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歲時,我媽吳小梅將我扔在長途汽車站。
季薇薇碰巧經過,央求她爸爸幫我回了家。
兩個大人因此看對了眼,結了婚,她成了我的姐姐。
高考前夕,我媽多次喊醒她。
「薇薇,你睡著了嗎?
「薇薇,要不要吃點夜宵?
「薇薇,有沒有失眠?」
姐姐反復被吵醒,有些不耐煩,我媽就說自己好心沒好報,大哭大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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姐姐高考失利,工作也不順,二十三歲便相親然後結婚。
男方家暴,打S了她,我不肯和解,吳小梅罵道:「笨蛋,賠償金不正好拿來給我們養老嗎?」
她撺掇叔叔籤了字,兩家人又和氣地坐在一起吃飯。
傷心過度的我,徹底瘋了。
我砍S了姐夫,在他家放了一把大火,拉著我媽同歸於盡。
再睜開眼,我重生了。
1
我回到了姐姐初一升初二的暑假。
這時我媽剛嫁給季叔叔,季家條件很好,住在一幢二層小樓裡。
房子是姐姐的媽媽生前從她父母手中繼承的,在縣城十字路口,樓下還開著店,生意興旺。
我下樓時,正看見季叔叔把一沓錢交到我媽手上。
他說:「小梅,這是薇薇下學期伙食費,辛苦你跑一趟了。」
我媽笑嘻嘻地接過去,揣進皮包。
那些年,實中的管理方式還很老派,學生交了伙食費以後,在食堂有個固定的位置吃飯。
前世,我媽把這筆錢揮霍在了麻將桌上。
開學第一天,姐姐沒吃上午飯,低血糖發作摔倒在地,額頭都流血了。
事情敗露,我媽卻S不承認,說收據弄丟了。
她拖著一段麻繩,嚷嚷著要上吊以證清白。
叔叔心疼得很。
他抱住比自己小了十一歲的後妻,扭頭問女兒:「是不是你跑去把伙食費要走了,還來冤枉阿姨?」
這件事對姐姐打擊特別大。
我從回憶中驚醒,裝出乖巧樣,說:「媽媽,我和你一起去。」
吳小梅帶我去了棋牌室,到那兒,她豪氣地說:「今天來幾把大的。」
麻將牌哗啦啦地堆起來了,我媽請客的小籠包、糖水也送到了。
我借口買冰棒,抽走了那沓錢。
怕有扒手,我沒敢坐車,頂著日頭走到實中,敲開門衛室的窗子,說來給姐姐交伙食費。
門衛大叔好心地讓我坐在風扇前落落汗,給管後勤的爺爺打了電話。
爺爺接過我的錢,點清楚,開了收據給我,又從口袋裡拿兩塊錢,說:「好孩子,拿去買冰棒吃。」
我跑回棋牌室,正聽見我媽說:「給人當後媽的辛酸誰知道?我還不是為了小冬能有個完整的家。」
邊上人興奮起來,追問道:「怎麼?那個大的不成器嗎?」
我媽幽幽地嘆口氣,欲言又止。
我曉得她要說什麼。
那段話太惡毒,我記得一清二楚。
「昨天偷摸帶個男生上樓,好半天才下來。不指望她上什麼大學,隻要別大個肚子回來,我就謝天謝地了。」
她這幫朋友沒好人,風言風語迅速傳遍整條街。
直到姐姐結婚,黃謠還在流傳,那男人就以此為借口,頻頻對姐姐施暴。
這次,我一個箭步衝上去,舉起收據大聲道:「媽,我把姐姐伙食費交掉了!」
吳小梅準備了很久的一段話,噎在了喉嚨裡。
她氣得差點背過去,回過神,熟練地甩我一巴掌:「就你多事。」
我放聲大哭,嗓音嘹亮,引來了查賭的民警。
一群人當天都蹲進了拘留所。
老板恨S了我媽。
我卻很開心。
叫你們前世傳黃謠傳得那麼起勁,活該!
2
我坐在門口等姐姐回來。
隔壁小軍拿著飲料,笑嘻嘻地說:「饞S鬼,我把葡萄汁倒凳子上,你來舔。」
這是小軍奶奶帶頭給我起的外號。
她說我常咬著手指,盯著別人孩子手裡的吃食,真是饞S鬼投的胎。
我確實很饞,因為餓慘了。
從小飽一頓飢三頓,有次吳小梅把我反鎖在出租房裡好多天,餓得我從牆根的老鼠洞裡刨花生米吃。
但此刻的我已不是當初那個可憐的孩子。
我對小軍說:「要麼就拿來大大方方請我喝,要麼你就滾蛋。」
他很失望,灰溜溜地走了。
姐姐從補習班回來了,帶回一隻可憐兮兮的小野貓。
小貓毛色雜亂,糊滿眼屎,還斷了半截尾巴。
她用針管給貓喂羊奶,叫它「咪咪」。
我媽撇撇嘴:「家裡的這點錢,真是不夠你造的。」
我跳起來大喊:「你買裙子又買化妝品,花的可比這多!」
我不明白吳小梅有什麼不知足的,從前她指望著我生父手裡漏一點錢,總要撒嬌哭鬧,折騰好半天,現在的日子好過多了。
她遭到搶白,冷哼一聲,走開了。
姐姐用指腹抹去貓咪眼角的髒東西,它虛弱地「嚶」了一聲。
前世,我曾語出驚人:「尾巴是汽車壓斷的,姐姐你心疼的話,我把它掐S好了,S了就不痛了。」
糟糕的童年給了我糟糕的腦回路。
當時姐姐的眼睛瞪得特別大,她愣愣地看了我一會,才輕聲道:「沒事的,隻要養一養,會好的。」
那意思仿佛是說:「小冬,我知道你是心疼小貓,不是以SS小貓為樂。」
隻有她看見我頑劣外表下的軟弱與不安。
我好愛她,愛得整顆心都懸起來了。
3
前世,我成績不好,姐姐很耐心地輔導我。
隔壁小軍的姐姐則是三分鍾開始咆哮,五分鍾拿拳頭揍人,心疼得他奶奶哇哇大叫。
有次,我小測考了 99 分。
我媽當面感謝姐姐,背後卻講:「小冬,照這樣子你肯定能上北大清華。到時候叔叔隻喜歡你一個。」
她一邊買黃金搭檔給我吃,一邊吹枕頭風。
「薇薇這孩子,心眼有點多呢。不像小冬,老老實實的,靠得住。」
我覺得特別惡心,於是故意考壞。
吳小梅打扮光鮮去開家長會,臨走前說:「看著吧,那群黃臉婆,一個都比不過我。」
她乘興而去,敗興而歸。
回到家裡,聽說姐姐考了第一,她氣急敗壞地罵:「小冬,你是笨蛋嗎?」
我說:「當然了,媽媽不識字,孩子能聰明嗎?」
這話戳到她痛處,她隻念到小學二年級,氣得拿衣架抽我。
姐姐攔著她,央求道:「阿姨別打了,我會幫妹妹補習的。」
吳小梅叉腰冷笑:「你還說她最近學習認真,我看就是捧S。現在她倒數第一,你怎麼負責?」
叔叔難得說句公道話,他講:「這關薇薇什麼事?」
我媽炸了,氣呼呼地上樓收拾東西,要離家出走。
叔叔立刻軟化,和起了稀泥。
他板起臉,說:「薇薇今晚不準隻自己學習,也要幫妹妹分析錯題。
「妹妹下次再考不好,扣你的零花錢。」
上述情形在季家反復發生。
吳小梅發作完畢,轉頭又研究起吃穿。
她本來就不真心在意我,隻希望略施手段,我就能成為她籠絡男人的好工具。
倒是姐姐,默默地內疚、傷心。
其實她何苦那麼真心待我,簡直到聖母的程度。
我很不解,好人似乎就是額外「笨」一點。
這一世,我決定好好學習,就當是為了姐姐。
我連著幾次考得不錯,照片貼在了光榮榜上。
姐姐來接我,她特地挽著好朋友的手,指點給別人看,比自己考得好還驕傲。
我和我媽鬥智鬥勇,五年的光陰轉瞬即逝。
姐姐升了高三,我主動接過了照顧咪咪的擔子,每天刷貓碗,添糧添水。
五月下旬,晴空萬裡,沒多少日子姐姐就要上考場了。
叔叔喜滋滋地說,照模擬考的成績,考個 985 不成問題。
到時候姐姐就是季家三代以來第一個大學生,還是名牌大學生。
「上大學,爸爸給你買電腦買手機,都買最貴最好的。」
聽著這話,我媽皮笑肉不笑。
前世,她說服叔叔出門送貨,自己在家守著姐姐。
夜間,明知道姐姐睡著了,一趟一趟進去問。
「薇薇,你睡著了嗎?
「薇薇,要不要吃點夜宵?
「薇薇,有沒有失眠?」
姐姐按捺著性子,一遍遍地回復:「阿姨,我睡著了,您別再叫我了。」
可我媽依然如故。
最後姐姐實在沒耐心了,話音帶上了點火氣。
我媽抓住把柄,坐在地上,大哭大鬧。
她嚷嚷著:「好心當成驢肝肺,高考生就能這麼給當媽的甩臉子嗎?」
我被吵醒,揉著惺忪的睡眼跑去看。
姐姐哭了。
她拉著我,手心滿是冷汗:「小冬,我真的不是故意的,我隻想好好睡個覺。」
我把姐姐推進臥室,拿了把菜刀擋在門口,氣得太陽穴直跳。
我說:「吳小梅你再發出一點聲音試試,信不信我砍你?」
她被嚇住了,喃喃道:「你是發神經啊。」
第二天,姐姐蒼白著臉,很早就出了門。
考完試回來,她吃不下東西,躲在角落哭,哭完又吐,吐得滿身酸水。
她說:「小冬,我肯定考不好了,作文都沒來得及寫完。」
那年卷子簡單,許多人超常發揮,姐姐卻沒考上本科,和平常的成績相去甚遠。
我媽在叔叔面前一通分析,頭頭是道。
叔叔便把姐姐喊下樓,當著看熱鬧的人,說:「恐怕你平時那些成績,水分太大了。
「不敢叫你復讀,我跟你阿姨賺的這點錢,不夠給你拿去瞎造的。」
姐姐上了大專,後來一到高考季就陷入憂鬱和恍惚,一提到高考成績就哭。
她之後的不幸,仿佛都是從這件事引發的。
我要改變這一切。
4
我想了又想,能不能有個缜密的法子把我媽支開?
害她進醫院?
我打了個寒戰,這可夠毒的。
雖是吳小梅親生女兒,我倒沒學會這份狠辣。
辦法自己找上了門。
有天,吳小梅忽然鼓搗著換了個新的微信頭像,是美顏開很大的一張自拍。
昵稱也改了,改叫「你是我的解藥」。
酸不溜丟的。
我怕她要搞蛾子,偷偷看了她的手機。
這才得知,我的生父——解松,出獄了。
聊天窗口裡,我媽含情脈脈地說:「你畢竟是我第一個男人,我從沒忘記你。」
對方不冷不熱,借口剛出來沒錢用,找她要了三千。
他說打算同人合伙做生意,以前走的都是冤枉路,這次從大佬那兒得到一手信息,肯定能發起來。
我媽深信不疑,主動又轉了三千。
我有個二手手機,我偷偷拉黑了解松,又用相同的頭像和昵稱重新加了吳小梅。
照著書櫃裡一本舊書《俘獲女人心》,我每天給吳小梅說早安晚安,發兩段情話。
還順著她的話頭許諾等她離開季家,娶她當老板娘。
沒什麼東西比欲望更能讓人昏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