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個宮婢不小心,將茶水灑在了裴鈺萱身上。
賢妃關切了幾句,指了一個身邊的嬤嬤帶她去側殿換衣裳。
這是打定主意一定要同自己單獨說說話了。
隻要不玩陰的,說兩句話她倒是不怕。
謝晚凝對裴鈺萱使了個眼色,對方跟著嬤嬤離開。
兩位女官也去了殿外等候。
方才還熱鬧的正殿安靜了下來。
賢妃深深的看向自己的侄女,也沒了客套的想法,第一句話便開門見山道:“姑母知你聰慧,各中厲害就不再同你細說,你隻需知道,以你跟祁子宴的關系,一旦等他得勝歸朝,不止是你表哥將沒了希望,就連裴、謝家也會危在旦夕。”
說話時,她的目光死死盯著侄女,見謝晚凝臉色有了動容,又緩和了語氣,“晚晚,你可願意幫你表哥一回?”
乍聞‘祁子宴’三字,謝晚凝還有短暫的怔神,很快反應過來,抿著唇道:“……不知您是何意。”
“你是知道的。”賢妃微微一笑,“以祁子宴對你的執著,隻要你跟我們配合,他必敗無疑。”
每每想到這件事,賢妃便止不住心中的暢快,他祁子宴囂張至極,簡直要風得風要雨得雨,卻還是在她謝家姑娘面前摔了個跟頭。
她對陸子宴的執念隻目睹了冰山一角,根本沒覺得這是什麼真心愛意,隻是感嘆得不到的是最好的,完全不知道他的愛意已經到了病態的地步。
不過即便如此,依舊覺得對她謝家姑娘的這點子執念,會是陸子宴僅有的弱點。
隻要利用好這個弱點,陸子宴便不是無堅不摧,他也會死。
“祁子宴是我們共同的敵人,就當是為了謝家,你也該站在我們這邊。”賢妃道:“待你表哥繼位,謝氏一族便是皇帝的外家,還有你的夫家,也能維持住今日榮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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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有威逼,沒有利誘,而是直接闡述現實。
“怎麼配合?”謝晚凝道:“姑母想讓我做什麼?”
“讓你消失,隻要傳出你出了事的消息,以陸子宴對你的看中,或許會無心戰事,直接回京。”一旁的大皇子道。
“表哥太看得起我了,他心硬似鐵滿手血腥,你們怎麼會認為他會是個受女人影響的人,”謝晚凝將袖中的手握的死緊,面上卻維持著淡然模樣,“之前在雲州,他之所以能連夜奔赴京城,那是因為戰事已經了結。”
確實,陸子宴去年奔赴回京阻止夜闖婚房,那是雲州的動亂已經平定,並沒有至戰事不顧,直接夜奔回京。
大皇子卻笑道:“能不能有用總要試試,不瞞表妹說,這些日子,該用的手段我們都用的差不多了,但凡有個法子,都得先試試,若陸子宴得了你出事的消息而慌了手腳,那便是意外之喜。”
主要是,這個法子又費不了什麼功夫。
隻是要一個婦人消失,再將消息傳進陸子宴耳中罷了。
這個‘消失’如果謝晚凝自願配合,那就更省事,她若是不肯配合,他們也總有法子能夠做到。
雖然她確實小心謹慎,但事實上,他們已經差不多辦成了,甚至按照他們的計劃,事情可以辦的更狠些,不怕動搖不了陸子宴。
若不是他的母妃顧忌血脈親情,憐惜她這個侄女,又哪裡會有今日這場宴請。
大皇子的這番心思,謝晚凝自是不知的。
她捏著手心良久,最後緩緩搖頭拒絕:“不行,我配合不了。”
第176章
他們想的倒是簡單,不管能不能讓陸子宴慌了手腳,反正他們損失不到什麼。
唯一有損的,也就是她的名聲。
畢竟一個女人忽然消失,在大眾眼裡,總不會是一件能往好處想的事。
為了他們的一個‘試試’,她就要冒著名聲盡毀的風險,憑什麼?
況且,她有預感,若她這邊出了事,無論真假,那個瘋子或許真的會拋棄一切來尋她。
北疆戰事打的如火如荼,邊境百姓眼看就要擺脫幾十年的外族侵擾,見到了希望的曙光,事關萬千蒼生安危,謝晚凝做不到為了一己之私,影響戰事。
她拒絕配合他們不是為了陸子宴!
可賢妃跟大皇子顯然不是這樣想的,母子二人眼神冰冷。
認定她對陸子宴餘情未了,不願意拖累對方。
他們並未多說什麼,賢妃眸光一如既往的溫和,唇角還掛著一縷笑意,“晚晚不願,姑母又怎好為難你,既如此,我們會另想其他辦法。”
若不是知道前世自己的死因,謝晚凝指不定就被她這幅溫柔可親的面貌騙過去了。
或許還會感動不已。
可現在,她隻覺得脊背發寒,生怕對方掏出一個镯子,或者又要送上其他什麼物件。
但一直到離開,賢妃也沒有贈送任何器物。
謝晚凝卻不敢放下心,一回到家,便吩咐裴洱去請裴鈺清離開時特意留下的大夫。
據說是江南一脈有名的神醫。
專精各種疑難雜症,毒物秘術。
神醫年過花甲,須發皆白,撫脈的手卻十分的穩。
生怕自己在不知不覺中中了招,謝晚凝再三確認自己沒有中毒後,又拉過一旁端坐著的裴鈺萱,讓神醫診治。
最後,確定兩人都沒有問題,才徹底松了口氣。
這一回來就請大夫的陣仗叫裴鈺萱震驚不已,“賢妃娘娘是嫂嫂嫡親姑母,怎麼感覺你把她的燕祥殿當成了龍潭虎穴。”
她養在深閨,哪裡懂朝政上的彎彎繞繞,謝晚凝不好跟她解釋太多,隻是苦笑道:“還不是你兄長離開前,叫我好生調理好身子,方才在宮裡多用了幾口蟹肉……”
這理由有些牽強,怕裴鈺萱繼續追問,她急忙岔開了話題,“過兩日我同琳兒準備去京郊姻緣廟上香,你可要一同前往?”
果然,裴鈺萱聽出她不想再提這事兒,便也跟著應和道:“去吧,正巧闲來無事。”
說著,她又道:“我記得姻緣廟離咱們家溫泉莊子很近?以往每到秋冬季,我都要去那兒小住上幾日泡泡湯浴的,不如嫂嫂陪我去那兒住上幾日?”
秋天正是養生的時候,尤其是嬌養著的姑娘家,更是得注意。
謝晚凝一聽,也想泡一泡舒服的溫泉浴,便頷首答應了下來。
沒幾日,支會了端陽長公主一聲後,謝晚凝便帶著裴家兩位待嫁的姑娘坐上了去城外的馬車。
京城的深秋已經十分寒涼,姻緣廟外,謝晚凝沒有陪同一塊兒進去,而是在附近小道上走了走。
裴鈺萱出來的最快,兩手空空,就連廟裡販賣的同心結都沒有帶上一份。
“可求了籤?”謝晚凝道。
“並沒,”裴鈺萱滿不在意道:“本想上柱香的,但裡頭人多的很,我不耐煩同她們擠。”
謝晚凝忍不住勸道:“你婚期還有幾月,眼看就要出嫁了,好歹是姑娘家的終身大事,既然來了,就算求個好兆頭,也該去上柱香的。”
裴鈺萱一手拿著暖手爐,一手去捻桂花酥,邊說:“姻緣順不順,都是自己過出來的,跟燒香有什麼關系,若是靠求神拜佛就能得到一個十全十美的好郎君,那這姻緣廟就不止這些人來了。”
一派歪理邪說,還是站在姻緣廟裡頭,說這樣的話。
若換做長公主在這兒,指不定要說她兩句,但謝晚凝跟這個小姑子年紀相仿,實在沒什麼威信可說,聞言隻能搖頭輕嘆。
姑嫂兩人端坐涼亭等著裴琳出來。
裴鈺萱給自己沏了一杯熱茶,像是想到什麼,忽然道:“話說,嫂嫂,你有沒有發現裴琳有些奇怪?”
謝晚凝一愣,“怎麼說?”
“其實我跟她也不算熟悉,隻是覺得她這一路上有些……”裴鈺萱頓了頓,緩緩道,“有些心不在焉,還有些緊張。”
謝晚凝道:“正議親的姑娘家,來姻緣廟緊張也是情有可原。”
她同裴琳也不算熟悉,隻是對方時常愛來軒華院尋她說話,好歹喚她一聲叔母,謝晚凝也不好將人拒之門外,要說彼此多有感情,那是假的。
不過想來,又有幾個待嫁的姑娘,能像小郡主一樣滿不在意,毫不緊張的呢。
裴鈺萱想了想,也覺得這話有理,便不再提起這茬,安心等人出來。
相比於裴鈺萱踩個點就出來,裴琳對姻緣廟誠心的很,燒香,求籤,卜卦都走了一遍。
最後出來時,面色卻不是很好看。
俏生生的臉上,泛著幾分蒼白。
謝晚凝跟裴鈺萱對視一眼,誰都沒有主動相問。
三人一同上了馬車,踏著夕陽到了溫泉山莊。
這時,謝晚凝才知道,裴鈺清當日所說這個山莊沒有客房,那是個假話。
不要說客房,就連客院都建了好幾棟,並分別引了溫泉池,方便客人泡湯浴。
那人就是不想同她分床,才……
謝晚凝有些懊惱,更多的還是對夫君的想念。
分別太久,她這會兒隻覺得那人撒謊騙她都不算什麼事了。
他也隻是不想同她分開罷了,能有什麼錯呢……
正蜜裡調油的新婚夫妻被迫分開,謝晚凝又不是真的鐵石心腸,怎麼可能半點不想。
尤其是在兩人的定情之地,思念來的更是又急又兇。
謝晚凝早早泡完藥浴,躺在屬於裴鈺清的床榻上,懷揣著對他的思念進入了夢鄉。
然而,就在這天晚上,謝晚凝進入夢鄉後不知多久,房門被猛烈的敲響。
一道焦急的聲音自外頭傳進來,“謝姑娘快醒醒,有敵襲。”
謝晚凝以為自己在做夢,不然怎麼會聽見鳴風的聲音。
可面前的房門被外面的人敲的咔嚓作響,眼看就要頂不住對方的力道轟然倒塌了,容不得她不清醒。
謝晚凝大驚失色,一邊快速穿好衣裳,一邊朝門口走去。
她知道陸子宴離京前,留下了鳴風暗中保護自己,對方既然連夜出現,那……
“發生了什麼事?”
屋外的鳴風險些要破門而入,見到這祖宗終於開了門,什麼也顧不上,言簡意赅道:“山莊被人連夜包圍了,目測有一兩千人。”
謝晚凝四下望了一圈,問:“裴洱呢?”
從沛國公府出來,她帶了一百多名府兵,這樣的防衛在天子腳下,已經算是密不透風,但這會兒,她一個府兵都沒瞧見。
“來不及了,先跟我走。”鳴風一把拽住她的手腕,一邊道:“裴洱發現有人連夜在包圍院子後,前去對敵,不過對方不是山匪流民那樣的烏合之眾,現在還沒能回來,也許回不來了。”
沒能回來……
裴洱死了!
謝晚凝心頭一沉,裴洱武力值不弱,還有一百多名府兵的情況下,卻被解決的悄無聲息。
溫泉山莊不算大,這邊動靜不小,裴鈺萱跟裴琳被吵醒後也從自己院中跑來。
見到鳴風時,兩個姑娘都吃了一驚。
謝晚凝沒有時間跟她們解釋,急聲道,“什麼都別問,咱們先離開這。”
說著,她就要伸手去拉她們,可身旁的鳴風卻道:“姑娘恕罪,外頭的人都是高手,咱們這邊人手不足,屬下隻能護著您離開。”
“你讓我丟下妹妹,自己逃命?”謝晚凝大怒,“我做不出這樣的事,要走你們走!”
鳴風面色一變,勸道:“離這兒不到五十裡就是京郊大營,咱們先突圍出去,搬來救兵也不遲啊!”
他連護著一個人能不能安然離開都不好說,怎麼敢帶這麼多人。
人越多,目標越大。
鳴風不願意冒險,他肯豁出命護著謝晚凝,全是因為自家主子的死命令,至於裴家其他人,又算得了什麼。
可謝晚凝卻依舊不肯。
她雖不能確定外頭究竟是哪位皇子的人,但一定是衝著自己來的不會錯。
裴鈺萱跟裴琳都是普通閨閣女子,就算身份貴重,也影響不了朝中大局。
隻有她!
拖陸子宴的福,在某些人眼裡,她才是左右大局的關鍵。
賢妃的話言猶在耳,他們想讓她消失,用來影響陸子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