領頭聲音最大的就是馮航。
陸馨拿著酒杯坐在原地,沒說話,眼中是看好戲的神情。
我沒有理會任何人的目光,隻是緩緩地走到沈遲燁的面前。
他不看我,也不說話,包廂裡的燈光在他的臉上浮掠而過。
我說:「阿遲,對不起。」
他沒動。
我深吸一口氣:「原諒我好嗎?以後我再也不鬧了,我真的離不開你。」
眼淚掉下來,有一顆砸在沈遲燁的腿上,他似乎被燙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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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沈遲燁轉頭向我看來的同時,他的電話突然響了。
他看我一眼,口吻冷淡:「在這等我。」
說完便拿著手機出去了。
我不自在地坐在原地,包廂中都是沈遲燁的朋友,我的焦慮症很快開始發作。
陸馨一直邊喝酒邊晾著我,一副看不見我的樣子,直到我起身了,她才上來,一把拉住我。
「別走啊,來了都是朋友,一起玩。」
陸馨塞給我一杯酒。
「來,幹杯。」
那是一整杯威士忌,巨大的冰球漂浮在裡面,即便隻拿著杯子幾秒鍾,手就已經凍透了。
我從小吃不了冰的。沈遲燁知道。陸馨也知道。
馮航看我拿著杯子不動,開始大聲抱怨:
「怎麼不喝啊,這個面子都不給馨姐?」
立刻一片起哄聲:
「馨姐好心好意帶她玩,她還打馨姐的臉。」
「嗐,嫉妒唄,她為了馨姐跟遲哥鬧過多少回了,這次鬧到分手,還不是灰溜溜地回來了……」
陸馨笑吟吟地看著我。
她的臉很美,手腕上並沒有那串老山檀佛珠。
那個東西為她擋過一次災,沾了江馳的血,沒法再戴了。
我一仰頭,把整杯酒灌了進去。
陸馨愣了愣,隨即笑了起來:
「之前不是還說不能喝嗎,我看挺能喝的啊。」
她開始招呼著我玩遊戲。
在人群裡待久了,我很快開始手抖,再加上不熟悉酒桌遊戲,每次輸的都是我。
一杯一杯酒灌下去,我的意識漸漸變得模糊。
我聽到旁邊傳來遙遠的聲音,是陸馨的笑聲。
「馮航,你單身多久了?」
「倆星期了,姐。」
「喲,那你不寂寞啊?」
「寂寞啊,怎麼不寂寞,但這年頭好看妹子越來越少了,卸了妝全是妖魔鬼怪。」
「那你覺得林穗咋樣?」
「林穗當然好看……但是這不好吧姐,畢竟是遲哥的人。」
「什麼遲哥的人,沈遲燁可從來沒拿她當回事過。」陸馨說,「你放心,出了事我幫你兜著。」
也許是喝了太多酒,馮航的膽子也變大了。
他上來拉我:「那就謝謝馨姐了……」
我被他從沙發上拉起來,但幾乎是一瞬間,就又跌了回去。
一聲酒瓶碎裂的巨響,伴著馮航發出的悽厲的慘叫聲。
是沈遲燁,他面無表情地一手拿著手機,一手拎著碎了的酒瓶。
馮航捂著頭倒在地上慘叫。
陸馨的臉色變得蒼白。
她說:「阿遲……」
沈遲燁沒看陸馨,他疾步走到我面前。
我被人撈起來,落入一個溫暖的懷抱。
「穗穗,穗穗,你沒事吧?」
我聽到男人的聲音焦急地問。
我不會有事的,阿馳。
失去意識的時候,我仍然緊緊握著那枚印著名字縮寫的戒指。
「CHI & SUI」。
每一個字母都比鑽石更永恆。
13
我昏睡了很久,做了個長長的夢。
夢裡的江馳開心地買下那隻藍色圍裙的小兔子,然後小心翼翼地研究怎麼把鑽戒藏進小圍裙的兜裡。
他懷揣著無限的希冀從店裡走出來,直到車輛飛馳而至,一切戛然而止。
「阿馳——」
我叫著他的名字醒來,渾身都是冷汗。
眼前是沈遲燁的臉,他關切而又焦急地看著我。
卻又在見我睜眼的瞬間迅速斂了神色,變得冷淡矜持:
「什麼噩夢,把你嚇成這樣?」
我縮在被子裡,眼淚緩緩地、遲來地流了滿臉。
「我夢到……」我捂住了臉,顫抖起來,「夢到阿馳再也不要我了。」
沈遲燁的身影微微一滯,他緩緩走過來,將我抱進懷裡。
「這麼怕我不要你,還跟我鬧?」他說,「還有,我一個沒看住,你一桶冰酒直接灌進去了,嫌命太長是吧?」
我低著頭,任他斥責,良久才小聲說:
「你讓我在裡面等你……我怕我不喝,就等不到你了。」
沈遲燁沉默,良久丟下一句「笨S你算了」,起身去外面抽煙。
護士進來給我調點滴,笑著調侃:
「你未婚夫可擔心你了,這兩天他幾乎沒合過眼。」
「……未婚夫?」
「他坐在外面等的時候,一直把你們的訂婚戒指戴在手上,反復地摩挲。」護士笑著感嘆,「他真的很在乎你呢。」
他拿的是阿馳定做的對戒。
沈遲燁抽煙回來後,看我盯著他手上的戒指。
「幹嘛?」
「這個……好像不適合你。」我斟酌著措辭。
好在他很快摘下來,扔給我。
「的確不適合,這都多少年前的款式了。」他掏出手機,給我轉賬,「去重新挑一對,這個刻字設計得很好看,還按這個來。」
當然好看,因為這是我跟江馳一起設計的。
我將戒指小心翼翼地收好,然後抬頭衝他乖巧地笑了笑:
「你這是……答應跟我結婚了嗎?」
沈遲燁頓了頓,走到病房的陽臺上,點起一根煙。
火光忽明忽暗地照著他的側臉,聲音模糊不清地傳來:
「嗯,答應了。」
14
婚禮算是正式提上了日程。
我因為腸胃炎需要住院,於是大部分的事務都由沈遲燁來操心。
大到場地,小到捧花,他每一樣都細心安排,不時來徵求我的喜好。
我有時候會產生錯覺,他似乎真的很愛我。
但也隻是錯覺罷了。
有張請柬的名字沒有寫清,我拿去詢問沈遲燁時,在門外聽到了他跟兄弟的聊天。
馮航頭上包著紗布,滿臉討好:「遲哥,你真要跟林穗結婚了?恭喜恭喜啊。」
沈遲燁停頓了一瞬,嗤笑:「怎麼可能。
「她的性子已經被我慣壞了,想分手就分手,想結婚就結婚,拿我當什麼?」
馮航義憤填膺:「就是就是,拿我們遲哥當什麼?召之即來揮之即去嗎?」
沈遲燁臉色冷下來,看著馮航。
馮航嚇得趕緊噤聲。
沈遲燁喝了口酒:「所以,得給她個教訓,才能讓她學乖。」
這是他對我的懲罰。
把我丟在婚禮現場,報復我曾經當著那麼多人的面甩了他。
我沒進去,轉身走了。
沈遲燁很晚才到醫院看我。
然而病房裡空空蕩蕩的,沒有人。
沈遲燁突然慌了。
他一把揪住護士:「人呢?」
護士結結巴巴:「不、不知道,下午的時候還在……」
等我趕到醫院的時候,沈遲燁已經急瘋了。
醫生護士全都被他的怒火牽連,戰戰兢兢地忙著找人。
沈遲燁正在給下屬打電話:「調車,調監控——沒有權限?誰說沒有權限了?給公安局的趙海民打電話!」
「阿遲。」我小聲叫他。
他怔住,回過頭看向我。
我以為他會發脾氣,但他隻是衝過來,緊緊抱住了我。
「你去哪了?」他說,聲音很低,有些發抖。
我去給江馳掃墓了,今天是他的生日,我買了個蛋糕去陪他。
他喜歡吹蠟燭,但是討厭吃甜的,於是每次蛋糕都全進了我的肚子。
我總是抱怨:「給你過個生日,快把我胖S了。」
好在這次,我們過生日的方式不用變。
風把蠟燭吹滅,我看著遺照上的江馳:「許完願了?那我吃蛋糕咯。」
我一口一口地把蛋糕全部吃完,摸著肚皮嘆氣:「真是胖S。」
照片上的江馳看著我,笑得還是那麼燦爛。
此刻,我摸摸沈遲燁的後頸:「我就是溜出去散散步,對不起。」
這樣的擁抱似乎令沈遲燁安心下來,他摟我摟得更緊:
「你再敢亂跑一個試試。」
醫生和護士都在感嘆他對我的愛。
「沈總他真的很怕失去林小姐呢。」
是嗎?
沈遲燁,你是害怕失去我,還是害怕失去配合你出演逃婚大戲的新娘呢?
盡管心裡在冷笑。
但我還是緊緊摟住了沈遲燁的脖子。
因為我看到,走廊的盡頭,陸馨就站在那裡。
她看著緊緊相擁的我們,目光裡全是怨毒。
15
我知道陸馨慌了。
這些年,她看我,一直像貓看耗子,隻是吃掉都不夠盡興,一定要慢慢玩才有意思。
但現在,她終於感受到了失控。
盡管馮航已經告訴了她,沈遲燁不可能娶我,但陸馨還是覺得不安。
因為沈遲燁看上去,實在是太愛我了。
我一句不舒服,他立刻從公司會議上離席,回家陪我。
我不好意思地推他:「有醫生有保姆,你回來幹嘛?」
他冷著臉給我熬粥,說:「他們能跟我比?」
我幸福地撒嬌,就著他的手小口喝粥。
陸馨打過幾次電話,叫沈遲燁出去喝酒。
沈遲燁通通拒絕了。
陸馨又罵他重色輕友。
他也不反駁,隻是笑著說:「浪蕩了二十多年,現在要結婚了,該收收心了。」
媽媽給我打了個電話。
她說:「沈遲燁或許真的能成為一個好丈夫。」
看在她給了我證據的份上,我沒掛電話,耐心地聽著。
媽媽深吸一口氣,試圖勸我:「我知道你想幹什麼……但你再想想,好不好?媽媽用過來人的眼光告訴你,沈遲燁真的很愛你。」
我笑笑:「好。」
然後把電話掛了。
她幫了我,但她並不是我的盟友。
所以我也無須告訴她真相。
我隻是點進那個「愛一個女孩十年」的帖子,那裡更新了一條:
【我要結婚了,跟另一個女孩,就叫她 S 小姐吧。
【S 小姐非常愛我,她的世界裡隻有我,我不能對不起她。
【生活總是這樣,你愛的和愛你的難以兩全。我或許是個不夠勇敢的人吧,最終還是選了愛我的。】
底下有無數評論罵帖主是渣男,但他就像是認了,並沒有回復。
隻有一條評論引起了他的波動。
【如果你愛的那個女孩,也愛你呢?】
帖主回復:【我累了。我思考她到底愛不愛我這個問題已經思考了十年,不想再糾結了,除非……】
【除非什麼?】
【除非她願意為了我勇敢一次。算了,這是不可能的。】
16
婚禮的日子終於如期來到。
沈家在江城最好的酒店包了場,來往的賓客都是名流。
甚至有自媒體舉著手機直播,有的是受邀的客人,有的是混進來搶熱度的。服務生清了幾次場還是不斷有人躲在犄角旮旯裡拍攝,根本管不過來。
我穿著潔白的婚紗,坐在化妝間裡,化妝師剛剛為我整理好妝發。
司儀急得團團轉。
「新郎呢?」司儀焦急地說,「新郎怎麼還沒到?這都幾點了?」
我說:「我去打個電話聯系他。」
在婚紗外面披了件外套,我躲開所有人的視線,一路狂奔到路邊。
那裡停著一輛我事先約好的車。
「去海邊。」
我的江馳,他在海邊長大,最喜歡大海。
那麼他的婚禮,自然也要在大海。
車載著我駛離時,和另一輛車擦肩而過。
我看見了裡面的沈遲燁。
但他沒有看見我。
原來他到底還是來了。
可惜,已經太晚了。
17
沈遲燁是狂奔進會場的。
他在單身之夜的派對上喝多了,醒來時距離婚禮開始已經隻剩十五分鍾。
偏偏馮航還拉著他:
「遲哥,你不是說要晾著嫂子嗎?」
沈遲燁揉著宿醉後疼痛的頭。
他的確說過這話。
在他喝多的時候。
但他後悔了。
他想著林穗被晾在婚禮上的樣子。
她會哭吧?眼睛會變成小兔子的樣子,紅紅的。
想到這裡,他的心口已經泛起了細密的疼。
一腳踹開馮航,沈遲燁讓司機一路飆車衝到婚禮現場。
「穗穗!」沈遲燁趕到化妝間,然而他隨即愣住了。
化妝室裡空無一人。
「新娘呢?」
「剛剛出去了……可能,可能是在前廳?」
沈遲燁立刻往前廳趕。
其實到這時他已經有了不祥的預感,別人不了解林穗,但他了解——前廳人來人往,林穗有焦慮症,按道理不會一個人過去的。
但他不肯相信更壞的可能性。
沈遲燁趕到前廳,他看到了一個穿著婚紗的背影。
那一瞬間,沈遲燁幾乎是喜極而泣。
「穗穗……」
背影轉了過來。
沈遲燁愣住了。
不是林穗。
是陸馨。
18
陸馨走到沈遲燁的面前。
她揚起頭,如同一隻美麗又驕傲的天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