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皇每說一句,蕭景川臉色便白上一分,他顫抖著松開父皇的衣袍,無措得像個孩子。
「臣,有罪!但臣懇請皇上,給微臣時間,微臣必定查清一切!」
「又要讓小十四等你,是嗎。」
「蕭愛卿,你憑什麼讓朕的女兒一等再等。」
父皇不再看他,抬了抬手,示意抬棺人下葬。
「皇上!我求你,微臣求你了!」
我看著父皇遠去的背影,第一次覺得陌生。
是以前從未見過的陌生。
Advertisement
帝王,怎麼有情了呢。
23.
嬤嬤在我墳前哭暈了過去。
蕭景川不停地掙扎,被守靈的護衛SS摁住。
公主府的海棠飄了滿天,伴著白幡一起,美極了。
我飄到蕭景川身旁,輕撫著他不似從前英俊瀟灑的臉龐。
「別哭了,這海棠是你種的,你總要看一看這美景吧。」
他不聽,依舊S命地掙扎。
遠遠地,我看見蕭家二老聞聲趕來。
蕭老將軍一身功勳顯赫,卻在視線觸及到蕭景川那隻瞎掉的眼睛時,生生紅了眼。
蕭夫人更是不能接受,心疼不已。
出奇地是兩人都沒有上前打擾。
蕭景川沒了力氣,顫抖著聲音一直喚著:「阿菀。」
我微微嘆氣,回應道:「我在的,隻是你看不見我。」
葬棺的人走了個幹淨,蕭景川趴在地上一動不動,護衛也就松開了他。
蕭將軍走近,大掌落在蕭景川頭上開導。
「你和公主,有緣,但無分,你『S』了三年,她在佛堂跪了三年。」
「景川,你的命,是公主用自己的命求來的,我們蕭家欠公主的,得還清了。」
蕭景川S寂的眼神動了動,緊接著他起身,略過蕭父蕭母,往竹林外走去。
他會去哪呢?
將軍府,還是公主府。
24.
公主府已經人去樓空了。
我跟著蕭景回來時,隻有嬤嬤一人,還坐在我常坐的秋千上。
「嬤嬤,我有一事相求。」
嬤嬤眼裡空洞無神,看著海棠花發呆:「將軍有話便說吧。」
蕭景川忽然跪了下去,跟著他的貼身侍衛伸手想要阻攔,畢竟這不合乎禮儀。
就連我和嬤嬤,都些怔住。
「將軍這是做什麼,要折老奴的壽嗎?」
「阿菀生前待您如母,蕭景川今日懇請嬤嬤做主,為我和阿菀冥婚。」
他平靜地說著,好像這是一件稀疏平常的事。
我皺著眉,又忽而松開:「蕭景川,別發瘋。」
嬤嬤亦是不可置信地看著他:「蕭將軍在逗老奴玩?」
「公主乃千金之軀,豈是老奴能做得了主的!更何況是冥婚這等荒唐事!」
蕭景川沒氣:「不會讓嬤嬤難做,待我了卻一些事,隻請嬤嬤幫個忙。」
嬤嬤起身,錯開蕭景川跪的方向。
「容老奴多說一句,若是可以再來一次,老奴寧可公主從未遇到你。」
蕭景川眼裡流下清淚,跪在那裡久久不語。
他總是跪來跪去的,這膝蓋還能要嗎。
「別跪了,嬤嬤已經進屋了。」
我的話,他總是不聽的,不管生前還是身後。
「人都S了,這麼做還有意義嗎。」
傅聞悄無聲息地站在他身後,連我都沒發現。
蕭景川沒答,我卻看著傅聞期腰間佩戴的香囊不語。
那是他發妻送他的,唯一一件東西了。
25.
那你呢傅聞期,不是說好了朝前看。
那你孤身一人這麼久又是為了什麼。
「有些人終究是用來錯過的,無關乎緣分。」
他低頭看著蕭景川,拍了拍他的肩,嘆息一聲。
我知道傅聞期的意思。
蕭景川『S』的時候,他想讓我好好活著。
現在我S了,他也想讓蕭景川好好活著。
就像他一樣,人總是要朝前看的。
可傅聞期,你真的放下了嗎?
那腰間的香囊又是怎麼回事?
其實,他不過期待在蕭景川身上看到不一樣的結果罷了。
26.
蕭景川這幾日把自己照顧得很好,他在公主府睡了兩天。
之後去了大理寺牢獄。
李茉被關在這裡。
她沒有受刑罰,所待的環境也比其他犯人好上許多。
「三年前,你當了我的佩劍,燒了我的香囊,意欲何為。」
李茉欣喜地扒著獄門,手上帶著的拷鏈發出聲響,十分刺耳。
「阿景!」
蕭景川看著她的眼神冷極了。
「我在問你話。」
李茉臉上慘白,我看著好笑。
在李家村時,她便總是有意無意的炫耀著蕭景川對她的偏愛。
如今蕭景川恢復了記憶,李茉連個替身都算不上。
「我......我聽不懂,聽不懂你在說什麼。」
「來人!用刑!」
我詫異地看向蕭景川,李茉也看著他,不敢相信他要對自己用刑。
蕭景川過往總是公正清廉,不屑於屈打成招的。
「不,你沒有證據,你不能這麼對我!」
「阿景,我是你的未婚妻,你怎麼能這麼對我!」
可蕭景川看著一點心軟的意思都沒有。
李茉被拖至刑架,慘叫的聲音響徹整個牢獄。
我聽見大理寺卿不屑的聲音:「這才哪到哪,被將軍護了幾年,還真以為自己是將軍夫人了!」「你該慶幸,你诓騙的不是哪個皇子,否則你剛進來的那天,怕是就沒命了。」
可不就是沒命了,若不是李茉好歹還佔著蕭景川未婚妻的身份。
欺滿當朝公主,蒙騙護國將軍。
這兩條隨便哪條,都能讓父皇誅她九族。
27.
李根本沒撐到第二個刑罰,就招供了。
李家村坐落偏遠的山村,雖然依山旁水,但依舊很窮。
把女兒嫁出去換取銀兩,是常見的獲利手段。
李獵戶也不例外。
在撿到蕭景川的最初,李茉根本沒想過要救他的命。
她隻知道他身上的衣服用的是好料子,那把劍一看就不同凡響。
李茉拿著劍和衣服去當鋪換了幾百兩銀子。
她攥著錢,和李獵戶交易,隻要不把自己嫁給那個六十歲的員外做妾。
那這筆錢就是李家的,否則就是她李茉一個人的。
再後來,蕭景川醒了。
他把李茉當成救命恩人,竭盡所能報答她。
李茉又動了心思,蕭景川能用得起那麼貴的劍,一看就不是尋常人家。
如果她能嫁給蕭景川,便不用再擔心被李獵戶嫁出去換錢。
至於蕭景川有沒有心上人許沒許過婚事,那跟她有什麼關系?
就算他想起來了,到時候李茉已經跟他成親了,蕭景川還能休妻不成?
於是她燒了香囊,將蕭景川困在那個小山村。
蕭景川坐在外間聽著,忽然大笑,笑得不能自抑。
「就因為這麼一個原因。」
「一把劍……幾百兩銀子……」
「竟然是,因為這麼一個無聊的原因!」
是啊,竟然是因為這麼一個原因。
我聽得沉默,李茉想擺脫命運固然沒錯,這世間對女子總是不公。
但她拿走蕭景川身上值錢的一切,不顧他有沒有家室,家裡人會不會擔心。
拿著東西在鄉鎮上賣了個幾百兩銀子,買斷了我和蕭景川的一切。
就那麼幾百兩,讓我和蕭景川的感情變成了笑話!
可見人之緣分總如遊絲淺薄,稍一用力便就斷了。
終歸是我運氣不好吧!
28.
蕭景川把證據都呈上去,李茉後半輩子都將待在大理寺的牢獄裡。
痛不欲生,直到S去。
這之後,蕭景川便瘋了。
他拆了我墳旁的所有白綾,換上了紅綢。
然後又回了將軍府,我一路跟著他,發現在將軍府他原本的房間裡,堆滿了紅箱。
我不明白蕭景川要幹什麼,我已經S了,這些,該留給他日後的夫人。
蕭夫人自打蕭景川回府開始,就一直小心翼翼跟著。
「這一百八十八臺聘禮,一箱,都沒少,川兒,你......」
我皺眉看著蕭夫人,她好像知道蕭景川要幹什麼?
「娘作保,兒子便不數了。」
「來人,抬去公主陵墓。」
我心裡開始越來越慌,心髒跳動的感覺越來越清晰。
蕭夫人捂嘴痛哭,看著一抬又一抬箱子被抬出去。
侍衛牽來了一匹棗紅色的馬,這馬精壯高大,一看就被養得很好。
蕭景川進了屋,不一會兒換上了一身紅衣。
他手裡端著的,是一件紅色的嫁衣,裙邊用金絲繡著好幾朵海棠花。
29.
將軍府裡每個人看著蕭景川,眼裡都帶著不可思議和悲憫。
前廳的主座上,蕭將軍嚴肅端莊地坐著。
蕭景川把夫人扶過去,在二老面前,行了跪拜禮數。
「阿菀不在,今日這禮,我替她拜。」
三拜過後,蕭景川出門上了馬。
我著急地想找人攔住他,卻發現自己已經沒了腿。
在陽光下待的時間越久,我越來越透明。
現在沒了腿,就說明我的時間不多了。
按照蕭景川這個速度,我早就在太陽底下魂飛魄散了。
於是我用了最快的速度,先他一步回了陵墓,連回頭看一眼的時間都沒有。
陵墓裡避光,我被太陽灼傷的地方慢慢恢復,但靈魂已經消失到腰了。
聽到蕭景川的聲音已是傍晚,我飄坐在墳頭,看著他一步一步向我走來。
他當著所有人的面跪下,將合歡酒倒在墳前,自己喝下另一杯。
下人被他遣散,隻留嬤嬤和他的貼身侍衛。
他交代著些什麼,我卻聽不見了,隻能看著嬤嬤嚴厲拒絕。
侍衛單膝跪地誓S不從。
30.
他又說了什麼,兩人離開。
之後我看著他徒手刨開我的墳,黃土每往外扒一寸,他的神色就越焦急。
蕭景川又哭了,他說了好多話,我都聽不見。
明明是鬼魂,怎麼會越來越窒息了呢。
我不知道他說了什麼,隻覺得蕭景川大概是真的瘋了。
他拋開我的墳,又用我送他的那柄劍撬開棺材。
天上忽然就下起了雨,春雨, 萬物復蘇的季節。
蕭景川仰頭痛哭,滿頭青絲變白, 他伸手摸著我已經僵硬發青的臉。
瞎掉的那隻右眼流下血淚,他丟下佩劍,躺進我的棺材裡。
我感受到被人抱緊的感覺, 之後被一雙溫涼的大手牽上。
之後再睜開眼,身子很輕,有了翅膀。
我變成了一隻靈蝶,繼續在這世間飄蕩。
這回是真的感受不到任何痛苦了。
海闊天空, 想去哪都行。
我飛過很多地方, 春意盎然的大草原, 潮湿悶熱的煙雨城。
最後去了太白山的山頂,看見了美不勝收的天池。
再後來,暖陽透過海棠樹枝,光斑照地。
我看見花苞上有一隻和我一樣的靈碟。
在看見我後朝我飛來, 那麼急切耀眼。
嬤嬤番外:
勸說將軍回京的路上,我一步都都不敢停歇, 卻還是聽到了公主的S訊。
蕭將軍瘋了,把三年前準備好的嫁妝全部搬進了公主陵墓。
「這位姑娘,你找誰?」
「