視線移到門口,廊檐下有細密的雨線垂落。


 


京城的風光,果然遠不及江南。


 


32


 


在書院安置好,又走訪南洲親友故交,好不容易騰出工夫,讓人打聽到了,她叫宋清菡。


 


人如其名,亭亭一菡萏。


 


隻可恨,竟已經定親,夫家叫周晉,便是那日嚇傻在路邊的呆鵝。


 


每日晚間,鋪子關門,周晉便跟在她身後,送她回家。


 


宋清菡年歲不大,美貌卻驚人,時常有宵小之輩攔在那暗巷裡,意圖不軌。


 


我都早早叫人打發了。


 


隻有一次,那人剛從獄裡出來,很有幾分拳腳功夫。我兩個護衛都受了傷,幸好我在京中,也學過幾年武,拼著挨了一刀,終於將他制服。


 


牆面地上都鮮血淋漓,我撐著刀傷,讓人拿水來把地衝幹淨。


 


「快一點,再晚被她撞見,會害怕。」


 


護衛終於忍不下去,埋怨我。


 


「我們這不是為他人作嫁衣裳嗎?


 


「公子,憑你的手段,不過略施小計,就能把那個周晉打發了,何必這樣啊——」


 


說著小心翼翼打量我的神色。


 


「這樣太卑微了。」


 


卑微?


 


從沒想過這兩個字會跟我謝雲景聯系在一起。


 


可他說得也不錯,面對宋清菡,我確實瞻前顧後,無從下手。


 


當晚,簡單包扎好傷口,看著周晉把宋清菡送到門口,兩人依依不舍話別。


 


宋清菡低頭輕笑,燈光下的側影美得驚人。


 


實在是心動,要不就搶了吧。


 


33


 


若是今科中舉,明年春闱進京,怕是再回不了南洲。


 


於是科舉裝病,繼續頂著秀才身份,蓄意接近周晉,三言兩語,挑動起他心底隱秘的黑暗念頭。


 


那是他們兩人第一次吵架。


 


她哭得傷心。


 


「我是沒有好的家世,比不得這個小姐那個姑娘,你若是嫌我,咱們便把婚退了。」


 


眼淚一滴一滴往下落,砸在我心頭,巨石一般。


 


怎麼疼的是我呢。


 


到底是心軟,舍不得讓她哭,要不還是算了吧。


 


花了幾個晚上,說服自己放手。


 


四明山踏春,程俊跟金世安在幹什麼?


 


孔雀開屏,舞到我跟前來了,簡直是豈有此理。


 


這麼多人惦記,叫我如何放手。


 


菡萏無刺,是我手心長了刺,要摘下這朵花,必然會將她弄傷。


 


我猶疑不定,一顆心像放在油鍋上煎,一面是霸佔她的欲念,一面是疼惜她的憐愛,翻來覆去,日日苦熬。


 


34


 


周晉實在是個蠢貨。


 


一點成績就讓他飄了,同窗走的捷徑更讓他嫉妒紅了眼,再加上這麼一個世俗刻薄的親娘,實在是天助我也。


 


他竟主動提出退婚,那日我歡喜得大醉一場,給全府下人都發了賞錢。


 


我醉倒在荷花池畔。


 


宋清菡。


 


反復咀嚼這個名字,我爹把耳朵湊過來。


 


「喊的什麼,你聽清了嗎?」


 


我娘凝神皺眉,忽而大喜。


 


「好像是個姑娘的名字!」


 


我爹狂喜。


 


「太好了,是個女的,是女的,不是男的,我兒子不喜歡男人,我們謝家不會絕後了!


 


「列祖列宗保佑啊!」


 


我娘:「是啊,這麼多年連個同房丫鬟都沒有,我簡直嚇S。


 


「快去打聽打聽,這城裡姓宋,什麼菡的姑娘。」


 


吵S了,我翻個身,沉沉睡去。


 


35(三年後)


 


謝雲景高中探花之後, 留在京城,進了翰林院。


 


我們倆住在京中, 許久不曾回南洲。


 


程俊中舉後, 花錢在京裡做了個九品的文官, 金世安任了五城兵馬司的校尉, 兩人時常跑來找謝雲景喝酒。


 


那日我正好同謝雲景拌了幾句嘴, 一個人坐在石凳上生悶氣。


 


程俊:「吵架了?謝雲景幹了什麼事?


 


「我讓他帶杏花樓的芙蓉餅,他給我帶的卻是桃花酥。」


 


謝雲景苦笑:「我明明記得買的芙蓉餅來著, 許是拿錯了。」


 


金世安拍桌子:「豈有此理,你分明是沒把宋清菡的話放在心上, 今天帶錯餅, 明天是不是要帶錯女人?」


 


程俊:「對啊, 這就是不愛了!


 


「和離吧!」


 


說著從懷裡掏出筆墨紙砚。


 


「我現在就給你們寫文書。」


 


金世安點頭:「京兆府不遠,一會兒我跑去送。」


 


謝雲景咬牙。


 


「你們都給我滾!


 


「沒成親前, 不要再來我家裡!」


 


36


 


過年時, 我們回了一趟南洲。


 


南洲知府熱情宴請,宴席途中, 忽然有人來訪。


 


知府不耐煩地跟我們解釋, 說那人是個舉子, 按朝廷律, 舉子可以做官, 隻是要去吏部報名,考授推官。


 


四錠亮閃閃的銀錠砸在泥地上,連同那張鮮紅的婚書。


 


「本可」「日日來催,一個蘿卜一個坑, 我總不能為他免了旁人的職位吧!」


 


知府一說,我就聽明白了, 這是對方給的價格不夠。


 


排隊的人那麼多, 誰出的錢多,誰就先輪上。這人怕是S腦筋,不懂其中的道理。


 


席間有人順嘴問了一句,叫什麼名字。


 


知府:「叫周晉,說起來, 也是白鹿書院出來的, 跟謝翰林曾是同窗呢, 不知謝翰林可認得?」


 


謝雲景沒說話, 側身握住我的手。


 


我搖頭。


 


「不認識。」


 


宴後,從府衙大門出來,看見門口的廊檐下站著一個人。


 


周晉驚喜地往前走了幾步。


 


「知府大人, 晚輩——」


 


兩人視線撞上, 他如遭雷擊,愣在當場。


 


知府客氣地送完我們, 立刻反身躲回門內, 催促門房把人趕走。


 


我朝他淡淡一笑。


 


「周晉,好久不見。」


 


周晉紅著眼眶,無聲地扯了扯嘴角。


 


他倉促地轉過身,踉跄著往前跑, 拐進一條巷子裡。


 


彤雲四起,大雪如絮。


 


巷子中留下一長串腳印。


 


可這次,隻有一個人的。


 


本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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